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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临直接带着他进了后面的工程师飞船，并没有让现在的大蓝瓶跟维兰德见面。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维兰德说。
“他已经出来了，”张临对着通讯器说，“就在我旁边。所以注意言辞啊亲，他可能会去实验室咬掉你的脑子的。”
维兰德：“…………”
张临和大蓝瓶都穿着全套的探测服，头盔连接大气处理包，给他们提供着氧气。
走到下一个工程师飞船的入口处时，张临回头望了望。此时的LV233上已经冷清得多，宅男们早就回去了，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佩妮给张临的礼物——借用莱纳德和谢尔顿的硬盘录像机录下来的大量狗血剧。
张临热泪盈眶地表示了感谢，然后在宅男们走后把硬盘扔掉了。
虽然和佩妮与宅男们相处的日子的确值得怀念，但是这个——真是够了。
空无一物的大地绵延着与远处的天空相接，视线里都是空荡荡的，远处的飞船旁边一个人也没有。
张临扶了扶头盔，准备钻进入口。
突然间从飞船的侧翼转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中规中矩地挥着手，另外一个似乎是抱着双臂望向这边。
张临笑了一下，对远方比了个中指，然后带着大蓝瓶一起进入了工程师的飞船。
进入到飞船中之后，张临就摘下了头盔，这里有供人类呼吸的氧气，他没必要还穿着这些累赘。况且不久之后……他可能穿都穿不上了。
大蓝瓶隔着头盔看了看张临，也把头盔摘了下来。
开启舰桥的密码都是一样的，张临在门口输入进去之后，两千年来未曾开启的金属门卷起尘土向上收起。张临走了进去，旁边的大蓝瓶脚步迟疑一下，也跟了进去。
启动飞船的程序张临已经在维兰德要求下被戴维灌输了无数次，早就倒背如流。大蓝瓶一直在旁边幽幽地盯着他在控制飞船的蛋形按钮上戳来戳去，最终把目光放在了那些圆滚滚弹性十足的蛋上。
张临发现了大蓝瓶的异动，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不要乱动。”
“是的，船长。”大蓝瓶乖乖地回答。
但是他还在盯着那些蛋蛋们。
张临皱眉问：“怎么了？”
大蓝瓶眨了眨眼，“它们很熟悉。”
张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些东西……挺像异形蛋的，圆鼓鼓的还很柔软。但问题在于，大蓝瓶没有生过蛋，怎么会觉得熟悉？
“我曾经听过它们……呼唤。”大蓝瓶侧着脸，用耳朵对着它们说。
张临恍然大悟，也许这就是来自另外一个行星上女王的呼唤。不过他最初到达这个星球上的时候也是异形的形态，为什么他没有听见？
“我刚刚出生不久，就听到了它们的呼唤。”大蓝瓶半跪下来，平视着那些蛋形的按钮，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它们。“它们说想要出来，想要人类。想成为……自己。”
“可是我做不到，”大蓝瓶沮丧地说，“这里没有人类，我只能让它们等下去。”
张临有一点觉得不适。如果说当初的他是一个被变成异形的人类，那么现在的大蓝瓶就正好反了过来，他毫无顾忌地把所有话都对张临说了出来，不懂得什么叫做心机，但这种把人类当成食物的概念张临已经很久没体会过了。
一想到他很快就会恢复成那个样子，他觉得有一点打怵。
但维兰德说得对，那是为了活下去。
大蓝瓶用力戳了戳一个蛋，“它怎么不会说话？”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声音低了下去，深邃的蓝眼珠像蒙了一层迷雾般的冰层，“是因为我听不见了吗？”
张临沉默地看着大蓝瓶研究那些按钮，突然开口：“那么你还想变回去吗？”
大蓝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颈侧。很明显，他也知道是那些针剂让他维持在人类的形态上。
张临以为大蓝瓶的回答应该毫不迟疑，但令人惊讶的是他竟然犹豫了。
“我不知道。”大蓝瓶迷茫地说，“我是什么？”
张临突然觉得有一点心酸。
