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瘦弱的身子,矮小的个儿,以及在那张小脸上大的有些不同寻常的绿眼睛。
“嘿,这个小蛋糕是我要的。”
这句话就是安东希·库尔布斯基跟伊波利特·库拉金第一次交谈的话。
在前者的回忆中,它是一场很平常的对话,而在事后从好友那里得知,那会儿的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专门抢劫樱桃味小蛋糕的抢劫犯。当然那些都是后话了。而此刻,我们得库尔布斯基小少爷只是用小夹子敲了敲自己手里的小碟子,眼神在那个小蛋糕上来回巡视,无声的宣布着小蛋糕的主权。
“哦,抱,抱歉。”
那个瘦弱的男孩儿像是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嗖”的一下就把爪子收了回去,而安东希这才瞥见,那个小个子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踮脚的姿势。
伊波利特看着面前那个高个子的男孩儿毫不客气的把最后一个樱桃口味的小蛋糕放进自己的碟子中,然后毫不优雅的张大了嘴,将小蛋糕送进了嘴巴里面。在奶油沾到对方嘴巴上的时候,伊波利特只能默默地放下了小碟子,准备向母亲那里走去。
“嘿,要吃吗?”
伊波利特以为自己听错了,刚回过头,嘴巴里就被塞了一口小蛋糕。浓浓的奶香味儿充斥在舌尖上。
“好吃吗?”对方又往自己的嘴巴里塞了一口,奶油几乎挤在了他的嘴角上,让那张好看的脸显得有些滑稽。
伊波利特傻傻的点了点头。似乎从他懂事起,就没被人这样喂过东西。
伊波利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巴边上的奶油,然后眼神不自觉的就落在小蛋糕上的红色物体上,其实对于樱桃口味的小蛋糕来说,伊波利特最喜欢的就是那个红色的小可爱。只是,当它们被拈起来,已经碰到了那个男孩儿的嘴唇时,他决定在心里跟它们告别。
“唔,要吃吗?”
伊波利特瞪大了眼睛,第一次迅速的反应了过来,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在他被教导的礼仪里面,绝对没有一向是优雅的接受沾有对方口水的东西。
安东希翻了翻眼睛,看到那个小个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后,他的视线在小樱桃和小矮子身上逡巡了一会儿,最终在撬开那家伙的嘴巴塞进去和送进自己肚子里两个选项间,他选择了后者,只因为他家的老头子似乎发现他了。
安东希将碟子放在桌子上,手脚轻盈的离开了茶点这里,离开的时候还没有忘记呼噜一下那只小京巴的狗头,是的,喜欢给一切事物取外号的库尔布斯基家的少爷决定把伊波利特叫做小京巴。
伊波利特有些傻傻的呆愣在桌子旁边,直到母亲过来找他,他才突然记起,那个男孩儿似乎就是库尔布斯基公爵的儿子,那个只在宴会一开始露面了三分钟的少爷。
“怎么了?亲爱的。”
阿琳娜弯腰为儿子梳理了一下有些杂乱的头发。她总是希望自己的儿子保持着最整洁的仪容,而伊波利特几乎总是能做到,这一向是让在小儿子身上尝试到挫败之后,在大儿子身上得到的最好的安慰。只是今天,为什么她的小伊波利特也变成了有些乱糟糟的头发呢?
“我没事,妈妈。”伊波利特摇了摇头小声的说着。
晚上,伊波利特和往常一样,用过晚餐就在自己的小书房里看书。而阿纳托利和海伦则是在壁炉前玩耍。
瓦西里公爵对子女的管教并不上心。他自己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呢,更何况,如果家里的事情都要他这个大忙人来管,那孩子的母亲干什么呢?
瓦西里公爵是那种典型的上流社会人士,或者说,如果恭维这位先生的话,还应该加上他那与生俱来的说话技巧。人人都爱和他聊天,和男人们瓦西里公爵能够与他们和平的交换政治见解。与女人们,瓦西里公爵自有一套独门的讲笑话方式,而他为这两点觉得由衷的自豪,并且十分确信自己这一天赋应该奉献给更多的人,而不是在家里过多的看护那三个孩子。
想到这点后,那位正值壮年的公爵就更加肆无忌弹的在那些官员中卖弄自己的手段和见识了。而孩子们就更加开心了,父亲不在的时候,他们经常连家庭作业都懒得按时完成,反正母亲总是会帮助他们的,除了伊波利特。
“哦,是啊!伊波利特,乖小孩儿伊波利特!”
