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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一声,真如觉得这也对:“我倒总是忘记年龄的事。”
“真如。”
“嗯,阿爹。”
“我很高兴。”至于为什么这么说,天宸不需多言,只需看着真如便足矣。天宸并非没有过子女,但或许是这一世纠葛实在过多,而属于沈还潮的那一世又并无儿女,总感觉唯这个孩子才真正是自己的孩子,而非仅仅只是下世的血脉。毕竟,真如出自于他的灵魂,亦非仅仅只是血脉。
真如会意而笑,本就不修长的眼睛,随着他一笑愈发眯成一线:“我也很高兴。”
次日清晨,当浮苏睁开眼时,父子俩正在如愿塔下的园子里练剑。看不出来,天宸除了禅宗修法,剑也使得不错,虽无剑意,但论剑招之精妙,浮苏也不能比。站在塔底的石门外看着父子俩一如风起松涛,一如秋深叶落,浮苏顿觉此生到这已可称圆满。
“阿娘,你再不醒,我和阿爹就打算把你扔在这里了。”真如凑到浮苏面前,额头上有汗珠,明显是要到浮苏这里收获满满的母爱情怀。
浮苏顺着真如的意,翻出买丝衣时送的帕子给真如擦汗:“一身臭汗,洗洗去。”
说罢又看向天宸:“你也是,快去。”
天宸看一眼浮苏手里的帕子,意思是怎么到我这就没有这待遇,浮苏不免一乐,胡乱擦几把,这才把父子俩赶到后园去,那有一汪活水,出了汗以水洗漱比涤尘咒要更舒坦一些。
只是,如此温情的时刻并不得长久,待洗漱罢,玉潭禅师便派得小沙弥到园子里来,道:“有人递了枚玉符来,说要代其主人给景唤师叔送信。”
接过玉符,经灵力一触,上边只有短短一句话——无边妖狱岂能空,万世果位何足证。不用问,光凭上边的气息就知道是七星,天宸将玉符随手一捏,便捏成粉末,看着那小沙弥问道:“送信的人可曾离开?”
“不曾,说是要等景唤师叔回信。”
天宸取出一枚玉符,也只答一句话——无边妖狱应点化,万世果位岂能消。
这样回,就意味着死掐,真如还好,浮苏不免叹气。虽早知七星将来结局必定不好,可到这时候,想起的却是当初的般般照料,不过浮苏心里明白,七星走到今天这一步,已不可挽回。
送出玉符后,天宸便唤来林壑、祝安安和淳一预备启程,玉潭禅师得知他们要前去妖狱,送了些能对付妖物的禅宗法宝来。玉潭禅师虽有些担忧弟子前去妖狱受尽磨难,但却也懂这就是大能下世的责任,避开不得:“多加小心,若有难,只管发信回来。”
“是,师父,弟子走后,法叶寺定要闭门,不管何人,便是我回来,也莫要开寺门。直到妖狱平定,沧海皆安,才可广开寺门。”法叶寺不像乘云宗这样的大派,如今经一番动乱,经不起丝毫折腾。天宸这才动起心思,让法叶寺闭院拒客,为免因他去妖狱的行事而受波及。
至于乘云宗,妖狱如今便是想动,也抽不开身来去动那么个庞然大物。
辞别玉潭禅师,离法叶寺后便向东面飞行,并不是去妖狱,而是去王家,王家与小鹿的家都在漳洲,而王家更是在漳洲繁衍了不知多少代的历世门第。王家人或许得过指点,处处行事谨慎,门风上佳,在漳洲当地说起来也是人人称颂的顶级阀门。
当年虽出了王师玄这么个风光人物,但其实并没有多少人知道王师玄便是入自在天的禅宗修士天宸,不过是知道王家出过大大有名的仙师罢了。天宸往王家去,没觉得自己是外人,从某方面来说,如今的王家都是他不知多少辈的晚辈。
王家人接到这消息,既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惊恐,对仙家行事更加敬信万分。只是紫金莲花座却出了点问题,天宸视王家人如无物一般进到祠堂,把供奉在祠堂上的紫金莲花座取下,但其实还未拿到手便已知到不对劲,一托在手里看更是双眉紧锁:“此物乃仿造,原物在何处?”
