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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心月眉头越皱越紧:“吉娜以前练过别的武功么?我是指,上乘内功心法。”
琴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没有吧?”
楼心月神色有些凝重:“她体内有一道极其强悍的真气,只是这真气隐藏得很深,可能连她自己也未必知道。最诡异的是,这道真气正与本阁的内功心法势同水火,吉娜刚一练习大自在功法,就惊动了体内这道真气,发起了极为凌厉的反扑。”她摇了摇头:“吉娜自己根本不知道控制气息,又一心求成,强行修炼,结果一不小心便被这道真气重伤。”
琴言目瞪口呆,急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挽救的办法?”
楼心月摇了摇头:“这真气极为高妙,绝不是你我能够压制住的。”
琴言急得跺了跺脚:“那可怎么办?”她看着吉娜被烧得火红的小脸,咬牙道:“不行,我得去找阁主。”转身要走。
楼心月轻喝道:“回来!”她皱眉道:“你还记得阁规么?你擅自将大自在功法传给他,罪名已经不小,何况又将她弄成这个样子,阁主知道了,不会轻饶你的。”
琴言眼中掠过一丝惧怕之色,但瞬间又被焦急取代:“现在那里还顾得上这些,要是再不救她的话,只怕就危险了!”
楼心月道:“还有一个人可以帮忙?”
琴言大喜,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谁?”
楼心月道:“秋璇。”
绵延起伏的海棠花圃尽头,就是下弦月主秋璇的住处。
秋璇在阁中地位特殊,琴言虽有急事,也不敢贸然闯进去。只得在门口耐心等着侍女通报。
等待中,琴言不禁有些担心:“你说月主能有这么大的本事,治好吉娜么?”
她的确应该有这个疑问,因为阁中人人皆知,天下人中,对武学最漠不关心的只怕就是秋璇了。
她父亲、母亲、兄长无不是旷绝当时的绝顶高手,唯独她却对打打杀杀一点兴趣也没有。就连那一些用毒之术,还是偶然间觉得有了趣味,才勉强学习的。
这一点兴趣,却足以让她成为天下最好的用毒大师了。
不过,她最喜欢做的,还是手握一盏佳酿,微醉在海棠花树下,不问世事,随心所欲。
楼心月却淡淡道:“她未必有,但她手中的宝物却有。”
琴言皱起眉:“宝物?”
楼心月道:“她母亲离开之前,留给她一个包裹,里面有数不清的江湖秘宝,每一件都足以耸动天下,引起一场血雨腥风,但她平日只将它们扔在床下,看都不看一眼。我们若是说动她帮吉娜治伤,这小丫头就算躲过一劫了。”
琴言点了点头,将吉娜额头上的毛巾拧了拧,心中的焦虑丝毫不见减少。
就听里面一个慵懒的声音道:“进来吧。”
琴言和楼心月对视了一眼,抱着吉娜,从坠满明珠的帘下走了进去。
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座九尺多高的青铜烛台,上面雕绘着九十九头姿态各异的凤凰,极为繁复、精致。每一只凤头都挑在空中,各自衔着一只红烛。
一个侍女正小心翼翼地在点亮凤嘴上的烛火。
火光未明,但灿烂的珠光已经耀花了两人的眼睛。
枕前不夜之珠,五彩琉璃之屏,七出菱花之镜,含香纹狸之茵,房间中的每一件陈设都极尽奢华,但却又都极为随意的摆放着,仿佛根本不值得主人爱惜。
摇曳的灯火之后,秋璇娇慵地半倚在一张紫檀贵妃塌上,身上仅披着水红色的睡袍,看来已经休息了,又被琴言等人惊起。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一手支颐,坐了起来。她脸上没有一点粉黛,漆黑的长发随意披散肩上,看去宛如一株春睡未足的海棠,别有一番娇慵。
琴言不敢正视她的目光,只得转开了脸,心中却不免暗自赞叹,真是得天独厚的人儿啊,无论什么样的时刻,无论什么样的姿态,都无损于她的美丽。
琴言、楼心月正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秋璇却瞥了琴言怀中的吉娜一眼,道:“将她抱过来吧。”
琴言赶紧将吉娜送上,秋璇一手抱过,一手从玉阶上揭起一张通香虎皮褥,垫在贵妃塌上,然后才轻轻将吉娜放了上去。
她探了探吉娜的脉象,脸上那娇慵的神色渐渐隐没,变得肃然起来:“怎么会搞成这样?”
