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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车。”谢小川说。
叶珺没有动。
谢小川重复了一遍，声音提高两度。
叶珺抬头看着他，眼眶里盛满了委屈。
谢小川突然发怒了，蛮横地将叶珺塞进车里，系好安全带后，狠狠带上车门。
他坐到驾驶位，用力踩了一下油门，车子像一支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几个急转弯，车子驶向城外。
车窗没有关，猛烈的风闯入车厢，两侧的车辆呼啸而过。
叶珺怕出事，“小川，你慢点开车，太危险了。”
谢小川似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依旧将车开得飞快。
叶珺除了祈祷，什么都做不了。
前面是跨河大桥，车子终于停下。
谢小川把叶珺拖下车，站在大桥的栏杆前，指着远处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河水，大声地吼着，“叶珺，你睁开眼睛看看，世界这么大，大到用一辈子都看不完。大大的世界里，有那么多好男人，你的眼睛，却只看得到那个人渣。不要再想他了，把他当成陌生人，擦肩而过之后，彻底忘了吧！”
叶珺看着浩瀚的河水，沉默了好久。
最终，她缓缓地启口，说道：“我早就把他忘了，他不值得我浪费一秒钟的生命。”
“你在骗我。如果你说的是真话，刚才，你在看到他的时候，就不会那么难过。”
叶珺转过头，注视着谢小川的眼睛。
从河面上吹来的风，扬起她身前的发丝，如丝绸一般飘动。
“我只是想叶玧了。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可是现在，他躺在医院里。八年了，他不能陪我们笑，不能跟我们说话，甚至不能动一下手指。我想他，想我们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后来，我遇到了楚凯，我在他身上捕捉到类似叶玧的气息，我留恋那种感觉。每当跟楚凯在一起的时候，我仿佛可以看到，叶玧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她以为，楚凯可以代替叶玧，以另一种方式融入她的生活，事实却证明了，她错的有多离谱。
谢小川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些话，你从没告诉过我。你始终把我当成外人，过去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吧？”
“有的人适合做哥哥，有的人适合做恋人，有的人适合做……朋友。”
“我呢，适合做什么？”
谢小川灼热的目光，让她无所适从。
是啊，在她心里，是怎么看谢小川的呢。
一个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朋友？一个相濡以沫的恋人？一个亲如手足的兄长？
好像都是，好像都不是。
叶珺迟疑着，“大概是……”
“不必说了。”谢小川打断她的话，冷冷道：“我不想太早知道答案。”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开口，沉默的气氛，塞满了狭小的车厢。
站在家门口，谢小川喊住叶珺，修长的睫毛垂下来，眼神有些黯淡，“我给你一天时间，把那个人渣，从你生命中剥离。你需要的，我会想办法给你；我给不了你的，他不配给你。”
房门关上了，叶珺窝在沙发里，反复思考着谢小川的话。
她对他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想了很久，她起身来到电脑前，打开网络相册，一张张翻看过去的照片。
相册内照片总数732张。
自拍和写真125张；与叶玧的合影365张；与楚凯的合影79张；与同学、同事、朋友的合影54张；与父母的合影71张；风景照38张。
她与谢小川认识了十多年，居然没有跟他拍过一张照片。
现在，连她都想问问自己，谢小川在她的生命中，到底充当什么样的角色。
她突然想知道更多关于谢小川的事。
叶珺进了天堂之外。
在线用户一栏里，人数少了十分之七。
软件界面最顶部的公告里，有室主的留言：银戒有些不舒服，今晚不会出现，大家不用等了。
