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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气了?”
易姜抿唇,瞬间又扬起笑脸,转过身去看着他:“没有的事。”
公西吾端详着她的神情:“真没有?”
易姜柔顺地偎进他怀里:“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公西吾心中一震。这些时日以来,她与他越来越有夫妻心心相印之态,但唯有此时的这一句话是对他最大的宽慰。他埋首在她颈边,深深吸了口气。
易姜的双手揽着他的腰,轻声问:“何时能给我授官?”
“我会尽快催王上下决定的。”公西吾站直身子,准备去书房,却又被易姜拉住了胳膊。
她踮起脚来吻他,搂着他的脖子主动而热情,甚至撬开了他的牙关。公西吾节节败退,一直退至墙边,被她的手轻轻抚着脸,呼吸渐渐急促起来。她湿热的吻伴着低低的呢喃:“我觉得就要离不开你了,师兄……”
公西吾陡然托着她的腰将她抱起来,她的双腿缠上了他的腰。
他决定暂时还是不去书房了。
☆、第64章 修养六三
一晌贪欢,离开房间去书房时已经天黑了。
公西吾想着易姜最近渐渐开始关心自己的表现,心中竟有些愧疚。
每日吃饭前她都要先尝一遍,觉得口味适中才会准他开动;也开始对他的起居作息嘘寒问暖;偶尔也会像今日这样主动地与他亲热。
越是这样夫妻和睦,他就越希望能给她最适合她的生活,原本这也是一心要带她回齐国的原因。她不该困在宅第之中,应该有更大的作为,像以前那样纵观天下,有合纵五国的决心和意志。
一思及此,他决定还是继续去催一催齐王建。
冬日到了末尾,云阳夫人又登门造访了几次。公西吾都避而不见,每次见易姜招待完她后又都是一副很疲倦的模样,先前的念头便又坚定了一分。
上疏几次入宫,齐王建总算是松了口。相国势大,他终究是要顾忌着些的,若是公西吾是个强横不讲理的奸佞,硬要让易姜为官,可能他也无法阻拦,现在既然已经给足了尊敬,他也只好卖个面子。
刚做下这个决定,舅舅后胜就急匆匆地入宫来见了他。
“王上怎么能答应啊,公西吾势力已经很大,岂能让易夫人再为官?他们夫妻同心,倘若届时二人互相勾结,摆弄权势,齐国岂不是要变成他公西一家的了?”
齐王建道:“本王也担心过此事,但相国说他正是看中易姜对齐国有用才娶她的,想来也没那般伉俪情深,二人平常也是各怀政见,舅舅未免太多虑了。”
后胜一听急了:“想必太后也未必会同意此事。”
他将太后搬出来,齐王建的确是有些苦恼,思索了许久,终究还是败给了公西吾连日来那一道道上疏:“本王相信相国为人,他在齐国这些年劳心劳力,凡事都是向着齐国的,舅舅与他同朝为官,也该信任他才是。”
后胜气闷语塞,憋了一肚子不甘,告辞去见君太后了。
转眼到了开春时节,一直多受阻挠的授官一事总算是有了着落。齐王建原本下令拜易姜为上卿,后来被君太后唠叨的没有办法,只好又改成了下卿。
对于曾经的五国相邦来说官职是低了点,可是对于如今嫁做人妇的易夫人而言倒是不错了。
不过齐王建又下了令,下卿准议国事而不可入朝会,所以易姜依旧无法与男人们一起出入朝堂。
天气暖和了,相国府的花园里重新整改了一下。这是易姜的主意,免得云阳夫人每次来都一副跟进了她自家门似的各种秀熟悉,连那个小湖都被她填了,挪去了别的位置,造了一汪浅池。
公西吾没有任何意见,随她怎么倒腾。可怜了认惯了路的聃亏,晚上摸黑走路险些栽进新挖好的小池里,闹了个大笑话。
园子里花草开始繁盛,易姜站在其间侍弄花草,少鸠忽然幽幽地冒了出来。
“听闻你终于拿到官职了,可喜可贺啊,这下该自由多了吧。”
易姜扯了一下嘴角:“确实,不过还不够。”
少鸠左右看看:“我看你最近与公西吾一副恩恩爱爱的样子嘛,哪里看得出来你是被他抢回来的。”
易姜挑挑眉:“所以他对我的戒心少了许多。”
“可我听裴渊那意思,他好像是真喜欢你的。”
易姜转头冲她笑了笑:“他是喜欢我啊,他向来都是直说的啊。”
看她这模样,料想公西吾说的喜欢也不是什么好话,少鸠撇嘴:“你有何打算得告诉我才是。”
易姜叹了口气:“我还想问你有何打算,裴渊太信任公西吾,我也不好与他直说什么,到时候如果我真走了,你是追随我呢,还是跟着他呢?”