阿纳托利总是喜欢用这样怪模怪样的腔调取笑自己的兄长,而那个扎着小辫子的丫头则是在一旁拍手大笑。这对长相漂亮性格活泼的兄妹被所有的人称为甜心,他们甚至不介意孩子们的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而对于伊波利特。
“哎……”
叹气是他们经常做的。
伊波利特对于这些反应只是抿了抿嘴唇。男孩儿低垂着眼睛将自己埋在书堆里面。他难过又忧伤,但天性善良的性格又令他甚至从未怨恨过谁,到最后,还是只能自己独自发着呆。
“伊波利特!伊波利特!”
伊波利特从书本里抬起眼睛,似乎有些迷茫,而不等他说什么的时候,他的小妹妹,胖乎乎的小海伦就冲了进来,像个小炸弹一样一边抹眼泪一边抽抽搭搭的说:“阿纳托利……弄坏……海伦的胸章……”
伊波利特赶紧从自己的椅子上滑下来,走过去摸了摸小海伦的头发,有些不知所措地哄道:“海伦,别哭了。”
“坏了……呜呜……坏银……”
小海伦一边用小胖手抹眼泪一边哇哇大哭,这动静使得阿琳娜也过来了。
“噢!上帝啊,宝贝,你怎么了?”阿琳娜急忙走过来,将女儿抱在怀里哄着,拍着,安抚着。
“拔拔给海伦的胸章……坏了……被阿纳托利……弄坏了……呜呜……”小海伦伤心的哭泣着,仿佛是自己所有的宝贝一瞬间被别人偷走了一样伤心。
“哦,别哭了,妈妈的小乖乖。”阿琳娜哄着自己的女儿,后者又哭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红红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兄长。
“给……给我……”
“什么?”伊波利特愣了一下,金发的小丫头吸了吸鼻子。
“伊波利特的胸章……给海伦……”
“这可不行,海伦。”阿琳娜严肃地制止自己的女儿,而后者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就委屈的又憋出了眼泪。
“没关系,妈妈。”伊波利特摆了摆手,然后从书桌上的小匣子里面把胸章拿了出来,塞进妹妹的小胖手里面。
“给你,海伦。”
“伊波利特,你不需要这么做。”阿琳娜微微皱起眉头,想要让女儿把东西还给自己的大儿子,但后者死死地往她怀里缩。
“没关系,真的,妈妈,我并没有像海伦一样喜欢它而且我只会收在小匣子里面,东西就是要被使用才会开心啊。”瘦弱的男孩儿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可爱又懂事。
阿琳娜的眼睛有些湿润,她伸出手臂,将儿子抱在怀里,又吻了吻他的额头。
“我为你骄傲,亲爱的。”
“妈妈,挤。”夹在两个人中的小海伦发出了抗议的声音,而伊波利特只是觉得高兴。
等母亲把睡着了的海伦抱走后,没过多久,伊波利特的房间又来人了。
“我就知道那小丫头回来找你要,我也知道你肯定又给她了。”阿纳托利双手背在身后,冲着自己的兄长露出一个鄙夷的神色。
阿纳托利从懂事起就不喜欢自己这个懦弱的兄长,当然了,因为他完全不能在自己被欺负的时候狠狠地揍别人,他看上去,完全不像兄长,就是个子也没有自己高。
阿纳托利知道自己不喜欢伊波利特,然而他也从没去纠结这个问题。就是很自然而然的在别人嘲笑他的时候从不去帮腔,并且还时不时的联合家里的小魔怪一起欺负一下伊波利特,而所有的理由就是伊波利特这家伙实在是太不知趣。
是的,不知趣。
人人都知道库拉金的二少爷要比大少爷讨人喜欢。人人也都知道瓦西里公爵更偏爱自己的小儿子,除了伊波利特。
那家伙总是勉强自己做所有的事情。不止是从不和他们争论,乖乖的穿着礼服去赶赴一些白痴一样的宴会,还有学任何他自己明明都不喜欢的东西。这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匪夷所思的存在了,而伊波利特确定自己必须要时不时的做点事情好保证叫做伊波利特·库拉金的东西真的是地球上的生命体。
