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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船升起一层银白色的护罩，徐徐向上攀升，朝着东方天际驶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徐素颜一走，太元宗、正一派一前一后离开，再接着是药宗、鬼王宗，很快只剩下天魔宗的楼船留在原地。
药宗之主、鬼王宗之主临行之前，都是表示会前往天魔宗拜访，为了什么燕宗主自然心知肚明，面上却是连连答应。
湖面上静悄悄的，原本的传送阵早早消失不见，再没有了丝毫异样。
明月高悬，皎洁的月光洒下一层银辉，湖水微起波澜，星星点点。
燕宗主视线一一扫过慕烟华一众，最终定格在慕烟华身上：“……烟华，你随我进来。其他人都散了。”
慕烟华恭敬地应了一声，跟着周烨源对视了一眼，迈步跟上燕宗主。刚走了两步，忽而察觉到背后一道森冷的眸光，刺得她头皮略略发麻。
是谁？！
慕烟华霍然转身，芒刺在背的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对上一双幽深的眼。
牧观浪！
意料之中。
早在击杀史明亮、余斯连的那一刻，慕烟华便知道跟着牧观浪没法善了，已是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
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慕烟华迈进舱门，快走两步赶上燕宗主。
“小丫头，惹是生非的本事不小啊。”燕宗主步子不紧不慢，慢条斯理地出声道，“与你那不学好的师尊一个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慕烟华怔了一怔，径直答道：“弟子也不愿多生事端，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十倍还之，弟子并不觉得有什么错。”
“没有错、你确实没有错。”燕宗主打开一间舱室的门，语声听不出喜怒，“得饶人处且饶人？咱们魔道不兴这一套，以牙还牙有仇报仇才畅快。”
慕烟华在后面咧了咧嘴，没有出声。
跟着燕宗主进了舱室，身后舱门轻轻合上。
慕烟华走上前去，低眉敛目立在燕宗主近前，翻手取出那枚化神果，双手递上。
“师伯，这就是那化神果。”
燕宗主扫了一眼，却没有伸手去接：“你先收起来，不用予我。我唤你进来，是有一件事要问问你。”
慕烟华点了点头，依言将化神果收回，轻声道：“请师伯示下。”
燕宗主沉吟了片刻：“唐恕那事儿，确实是你的手笔？”
慕烟华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了底，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师伯所言不差。”
燕宗主不动声色，再问：“唐恕口中那一位前辈，你可有办法联系到？”
慕烟华顿了一会儿，这才轻轻颔首：“前辈临走之前，曾在我身上留下一道神识，我可以凭此寻到他。”
神识？果真是神识？
燕宗主面色微微一变，有心想探出灵识一探究竟，却又不敢。
这一想法一闪即过，就被燕宗主尽数掐灭。
“依你所见，那位前辈有可能出手么？”
慕烟华犹豫了片刻，不确定地道：“这个弟子不敢保证，只能尽力一试。”
燕宗主深深看了慕烟华一眼：“多久能得到答复？”
“那位前辈曾经说过，倘若我有事联系他，当在逢三之日辰时。今日为八月初十，待得十三之日便有结果。”
燕宗主轻轻颔首，心下倒是没有半分怀疑。
但凡有本事的隐世大能，多半性情孤僻行事古怪，有这样那样奇怪的规矩很正常。慕烟华能得到那位前辈青睐，不仅亲自出手为她炼制丹药，赠予炼丹典籍，还特意在她身上留下神识时刻关注，有事甚至可直接联系。
这待遇跟亲传弟子已是没什么差别。
而事实上，慕烟华连他的弟子都不是，更勿论亲传。
断续丹、清心丹都是十成丹，历数东南域众位丹师大能，怕是还没有哪个人可以做到。
“你先退下吧。”燕宗主摆了摆手，“十三之日再过来。”
慕烟华应了一声，行礼告退。
刚转身走出两步，背后传来燕宗主低沉的语声：“烟华丫头，史明亮、余斯连是被你击杀？”
慕烟华驻足，没有回头：“您不是知道了么？”