少鸠愣了愣:“谁要跟着他!”她说完转头,恰好看到远处回廊尽头远远走来的裴渊,哼了一声走了。
裴渊刚看到她就撞上了聃亏,还以为这二人先前是在一起的呢。也是凑巧,聃亏刚好朝少鸠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就被他给撞见了。
“看什么呢,没见过姑娘啊?”
聃亏眼神古怪地打量了他几眼:“少阴阳怪气,我可不喜欢那样刁钻的女子,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将她当个宝呢?”
裴渊跳脚了:“休要胡言!你哪里看见我将她当个宝了?”
聃亏翻个白眼越过他走了。
易姜在园子里站得久了,丢下花草离开了花园。刚沿着回廊走到前院,却见有个年轻男子立在新发芽的高树旁,穿一身绛色胡服,背影像极了赵重骄。不过仔细看看又觉得比赵重骄的身材要结实一些。
她轻手轻脚地走近,想看看清楚到底是不是他,恰好一个侍婢经过,朝她见礼,惊动了对方,那人转过了头来。
易姜愣了愣,这人竟然是她见过的,就是当初在赵魏边境被她错认为是赵重骄的那个年轻胡人。若非这张脸的五官轮廓太明显,还不至于记得这般清楚。
“原来这位就是易夫人,久闻不如一见。”对方显然已经将她给忘了,是听了侍婢对她的称呼才赶紧上前见了一礼。
易姜回礼,视线落在他脸上:“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却狐,魏国使臣,特地来府上拜见公西相国。”
“魏国使臣?”易姜心中一喜,正要与他再说下去,公西吾从府外回来了。
他的视线在却狐身上扫了一眼,落到易姜身上:“今日怎么有心来前庭?”
“贵客盈门,自然要出来招待一下。”易姜笑着向却狐做请:“还未请魏使入厅用茶,怠慢了。”
“不敢,不敢。”却狐恭谨知礼,与寻常胡人给中原百姓的感觉大不相同。
公西吾回来了,易姜便不多留了,在厅中站了站便告辞去了后院,想起却狐还是有点奇怪。她记得少鸠说过,他是秦国义渠胡人,怎么会做了魏国使臣呢?
不过少鸠说的也未必准确,何况有才之人四处谋生,出生地与发家地大不一样的多了去了,这就不奇怪当初为何会在赵魏边境遇到他了。
公西吾似乎很重视魏国的这次出使,与却狐商谈到天黑不说,还特地设宴招待了他,特地叫来易姜一同入席。
易姜在房中歇了几个时辰,梳洗换衣,去了前厅,坐在公西吾身旁,静静地听着二人说话。
却狐此行是为了重议赵魏齐三国结盟之事而来。赵国如今一蹶不振,魏国在助其抵挡秦军时也消耗了许多,如今攀住齐国这棵大树是迫在眉睫的事。
厅中灯火明亮,酒香肉鲜,却狐举着酒爵向公西吾敬酒,口中道:“还请公西相国一定要给个准信才是。”他说话时神情颇为认真,语气也不拖泥带水,直来直往,不像那些文士们,出口前总要再三斟酌。
公西吾托着酒爵看向身边的易姜:“夫人如何看?”