这次，叶珺不是来听歌的，她想找找看，谢小川有没有在线。
虽然她不知道他的账号和名字，但她相信，只要他出现，她就一定能够认得出来。
她点开在线用户的资料，挨个查找，看看是不是谢小川。
全部看完一遍，叶珺死心了。
按照他现在的心情，大概没有听歌的兴致。
她是不是直接过去找他，跟他开诚布公地谈一次？
叶珺拿起手机，找到谢小川的电话以后，拇指在拨号的按键上方悬空许久，最终没有按下去。她走出家门，来到对面的房门前，准备按门铃。
谢小川的话，在她耳边再次响起：“我给你一天时间，把那个人渣，从你生命中剥离。”
好像没有到一天时间，现在过去找他，说不定他不想见她。
叶珺退回房间，窝在被子里，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他现在应该没有那么生气了吧？
此时，谢小川刚抽完烟，躺在床上，头昏昏沉沉。
从叶玧住院那天开始，谢小川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叶玧就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看到，叶玧质问他：“我把叶珺托付给你，可她现在不快乐。你对得起我的信任吗？”
“我很努力地做，但我终归不是你，无法用你的方式跟她相处。”
“你没有用心。”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叶玧慢慢靠近，五官在谢小川面前逐渐放大，“你有私心，在我病床前答应我的话，你一句都没有做到。”
谢小川的脑袋里有些乱，思绪纠结成一团，让他头痛欲裂。
病床？叶玧？承诺？那些是什么？
八年前的记忆，突然间涌入，把他拉进一个深深的漩涡。
他像个落水的孩子，在漩涡中挣扎，直到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埋葬在千万英尺的深水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上的压力骤然减轻，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十五岁女孩的脸庞。
她站在草坪上，穿着白蓝相间的校服，及腰的黑色长发梳成两条马尾，随着她的动作，在身前摆来摆去。
“叶玧、小川，你们快些过来看！”她向他和他身后招手，标志性的圆眼睛里，有着人世间最清澈的目光。
谢小川愣在原地，没有挪步。
身后响起清脆的说话声，“哎，我马上过来。”
谢小川循声望去，他看到，胸前别着高中校徽的叶玧，弯着一双月牙似的眼睛，笑眯眯地向女生走了过去。
如果没记错，这一年，叶玧刚好十八岁。
这是叶玧拥有清醒意识的最后一年。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5
青青的草地上，叶珺和叶玧并排坐着，面前横卧着一条金毛狗。
他们给狗取名儿子，像父母对待子女一样疼它。儿子伸出红色的舌头，舔着叶珺的手心。叶珺嘟起嘴，“叶玧，儿子弄得我好痒。”
叶玧拿出随身带的塑料盘，在儿子面前晃了晃，“儿子，接住它。”
他向远处用力一抛，盘子飞了出去。
儿子的眼睛里瞬间有了精神，从叶珺面前跳起来，朝着飞盘的方向狂奔而去。在盘子即将落地的时候，它一跃而起，将飞盘含在口中，调头往回跑。它快得像是一阵风，两只垂下来的长耳朵，噼里啪啦地拍打着它的脸颊。
它站在叶珺和叶玧面前，得意地摇着尾巴。
叶珺从它口中取下飞盘，再次抛了出去。儿子跟着飞盘狂奔，乐此不疲。
叶珺说：“叶玧，你猜，儿子在接飞盘的时候，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叶玧笑道：“儿子在想，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聊的游戏。”
“你明知道无聊，还跟它玩。”
“无聊有什么关系，她开心就好。”
叶珺点点头，“嗯，儿子开心就好。”
不是儿子，是你。叶玧在心里默默地说。
等了一会儿，儿子没有回来。叶珺踮起脚尖，向远处眺望，“不知道儿子跑哪里去了，咱们一起找它回来吧？”
叶玧牵着叶珺的手，向儿子消失的地方寻去。
在几百米外，他们看到了儿子的踪影。它坐在谢小川面前，口里叼着飞盘，身子跟警犬一样，挺得笔直。
谢小川拿出一串香肠，悬在儿子面前。