王家上上下下都傻了,他们哪里知道原物和仿造的事,这事真不是王家自家人做下的。王家不缺银钱开销,哪个王家子弟都不缺,就算缺,这紫金莲花座在修士眼里了不得,却非金非银,在凡世中人眼中,还不如块银锭子,缺钱也不会打紫金莲花座的主意。更何况,王家人都知道,当年这莲花座放在王家,就有一天说过会回来取,谁敢做下这不要命的事。
淳一看向自己胞弟的儿子(注:上章打错了,是真如的侄子,他弟的儿子),以为是家中有晚辈打了先祖物件的主意:“柏章,怎么回事?”
王柏章完全没反应过来好不好,脑子里一片空白,像是被雷劈了不知多少遍:“伯父,侄儿着实不知,此物一直未曾出过祠堂门。祠堂也只有几个老仆打理,无不是忠心耿耿之辈,蔫敢动祖宗之物。”
“叫那几个老仆来我瞧瞧。”王淳一在乘云宗便将乘云宗看家的真言咒学了个十成,那几个老仆一来,经淳一过问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再看向在场众人,还真是人人都觉得这假的才是真的,至于真的在何处,没一个人答得上来。
紫金莲花座不止是师长所赐法器那么简单,天宸每历一世都要带着这三件法器,自然有其道理。
“不急,今日已晚,明日再查。”
这事,颇为蹊跷。
第二零一章 活着,才是真正的强大
且说出祠堂后,事便整个王家亲眷都知,人人自危,生怕被赖到头上来。人往往都这样,做了的事心虚,没做的事更心虚,生怕被谁打个措手不及。说到心虚,最心虚的却是萧林壑,是他干的事他会有反应,但这事真跟他也没关系。
就算没关系,看到天宸出来盯着他看,萧林壑还是浑身不自在,立马就跳开几步,拽着祝安安的袖子,一副要被羞辱的良家妇女模样:“真不是我,你几曾见我做下的事不敢承认的,我就算把同一个人坑一万次,也不会只承认九千九百九十九,余下一次不敢认的。”
这一点,天宸信他,李少清便是如此,按说如果真是那坑货做下的,萧林壑现在就是躲,也该一脸促狭。就算是转世,记忆不清,灵魂没变,脾气其实也变不到哪去:“你说不是,我自信你,不过,这事还需你演卦。”
天道化身演算天道,比谁都占便宜,别人算不到,他自己算起来却得心应手,没有一点所谓“算人不算己”的陈规。取来卦盘细细推演,林壑唯一能算到的就是这事跟他没关,亦非天道安排,是*。
若论*,自然先从王家开始清查,王家祠堂里的东西,王家又不是等闲人都能来逛的寻常门第,不查完自家的线索,还能查到哪里去。好在天宸虽然不是个很讲道理的,也没为难自己上世的后代,要是闹得王家上下人心惶惶,反倒什么都查不出来。
第二日,身为族长的王柏章与王夫人一道,王柏章查家中上上下下的儿郎,王夫人则负责查内外女着,从姓王的到不姓王的。从主人到仆从一一细细过问。好在王家虽然人口众多,常能来往的却不过就那么些人,能接近祠堂的更是少之又少。加上有仙师坐阵。谁也不敢说半句谎言,只把知道的都倒出来。
结果线索没查着。倒把王家往日的一些不足给补齐全,浮苏与祝安安并王夫人一道坐着,对王家的私事自不过问。王夫人满怀歉意,查半天尽是家丑,仙师想要的却半点没问出来:“二位仙子,真是抱歉得很,您看现在该如何?”
“夫人。家中上下不过些许小事,大节未失,不必如此。查不出来倒是好事,此事到现在看着倒非似凡世中人所为。待我们再思量思量罢。”说话的是祝安安,她是长辈,有她在浮苏需敬着让她开言。浮苏很有身为弟子的自觉,但如果是萧林壑就另论,祝安安还是该敬的。
听得祝安安说话圆融入耳。极是漂亮,王夫人也松一口气,仙师不怪罪才好:“二位仙子且坐,想来不需多久,郎君那边便会差人来回话。只是……说句不好听的。王家立世至今,难免有一二不肖子弟,若当真是王家不力,还请二位仙子代为圆圆场。此事,把王家上下的命填进去也填不平,只是年幼的孩子们无辜,请二位仙子垂怜。”
修士们对待凡人的态度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平日里若路见不平,还愿拔剑相助,只是不乏时有凡世中人惹到修士头上,被修士尽灭满门的事发生。修士们不需要做太血腥的事,随便使点绊子,也能让累世王家顷刻间化为乌有。
虽然祝安安知道天宸素来的脾气,但那却也只是天宸没证果位之前,证果位之后,他自有他历世的经历与性情,哪里又是她好答的。便看浮苏,这话也就浮苏能出声应承或拒绝:“浮苏,你以为如何?”
