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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江无波,三个字,不是四个!”无波大声强调道,“我也叫帆帆,你叫什么?”
“我干嘛要告诉你?”男生说道,随便翻了几页,然后一合,夹在胳膊底下,拔腿就走。
“你去哪里呀?”无波喊他道。
小男生想了想,说:“你在上面等着,我回去吃个饭,吃完饭就来还你书,你别乱跑,不然……”男生眨眨眼睛,说“不然,我找不到你。”
无波从小生活在山里,很少玩伴,见过最坏心的小朋友只有陈柏航,他也不过是扯扯她的头发,跟她抢秋千这样而已,她哪里知道同龄人真正的恶作剧是怎么样?当下就同意了小男孩的要求,答应一定在树上等到他过来还书。
“你等着,我给你带……糍粑。”小男生说着,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听到糍粑,无波立刻馋了,觉得肚子还真的有点饿了,便满心欢喜地等着男生回来,可是她等啊等啊,从太阳明亮亮地一直等到太阳快要落山,还没看到男生的人影,她饿得肚子咕咕叫,但她还是乖乖地坐在树上没下来。
入了夜,古平村一反往日的平静,家家户户都打开庭院和檐角的灯,将屋外的小道照亮,家里的男人男孩都出来找人。虽然是夏末,可更深露重,一个小孩子在外面过夜,是何等一件危险的事,到了这个节骨眼,村长傅清序都被惊动了,傅清庭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脸色难看,火气一点就爆。
“童班的就不去了吧。”傅清序吩咐道,“各家的赶紧领回家,不要出来,免得乱上添乱。”
傅聚颍一听正好,拔腿就回家去洗澡,吃饭时听他妈担心的唠叨,才知道自己做错了,那小丫头万一真丢了,那不是都是老爸的错嘛,他一想到这儿,饭也不吃了,摔了碗筷就往外跑,傅朝颜只来得出一个拂云手,撩到他的衣服,让他溜了出去。
傅聚颍躲躲闪闪,竟然避开大人,他打算去找上几个伙伴,第一个就去敲了大壮家的门,结果被大壮的奶奶骂飞了,还差点被她甩过来的拐杖打到。
“怪不得老师常说女人可怕,老女人更可怕……”他嘀咕着,往熊雪家走去,却听到一声笑声,他警惕地看过去,有些不高兴,“傅靖以!你出来干嘛?不怕被你爷爷抓回去?”
傅靖以没理他,把傅聚颍气得不得了,加快步伐跟上去,威胁道:“你肯定又是偷跑出来了吧?!”
傅靖以举了举怀中的猫,说:我出来找猫,不行啊?”说完瞪他一眼,“谁偷跑出来还不一定呢,小心我告你。”
傅聚颍一听,那还了得,虽然他人小,可他该懂的都懂,别人看他老爹温厚,那都是对别人家的孩子,对他们兄弟俩,他爹那叫一个严厉,哪怕一点小错,也动不动就要罚跪,要是让他爹知道他出来,那屁股上还不得多几条鞭痕?他对傅靖以立刻讨厌起来,又想到平常这个“病秧子”总是仗着老师的特别关照捉弄他们,孩子脾气一起,果断地抬起腿踢出去,傅靖以堪堪避过,但手中托着的猫却趁机跑了。傅聚颍马上跑上前去追那只猫,他本就比傅靖以大,从小刻意的培养让他小小的身躯很是灵活,傅靖以没几下就被落在了后面。
傅靖以家的猫很是狡猾,专门往草丛里跑,傅聚颍想着傅靖以那么宝贝这只猫,他捉到了岂不是很得意?脚下生风,根本不管会不会受伤,跟着小猫跑进草丛里,结果一直跑到村东头,人跑得气喘吁吁,猫却不见了,傅靖以也没有跟上来,他不甘心地又找了一遍,还是没看到猫,只能悻悻地往回走,没走几步,敏锐地听到一两声奇怪的声响,他屏住呼吸,大声问道:“谁?”
