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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忍了许久的大雨终于落了下来,顷刻间浇了她一头一脸。她抹了把脸,好得很,终于连最后一个可以依赖的人也失去了……
少鸠已经在亚卿府里卯足了劲,就等着易姜回来和她大吵一番。哪知没有等到她回来,反倒等到了赵王宫里的人,甚至还有个佩剑服甲的武官。
“亚卿何在?”
少鸠对着他刚正的脸呐呐摇头。
雨水一阵狂浇,但那些人很有耐心,就在廊下站着等。直到天快黑,易姜回来了,身上被浇了个透,沉着脸半分没有与人交流的意思。
少鸠快步迎上去,一看她这模样,张了张嘴,压在唇边的话始终还是没说出来。
东郭淮扯了她一把,小声道:“快去放了裴渊吧,主公说没他的事了。”
少鸠一肚子疑问,但也顾不上了,赶紧跑去找裴渊。
“亚卿留步。”武官自廊下走出,挡在正要入厅的易姜跟前:“王上传话,有人密告亚卿与秦人勾结,可有此事?”
易姜抬眼看他:“说我与秦人勾结?不会还说从我府上搜出了秦国箭簇吧?”
武官愣了一下,随即冷脸:“亚卿既然知道,就不用下官多言了。”
“哼,好棋。王上居然会相信,他也不想想,若我真与秦人勾结,当初何必费心联合齐魏结盟。”
武官无言以对。
易姜看他一眼:“我刚回府,要入宫认罪也得等我换身衣裳吧?”
武官视线在她湿透的衣裳上扫了一眼,又连忙移开视线,抬手做请。
易姜大步朝房间走,没走几步,身子一软就倒在了地上。
身体还是不够好。
醒过来的时候她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个。
房间里点上了灯,烛火朦胧缥缈。她抬手捂了捂额头,果然滚烫。
口干舌燥,想爬起来喝口水,刚坐起身,却发现榻边坐着个人,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也不知道这样已经多久了。
“要喝水么?”他终于动了,起身去倒了盏茶过来给她。
“有劳堂堂齐相伺候,真是罪过。”易姜伸手接过,仰头喝得一干二净,又递给他:“麻烦再倒一盏来。”
公西吾二话不说接了过去,又舀了一盏茶过来给她,在她喝完后还问了句:“还要么?”
易姜摇头,将空盏递给他:“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公西吾放好茶盏,走回来依榻而坐:“跟我去齐国吧。”
易姜笑颜如花:“聃亏被我赶走了,你就要亲自盯着我了么?枉费你为我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费心,甚至还嫁祸我与秦国勾结,逼我无路可退。”
公西吾伸手覆在她手背上:“赵国已经回天乏术,你在这里是屈才。”
“回天乏术?”易姜抽出手:“那也是拜你所赐吧。在我看来,齐国未必就不是回天乏术。”
公西吾的脸色稍有变化:“你是因为我的缘故不肯去齐国么?这样的你与以前的你有什么分别?你又成了那个只知儿女情长的桓泽。”
“桓泽?”易姜冷笑一声,忽然坐起来,双手揪住他衣领扯向自己,恶狠狠地瞪着他的双眼:“你记着,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桓泽,从今往后,就只有我。”
二人几乎贴在一起,公西吾视线与她纠缠,脸上明显闪过一丝错愕。
☆、第39章 修养三八
公西吾并不是自幼承师鬼谷,实际上很小开始他便已游学列国,遍访诸子百家名师,入云梦山拜鬼谷子为师时已经十四岁,也是那时才认识了桓泽。
鬼谷子犀让原本家庭和乐,但人至中年,忽遭巨变,妻儿先后离他而去,大概这就是他重返云梦山开坛授徒的原因。
桓泽是他在入山那天捡到的弃婴。
孑然一身,老天竟然送了个女儿给他,犀让自然珍惜。他将桓泽当做亲生女儿对待,悉心照料,奈何桓泽天生气弱,甚至被大夫断言难以养活。
因这缘故,犀让越发疼惜她,几乎将对死去妻儿的愧疚和心意全都堆加在了她一人身上,久而久之便养成了她骄纵跋扈的性格。这性格往日在山中没其他人的时候不明显,公西吾的出现却让它们有了彰显的对象。
那年桓泽八岁,习惯了独占鬼谷子的宠爱,忽然多了个人来分享父亲的关注,她如何能够忍受?于是扔了公西吾的笔墨,剪了他的衣物,用尽一切手段要赶他走。
公西吾不与她一个孩子计较,总是回避与她接触。
犀让一直将桓泽当女儿养,本没有收她做学生的意思,何况她身体不好也不能辛劳。但桓泽为了和公西吾争宠,竟吵闹着要跟他学习,他只好答应。
这下公西吾避无可避,只能以沉默应对她的种种敌对手段。
这情形一直持续了大半年,某日饭后,公西吾忽然上吐下泻,一病不起。
犀让大惊,亲自背他下山寻医,大夫说他中了毒,不过所幸送来得早,命救回来了。
背他回山的时候,犀让忍不住问:“你不会有什么身份瞒着我吧?不然怎么会有人害你?”