“夫人不必担心,我看着,倒不像这一二百年里的事,应是更早以前,指不定如今知道线索的人都早以投胎转世。至于王家上下填命的话,夫人不必再说,世间至贵不过活生生的性命,积德不仅是立家立业之本,易是修行之本。那等倒行逆施,动辄灭人满门的,岂是正道所为。”浮苏虽然把四大宗门称作四大流氓,可四大宗门约束弟子确实极严格,入凡世中行走若非涉险,不伤性命便是其中一条。
王夫人这才稍稍安心,这时门外便有持重的婆子上前来回话,待婆子进来,说是王柏章那边也没问出什么来。王夫人更加稳下心神,客客气气地起身送要去和天宸他们相商的浮苏和祝安安离开。
天宸和萧林壑离去,王淳一却被王柏章求着留下,王柏章实在有些心惊胆颤。王淳一向来是个体贴人,又知人心懂冷暖的优秀世家子弟,被长辈教导得极好,苍诘又喜欢这般有风仪的,更是尽心教养,自不会让看来已白发苍苍,更似是他长辈的王柏章如何为难:“想问什么便问罢,但我能答必会答你。”
“多谢伯父,侄儿只想问问,这事是否会牵累王家上下,若当真仙师不能消怒火,还请伯父看在家父的面上,替王家留些血脉。”王柏章在这点上和王夫人空前一致,夫妻二人甚至都没有商量过这事。
“此事,应不会牵连王家上下,我那……那姐夫,虽看着沉沉不语,却是禅宗修士,不会动辄轻取人性命。只是,这紫金莲花座若找不着,会耽误大事,要耽误此事便不是一家之事,而是整个沧海界之事。”王淳一扶起王柏章坐下,看着个满头白发的人在自己面前躬着身,总是不好受的。
王柏章也稍安下心来,又道:“那……那位领头的仙师不知与家中那位祖宗有何干系,自然,伯父若是不方便只当我没问过便是。”
这事,淳一也拿不准,便含笑道:“你便当没问过罢,姐夫自有来历,他不曾言我亦不能多说。”
虽王柏章心里有些怀疑,但却也不敢肖想,王家现在有他这位伯父庇佑已相当不错,再多也不过锦上添花,王柏章也不过是好奇:“是是是,伯父您看,此事若一时不能解决,你们是否要长住,若要长住还是收拾一间安静清幽的宅院为好,大宅里人来人往,怕扰着你们的清静。”
“看情况罢,我总是王家人,回了家中自是有什么说什么,想什么要什么,不会跟自家人生份。”淳一这话说出来,才是真正的定心丸,不管到底王家在这事上出什么差错,有淳一从中周旋,总不至结局太惨。
与王柏章作别,淳一回到暂居的客园中,见在场五人尽是沉沉不语,便问道:“怎么,还是一点线索没有?”
林壑让个坐给淳一,道:“师姐起了一卦,说不在这一二百年,丢失紫金莲花座的事非但跟王家没关系,跟凡世中人都没干系,想来是修士所为。”
紫金这种质地,在沧海界其实也不新鲜,但天宸历世加持其上的愿力,非等闲物件可以比拟。紫金莲花座叫正道修士得去,不敢说一日千里,从此心魔不扰,心障不生,关窍轻取,境界极易稳固。不过,当年王师玄把紫金莲花座留在王家镇宅,并非一点手段没使,所以盗取紫金莲花座的必非寻常修士。
“到底是有线索了,我叫小僮去知会他们一句,免得他们不安。”淳一转身吩咐两句又坐回来,问道:“师姐夫,现在我们该如何,是否要继续寻找紫金莲花座。”
“三件法器不齐,妖狱难行,莲花座较紫金钵和禅杖还要重要一些,必找到不可。”天宸此时神色平静,既然已丢失,再怎么着急也无用,倒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推算。
“要么去个信回乘云宗,请天机师叔代为测算一二。”天机真人学的也是《天衍大数》,虽不如苍诘精通,但也不会逊色太多。浮苏觉得既然查不到,那就算一算呗,总比没头苍蝇要好。
祝安安却摇头:“没用,算不到,我所习乃《上玄术数》,与你那位天机师叔所习的《天衍大数》虽略差一阶,但我算不出,你那位天机师叔应当也算不出。况且,宸君有谙世之法,也没看出苗头来,这事……算不出来。”
真如琢磨半天,最后道:“我倒有个主意,阿爹,你跟紫金莲花座一点感应都没有吗?”