伊波利特有些受伤的低垂了眼睛。
阿纳托利不再看自己的兄长,而是爬到椅子上,翻了几下伊波利特正在阅读的书籍,皱着眉头咕哝。
“果然是你会看的东西,无聊。”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阿纳托利。”伊波利特抬头问着对方,后者看了他一眼。
“不,没什么。”
阿纳托利又从书桌上下来,似乎已经打算离开了,只是在到达门口之前,还是转过身,双手抱臂,用一种不耐烦的口吻说着。
“你难道就学不会拒绝别人吗?就算你再怎么做好人也没用,比如海伦那小丫头,她可从来不会感激你。”
在兄妹三个中,阿纳托利虽然经常和海伦一起联合起来欺负伊波利特,但他也绝对不喜欢那个小丫头。那小丫头身上可是一堆臭毛病,有时候缠的自己烦了,阿纳托利才不会管她了。
伊波利特沉默了下来,他并不是不想回答阿纳托利的话语,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后者显然已经把耐心耗光了,转身打开门就出去了。
伊波利特抿了抿嘴唇,又重新爬到自己的椅子上,准备把剩下的数量看完。只是,当男孩儿的眼神移动到那个小匣子的时候,才觉得似乎有些地方怪怪的。
伊波利特用小手打开那个小匣子,然后愣了一下,接着又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一枚有些破旧但完好的胸章就安静的躺在里面。
那是一等功勋章的样子,阿纳托利说绝对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和他的基友的故事还没完=v=应该还有一章☆、第 126 章“砰——”
桌边的茶杯被不小心碰到在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海伦忽然颤抖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讲她身上的温度突然给抽离了一样。怀里的尼古连卡突然哭泣了起来。
“怎么了?”海伦低声问着怀里的孩子,而后者只是抓着她胸前的衣服伤心的抽泣着。海伦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生疼生疼的,而正待她继续问点什么的时候,来自前线的电报传递了消息过来。
“缪拉被俘虏了!噢!上帝啊!”
人群中传来了毫不掩饰的欢呼的声音,这意味着俄国占据了优势,他们这次的确是向着胜利在迈进的!
“上帝啊!”阿琳娜的嘴唇颤抖着,这位瘦弱的公爵夫人只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当胜利女神眷顾了俄国之后,她的儿子和女儿的未婚夫都将会平安健康的。
人们都沉浸在喜悦当中,连玛利亚也放弃了一贯那种担忧又愁苦的表情,变得惊喜了起来。瓦西里公爵和博尔孔斯基公爵甚至冲着对方大笑了起来,只有海伦,尽管她置身于几乎是胜利的喜悦,和欢笑中,却总是觉得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寒意。
“呜呜……”
海伦将脸颊贴近男孩儿的卷发,柔声的安慰他,心里却仿佛是被吊着了一块石头,沉了下去,无法轻松。
是什么呢?她想。难道安德烈或者阿纳托利遭遇了不测?不不不,这不可能,一定是错觉,瞧啊,俄国现在胜利了,胜利的曙光就在前面了。
这个年轻的姑娘一再的安慰着自己,连手指攥的发白了都不知道。
战场上,硝烟渐渐地散去,暂时结束,可人人都知道,现在的安静不过是为了下一场风暴而做准备。
第一次的胜利带给了士兵足够的勇气。即使绑着绷带,拖着一条短腿,胜利的喜悦依旧让他们渴望继续战斗。
帐篷里,不断的从里面抬出新鲜的尸体,他们的脸孔扭曲着,混杂着喜悦和痛苦,到最后,连那些本该为胜利而欣喜的士兵都沉下了脸色。
“棉花!棉花!”
