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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件相当棘手的事情,一两天内不想办法解决的话,恐怕就要危及你的性命了。”
听晴明这么说,直平不禁惊慌失措:“请救救我吧。不然我会被那个女人折磨
死的。”
“虽说有不少方法,今晚……不,还是明天晚上最为稳妥吧。”
“我该怎么办才好呢? ”
“好办法倒是有一个,不过,这办法恐怕得要你担惊受怕,饱尝恐惧。你有这
个准备吗? ”
“准备? ”
“本来起因就在你自己嘛。就算担惊受怕、饱尝恐惧,也总比命归昔泉好得多
吧? ”
“是……那倒是。”
直平点头,又连连恳请说万事拜托,然后才回家。
“那么,明天晚上,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博雅问。
“这个嘛……”
晴明从怀里取出块手掌般大小的人形木片,说:“是我今天刚做好的。”
博雅接过木片,凑到灯火前仔细一看,发现上面写着当事人的名字“鸭直平”。
“这是什么? ”
“就用这个,能救直平的命。不过,明天晚上,他大概会吓得半死吧。”
“怎么? 你说要他担惊受怕,原来是真的啊。”
“那不是理所当然吗? ”
“可你不是经常拿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吓唬别人,自得其乐吗? ”
对于博雅的话,晴明没有反驳。
“是啊。”
晴明反倒点头赞同。
“不过,这次可是真话。如果不照我说的去做,直平弄不好就没命了。”
“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
“明晚你来了就知道了。”
“明天晚上吗? ” “傍晚以前直平会到这里来,然后我们一起出发。”
“去哪儿? ”
“下京。就是那女人的家。”
“下京? ”
“怎么样? 你来不来? ”
“唔……”
“去不去,博雅? ”
“嗯。”
“去吧。”
“去吧。”
事情就这么定了。
六
安倍晴明、源博雅、鸭直平,三人站在一所房子的门前。太阳已经西沉,黑暗
逼近了四周。
虽然西边的天空还很明亮,但那所房屋的周围,漆黑的夜色却显得尤其幽暗。
房屋四周野草丛生,一片荒凉的景象。
“进去吧。”
晴明催促着。
于是三人走进屋里。
“不要紧吧? ”
直平忐忑不安地问着。
“只要你意志坚定就行。”晴明说。
走进屋里,发现整栋房子里都泛着朦胧的青光。
果然,屋里有一具女尸俯卧在地上。
一如流言所传说的那样,她的身体既没有腐烂,头发也没有脱落。
直平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躲在晴明的背后望着女人的遗体。
“怎、怎么办? ”
他声音嘶哑着问道。
“请跨在这遗体的背上。”
晴明简短地说。
“跨在这、这个上面吗? ”
“没错。”
直平哭丧着脸看着晴明。
“来,快一点! ”
晴明说完,直平用求助的眼神看看博雅,最后,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跨到了
女人遗体的背上。
“好。抓住这女人的头发,无论发生什么事,绝对不能松手! ”
直平伸出颤抖的双手,抓住了女人的头发。
“好。现在张开口……”晴明说。
直平便张开了口。
于是.晴明从怀里掏出昨晚给博雅看过的那块人形木片。说:“来吧! 用牙齿
紧紧咬住它……”
然后将木片放入直平口中。
“准备好了吗?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事,你绝对不能喊出声,抓着头发的手