公西吾怏怏伏在他背上,摇头不答。
回去后他发现了桓泽的异常,她似乎很害怕见到他,也不像以前那样捣乱了,忽然就安分起来。
后来他终于知道了真相,饭里那有毒的汤汁竟然是她亲手加进去的。
桓泽被逼问时哭了起来,告诉他有个人对她说,想要赶走这个师兄很容易,让他吃点苦头就知道怕了……她哭得太厉害,小而瘦弱的身体摇摇欲坠,看着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
公西吾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一丝表情。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犀让,没有告诉过聃亏,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尽管他因此失去了味觉。
从那以后桓泽对他就转变了态度,起初大概是出于愧疚不再与他作对,后来不知不觉将他当做了自己人,再后来居然开始成天粘着他。
公西吾本就不愿与她多接触,何况随着年岁增长,也明白了男女有别。但桓泽不懂他的意思,从未有人拒绝过她,他越躲她就越要纠缠,最后终于连鬼谷子也发现了不对。
第三年聃亏进了云梦山。鬼谷子自己都没侍从,做学生的岂能带着侍从,公西吾便叫他去侍奉犀让。
犀让以往常年在列国行走,哪里记得起何时施惠过何人,还真以为自己有恩于他,也欣赏他性情爽直,便留下了他。
公西吾本以为有聃亏在,就不用日日面对桓泽,但她依然喜欢纠缠他。他很厌烦这种感觉,过往这么多年,他的生活里只有读书、练剑以及在列国间游走,现在却被这种微不足道的琐事烦扰。
原本计划在鬼谷静修五载,最后他只待了四年就下了山。出师之前,犀让将毕生所著书籍都交给了他,最后嘱咐了一句:“不要告诉桓泽你的去向。”
公西吾拜别恩师,趁着夜色悄悄出了云梦山。
他在齐国待了两年,看着齐国从稍有起色到重振旗鼓,一切都按部就班地按照他既定的设想前行,桓泽却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了眼前。
犀让在他离开云梦山的第二年就与世长辞,临终前无人可托,只好将桓泽托付给聃亏。这些公西吾都是知道的,他也吩咐过叫聃亏要好生照顾桓泽。她身体不好,云梦山是最好的静养之地,没想到她竟然又找到了他。
久别重逢,桓泽十分兴奋,但公西吾毫无感觉。
“师妹应当在云梦山里静养。”他丢下这句话就要聃亏送她回山。
桓泽的倔脾气却按捺不住了,她一直在找他,好不容易才逼得聃亏将她带来齐国,如何肯走。“不,我就要跟着你!”
“你才学了多少东西,如何能够下山?”
“我学的够多了!”
“如何证明?”
桓泽咬了咬唇,跑走了。
公西吾以为她回了山,没想到很快收到聃亏的消息,他竟然去做了平原君府上的门客。恰好平原君当时出访齐国,碰上了她。他好说话,耳根软,听说桓泽是鬼谷子的门生,竟将她奉做了高等门客。
桓泽常年生活在深山之中,长这么大只接触过寥寥几人,不知世事深浅,丝毫不知自己所作所为有多大风险。公西吾虽不喜桓泽,但她到底是他的师妹,他要给恩师一个交代,只好亲自赶去邯郸,再次劝她回山。
桓泽乘着平原君府上的宝驹良车来城郊见他。
“我做这么多还不是为了师兄你。”
公西吾看着她:“为了我?”