易姜缓缓道:“三国结盟,两国孱弱,那齐国就必须要相助二国重振气势,只不过齐国也不容易,魏使也要多多体谅,所以究竟要如何相助,细节还需仔细推敲确认才是。”
公西吾微微点头,易姜会这么说,证明她已经站在齐国的立场上考虑。
却狐闻言叹息:“易夫人既然这么说了,那在下只能先拟定详细再来了。”
公西吾忽然道:“魏使不妨问一问信陵君,他对二国情形所知最清楚不过,而且涉及府库资助,我也得上奏齐王才可做决断。”
易姜本也想提魏无忌,但怕公西吾多心防范,就没开口,他倒是自己提了。
宴席结束,却狐起身告辞,易姜跟着公西吾送却狐出门,一直站在公西吾身后,与却狐保持着很长一段距离,这样任谁看,她都没有与他有任何私下接触的可能。
公西吾今日似乎很高兴,饮了酒也有些上头。
易姜扶他回房,路上笑着问他:“是不是因为白起和范雎闹僵了的事?”如今她有了官职,再不是之前耳目闭塞的后宅夫人,消息灵通,眼观八方,总算又能及时得知天下大事了。
公西吾点头:“范雎还写信给我,让我与他见上一面,他似乎有所察觉,居然说无论如何也不能败在老师手中。”
易姜嗤笑:“还真是执着。”
“你若愿意,我可以带你一起去见他。”
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可是易姜只思考了一瞬便摇头拒绝了:“上次蔚山一行我便不喜此人,再也不想见到他了,我懒得出门,要见你自己去见好了。”
公西吾想了想:“那算了,还是不见了。”
“对了,白起那边,我可要再与他通一通信?”
“你全权处理便是。”
易姜心中惊讶一闪而过,他毫不迟疑便这么回答了她,便是放心让她独自与白起接触了。
房中烛火朦胧,公西吾微醺,一进门就躺去了床上。易姜亲自给他擦洗了手脸,温柔体贴。待忙完便除去外衫躺在他身侧,偎进他怀中。公西吾就势搂住她,安安心心地闭眼入睡,自然而然。
白日同朝议事,夜晚共榻而眠,默契天成,相濡以沫,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第65章 修养六四
做了下卿之后,易姜的事情多了起来,每天出入书房的时间也多了。
以往一手培植的眼线终于再度与她搭上了联系,天下各地的消息都纷至沓来,她也终于没了前段时间那种被蒙住眼睛捂住耳朵的感觉。
几乎是第一时间她就写了信给白起,信由少鸠送去赵国,再由身在赵国的东郭淮接应,这样送往秦国会更快。
眼下情势变化最大的还是秦国,白起和范雎如今已经势同水火,秦国将相不和,秦王也头疼,而这无疑给了赵国喘息之机。
赵王丹似乎直到此时才得知她嫁给了公西吾,竟然命人补送了贺礼过来,大有重修旧好的架势。易姜却退了回去,她知道赵王丹只是想要齐国的资助,而她根本不愿意搭这个桥。
也许公西吾说的是对的,感情的确毁了她。假如她能和公西吾一样理智冷漠地看着世事变迁,甚至主动推进它,自己就根本不会陷入现在的困局。
所以情这种东西,不如戒了的好。她觉得自己跟以前的赵国已经没有任何瓜葛了。
天气越来越暖和,阖府上下渐渐换上了薄薄的春装,往来穿梭都是一道道的丽景。
公西吾早上起身穿上了轻薄的宽衫,似乎没有上朝的意思,转头问尚未起身的易姜要不要一同出去踏青。
易姜整衣起身,跪坐到他身后为他梳发,一边道:“师兄就不怕我跑了么?”
公西吾心思微动。他算无遗策,而易姜势单力孤,要跑是没可能的。何况之前故意以带她去见范雎来试探她,她也明确放弃了机会。不过此时听她这么问,他还是反问了句:“那你会跑么?”
易姜揽着他,下巴搁在他肩窝上,望着铜镜里他的脸:“如果你对我不好,我自然会跑。”
“哦?”公西吾微微笑了笑。
她的手指刮拨着他瘦削的脸颊:“师兄,你不会嫌弃如今的我么?”
公西吾不解:“为何这么说?”