琴言道:“都怪先生日间传她剑法,她急于学成,但却又不得门道,我不忍心看她这样白费力气,于是将阁中内力心法传授给了她。结果一练之下就成了这样!”
秋璇眉头皱起:“你们可知道,她体内有一段特别的真气?”
楼心月点了点头:“这点我也看出来了。但却无力将之驱除。”
秋璇道:“你们可知道这真气是什么?”
琴言和楼心月面面相觑,摇了摇头。
秋璇叹息一声,道:“这是暗狱曼荼罗真气。一旦种下,只怕神仙也难以将之去除了。”
暗狱曼荼罗?琴言和楼心月不禁一惊。
琴言脱口道:“这是姬夫人的独门心法?”
秋璇点了点头。
琴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吉娜真的是姬云裳安插在华音阁中的探子?
她身怀这样的真气,阁主绝不可能看不出来,那他为什么还要亲自传她剑法?为什么还对她这么好?为什么纵容她在华音阁中所作的一切?
难道……她只觉一阵恶寒从背后升起,不禁全身打了一个冷战。
楼心月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冷哼道:“我早说,阁主对她这样好,未必安了什么好心,你一时心软,助长她这点天真的幻想,其实只会害了她。”
琴言摇了摇头,喃喃道:“不会的,阁主不会对一个小姑娘如此狠毒的。”
楼心月道:“只可惜在阁主眼中,她却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姑娘!”
琴言还想反驳,却听秋璇淡淡道:“你们还想不想救她?”
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当然想!”
秋璇叹息道:“那就不要废话,听我安排。”她一面说着,一面在床下的柜子里翻检着,一会功夫便找出一枚金屑锦囊。解开上面的紫流苏,一蓬七寸长的细针便显露出来。这些针质地非金非银,极细极长,看去宛如人的长眉一般,却呈现出透明的色泽,宛如冰雪凝聚而成。
秋璇随手递给楼心月,淡淡道:“飞雪针,注意不要去碰针尖。”
楼心月知道这是难得的宝物,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
她对楼心月道:“你用这蓬飞雪针,分别刺入她任脉的十三处要穴。也不需用别的手法,只要想成你在铸剑,将她当作你炉中的铁胎就可以了。”
楼心月点了点头。
秋璇又拿出一枚背面浮雕着仙鹤的小镜,对琴言道:“你将这枚镜子放在她额头上,内力从鹤首处注入,一会我用灞雨环引导她体内真气的时候,你一定要全力护住她的督脉。”
楼心月和琴言却是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灞雨环?”
“天罗十宝之一的灞雨环?”
秋璇点了点头,笑容中颇有几分讥诮:“我能拿出灞雨环,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么?”
灞雨环乃是当年天罗宝藏中最为著名的十宝之一,能聚天地灵气,力量生生不息,佩之者内息永不穷尽,乃是至高无上的宝物。只是每一次使用后,都会耗尽其聚集的灵气,起码要十年才能复原。
楼心月虽然知道秋璇此处囤积了不少武林秘宝,但还是没想到连灞雨环这样绝传天下的宝物也在她手中,更没想到她会如此轻易就拿了出来,救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对她的看法,也不免改变了几分。
秋璇笑道:“我本来还有别的方法为她压制暗狱曼荼罗真气,但那些都是化功的法子,一消百消,未免可惜了她体内的这段气息。只有灞雨环,不仅能将真气反扑平息,还能把这段真气铸造入她体内,为她所用。从此,她便能将这道气息运用到剑术上,马马虎虎看来,也是江湖上不错的高手了。”
琴言不仅点头,喜道:“那太好了。明日吉娜醒来,发现自己剑法大进的样子,还不知有多高兴呢。”
楼心月却摇了摇头。她们两人的好意,对于吉娜到底是福是祸,还要是未知之数,全在卓王孙一念之间。
几人不再多说,各司其职。楼心月用锻造的手法,小心地将飞雪针刺入吉娜任脉要穴,引导她体内真气的游走。琴言则用天鹤镜护住她的督脉。
秋璇从箱底深处掏出一枚玉环。其实它并不像一只普通的玉环,而是通体赤红如火,又厚又重,倒像是一块玉牌。玉牌的一侧有无数的细丝,结成环状。在灯光下看去绯红发亮,宛如无数血脉,正在轻轻搏动一般。
三人的内息一起进入吉娜体内,只觉那暗狱曼荼罗真气猛地一震,顿化身狂龙,在吉娜体内恣意冲击。
灞雨环的细丝缓缓发亮,生出了无数触角,深深扎入吉娜体内。这些触角渐渐编织为一张细密罗网,向吉娜体内的狂龙罩去。
狂龙受此刺激,更是兴发如狂,在吉娜体内挣扎翻腾。吉娜的脸色由火红变得苍白,又转为青黑,全身都仿佛不禁这剧烈的疼痛,在不住颤抖。
琴言和楼心月不敢怠慢,真气全力探出,牢牢将吉娜心脉护住。那条狂龙在罗网中挣扎了片刻,终于渐渐平复下来。灞雨环的细丝环绕而出,将那条狂龙轻轻放置在吉娜丹田深处。
秋璇抬起衣袖,拭了拭额角的汗珠,道:“好了,收手吧。”
琴言怔了怔,却见吉娜虽然双目紧闭,但脸色已经转为正常,鼻息也粗壮起来,看来应无大碍了。她看了看吉娜,仍有些担心地道:“她什么时候能醒?”