“你倒是敢作敢当！”燕宗主哼笑了一声，慕烟华面前的舱门无声开启：“都是些不省心！还不快滚？”
慕烟华一步迈出舱室，身后舱门重重合上，耳边响起燕宗主隐约的语声。
“浮图峰大长老可不是好糊弄的，自己皮紧着点！”
慕烟华莞尔一笑，正要抬步离开，忽而见着一人从拐角处探出头来，向着她招手。
“周师兄？”慕烟华走上前去，略略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儿？”
周烨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慕师妹，我是特意在此等你。在寒月秘境之中，史明亮、余斯连使计针对于我，害你受到了牵连，我——对不起！”
慕烟华哑然一笑：“周师兄特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事儿？史明亮、余斯连两人与我早有过节，倒不是完全因你之故，周师兄委实不必放在心上。”
“还有一事，我觉得有必要让慕师妹知道。”周烨源看了空无一人的通道一眼，低声道，“还请慕师妹随我来。”
慕烟华轻轻颔首，不紧不慢跟在周烨源身后。
两人重新来到楼船上面，空阔的甲板上没有见着其他人。
周烨源随手放出一个隔音禁制，看着慕烟华道：“慕师妹，史明亮、余斯连背后是牧观浪之事，想来你已是知晓。牧观浪不过刚刚晋升结丹境，纵然资质再好，修为境界摆在那里，整个天魔宗强过他的不知多少。你可知他凭什么行事这般嚣张跋扈，而我师尊却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第163章 回归
“为何？牧观浪背后有其他人支持？”
这其实并不难猜。
牧观浪好似从未掩饰过自己的目的；整个天魔宗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他有意宗主之位；更是连着外门弟子的资源都不放过。
这么大的一个摊子，不是慕烟华看不起牧观浪，而是他根本无法支撑全局。
周烨源凝重地点了点头：“不是一人；是几乎半个天魔宗。”
“……什么？”慕烟华大惊失色，倒是从未想到区区一个牧观浪，竟是关系到整个天魔宗权力分割；“像牧观浪这样的弟子很多？牧观浪是他们推到前台的其中一人？明知牧观浪不是一条心；为何师伯还要收他为亲传弟子？”
时至今日；楚君狂对她很好，六位师兄都极为友爱，慕烟华已是渐渐对天魔宗、尤其是陨星峰有了归属感；实在不愿这个宗派发生什么无法弥补的变故。
上辈子那一场席卷整个东南域的惊涛骇浪，差一点一分两半的天魔宗，变成修罗刀的燕星河，一点一点在慕烟华脑海中盘旋，隐约间有一根无形的丝线，将之慢慢地串连在一起。
周烨源面色很不好看，沉默了好一会儿，像是在努力组织语言。
“我早先修为太低，很多事情并不清楚，只知道开始的时候，牧观浪不是如今这般——或者他一直是那样的人，隐藏得太好了。天魔宗自立宗以来，一向是九大主峰、七十二次峰拱卫中央浮图峰，各大主峰有着极大的自主能力。有些人却对这种情况不满，想方设法削减各大峰主的权力，集中到中央浮图峰、乃至宗主手中。”
“这些人认为，天魔宗之所以斗不过太元宗，没法在六大宗派中排名第一，就是因为各大峰主勾心斗角、一盘散沙。他们不满师尊不作为，早早想要师尊退位让贤，紧接着将权力收归宗主所有，宗主一声令下无有不从，天魔宗必定蒸蒸日上，稳坐六大宗派第一之位。”
原来如此。
慕烟华恍然大悟，心底却是颇不以为然。
天魔宗立宗少说数万年，这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不知换了多少任宗主、多少任峰主了，还不是安安稳稳过来了。
什么将权力收归宗主所有？不过是为争权夺利找个合理的借口罢了！
真难为有那么多人会信，还毫不怀疑地投入其中。
莫非他们不知道，这般内斗才是最消耗宗门实力的，外面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但凡出了一点错，那便是万劫不复、再无翻身之日。
“这些话牧观浪信了？”牧观浪瞧着不像傻子，会那么容易被忽悠？“就算他坐上了宗主之位，凭什么保证不受那些人掣肘？”
说什么各大峰主一盘散沙，倘若让他们成功了，十成十就是换一帮子掌权者。