无波在树上等太久了,又饿又困,最后抱着树枝睡着了,傅聚颍将她惊醒了,她脚上一滑,发出了声音。听到底下有人问是谁,无波还以为是那个男生,便说:“你怎么才来,我都等你老半天了。”
傅聚颍心想,你谁呀,再一听觉得这把嗓音,有那么一点耳熟,他是一个行动派,立刻蹭蹭蹭从架子上爬上去,仔细一看,妈呀,这不就是那个小丫头嘛。
就这样,平地里失踪的江无波终于被找到了,傅聚颍擅自偷跑的事也因他找到人有功而揭过了,在村里有了点小名气,也因为这个,他对无波这个外来同龄人没有那么排斥了。
事后傅明睿问起无波走丢的事,她睡了一觉起来,就记得自己的小人书借给一个男生了,男生让她在树上等,结果没回来,可再问那个男生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她都回答不上来。
“你傻呀,你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傅聚颍提醒她。
无波觉得奇怪:“我都不认识他,他骗我干嘛?”没准他是忘记了,或者家里人不让他出来了,妈妈也常常不让她出去跟不认识的小朋友玩。
“就说你傻吧。”傅聚颍一副受不了的表情。
傅老四住的是一栋两层的小平楼,他平常不常跟邻居走动,家里进出就他一个老头子,突然间多出一个四岁多大的外孙女,一时之间倒有些不习惯,还是邻居的兄弟家的媳妇有心,怕他一个大老爷们不懂怎么照顾小孩子,让他们家的大闺女过来帮忙,好不容易才将娃儿弄干净了睡觉安置。
无波很快就睡着了,傅老四坐在庭院中吧嗒吧嗒抽了半宿大水烟,叹了半夜老气,这才回房睡下。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最不适应的是什么?有的人是认床,有的人是怕黑,这些对无波来说都不算什么,让她不适应的是——傅老四的酣眠声!江华成不打鼾,无波从来没听过别人打鼾,她就睡在傅清庭隔壁的小房间里面,眯着眼睛听着他的酣眠曲模模糊糊才睡下,第一天如此,第二天如此,第三天……
傅朝颜让傅聚颍带煎饼过来给无波,无波一边吃小脑袋一边点,傅聚颍问她怎么回事,无波偷偷地打量离得较远的外公,小声地对他说:“外公晚上一直叫,我都睡不着。”
“一直叫?”傅聚颍不解地看了看傅老四爷,“怎么个叫法?”
“就轰——轰——轰地叫呀,”无波学着外公的打鼾声,“外公晚上一直叫,白天也不睡觉,都不会打瞌睡,他好厉害。”
傅聚颍却是知道打鼾的,他不懂怎么跟无波解释有的人晚上睡着了就是会“叫”,只能胡乱地说:“他们睡觉的,他们叫得越大声,睡得越香。”无波很是怀疑,他又挺着小胸膛说,“老人家都这样,我爷爷也这样,不然你晚上去我家看看。”
无波半信半疑,她往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外公的耳朵变得好红好红,她觉得很奇怪。
当天晚上,外公让无波搬到二楼的大房间去,无波抱着自己的小枕头,一脸茫然。
傅清庭被她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看得心虚,粗声粗气地说:“看什么?让你睡大间还满意?”顿了顿,又道,“我跟你说,一个人睡上面害怕了也别哭着来找我,哼。”
☆、504 奇怪
一个人究竟能有多顽固,看傅清庭对自己亲生女儿这十年来的态度就可略见一斑,江华成夫妻俩的电话、信件还有时不时让人捎带的特产,都不能感动这个独居老人那颗如同金钟罩的那个金钟一般强硬的内心;一个人究竟能有多善变,看傅清庭对此前从没见过面的外孙女的态度就可想而知了,他这才见到无波几天,“那个丫头”就变成“我们家丫头”了。
无波并不是那种聪明伶俐到特别讨大人喜爱的小孩子,她也不会看别人脸色做事,傅明心嘱咐她要乖乖听外公的话,她就真的很听傅清庭的话,傅清庭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傅清庭去哪里,她也跟到哪里,就连傅清庭去隔壁挑水,她也跟着去,俨然是傅清庭的跟屁虫,让傅清庭莫名惆怅。
无波对隔壁家的水井很感兴趣,第一次跟傅清庭过去挑水的时候,看到他从一旁的水缸里舀起一瓢水,浇到一个黑色的很粗的大铁管里,然后抓起连着铁管的一根铁棒上下摇晃,没一会儿,一股水流突然从铁管横出来的小管子突涌出来,无波就站在旁边,吓了好大一跳!那副模样,硬是让一向不苟言笑的傅老四忍俊不禁起来。
傅清庭放开手,示意无波来摇,无波看着那根铁棒的尾端没有人动却慢慢地升上去,眼睛都瞪直了,铁棒越升越高,她突然冲过去,跳起来,两手同时抓住铁棒,用力一拉,想把它拽下来,却被吊在铁棍上,一动不动。
“外公……”无波叫道。
傅清庭哈哈大笑,大手一捞,将无波夹在胳膊下,另一只手握着铁棍将水压出来,很快将两个大桶打满了。
从那一天起,傅清道一家经常看到这样一幕:傅老四刚把大水桶放好,他那个头小小的外孙女就迫不及待地跳起来要去压水,每每都是吊在压手柄上,然后被傅老四一把提起来夹在胳膊下,还不忘伸出两只小短手去帮忙压水。
看着无波手抓着水桶,迈着小短腿卖力地跟着傅清庭往回走,而傅清庭又刻意地放缓脚步,将两桶水挑得又平又稳,没让桶里的水溢出来半滴,傅清道媳妇儿傅社云纳闷地对丈夫说:“你说,以前拉水管的时候,四伯死活不拉,为的就是现在天天能这样逗孙女,是吧?”