儿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香肠，口水从嘴巴里流出来，吧嗒吧嗒地落在草地上。它忍不住舔一下舌头，飞盘掉出来了，在地上打着旋儿。谢小川把香肠放到飞盘上，儿子趴下身子，用一只爪子按住，狼吞虎咽地吃着。
叶珺快步走过来，点着儿子的额头，不满地说：“有肉就是爹，你有没有把我和叶玧放在眼里啊？”
儿子低着头，继续吃东西，浑不在意耳边的训斥。
叶玧调侃谢小川，“你已经偷走我儿子的心，不会也想打咱们叶珺的主意？”
几天后，是叶玧的生日，他和谢小川去了附近的商业街。
叶玧走进一家店铺，门口的匾额上面有四个鎏金大字：唯恋珠宝。他将店里所有商品看了一遍，最后挑中一款带着小皇冠的银色戒指。他拿出身份证，对负责登记信息的服务生说：“请在戒指内壁，刻上YEJUN五个字母。”
谢小川惊愕地看着叶玧，像看一个疯子，“她今年才十五岁！”
叶玧看着面前闪着亮光的戒指，微微一笑，平静地说：“今天，我满十八岁了，我是个成年人，我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确定，世上再没有一个人，比他对叶珺好。
他想陪她走完漫长的一生。
服务生记录下叶玧的要求，然后将登记册推到他面前，递给他一支笔，并提醒说：“唯恋品牌的戒指，是跟身份证号码绑定的。一个身份证号码，一生只能给一个人买戒指。叶先生，您确定要买给叶小姐吗？”
唯恋，唯一的恋人。
叶玧接过笔，在登记册上，郑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回去的路上，谢小川问他，“你不怕她长大以后，会爱上其他男子？”
“你这一生中，可曾遇到过一个人，只要她出现在你面前，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除了她，你再不想接近其他异性。”叶玧说，“我遇到了。等她十八岁的时候，我会试探一下，看她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在此之前，我会对这份感情守口如瓶。”
若是愿意，他就将戒指戴到她的无名指上。
若是不愿意，他就把戒指和深情永远藏在心底。
回到家里，叶玧四处找不到叶珺。他焦急万分，大声唤着她的名字。
这时候，院中传来一声清脆的回答，“叶玧，我在这儿呢。”
叶玧和谢小川来到老桃树下，循着声音抬头，只见最高的树杈上，一个穿着校服的小丫头，怀里抱着一个大桃子，笑着跟他们说话。
饶是叶玧这般温柔的人，也着急了，说话的语气稍微重了些，“女孩子家家的，爬什么树，赶紧下来。”
“我给你买生日礼物的钱丢了，现在攒来不及，我想了很久，决定亲手摘一个最大的桃子，送给你。”叶珺说着，一点点向下挪动。
大概是在树上做窝的鸟儿，以为叶珺上树是为了掏鸟蛋。它们从老远的地方飞过来，冲着叶珺的脸庞啄上去。
叶珺松开一只手，驱赶那些鸟儿。
风一吹，树枝摇，人也跟着摇。叶玧和谢小川在树下看得心惊肉跳。
“你别动了！我马上搬梯子过来！”叶玧迅速跑出去，到附近的工地上借梯子。
那些鸟儿中了邪一般，对叶珺的攻击越来越猛烈。起初还可以躲开，到了后来，叶珺的眼前一片鸟羽，晃得她不敢睁开眼睛。时间久了，抱住树枝的手有些僵硬，渐渐松开了些。
她的手一滑，整个人从树上栽下去。
谢小川的心悬了起来，没有多想，就冲过去，伸开双臂接她。
叶珺整个人扑在他身上，怀里的桃子滚出去老远。
她与他近在咫尺，红润的脸庞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淡淡的柠檬味洗发水充斥了嗅觉，温热的鼻息从他颈间扫过，纤细的双手在他身上一触即离，那种触电似的感觉，他从未有过。
两人四目相对，叶珺脸刷的一下红了。
“小川，你感觉怎么样？”她翻身滚坐起身，手忙脚乱地检查他身上有没有受伤。
谢小川脑袋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叶玧曾经说过的话，在他耳边再次响起。
“你可曾遇到过一个人，只要她出现在你面前，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
他的心告诉他，他也遇到了。
朋友妻，不可欺。何况，叶玧是他的好兄弟。
谢小川开始主动避开叶珺，甚至，故意冷落她。
他想，那天，一定是荷尔蒙跟他开的玩笑，时间久了，他对叶珺的感情，就会渐渐淡下来，回到最初的样子。
可惜，没有。
叶珺终于察觉到谢小川的变化，亮着一双眼睛，不解地问他，“你为什么故意躲着我？”