桓泽从车上跳下来抱住他:“我爱慕师兄,我想一生一世都与你在一起,要么你与我一同回山,要么就留我在你身边。”
公西吾垂头看着她的头顶:“你才多大,如何知道什么叫爱慕。”
桓泽不服气地抬起头来:“我自然知道!我想终日与你在一起,这便是书中所言的爱慕!”
“老师教了你那么多,你只学到了这些么?”公西吾挣开她的手臂,与她拉开距离。
桓泽不禁气恼,咬着唇看了他半天,忽然发狠道:“不如师兄与我比一场,我输了便回山,赢了的话,你就让我留在你身边!”她确信自己是可以赢的,因为以往她缠着公西吾比试,他总是故意输给自己,这次一定也不例外。
公西吾看她的神情仿佛是在看当年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我十四岁才入山,下山也已两年,这一前一后的时间足够做许多事情。师妹知道自己在跟一个有多少人脉权势的人比试么?换做别人,你恐怕连命都没了。”
他当然不会要她的命,只让她入了监狱,连平原君都无法施救。
桓泽在牢里情绪几乎崩溃,哭闹责骂,但公西吾没来看过她一眼。
牢房是单独的,打扫的很干净,狱卒们给她好吃好喝,甚至每日还送来补品汤药,她却一概拒绝。
公西吾收到消息便知她不会善罢甘休,于是又亲自写信给她,请她出狱回山。
桓泽显然将这当做了筹码,回信说要她出去可以,但公西吾必须答应留她在身边。
公西吾绝对不会留她。他的规划细致而庞大,里面不容许有她这样一个不知世事的人存在,她八岁时的错误也决不能再犯一次。犀让是聪明人,早看出这点,否则岂会将桓泽托付给聃亏而不托付给他?
最终只能强制让她出狱,为免刺激她,公西吾决定不自己露面,而是请信陵君出面救人。然而就在信送出去的第二天,他收到了消息,狱卒告诉他,桓泽忽然变了。
一夜之间像是变了个人,茫然无措,小心翼翼,完全没有之前的嚣张气焰,连说话的语调和用词都变得很古怪。
起初公西吾以为她是受了很大的刺激,担心这情形恶化,连发两封信催促魏无忌。但那时正值老赵王重病弥留之际,平原君无暇顾及,魏无忌委托姐姐的事自然也无法找到机会。
一直到了两个多月后,老赵王归西,平原君为自己的地位惶惶不安,其妻适时地提出了将桓泽安排去赵重骄身边的计划。
公西吾叫聃亏去接她,不要惊动她,事无巨细全部报知他。
他在齐国透过聃亏的信遥遥看着她,起初觉得她学乖了,变谨慎了,但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一直到他见到她本人,这样的感觉越发明显。
他故意引她去稷下学宫,故意用恩师留下的书籍试探,故意在她入狱时不出手相救……而每一次她的应对都会让他刮目相看。
这样的桓泽符合他心目中的期许,但他一直好奇她变化的原因。一个人无论如何变化,总还带着些许以往的模样,可她不同,她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完全忘了当初的自己。她甚至不再称呼犀让为父亲,而是和他一样称作老师,就连身体都变得比以前好了许多。
她曾在淄水边说过的那个问题他一直记着:有一条河,每一段水域就是一个季节,河里的鱼只要顺着这条河向前游,就会经历春夏秋冬四季,但鱼只能向前游而无法回头。可是有一天,有条鱼随着河流漂流到夏季时,忽然倒退回了春季的水域……
以前的桓泽不会惦记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现在的她惦记着,必然有她惦记的理由,他一直在想这是不是就与她变化的原因有关。
他看着这个人变化,成长,越习惯她如今的模样,就越不愿意她倒退回原来的模样。而现在她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桓泽早就不在这世上了,这世上只有她。
她?她是谁?桓泽又去了哪里?