在异形和人类之间摇摆不定的，现在好像不止他自己了。
61 找到人类
他们的这一趟旅程并不算长，也许是由于在星系内部加速不易；所以工程师飞船没有超越光速；而是自动保持着低速行驶的状态；直到四个小时之后才到达目标行星。
飞船降落也不需要张临来亲自操控，他需要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张临拿出原生体模拟剂；把玩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旁边的大蓝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中的注射器。
张临抬起眼皮，“把你的头盔戴回去，秃头；我们只需要一个人……”
大蓝瓶没有立刻按照张临说的做，张临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才乖乖地戴上头盔。
“这支针剂看上去很不一样。”大蓝瓶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尽管拟真度相当高，但仍然会有一点发闷的感觉。
“我不打算瞒着你。”张临轻声说，“你知道你是什么，而我……也一样。”
大蓝瓶的蓝眼珠里似乎有一点惊讶。
张临偏过一点脑袋，像是在想着什么。“也不能说完全一样。我也‘听’见了，这里的呼唤很强……但我现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们能听见它们，但不能很清晰地理解——也许是缺少某种解码器之类的，哦，反正我也不知道。”
“我必须变回去。”张临看着大蓝瓶的眼睛说。
“——我？”大蓝瓶说。
张临摇摇头。
大蓝瓶露出一点失望的表情，张临认真地看着他，“但我不会让你死。”
张临本以为大蓝瓶会对此非常抗拒，没想到它想了想就乖乖地表示明白了。
“你是说，”大蓝瓶看着张临卷起自己的袖子，把注射器凑上去，“你会保护我？”
张临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不过看着大蓝瓶这个表情……他有点不想承认这货好像是在撒娇啊。
张临握住注射器，针头悬在胳膊上方，始终没有真正地扎下去。大蓝瓶微微歪过脑袋，深蓝色的眼珠一眨不眨地从上方注视着张临。下一秒钟，他抬手帮助张临把针头按了进去。
张临：“………………”
在迅速袭来的痛苦和炸裂感中，张临隐约看到大蓝瓶微微退后了一步，仍然歪着头审视他，嘴唇轻轻地动着。
剧痛让张临听不清楚声音，只能隐约辨别出最后一句，好像是什么“你在保护我”。
这深井冰外星人是怎么回事啊尼玛！
张临愤怒地咆哮了一声，向前迈了一步，酸性口水滴滴答答淋了大蓝瓶一脸。
大蓝瓶仰起脸望着他。
张临突然间体会到小蓝瓶当年的苦逼之处了。
属于人类和属于同类的气味同时从下面那具躯壳中传出来，萦绕不去，让他觉得心烦意燥。
他曾经尝试了很久才能跟人类和平共处，他跟宅男们住在一间公寓里，每天都能嗅到整栋公寓楼里鲜美的气味，但他让克制成为一种身体记忆，只要不是太过饥饿，他就能够抵挡住这种诱惑。
但这个过程花了……相当长的时间。也许没有现在想象起来那么长，但这种几欲把人逼疯的鲜美味道又在冲击着他的理智了。
张临冲着大蓝瓶低低地咆哮了一声。
大蓝瓶闭着眼睛摘下头盔，深深地吸了口气，露出一种仿佛陶醉其中的表情。
张临突然不想让大蓝瓶跟他一起去了。
他倏地伸出爪子，指甲深深陷进大蓝瓶的肩膀里，用尾巴敲了敲地面。意思是你的探测服坏了，留在这儿。
大蓝瓶幽幽地望着他，但还是一如既往地乖乖点头。
他们的飞船直接停在了另一艘工程师飞船旁边。张临先绕着工程师飞船转了好几圈，才确定好像是出事了。
在LV426滞留的这批飞船，至少这个，是曾经想要起飞的——目的地毫无疑问，当然是地球。可惜在飞船刚刚离地不久，也许驾驶员还没来得及选择自动导航，就发生了事故，以至于让飞船直接坠落在了地面上。
这艘飞船底部着地，弯曲的两翼高高翘起，中间的入口也完全暴露在外。不像LV233上的飞船，入口只有一半露出地面，非常完美地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山洞的模样。
好吧也许根本不是伪装，但它可以以假乱真倒是真的。