军绿色的帐篷里有男人粗哑的嗓子正在不停的喊叫着。
一个金头发的年轻人搀扶着一个胳膊受伤的男人有些酿跄的向帐篷中走过来。
“他怎么样?”阿纳托利一边搀扶着多罗霍夫,一边问着守卫的士兵。他是支援部队中的一员,等他们赶来的时候,就得知了他们已经初步胜利的好消息,但还不等他高兴,同时也得知了,安德烈和费佳同时被炸伤的消息。
一开始听到的时候,阿纳托利的脸色变得糟糕极了,他知道安德烈救了费佳,而且后者的伤势非常严重。所以一旦可以离开部队的时候,他就飞快的找到了费佳,并且同他一起来到救治安德烈的帐篷。
“正在做手术。”娃娃脸的副官哑着嗓子喊道,眼眶有些泛红。
三个人安静了下来,不一会儿又从里面传来了一声暴躁的怒喝,来自于战地医生。
维什尼亚克扛着枪就冲了进去,阿纳托利和多罗霍夫也马上跟了进去。护士没办法阻挡这几个年轻人。
阿纳托利看到安德烈躺在那张简陋的手术台上。其实那根本连手术台都算不上,不过是堪堪能够让一个男人躺下来。
黑发的男人已经清醒了过来,但看上去并不怎么好。似乎只是用他的意志力在抵抗着什么。而从护士那里,阿纳托利大概了解了刚刚发生的事情。
三分钟前。
安德烈·博尔孔斯基从昏迷中挣扎着醒转了过来。那颗榴弹造成的后果很严重,虽然没有马上夺走他的生命,但爆炸的威力使得安德烈的右半边身子几乎瘫痪。他的胳膊和大腿需要马上实施手术。
“得打些麻药。”老医生皱着眉头说道,令大家吃惊的是,安德烈拒绝了。
“不。”他在昏迷的状态下,依旧从唇间吐出这个音节,却并不会显得软弱。
“如果不打麻药,缝伤口的时候您会挣扎。”护士有些焦急地说着,她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军官为什么拒绝麻药。
“年轻人,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老军医重重地说着,已经有些生气了。
安德烈得眼睛有些迷茫的睁着,牙齿紧紧的咬着下嘴唇,让那一丝□□不会流泻出来。
“我的大脑很重要。”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还是老军医反应了过来,他安抚着,“麻药几乎不会损伤您的大脑神经。”他看到那个年轻人似乎攒了一点儿力气,让自己的神志尽可能的保持清醒。光是这一点就让他想要为之前的喊叫而感到抱歉。
“是几乎不会,不是完全。”那个黑发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如纸,但还是竭力用一种平稳的语调保持自己的观点,显然是不会退让。
所以阿纳托利他们看到的就是几个人僵持的画面。
“安德烈,该死的,你应该听军医的话!”阿纳托利有些暴躁的喊着。作为在场最不喜欢听人的话,并且以破坏规则为乐趣的人来说,他这话若在平日里,一定会得到多罗霍夫的嘲笑,但现在,那个灰眼睛的男人只是抿紧了嘴唇。
他看着手术台上脸色苍白的男人,因为失血过多,他看上去简直像一个死人,但眼神中的那种东西却还是让人第一眼就能认出他。
“我坚持。”
安德烈并没有再多说话,疼痛和失血使得他的声音微弱,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分量。
这真是一个愚蠢的选择。阿纳托利瞪着对方,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绝对不希望这家伙有任何闪失。不只是因为那是他妹妹的未婚夫,还有他所做的一切。安德烈·博尔孔斯基,这个在莫斯科和彼得堡以傲慢和冷酷著称的男人,救了他和多罗霍夫的命。
“不用麻醉药。”多罗霍夫望着那个老军医,神情认真地说道。
“你也疯了吗?费佳!”阿纳托利几乎是吼了出来,但后者难得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继续盯着那个军医。
“安德烈·博尔孔斯基中校要求不用麻醉药。”
军医用一种你们这群混蛋,专门惹麻烦的兔崽子的眼神在多罗霍夫和安德烈身上看了一圈,然后深呼吸一口气,大手一挥把阿纳托利他们这三个不相干的人赶了出去。
帐篷里一直就不会安静。在这里面等待救援的还有几个人,□□声一直不曾消失,但对于安德烈来说,他的世界似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死一般的寂静。
他知道手术开始了,也知道从自己的皮肤中不断的有鲜血渗出。
那些冰冷的器材正在处理他的血肉,分割着他的身体。
周围吵吵嚷嚷的,好像有数万只蜜蜂在他耳朵边煽动者翅膀,但除此之外,又变得格外安静。
他也许会死……
安德烈突然想到了这个事实,恐惧和不安使得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那换的了老军医一个略微温柔的安抚,他以为安德烈是在害怕,毕竟不用麻醉药几乎没有先例。
但安德烈并不是因为自身的死亡而感到恐惧。而是在这充满了汗水,鲜血,炮火硝烟以及消毒水的狭小帐篷里,他突然想到了那些在等他回去的人。
童山,他出身的地方。
那儿有郁郁葱葱的白桦树和橡树,雨后有熟透的黑莓和闪闪发亮的浆果。父亲喜欢的音乐队会在小道上演奏,他们都在那儿,他的儿子坐在草地上咯咯的笑着。
啊,他几乎要忘记那个孩子的样子了。
他有一头和自己一样的卷发是吗?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