周烨源摊了摊手，皱着眉道：“人各有志。不止牧观浪，很多人都信了。但只要他们未做出有损宗门的事，不曾欺师灭祖残害同门，师尊也不好拿他们如何。”
没有证据在手，确实不好做些什么。
慕烟华了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问道：“这跟史明亮、余斯连向你出手有何关系？”
“当初我初入师尊门下，牧观浪曾经前来寻我，我含糊其辞不敢答应，过后又跟着大师兄亲近，他自然对我怀恨在心。早先是没有机会，这一次进入寒月秘境，纵然牧观浪不曾刻意纷纷，史明亮、余斯连两人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好机会。”
慕烟华思来想去，总觉得哪里不对。仔细回想余斯连扔出那枚银色小球的情景，只觉得心中疑惑愈深。
不对不对！周烨源说史明亮、余斯连两人针对他，她只是被无辜牵连，这不对！
周烨源不过曾经拒绝牧观浪的招揽，就招来杀身之祸，她将史明亮、余斯连得罪了个彻底，莫非能指望他们一笑泯恩仇？
楚君狂为燕宗主师弟，定然是支持燕宗主的。那些人要燕宗主退位让贤，对付楚君狂也是自然而然的事，她身为楚君狂亲传弟子，怎可能不在其中？
余斯连扔出银色小球，看着是指向周烨源，实则根本没想过避开她。
一箭双雕、一举两得。好险恶的心思。
“周师兄，那史明亮、余斯连可没打算放过我。”慕烟华唇边含着一丝冷嘲，“要不是我有积分保命的本事，这一回难免凶多吉少。”
周烨源愣了一下，本身不是笨人，很快就反应过来，咬牙道：“总归有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史明亮、余斯连双双在寒月秘境身陨，当真是活该！”
慕烟华眸光微闪，没有答话。
燕宗主一口叫破是她杀了史明亮、余斯连两人，大长老心中定然也会有所怀疑。既然燕宗主特意出声提醒，想来这大长老不是什么讲究证据之人。
她不介意当着燕宗主的面承认，要是换了大长老来，再说实话就是脑袋被门夹了。
“蒋秉和、魏淼几人都看到史明亮、余斯连暗算我们，现下我们平安无事，史明亮、余斯连却都没有出来……”周烨源担忧地看了慕烟华一眼，絮絮叨叨地道，“他们可不会帮着保密，这事儿如此巧合——”
慕烟华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周烨源的话：“周师兄，是你杀了史明亮、余斯连两人？”
“当然不是！”周烨源猛地喘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我倒是想，可惜没这个实力，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谁不想？”
“你没杀，我也没杀。”慕烟华面色平静，语声轻松，“寒月秘境哪次不死人，只能怪他两人运气不好。”
这一句说完，慕烟华一指点开周烨源布下的禁制：“周师兄，此事我已记下，多谢你提醒。”
周烨源连称不敢，随着慕烟华一道回转舱室。
此后一路无话。
很快到了八月十三之日，慕烟华依着萧焰多言，再次去见了燕宗主。
答应炼制化神丹，但不是白炼，要报酬的。
这一下，燕宗主更是没有怀疑了，只说让慕烟华将要求提出来。
慕烟华二话不说，递上了一份灵药名单。上面诸多灵药种类繁多，数目巨大，饶是燕宗主早有心理准备，仍是不可避免地有些肉痛。
燕宗主将名单小心收起，忍不住问道：“烟华丫头，你可有询问那位前辈，炼制化神丹有几分把握？”
慕烟华怔了怔，回想起萧焰炼丹的模样，不敢说十成十把握：“……八成。”
“八成？八成！”燕宗主不觉提高声音，“好好！烟华丫头，你转告前辈，这些灵药完全没有问题。除了灵药，他还有没有其他要求？全部可以商量！”
慕烟华摇了摇头：“没有了。”
燕宗主回过神来，略有些失望：“炼制化神丹的灵药已是齐备，天魔宗随时恭候前辈大驾。”
慕烟华恭敬地应下，向着燕宗主提出告退。
燕宗主摆了摆手，示意慕烟华自便。
离了燕宗主的舱室，慕烟华忍不住分出一缕灵识，进入白玉楼第二层：“萧焰，你要那些灵药……做什么？”
萧焰盘膝坐于白玉小几之前，指间一枚莹白如玉的棋子：“炼丹。”
慕烟华心头一跳：“炼丹？”
萧焰本身剩下一缕残魂，随着白玉楼生出第三层，瞧着恢复了不少，除非之前提及过的聚神丹，哪里用得上这些普通丹药？
将指间棋子轻轻放下，萧焰抬起眼来：“……有备无患。”
有备无患？
慕烟华收回灵识，终不再问。