张临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他知道女王已经苏醒了，感受到了他的到来，正在用尽全力地呼唤他。也许是由于如今的雄峰只有他一个，女王没有使用让他曾经中过招的强制控制技能，而是带着一点打商量的感觉。
任何种族的本能都是保证繁衍进行下去，就像《异形4》里，那些异形们曾经在水中把船员赶向异形卵的方向一样，现在的女王需要张临去做的也是这个。
引来人类，更多的人类。
这些异形还没有深入接触过人类，智力并不算高。女王不懂得张临为什么迟疑，只知道坚持不懈地呼唤他。
张临慢慢地爬了进去。
这里很黑暗，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而且由于天气的缘故，似乎比LV233上的环境还要恶劣。
但这一切都只能对人类造成影响，张临仿佛毫无障碍一般悄无声息地移动，直到他来到了舰桥。他听到呼唤声就在舰桥下面，无数个小生命都在同一时刻苏醒了，它们都兴奋地呼喊他，甚至盖过了女王的召唤。
因为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了。
驾驶舱里坐着一个工程师，张临看到这个工程师的尸体，立刻明白了这里为什么会有异形存在，这艘飞船为什么会坠落。
这个工程师被破胸了。
在LV233上，工程师被破胸之后直接钻出了神仆，没有经历上肢短小只有一根尾巴的破胸者阶段。而这里的异形——毫无疑问，看过异形系列电影的人都知道，它们就是完整的异形。
张临知道它们在寄生工程师之前一定发生过什么，否则它们都是相同的，不可能会跳过神仆的步骤。
答案也许只有女王知道。
张临放弃了研究工程师，顺着舰桥地板上的缝隙爬了下去。
下面是一片极为宽广的空间，有着异形一直以来的黏糊糊造型，那些装饰和支撑结构的钢筋，仿佛介于异形外骨骼和神仆皮肤之间的东西。
张临突然就明白了，工程师一定早就见过异形了。
他们也许痛恨，但同样敬畏着这个种族。没有人不痛恨会杀死自己的东西，但敬畏也很显而易见——他们的整个飞船都是按照异形的风格来的。
这里像一个孵化大厅，简直就是特意为异形准备的，密密麻麻的异形卵布满了整个空间。它们都有着黏糊糊的黄褐色表皮，里面的液体中睡着一个抱脸虫。
现在这些抱脸虫都醒了，此起彼伏地欢快呼唤着张临。
当他走到这里的时候，女王的呼唤反而不怎么急切了，反而带着一点温柔的安抚。
张临不知道女王是在安抚他，还是在安抚那些异形卵。可是无论哪个，他都不喜欢。连逆种异形都能够不喜欢女王，他当然也可以不喜欢。
他也不喜欢这些蛋，这一整个大厅的蛋少说有几千个，就代表了几千条人命。
可是哪怕他再不喜欢，也没有办法阻止从心底里溢出的一点点亲近之意。他想为它们做事，想顺从它们的愿望。
张临强迫自己撇下这些呼唤着他的蛋们，而是冲着女王的方向爬过去。
女王在最深处的位置，整个身体都被胶状物牢牢固定在天花板和墙壁上，两千年来似乎有些部位已经彻底凝固住了，想要抠下来恐怕都不容易。
看到张临的女王兴奋了许多，凄厉地嘶嚎了一声，急切地想要挪动，可惜被她周围的胶状物禁锢住了。
张临当然知道女王的急切跟大蓝瓶的急切是不同的，大蓝瓶以人类的形态爆发出人类的渴求，而女王只是单性繁殖，异形又不是蚂蚁。
张临呆滞地停在了女王身前，忍不住伏下了一点身体。
女王又嚎叫了一声，产卵器突然发出蠕动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动着。最终，它的产卵器末端滚出了一颗黏糊糊的蛋。
张临明白女王的意思，它想说他来了，它们的繁殖到了继续下去的时候。
找到人类。
张临低伏的身体微微颤动，肢体无意义地挪动了几下，但作用不大。
在几分钟的尝试之后，张临突然恼怒起来，陡然仰起脖颈凄厉地嚎叫出声。整个空间都瞬间静寂了，异形卵们都憋下来不敢出声，连女王似乎都被震住了。
张临跌跌撞撞地向前爬了几步，抬起一只利爪。
女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但它的爪子已经被胶状物固定住了，两千年没有动弹过，一时间只有猛力地挣脱起来。
张临抬起爪子陡然穿透了女王的腹部。
强酸性的粘稠血液从里面流淌了出来，一坨坨地落在地面上，嘶嘶地冒着腐蚀的声音。张临又跟上去补了几爪，让女王彻底丧失了力气，只能瘫在那里等死。
毫无智力的女王只有散发出越来越弱的信息素，却无法发出抗议。