“你多心了。”谢小川故作轻松。
“不，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叶珺一直在追问，最后，谢小川终于忍不住大吼道：“你到底有完没完！非要逼我说出讨厌你的话吗？”
那个时候，他太年轻，不知道随口说出去的话，会有多少分量。
那个时候，她太好强，以为面子是顶重要的事。
叶珺圆圆的眼睛里，闪着泪光，“我也讨厌你！”
她跺跺脚，转身离去。他没有追，也没有解释。
路过此处的叶玧，看到叶珺哭着跑过去，情急之下，指着谢小川的鼻子，严词警告，“要是让我知道，你在欺负叶珺，咱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打这件事以后，叶珺见到谢小川，再没有以前的亲密。即使到了不得不说话的时候，也只是怯怯地站在他面前，眼睛里带着一丝惧意。
他有些心疼，就连陪叶玧去唯恋珠宝取戒指回来的路上，也在反复考虑这件事。
正想着，旁边的胡同里，突然冲出来几个人，用一块浸了乙。醚的毛巾，掩住他的口鼻。刺鼻的气味涌进肺里，在失去意识之前，谢小川想到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幸好叶珺没跟他们在一起。
等到谢小川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在医院。
为他注射催醒针的护士告诉他，叶玧冒险去救他，在跟绑匪搏斗的时候受了重伤，现在急需手术。但是叶玧有话交代给他，见不到他的面，绝不接受治疗。
谢小川飞奔过去，握紧叶玧的手。
叶玧躺在那儿，身上一片血染的红。
他说，他知道自己身上的伤口有多少，也知道自己进了手术室，很有可能出不来。他把定做的戒指，放到谢小川的掌心。如果他能活着出来，再从谢小川那里取。如果不能，就请谢小川将戒指与他的骨灰一起葬了。
谢小川从未流过泪的眼睛里，泪珠扑簌簌掉个没完。
他举起右手，下了保证，“如果真的出现万一，我会替你好好照顾她。”
叶玧含笑闭上眼睛，进了手术室。
他出来的时候，却再不能像过去一样，温柔地看着这个世界了。
谢小川攥紧掌中的戒指，指甲深深嵌入血肉中。
他四周的景色忽然扭曲，幻化成一束光影，消失在茫茫宇宙之间。
深邃的夜色开始弥漫，缓缓将他吞噬，四周是璀璨的繁星，远处，叶玧踏星而来。
叶玧望向谢小川的目光里，有失望、有纠结、也有无奈。他说：“为什么，你也喜欢她？”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
谢小川大吼着，可是张开口，却发不出声音来。
谢小川想跟好兄弟解释，一碰到叶玧的身体，他就像是破碎的纸片，从触到的地方开始，一片片散落在地。
兄弟、妹妹、恋人，他到底该怎么做？
谢小川蹲下身，双手抱头，跌倒在漫天漫地的星辰中。
作者有话要说：
☆、Chapter 6
当空一声惊天霹雳，谢小川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正躺在卧室的床上，全身被汗水湿透。
他用了好长时间，总算从梦魇中逃脱出来。
窗外，天色昏暗，阴沉沉的，像遮着一层灰色的布。
谢小川去浴室冲了个凉，出来以后，一边用毛巾擦拭头发，一边拾起桌上的手表，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
五点三十七分，该给叶珺做早饭了。
他穿好衣服，到对面的门外敲了两下。
里面没有回应。
外面，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十几秒后，雷声滚滚而至，震耳欲聋。
谢小川有些慌，当即拿出手机，颤抖着拨出了叶珺的电话号码，音筒内嘟嘟的声音，一声声敲打着他的心。
叶珺没有接电话，谢小川担心她会出事，脑袋里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他拿出备用钥匙，打开叶珺的家门。他找遍每一个房间，都没有看到叶珺的身影。不等再等了，赶紧报警。
谢小川刚刚按下两个数字，就看到叶珺来电话了。
他按下接听键，焦急地问：“你去哪儿了？刚才为什么不接电话？”
电话那头，叶珺小声回答：“我在剧组拍戏，手机没带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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