秋璇将光彩黯淡的灞雨环扔在一边,又将针和镜收起,道:“随时。不过你最好和她留宿在这里,因为她刚刚承受了灞雨环的力量,身体十分虚弱,最忌颠簸和风寒了。”
琴言不假思索地道:“好,我留下来陪她。”
秋璇转而望着楼心月,悠然道:“你呢?”
楼心月突然想起了什么,断然道:“我不能!”她上前几步看了看吉娜,确认她无碍后,摇头道:“差点忘了,我还与人有约。多谢月主施以援手,我必须告辞了。”
秋璇脸上浮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去见杨逸之?”
楼心月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秋璇笑了:“华音阁里还有我不知道的事么?”她三两下收好箱子,仍然随意塞在床下,倚着床塌道:“借铸剑的理由,留他三天,是你想出来的馊主意,还是先生想的?”
楼心月脸上微微变色,道:“先生的确下令让我留他三天,但在这三日内,以他的剑法为模范,铸成一柄真正的宝剑,却是我多年的心愿。”
秋璇笑道:“三日之内,铸成一柄神剑的确不易。但我还是希望你早日完成心愿,因为这只怕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楼心月重重一震:“为什么?”
秋璇叹息一声道:“华音阁是武林第一禁地,竟让人如此来去自由,就算先生愿意,华音阁的千年威望也不会愿意的。”她的声音有些冷漠:“数百年来,擅自闯入华音阁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既然数百年都未曾破例,这次也不会。”
楼心月摇了摇头:“这次的确是例外。先生只是想知道,杨逸之到底够不够资格,做他的对手。”
秋璇淡淡笑道:“若不够呢?”
楼心月深吸一口气,没有答话。若不够,杨逸之便不必再走出华音阁。这点不用秋璇提醒,她也知道。
但又怎会不够?
秋璇似乎看明白了她的心意,道:“第三日,为你施展了完美一剑之后的他还够么?”
楼心月一震。
她不是不知道,杨逸之的武功极为特别,数个时辰之内只能出一剑。
这一剑出后,他连江湖上普通的高手都无法打败,又怎么去面对卓王孙?
难道,自己真的是害了他么?
楼心月双手渐渐握紧,指甲都刺入了掌心之中。
秋璇轻轻叹息一声,道:“不过事已至此,你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楼心月身形突然飘出。瞬间就已消失在门外的黑夜中。
秋璇看着她的背影,笑意中有一丝嘲讽:“千万不要把他想得太好。这是一直以来我对自己的忠告。”
突然,旁边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我不许你说他坏话!”
琴言一惊,回头看去,却是吉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过来,正气鼓鼓地瞪着秋璇。
秋璇笑了:“小妹妹,干吗用这么仇恨的眼光看着我,要知道我刚刚救了你的性命呢。”
琴言正要阻挡,就听吉娜一字一句地重复道:“我不想听你说他坏话!”
秋璇笑道:“你倒是护着他,不过这怎么能是坏话呢,这是实话。”
吉娜重重地哼了一声,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眼中的目光简直可以杀人。
秋璇淡淡一笑,她整个人就在这一笑中变得温柔无比,任谁都不忍拒绝。她悠然道:“你这么恨我,是因为吃我的醋么?”