他很想这样问,但那双揪着他领口的双手已经一把将他推开了去,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易姜坐在榻上,看着他惊愕的脸,忽然觉得万分畅快:“师兄回去吧,不是要带我去齐国么?你得回去准备,何时动身都可以,我在这里等你。”
“你当真愿意?”公西吾有些意外。
“难道我还能插翅飞了么?”易姜躺了下去,背对着他:“不送。”
公西吾却没急着走,走过来低头看着她,仿佛刚刚认识她一样。
也许他的确是刚刚才认识她。
回府时,从前线送来了燕国退军的消息,从赵王宫送来了赵王宣布亲政的消息,这些大事都等着他去关心,但公西吾都没怎么在意。
这一夜辗转难眠,往日情景历历在目,但印象最深的还是她如今的一语一笑。他忽然相信了她的话,她的确不是桓泽,的的确确就是另外一个人。
第二日天未亮时他就起了身,一切准备妥当,亲自打马去亚卿府接人。
仆人们在洒扫庭院,为悼念赵太后而在府门前挂上白幡,除了更加沉静肃穆意外,一切都如往常一样,但公西吾察觉出了异常。
“相国,亚卿并不在府中。”仆从在他马前禀报结果。
“知道她人去何处了吗?”
“不知。”
“其他人呢?”
“除了眼前几个下人,其他人都不见了。”
公西吾蹙眉,转身策马入宫。
赵王丹红肿着双眼在偏殿见了他,对他道:“亚卿昨夜的确来见了本王,她说了许多……本王觉得大约真是冤枉她了……”他叹了口气,似是愧疚,“尽管如此,她还是要请罪回封地去,本王无法劝阻,就随她去了。”
公西吾又立即告辞出宫,命人前往仇由。
然而送回的消息出人意料,仇由也没有她的踪迹。
就像她毫无预兆地出现,如今又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第40章 修养三九
世事好像什么都没变,但其实每天都在变。
寒风呼啸着从晋南高原卷过,大雪悄然落下,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大地渐渐覆上一层雪白。这四野之间苍凉平静,仿佛是世间最安宁之处,在这里驻扎的赵军却不以为然。
在他们的对面有数十万秦军。
廉颇忧心忡忡地坐在军帐里,印象里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真正地上一回战场。赵国已经变了样,至少在他眼里,赵太后去世后,赵王丹就走上了与他期望相反的道路。
除了优柔寡断之外,他又渐渐与重臣疏远起来,不听谏言。大概是因为当年公子溟的事,他对任何宗族贵老都不信任,而他信任的那些人只会怂恿他盲目自大。
廉颇知道真正在背后怂恿的是谁,从他进赵国第一天起赵国就没安生过,甚至回了齐国还在操控赵国,但他知道又有什么办法,赵王丹根本不听。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除了那小子!
一个副将拍打着身上的雪花进了中军大帐,向他抱拳道:“将军,对面的秦军还是没有动静,我们要作何安排?”
“按兵不动。”廉颇花白的胡须抖了抖,说话时好像嘴巴都没怎么动。
副将领了命,却没有走,似乎还有话说。
廉颇目光如炬:“都什么时候了,有话就说!”
副将讪讪上前,自袖中取出一封书信给他。
廉颇以为是秦将的来信,拆开一看,字迹竟然有些娟秀,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他第一反应是蔺相如,那混账东西写字十分娘气,看着就恼火,但见信中只写了一句话,他就知道写信的不是蔺相如了。
信中道:秦质子在赵国,需严密监视。落款是一方亚卿官印。
廉颇一下想起这人是谁来。那么年轻的一个少女活跃在赵国朝堂,任谁都记忆深刻。但记忆中自赵太后离世就没再见过她,据说是回了封地,但一连三载都未曾见过她入都觐见赵王。倒是两年前,她忽然写了封信给廉颇,让他建议赵王丹要求秦国派质子入赵。
若是以往,此事是绝不可能的。但那一年风起云涌,秦王身体不好,国内局势不稳,只好与山东各国缓和态度,向好几个国家都派了质子。赵国也不例外,赵王丹发书秦国,秦国也的确派了质子来,是个名叫异人的不受宠的公子。
廉颇叹息,秦国是早就安排好的,这样一个质子,根本毫无意义,就算现在押到阵前来,对面的秦军也未必会忌惮半分。所以就算严密监视他又有何用?亚卿到底是个女子,又离开邯郸久了,如何了解现今的局势,想到此处,他不禁摇了摇头。
副将领命出了大帐,他这才站起身来,走到帐门边朝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