也绝对不能松开。这些事哪怕做错一件,你立即就会被鬼吃掉,一命呜呼啦。”
直平的下巴不停地抖动着,点点头。
如果不是口中咬着木片,上下牙便会因为发抖而格格打战,发出响声来。
“好了,博雅,我们守在这里。”
晴明把博雅带到房间的角落里,口中小声念起咒语。 “我在这里布置了一个结界,只要不大声嚷嚷,鬼兢不会发现我们。”
还没等晴明把话说完,博雅就喊道:“快! 快看……”
“晴明,那是什么? ”
只见直平身下的女子遗体全身开始发出青光。
“哦,快要生成了。”
“怎么回事? ”
“鬼要生成了。”
晴明说话时,那女子的遗体缓慢地蠕动起来。
接着,那遗体双手撑在地上,抬起了上半身。
蓬乱的头发,猛然披落到脸上。
用铁青的眼睛盯了几眼周围,接着,女子的遗体站了起来。
凝神望去,原来那是一个浑身铁青的鬼。
直平一副随时都会高声悲鸣的模样,死命地骑在女鬼的背上,两手紧紧抓住她
的头发。
“啊,好重啊! 身子怎么这么重……”
女鬼用极为恐怖的声音念叨着,又长又红的舌头在口中跃动。
“啊呀,总算熬到七七四十九天了。终于可以抓住那可恨的坏蛋直平,生啖他
的肉了。总算到时候了! ”
女鬼纵身跃出屋子,窜到了长满莽莽杂草的院子里。
“直平,你在哪里啊? ”
说完,女鬼疾奔起来。
七
快步如飞。
像疾风一般,女鬼在黑夜的都城中奔跑。
飕飕的风声,在直平的耳边鸣响。
“他躲在这里吗? ”
青鬼首先来到直平的宅邸。
然而,直平不在家里。
接着,来到直平新欢的家中。
“在这里吗? ”
然而,直平也不在那里。
“啊! 我闻到那男人的味道了,那家伙一定就在这附近。”
女鬼这么说着,又沿着都城的大街小巷飞跑起来。
然而,还是找不到直平。
“直平.你到哪儿去啦? 你这没良心的东西! ”
女鬼一面疾奔,一面高声吼叫。
直平吓得魂飞魄散。
“对啦! 一定是哪个阴阳师把他藏到什么地方了。” 事实正如女鬼所说,可是她却没想到,直平居然就藏在自己的背上。
“啊呀。身子怎么这么重呀! ”
整整一夜,女鬼一面抱怨着,一面满城飞奔,到处接寻直平。
终于。东方的天空开始发白。
“好吧,今晚先回去再说吧。明天晚上可一定得找到他……”
女鬼喃喃地说着,背着直平回到自己家中,又倒伏在原来的地方。
八
“行了,松开她的头发,站起来吧。”
晴明对着直平说:“危险已经过去了。”
尽管晴明这样说了,但直平却还是一个劲地浑身颤抖不止,抓着女鬼头发的手
怎么也松不开,更无法从女鬼的后背上爬下来。
晴明握着直平的手,把他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扳开,直平才总算可以站起来。
直平泪流满面,鼻涕横流。
因为一直咬着人形木片的缘故,口涎从两个嘴角拖挂着流了下来。
晴明刚把木片从直平口中取下,直平便颤抖着牙齿说:“她、她说,迷、明天
还要再去找我。难道……我每天晚上,都得这样做才行吗? ”
“不用。”
晴明一边说,一边把人形木片放在趴在地上的女鬼面前。
于是,那鬼陡然睁开眼睛:“原来在这里啊。直平,你这混账! ”
随着吼声,女鬼猛扑到人形木片前,把它一口叼住,嘎吱嘎吱地嚼碎,然后又
吞咽下去。
吞咽完毕,啪嗒一声,那鬼又倒在地上。
刚一趴下,女鬼的头发便开始脱落下来,肌肤也开始片片腐烂,周围顿时充满
了令人难以忍受的腐臭气味。
这时,耳边传来低低的呜咽声。
转眼望去,原来是直平在淌着眼泪哭泣。
“你怎么了? ”
博雅问直平。
“天哪!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
直平哀叹道:“今晚,整整一夜骑在这个女人的背上飞跑,我害怕得半死。然
而心里却萌生出另外一个念头。”
“另外一个念头? ”
“看到这个女人拼命到处搜寻我,我真是不忍心啊。