傅清道脸一拉:“你胡说啥?”
傅社云瞅了他一眼:“你自己不也看到了你四哥那欢实样?我胡说什么了?”
大闺女傅元昔打趣道:“妈,你该不会瞧着人家帆帆可爱,羡慕了吧?赶紧再生个一个妹妹,不就好了。”
傅社云顿时羞赧:“你这丫头,越发胡闹了!”傅清道脸色又黑又红,他都四十岁了,怎么还能有这种念头呢。
傅元森刚想说自己可不想要什么妹妹,被大姐横了一眼,默默地低头吃饭,回了学校就跟傅聚澜提到这件事,抱怨道:“都怪你弟,当初干嘛要找到那个丫头,害我妈天天看着直流口水,恨不得她就是亲生闺女一样。”
傅聚澜听了直乐:“你都几岁了,还怕一个小鬼跟你抢妈不成?”
傅元森想反驳,可仔细想想自己还真有那么一点意思,大觉丢脸。傅聚澜宽慰他,说:“有个人让婶子关注挺好的,你看我们家,我妈就光围着我们兄弟俩转,多不方便,以后元昔姐嫁人了,家里又别的人,婶子还不得把你管死了?”
傅元森一愣,他妈比较喜欢大姐,不怎么管他,他还真没想过这层,晚上回去便跟傅元昔商量这件事:“大姐,你说让咱妈认了四大伯那外孙女怎么样?”
傅元昔挑眉:“怎么突然有这个念头?”
傅元昔一向厉害,傅元森从来在她面前都是无敢隐瞒的,便难为情地说了他那点儿小念头。
傅元昔乐呵了半天,然后拍拍小弟的肩膀,说:“你的想法很好。”傅元森立刻一脸雀跃地看着她,她继续说,“但是不行!”
“为什么不行?”傅元森直接抗议。
“早说你不长脑了吧?”傅元昔一个铁砂掌拍过去,被傅元森灵活避开了,她又极快地施展攻击,招招带劲,行云流水,逼着傅元森节节后退,“咱妈要认那小丫头做什么?作闺女?那咱爸不就比四大伯低了个辈分?作孙女?那是谁的女儿?我的,还是你的?”
傅元森最后被一招“劈波斩浪”钉在墙上,胸口中招,脸憋得通红,傅元昔松开脚,他吐出一口闷气,正想要反击,底下就传来傅社云的吼声:“傅元森,你皮又痒了是不是?又给你大姐添麻烦了,是不是?”他翻了个白眼,他在他妈眼中永远都是找大姐不是的麻烦精,得,他认命了。
傅清庭住村中偏西,无波刚到来就劳师动众,村西的人毫无掩饰他们对这个孩子的好奇,他们冷眼旁边了几天,没看到传说中犟起来连村长都卖面子的傅老四的不满,反而看到一幅祖孙和谐的意外场面,大家感慨之余也很理解,毕竟血浓于水,更何况罪不及子孙,无波一点儿错也没有。
大人都很理解,可小孩子就不一样了。
傅家镇是一个相对封闭的小镇,古平村深居其中,对外姓人的抵触更为浓烈,虽然没有人明确地教过,孩子自然地对外来同龄人有一种敌视,特别是那一天村长亲自下了指令让武馆的所有人一起出动,这种举动在崇尚荣誉的傅家镇来说,无疑是将无波推到风口浪尖,所有学徒都对她抱有不友好的态度,导致她除了偶尔和傅聚颍说说话,就再没有交到第二个同龄人的伙伴。
傅清庭本来没注意到这件事,是那天他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远远地看到无波趴在自家墙头上,一脸无神地望着外面,他才突然意识到无波没有玩伴这件事,他又留心了几天,发现就算让无波出去玩,没多久她都会跑回家,要么围着他转,要么看她那几本小人书。自己小时候哪天不是急巴巴地要飞出去玩?就算男女有别,傅明心跟无波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天不黑绝对看不到她人,怎么无波就这么安静呢?他偷偷地跟着无波出去,才知道真相:根本没有孩子愿意跟她玩!他这才意识到无波被人排挤了。
脾气犟的人发起火来那叫一个暴躁,傅清庭当场抓住几个孩子问他们怎么不带无波一起玩,那几个小鬼都是人精,眼睛一转,就说:“老四爷,我们可不是玩儿,那是武馆里布置的作业,怎么能带一个外人呢。”