十几日之后，楼船回到了天魔宗。
燕宗主甚至不曾现身，万长春、牧观浪提醒慕烟华一众，往功德殿上交三样寒月秘境所得之物，便一前一后离开。
慕烟华别过周烨源，随着祁蓝衣一道回转陨星峰。
大半年不曾回来，陨星峰好似没有丝毫变化。
两人落在陨星峰顶，理所当然先去拜见楚君狂。一进了启辰殿，果然见着楚君狂坐于主位，早早就在等候。
慕烟华、祁蓝衣齐齐上前：“弟子见过师尊。”
楚君狂打量了两人一眼，挥出一道无形气劲将两人托起：“这一回寒月秘境之行，一切都还顺利吧？”
祁蓝衣点头笑道：“托小师妹的福，弟子顺利得了一枚化神果。”
楚君狂丝毫不觉得意外：“此事过后，你就闭关突破吧。”眼见着祁蓝衣应下，转向慕烟华，“小七儿，你那边呢？”
慕烟华看了祁蓝衣一眼，径直道：“师尊，史明亮、余斯连两人暗算弟子，弟子将他们都杀了。”
不管大长老会不会仅凭猜测来寻麻烦，慕烟华觉得这事儿要先跟着楚君狂通个气，以免日后发生意外情况，楚君狂还被蒙在鼓里。
“怎么回事？”楚君狂眸底闪过一丝冷光，“莫非那些人按捺不住，向小七儿出手了？”
☆、第164章 厚望
慕烟华没有隐瞒；将史明亮、余斯连借刀杀人的始末一说，略过萧焰出手相帮之事，只道最终幸运逃脱怪物群的围攻。
楚君狂面沉如水，眸底闪着森冷微光；沉默着没有出声。
祁蓝衣却哪里忍得住，当下黑着脸怒骂道：“牧观浪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平日里搞风搞雨就算了；这一回脑子动到小师妹头上来了，莫非是不想再留着脖子上面的东西出气，我倒是可以想办法成全了他！”
“跳梁小丑罢了，真不知道师伯还留着他作甚？要我来说，早早逐出门墙才是！幸好小师妹平安无事——这事儿没完！”
楚君狂指节轻叩着椅背，发出极有节奏的声响：“做得干净点；别留下蛛丝马迹让人找上门来。”
“师尊你说真的？”祁蓝衣目中一亮，急急出声确认道，“我要真弄死了牧观浪，师伯那边问起来……”
“所以叫你小心点，没有证据拿出来，你师伯会为了牧观浪寻我麻烦？”楚君狂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续道，“你是唯一跟着小七儿同去之人，小七儿在外受了欺负，你也有责任。此事交予你理所应当，能不能让小七儿出了这口气，你自己看着办。”
祁蓝衣正求之不得，眸中熠熠发亮，面上跃跃欲试。
牧观浪本是个小人物，毕竟是燕宗主第二亲传弟子，那帮人推到前台的代表人物之一，通过多年的经营，在中低端弟子中有着极高的威望。杀一个牧观浪不难，难的是其中牵扯到方方面面，牵一发而动全身，祁蓝衣虽然有所预料，却没想过楚君狂会这般直接就同意了。
侧头瞧了慕烟华一眼，祁蓝衣心下没有半分羡慕嫉妒。今日之事换了他们任何一人，以楚君狂素来为人，都不会咽下这口气。
“……师尊、六师兄。”
眼看着楚君狂、祁蓝衣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定下了暗杀牧观浪之事，慕烟华从最初的愣怔中回过神来，竟是有些啼笑皆非。这事儿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怎么都像是她在外面惹了麻烦，师尊师兄二话不说为她善后，为她清除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
楚君狂、祁蓝衣是一番好意，但慕烟华却不想躲在他们身后。
“我与牧观浪早有龌龊，他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我与他之间迟早有一战。”慕烟华对着楚君狂行了一礼，毫不犹豫地道，“弟子以为，修行之路没有一帆风顺，像牧观浪这样的绊脚石，日后不知还会遇到多少。弟子不能遇到些许困难就寻师尊师兄相助，牧观浪不足为惧，他定然会成为弟子的一块踏脚石，让弟子更上一层楼。”
转向祁蓝衣，“六师兄，牧观浪是我的对手，请你将他让给我。”
“这……牧观浪虽是新近晋升结丹境，然他前期积累深厚，短期内必有一个极大的提升，不比一般的结丹境后期弱。”祁蓝衣求助地看了楚君狂一眼，为难地瞧着慕烟华，“小师妹你突破筑基境不足一年，跟着牧观浪相比委实差距太大——不是我小看你，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