“你曾担心我因情误事,如果我对你用情太深,那岂不是要叫你失望了?将来在天下大局和你之间,我若选择了你,恐怕在你看来也是错的。”
公西吾从没想过这种问题,他的时间都用在运筹帷幄、操劳国事上了,不会浪费在思考这些无关紧要又根本没发生的事情上,就算真发生了也会迅速做出判断和应对。
“若是三年前我还会有这种担心,但如今你已脱胎换骨,行事有度,我相信你自有计较。”他的语调和平常一样没有起伏,和任何时候一样理智。
易姜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这么回答,其实她早已发现,他也就偶尔在床上才不太理智罢了。
原本她也就是当做夫妻间的私话来逗趣着说的,公西吾这样的人,若是一下表现的太过安于现状,丝毫没有想过跑的念头,他可不会信。
两人整装梳洗完毕,当真一同出门踏青去了。
易姜也有完全放松心态对待公西吾的时候,比如此刻,穿着最普通的衣裳,与他一同走在淄水河岸。
公西吾近来渐渐会照顾人了,不过到底清冷惯了,并不会有太多额外的情绪表达。易姜跟在他身后缓缓前行,觉得这样的踏青分明就是出来走路的,不过就这样的他会叫人觉得自然舒适,因为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改变了就不是他了。
岸边草长莺飞,淄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远处河面上有人泛着舟悠闲地飘远,逆着阳光成了浮在河面上的一道剪影。也有不少达官贵人们的船只招摇而过,美人们拨鼓起歌,声音甜腻的挠人心痒。
易姜忽然问公西吾:“师兄还记得当初我们在附近被困在机关里的事么?”
公西吾停步,转身等她走到跟前,一边与她并肩前行一边点头:“记得,我本是想看你会不会急哭的,没想到你竟然一本正经地破其机关来了。”
易姜有些惊讶:“你竟然会有这样的坏心思。”
公西吾嘴唇轻抿,露出微微的笑来:“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罢了。”
易姜抬手遮着阳光远眺河面,看到他人优哉游哉,不免心生感慨:“师兄,将来若是天下大定,你想做些什么?”
公西吾摇头:“没想过,不过我倒是希望那一日能快些来。”
易姜忽然冲他神秘地挤挤眼:“你听说过皇帝么?”
“三皇五帝?”
“没错,能结束这乱世的人,自认功盖三皇五帝,就能称作皇帝。”
公西吾点头:“若真有这样的人,的确是功盖三皇五帝。”
易姜闲扯完一转头,竟然发现却狐也在,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大概是觉得不便打扰,直到被她发现才趋步上前。
“没想到在此遇见公西相国和易夫人。”他恭敬地敬了一礼,今日却是着了中原士子钟爱的大袖宽衣,看起来将深刻的五官柔化了几分。
公西吾道:“我们只是出来踏青,不想惊动旁人,魏使莫要揭露了我们身份。”
却狐连连点头:“是是,方才听易夫人说到什么‘皇帝’,在下觉得甚为有趣,不知夫人可否再多说一些?”
易姜原本是低声说的,没想到竟被他给听见了,这人耳力真不是一般的好。她讪讪笑道:“我一介女流,随口胡诌罢了,魏使莫要当真。”这种话私下说说就好,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可就不妙了。
却狐也不再追问,笑道:“今日碰巧遇上二位,不该叨扰,我改日再登门拜访,就请齐国扶助一事再与公西相国商议。”
公西吾点头:“本相会在府上等着魏使大驾光临。”
却狐又道:“关于如何扶住,我也拟定了一份文书,这是易夫人的提议,在下是不是先给易夫人过目一下?”
易姜立即道:“不必了,有夫君在,轮不到我一个女子插手,魏使还是给夫君看吧。”
公西吾的视线在她脸上轻轻扫过,稍作沉吟:“那就先给夫人看吧,我们夫妻,不分彼此。”
却狐仿佛丝毫没察觉二人之间一场暗波涌动,点头称是,当即与二人约好登门日期,告辞离去。
易姜笑着挽住公西吾胳膊:“师兄放心,我一定好好把关。”
“嗯。”公西吾近来渐渐放松了对她的管束,她也没有任何出格举动,他的戒心是该放一放了。将她看得太紧,她反而束手束脚,无法放手做事。
恰好过些时日朝中有春祭,公西吾心中思索,届时不妨也带上她一同前往。
踏青第二日却狐就入府拜访,公西吾入宫未归,童子应门,事先得了吩咐,便请他去后院书房见易夫人。
书房两方案席,里侧那方案前悬了垂帘,案头茶水正沸着,热气腾腾,发出咕咕的轻响。
易姜跪坐案后,鬓发油光可鉴,钗饰素淡,着一袭水青曲裾,袖口挽着,露出白嫩的一截手腕。
却狐进了门,隔着帘子见了礼。易姜请他入席就座,亲自奉了盏茶给他。
却狐连道“得罪”,自袖中取了说好的文书,双手呈上。
易姜撩开垂帘接过去,缓缓展开那卷竹简,不过一瞬便抬头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