吉娜将头转开,却不回答。
她不敢看秋璇,因为这个女子实在太过美丽,她怕自己看久了之后,会不免心软,又将她当作好人。
她实在不愿意将秋璇当作好人。
秋璇却轻轻叹息道:“一个吻而已,你又何苦在意呢?何况他又不喜欢我。”
吉娜忍不住道:“他不喜欢你?你知道?知道还来纠缠?”
秋璇笑道:“爱一个人,只要知道自己是喜欢他的就可以了,哪里能管他的意思?”
吉娜愕然,这番高论真是闻所未闻,一时无语反驳。
秋璇看她不解的样子,微笑着道:“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他不喜欢你,不想见你,甚至要杀了你,你还会喜欢他么?”
吉娜怔了怔,她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她思考了片刻,还是坚定地道:“会的,就算他不喜欢我,我也会喜欢他。他不想见我,我就躲得远远的,唱歌给他听。”
秋璇爱怜地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傻孩子,那你不是和我一样的么。”
吉娜身子一震,说不出话来。
或者,他天生就有这种魔力,让人能甘愿粉身碎骨,为他奉献一切罢。
难道,她也只是这其中的一个么?
难道,普天下的女孩,都是一样的傻,都宁愿放弃温暖的天堂,而来到魔鬼的身边,被他的火焰焚灭成灰?
吉娜不禁有些迷茫,目光无意扫到琴言身上,却见她低头不语,眼角却似乎隐隐有了泪光。
真是同病相怜啊。
却听秋璇道:“可是我必须提醒你,要爱他,就一定会受伤。伤得多痛,在于你爱得多深。”她笑容看上去颇有些说不出的落寞:“永远不要去嫉妒他身边的其他女子,因为她们终究也是和你一样。”
吉娜却摇了摇头。
秋璇的笑容突然变得有些自嘲:“何况,即使你要嫉妒,我也不应该是你最在意的那一个。”
吉娜忍不住道:“还有谁?是木头房子里的那个小妹妹么?”
秋璇摇了摇头,笑容中也有些苦涩:“以后你会知道的。”
琴言忍不住抬起头,道:“我一直不明白,以月主的身份、容貌、智慧,为什么不去争取呢?”
秋璇笑环顾四周,轻轻道:“我若有心去争,天下万物,又有哪一件不是我的?”她不再说下去,她的话中有难言的高傲,也有难言的伤感,听得琴言、吉娜也不由有些凄然。
她又粲然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不会和你们争的。”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喜欢我,不愿意见到我,我会忘了他。”
翌日。
月之十四,黄昏。
卓王孙负手站在公步亭中,看着天外卷舒的云朵,久久不动。
吉娜又抱着那把剑来了,照例不管卓王孙在做什么,跑过去扯着他的衣服就叫练剑练剑。
卓王孙淡淡道:“我昨天教你的那一招,练习好了么?”
吉娜霎了霎眼,满脸都是调皮的样子,道:“早练好了。”
卓王孙仍旧淡淡的道:“哦?那你施展来我看看。”
吉娜眼珠一转,手一抬,猝然一道强烈的光芒绽出,剑式如玉龙般自下而上夭矫而出,直划卓王孙胸前七处大穴!卓王孙身子一闪,吉娜一声娇斥,腾身而起,身随剑转,剑芒集中在剑尖一点之上,流星一般向卓王孙追袭而去。
卓王孙手一抬,流星突然炸开,宛如烟火爆空,化身千亿,漫空都是赤赤的剑气。剑气互相纠结、挤压、增发、爆炸,形成密集的网状,向卓王孙当头罩下。
卓王孙眉头皱了皱,手往前一探,已经抓住了吉娜的手腕。暴雨一般的剑光立刻消失,只剩下吉娜满脸的迷惑,喃喃道:“怎么不行?琴言姐姐明明说可以的!”
卓王孙放开她的手腕,道:“剑招已脱形入神,内力竟增长到能御剑的地步,实在很出我意料。楼心月与琴言给你吃什么了?”
吉娜听了他夸奖,立时得意洋洋地说:“当然没吃什么。我早说过我是天才的么。”
卓王孙冷冷一笑,甩开了她的手道:“天才?还不是给我一招拿住?”
吉娜凑过来嬉皮笑脸地道:“阁主武功天下第一,这个我早就知道了。我是怎么练都不会及的上阁主的啦。只是……只是我这点微末的武功,还是可以看的吧?”
卓王孙道:“武功倒没什么,你的内力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