“啊……对呀。”一下,众人都反应过来。
天宸却道:“因还未经此世祭炼,需血脉之力方能探得,我如今之血脉与上世天差地别。”
“不还有我么。”淳一指着自己鼻子,道:“再远也是王家血脉,我们这一支一直是长房嫡出,只需有这一点就足矣。”
流光默默地暗中祈祷,王家别有什么倒灶的事,否则只会更瞎。
思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淳一见状,麻溜地放血,只需要小小的茶盏,半茶盏即可。放好血,淳一就示意天宸开始以血脉之力寻找紫金莲花座的下落。
用那半茶盏血引咒,虚空相炼,不消片刻,化作一片血雾,许久才散去。直到血雾散尽,天宸才看向淳一:“可有什么感应?”
“有,很黑,时而很冷,时而很热,有风有水声,还有……妖息。”
最后两字出来,不但确定了王家血脉的纯正,也确定了胖包子的清白。林壑才是真正松一口气的那个,他生怕自己上世又坑完队友坑自己,有个那么作死的上世,真不是什么好事呐。
再强大又如何,活着,才是真正的强大,死了,再强大也是个死鬼!
第二零二章 命在旦夕,咎由自取
(抱歉抱歉,吃过晚饭后有点事出门了,现在才码完)
本来,众人以为淳一的话就到此结束,哪料想,淳一接着又说:“有人,应是位女修,似命在旦夕。师姐夫,你没和哪位女修……”
话没说完,便见天宸笑眯眯地看着他,淳一赶紧把话咽回去,接着道:“似是那位女修将紫金莲花座取走的,只不过她也没落好下场,连人带莲花座都被关在一处,想是要任她自生自灭。”
“冷热交替,暗黑无光,有风有水,倒似是八大荒原之一的乌原。”祝安安在女修中,乃至修士中都算得奇葩,性好游历,沧海界就没有她没去过的地方。
浮苏却是个怕死又不爱涉险的,八大荒原里,她只爱去那两个没有多大危险的荒原。至于乌原,浮苏只听过,没去过:“只是如果有妖息,怎么人却会在乌原?”
这一点,众人都有些不解,若是妖狱所为,此时莲花座应当在妖狱,在七星手中才对。现在却是有妖息,莲花台为一女修所盗,但人却在乌原,如此诡异的现象,令众人都不得不深思。
“我们是否要去乌原?”淳一问道。
天宸摇头看向淳一,指了指旁边的茶海道:“不必,你再放半罐血即可,凭禅杖和紫金钵,加上血脉之力,足可将紫金莲花座召回来。”
灵魂加血脉上的双重召唤,加上紫金莲花座与他累世相伴,自有些秘密。天宸于是便把茶海推到淳一面前,修士倒不惧放血,不过淳一看看茶海,大概觉得他这师姐夫太不把自己当外人看。当然,王家还有几人的血也合适。不过淳一是修士,总比凡世中后裔放血要来得损耗小。
身体发肤且受之父母,更何况是血。凡世中人眼中珍贵无比。淳一一咬牙,只得又给放半罐子血。血放好天宸便给淳一几瓶丹药,淳一接过吞了一枚,也不客气,把剩下的都揣怀里,一点没道谢的意思。
“我需极静以召回紫金莲花座,你们在王家暂居些时日,我去天机山中。”天宸说着就叫浮苏打开天机山入口并进入其中。
林壑见天宸终于走了。抹把汗,道:“幸好这事不是我做的,要不三师弟非掐死我不可。”
祝安安冷睨他一眼,说:“就你做的那些事。要能被掐死早死得不能再死了。”
淳一和真如相视一眼,这两人又在开着冤家模式打嘴仗:“师叔,听说以前阿娘和外公在漳洲住过,可有这事。我还听白逊雪说过,它以前就是上河里的一条大蛇。就是我们来时城外那条河么?”
“嗯,住过些年,许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小鹿还没出世,你还被师姐喊作小黄豆。说是你那会才黄豆大小一粒。至于逊雪,上河冰蟒,勉强算是条大蛇吧。你若好奇,回头带你去瞧便是。”淳一此时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这事是从他那侄子王伯章那里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