傅清庭气得不行,夹着无波就往村长家中奔去,脚下生出骇人的热风,惊扰了一路人。
“老四叔,您这是?”傅明睿刚好从武馆那边走过来,就看到傅清庭风风火火地杀过来。
“你回来正好。”傅清庭将无波往傅明睿跟前一举,“我这外孙要进武馆,你看着办吧。”
傅明睿与无波大眼瞪小眼,大眼的的是无波,小眼的自然是……傅明睿收回目光,脸色微赧,不自然道:“四叔,族里的规矩,你也比我清楚,我虽然是馆长,但也不能坏了规矩。”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敢做这个主。”傅清庭收回手,抱着无波进去找傅清序,态度坚决,大有傅清序不答应他就要来干一场之势:“老八家的可以,我们家的为什么就不行?”
“老八家那是特殊……”傅清序看了看无波,说,“你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
傅明睿赶紧让傅朝颜把无波带进去,留下他们三个男人在厅里商量。
傅朝颜牵挂着这件事,没心思哄无波,就让傅聚颍带着无波去,傅聚颍正乐得没人跟他说话,牵了无波的手往自己房间走去,给她看自己刚到手的玩具。
“帆帆这孩子也挺好的,一起学学也没什么吧。”傅朝颜随口说道,又问旁边正在看电视的傅聚澜;“你们应该不会发对吧,又不影响你们。”
“我们?”傅聚澜莫名其妙地看过来,“跟我有什么关系?爷爷说可以就可以了,谁能说什么。”
“话也不是这么说。”傅朝颜又有一丝担忧,村长不是那么好当的,做任何事都要公平公正,不能有任何偏颇,行事上更不能有违祖训。
“我觉得也没什么,反正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傅聚澜满不在乎地说道。
傅朝颜觉得好笑,明明这孩子才十岁,可偏生有时候要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可有时候又比小儿子还拧:“你真心觉得好?”
“没什么不好啊,”傅聚澜转头看回电视,继续说,“到时候让芝兰表妹一起过来呗,正好跟她作伴。”
傅朝颜一愣,傅聚澜说的芝兰表妹,是傅明睿亲妹妹的女儿,小姑子嫁给了外地人,明里暗里提了好几次想让芝兰回村里习武的事,都被公公以族规为由拒绝了,如果老四叔这次成了,按小姑的性子还不得闹回家来?她越想越害怕,赶紧过去看他们商量得怎么样了。
傅聚澜看着他妈那心急的样子,摇摇头,继续看他的电视。
无波自然没能进武馆,不管傅老四好说歹说,愤怒忧伤,甚至还玩儿了一把“你不同意以后就休想我从你家门口走过”小儿脾气,都被傅清序以坚定而强悍的村老大身份压住了,人在古平村,哪能不受压呢?最后他只能愤然地将正在和傅聚颍玩单脚斗鸡的无波提起来就走,还不忘放下狠话:“你不让进馆,你孙子以后也别想找我们家无波玩。”
傅老四这句话本来只是一时气愤,没想过别人会放在心上,可结果却十分意外——
傅聚颍很气愤,四大爷怎么这么过分,不让人入馆的人又不是他,四大爷怎么比他还无赖?
傅清序和傅明睿夫妇则先是一愣,继而惊愕,傅明睿不解地问道:“无波?波浪的波?明心的孩子不是叫帆帆吗?怎么会叫无波?”
“你小时候还叫石头呢;就不给我们无波有个小名?”傅清庭哼了一声,低头对无波说,“告诉他们,我们帆帆叫什么?”
“江上无波,一帆风顺,帆帆叫作江无波。”无波大声地说道。
“江无波……”傅清序眼神古怪地盯着无波看,然后与傅明睿交换了一下眼神。
“爹,这……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