甚至想干脆把嘴里咬着的人形木片丢掉,告诉荻说,我就在这……“ 直平说完,只见倒在地下的女人开始蠕动起嘴唇,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开始念诵
起什么来。
诸行无常
是生灭法
生灭灭己
寂灭为乐
念诵完这些句子,女人的双唇便停止蠕动了。
已经腐烂、散发出恶臭的女人的双唇,看上去似乎浮起了一缕微笑。
一
满月刚过了一天,月亮高悬在空中。
月光穿过屋檐,斜斜地投射下来,倾洒在外廊内。
月光下,源博雅和安倍晴明正在倾杯对饮。
两人对面而坐,中间放着盛有酒的瓶子。自己的酒杯空时,两个人也不分彼此,
就伸手将自己的酒杯斟满。
都是自斟自饮。
庭院中密密地覆盖着一层夏季的花草。每片草叶上都凝结着露珠,每一滴露珠
中都包孕着一轮明月,闪亮、晶莹。
一只,又一只,萤火虫在黑暗中飞舞。
萤火虫一旦降落在地面上,便难以分辨出究竟是露珠的闪亮,还是萤火虫的闪
亮。
晴明身着宽松的白色狩衣。他竖起单膝,后背靠在廊柱子上。
他左手擎着酒杯,不时将杯子递到红润的唇边。
博雅出神地欣赏着月光,喟然长叹,再喝一口酒,还是一副感慨无限的眼神。
“晴明,今晚夜色真舒服啊。”
博雅喃喃叹道。
在博雅说话时,晴明有一句没一句地回应一两声,大部分时间都在倾听着博雅
的自言自语。
晴明的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看上去似乎是用呷在口中的酒,来培育
着这份微笑。
“晴明啊,你听说前阵子那件事了吗? ”
博雅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哪件事? ”
“就是圣上和菅原文时大人的事啊。”
“那是怎么一回事? ”
“就是圣上把文时大人召进宫里,命他陪着作诗那件事。”
“你说的是咏莺诗吗? ”
“怎么? 原来你知道了。”
“宫莺啭晓光。”
晴明低语似的轻声念道。
“就是这首诗。”
博雅拍了一下膝盖,点着头说道。
事情是这样的:不久之前,村上天皇把菅原文时召进宫去,命他作诗。
在历代天皇中,村上天皇尤其钟爱风雅之道,对艺术深感兴趣,喜欢亲自摆弄
和琴、琵琶等乐器,据说技艺甚精。有时还作几句诗歌。算得上是位才子。
在那个时期,说起歌,便是指称和歌,而诗,则指的是汉诗。
博雅提到的这个话题,正是村上天皇作诗的事。
诗题为“宫莺啭晓光”。 他作的诗是这样的:露浓缓语园花底月落高歌御柳阴大致意思是说:“清晨,
在庭院中露水濡湿的鲜花底下.莺儿在优雅地鸣啭,月亮西倾时,它又在柳树的阴
影中放声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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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上天皇对自己作的这首诗十分满意。
于是他命令随侍在旁的侍从道:“传菅原文时觐见。”
菅原文时是当时首屈一指的文豪,是赫赫有名的菅原道真的孙子。曾任文章博
士。
村上天皇召见了这个人物,拿出自己刚作好的诗给他看。
“怎么样? ”
“很好。”菅原答道。
“你也作一首看看。”
村上天皇命文时以相同的题目另作一首诗。
当时,文时作的诗是:
西楼月落花间曲
中殿灯残竹里声
“凌晨残月西斜时,莺儿在花丛里吟唱,中殿残灯未灭时,莺儿又在庭院前的
竹林中鸣唱。”大体上就是这样的意思吧。
村上天皇看完这首诗,叹道:“朕以为此题无可再作,然文时所作之诗亦甚可
喜也。”
村上天皇说:原来以为自己作的诗,是就这个题目所能作出来的最佳之作了,