张临静静地注视着它死去，那股萦绕不去的威压感也一点点地消失殆尽。
异形卵们都沉默地不敢再出声，而张临也没有心情去破坏它们。他急匆匆地顺着舰桥爬回去，在几分钟之内就回到了他来时的飞船上。
大蓝瓶还在这里，他坐在旁边看着张临急匆匆地按动那些蛋形的按钮，突然开口：“我闻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我闻到了……其他同类的味道。”
张临猛地凑近大蓝瓶，嗅着他的味道，浑身都是躁动不安的情绪。
“我还听见了哀嚎。”大蓝瓶毫不躲避，任由张临急躁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是她吗，呼唤我们的……”
张临陡然顿住了。
大蓝瓶深邃的蓝眼睛注视着他。
“她想要控制我。”
张临知道大蓝瓶无法完全理解他“说话”，但他还是恶狠狠地传达了这样的意思。
“死亡。”大蓝瓶无师自通地耸起一点眉骨，如果不是他没有眉毛，那么就应该是做了个皱眉的动作。“她死亡了，她不能像我一样。”
他的眉骨处突然舒展开来，“只有我，对吗？”
62 奇怪的人类思维
张临好像从中感到一点微妙的情绪，决定闭口不答。
因为他现在极其不高兴；与女王的对峙让他觉得受到挑衅；而从孵化大厅爬回来的路途中；成千上万的虫卵爆发出的负面情绪也给他造成了一点影响——虽然这些小家伙们已经在竭力克制，以免杀了女王的张临怒而宰卵。
当他终于千辛万苦地压抑着自己回到飞船上来；发现一个散发着诱人气味的大蛋糕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这感觉糟透了。
大蓝瓶没有执着于张临的回应，而是按照张临教过他程序，从冷藏设备中找出大量的鲜肉，放入容器加温融化，然后把偌大的金属容器搬到张临面前。
血腥气慢慢地溢出容器外；张临嘶叫一声，很高兴能有个让他转移注意力的东西。
大蓝瓶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暗红色的鲜血之后；才退开两步；把指尖举到眼前仔细观察着。
张临立刻跳到桶沿上去享用他的茶点了。
而旁边的大蓝瓶歪着脑袋看向张临，片刻后重新把目光放到自己的指尖上，那一点血液已经开始有了干涸的迹象。他目光有些疑惑，伸出舌头舔掉了血迹。
可他突然觉得味道并不好。
他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错，这原本应该是他最喜欢的，人类的味道。哪怕是失去了自己真正的躯壳之后，他也曾经用现在这些软弱无力的臼齿咬穿对面那个人类的脖颈，让鲜美的血液流入口腔。
他记得不是很清楚了，那记忆并不遥远，但有些混沌蒙昧。从那次之后，他好像突然之间明白过来，人类每一次都奋力挣扎，代表他不喜欢被这么对待。
人类也不喜欢侵略、追逐和猎杀。人类喜欢用长而复杂的音调组合来表达情感，因为他们不能散发出信息素，不能用简单快捷的方式交流。人类是一种对生存环境要求极高的生物，他们很容易就会死去——比如说当那种味道鲜美的血液过度流失的时候。
这些事情他从很早以前就隐隐约约地知道一些。因为他似乎很容易就能杀死他们，当他取食的时候。
只有一个人类除外，他始终活下来了。
不，实际上大蓝瓶知道那一定不是人类，因为他身上有种莫名熟悉的味道，来自于他身后那条尾巴。而且他虽然像人类一样脆弱，却很奇怪地不会死。
他还教给大蓝瓶一种很奇妙的行为，似乎对于人类而言很亲密的行为。当他们这么做的时候，大蓝瓶会觉得十分愉悦，这种愉悦的程度大概能够与杀戮之中获得的愉悦感相当，乃至更甚。
这大概就是人类的喜好——大蓝瓶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的情况令大蓝瓶有些惶恐。在面对那个“人类”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还是喜爱那种血液的气味的，至少那个人类的血液从未让他反感。但是如今的事实告诉他，他不再喜欢了。
他不甘心地仔细舔干净沾过血液的手指，残留的血腥气竟然让他觉得有一点恶心，丝毫感受不出那股甘甜诱人的味道。
大蓝瓶沮丧极了。
他有些茫然地望着正在残暴地咀嚼食物的张临，看着地上飞溅的血肉，突然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