大概不会有人超出自己,然而,没想到文时作的诗句居然也极为优美。
于是,村上天皇对文时说道:“我们来品比品比。”
“啊? ”
“文时.我们来比较一下,你的诗与我的诗,到底哪个更好? ”
对此,文时十分为难:“圣上所作乃绝佳上品,尤其是对句七字,实比文时高
明……”
“未必吧? ”
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呢? ——村上天皇对文时所言不以为然。
“那大概是你的恭维话吧。老实说出你的真实意见,否则从此以后,无论你所
奏何事,都不得上奏于朕。”
“容臣从实禀告,圣上御制实与文时之作平分秋色。”
文时大为惶恐,稽首于地。
文时说,圣上的诗与自己的诗不分轩轾。
“既然如此,你就在此立下誓言。”
村上天皇进一步逼问文时。
“其实,就目下而言,文时之诗尚比圣上之诗略高一膝。”
文时窘迫之极,只得说自己的诗比圣上的诗稍微高明一些,说完,便溜之大吉,
匆忙退出了宫殿。
“结果呢,晴明,文时这么一说,反倒是圣上感到过意不去了。”
哎呀,朕不该这么难为文时——“圣上这样说。还一个劲儿地称赞文时心地诚
实,敢承认自己的诗更优秀一些呢。”
“的确是那男人的作为。”
晴明微微一笑,说道。
睛明所说的“那男人”,指的就是村上天皇。
博雅似乎想开口指责这一点,正要开口时,晴明说道:“那么,博雅,昨晚的
事你已经知道了? ”
“昨晚? 什么事? 我什么都不知道。”
“博雅啊,你刚才说的事,还另有他人为此大受感动呢。”
“大受感动? ”
“你知道大江朝纲(大江朝纲(886~957),日本平安中期的学者,精通中国古
代典籍,《新国史》的作者。曾任文章博士。)大人吧? ”
“哦,当然。是八年前还是九年前,在天德元年去世的文章博士大江朝纲大人
吧? ”
‘“正是。”
“他怎么了? ”
“是这么一回事……”
晴明开始讲述故事的来龙去脉。
二
昨夜——也就是八月十五的夜晚。
几个爱好舞文弄墨的朋友聚在某人的府邸,正在开怀畅饮。
谈论的中心话题,正是不久前发生在村上天皇与菅原文时之间的逸事。
“不愧是文时大人啊,真是敢于直言……”
“哪怕对方是圣上! 毕竟诗文之道与官阶无关啊。”
“哈哈。那么倘若是你,你敢像文时大人那样直言相告吗? ”
“那当然了。”
“说不定过后会受到什么牵连也不管? ”
“可不是嘛。要做到文时大人那样,可不是容易的事啊。”
反正文时本人不在席上,众人正好畅所欲言。
“我说啊,真正了不起的其实是圣上。你瞧,圣上不仅没有处罚文时大人,还
大大地夸奖了他一番呢。”
“嗯.圣上大概也觉得文时大人的诗比自己的好,所以才几次三番要文时大人
实话实说的吧。”
说着说着,话题扯到了至今为止能有几位文人能与文时相提并论上来。
“首先,古时候就有一位高野山的空海和尚……”
不知是谁这样说。
“文时大人的祖父菅原道真大人,难道不也是一位出色的人物吗? ”
又有人这样说。
“这么说来,同样曾任文章博士的大江朝纲大人不也写得一手好文吗? ”
“唔。朝纲大人吗? ”
“谢世已经有不少年了吧。”
“大概八九年了吧。” “他的府邸好像在二条大路与东京极大路的交叉路口一带吧? ”
“可是,听说现在没有人住在那里了。”
“那可正是天赐良机。怎么样,咱们现在一起到朝纲大人的府上去,一面痛饮
美酒,一面畅谈文章好不好? ”
“噢,那倒是有趣之极。而且今晚恰好是八月十五,中秋月圆之夜啊。”
“既然如此,乘明月之兴,各位吟诵几首自己喜爱的诗作。岂不很好吗? ”
“对对”
“好好。”
事情就这样决定了。
大家准备好酒肴,结伴同行,向着朝纲的故宅走去。
三
一行人借着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