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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歌-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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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好像是朝后退的,人越来越好商量,不计较。蒋丽莉对程先生说:你倒是一切

如旧,住的都是老地方。程先生有些惭愧地低下头说:我是没什么追求的。蒋丽

莉冷笑一声道:你怎么没追求?你很有追求。程先生就不敢出声。停了一会儿,

蒋丽莉问道:王琦瑶住在什么地方?程先生惊异地说:你找她?蒋丽莉不耐烦地

说:你知不知道?不知道就算了。程先生赶紧说知道。蒋丽莉就站起来问:在哪

里?马上就要去找似的。程先生也站起来说:我正要去她那里,一起去吧,我们

这几天还说到你呢!他神情跃然,也忘了回来是要拿衣服去洗澡,说着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回头一看,蒋丽莉还站在原地,看看他。

即便是隔了这么一段距离,程先生还是看见了她眼睛里的幽怨。他好像觉着

回到了从前,他们都还年轻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阵,互相都明白了对方的一个

矢志不忘,然后,一同走出房门。

蒋丽莉正在填写入党申请表格,个人履历里中学这一阶段,需一个证明人,

她就想到了王琦瑶。王琦瑶真是久远的事情了,想起来都是怀疑,一切像是杜撰,

而不是真实。

这十多年来,她过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她以她历来的狂热,接受这生

活里不堪承受的一面。从前放纵任性的冲动,这时全用在约束检讨自己。她的积

极性令她左右上下的人都感到跟不上。什么样的事情,她都要做得过头。她自知

是落后反动,于是做人行事就都反着她的心愿来,越是不喜欢什么,就越是要做

什么。比如和丈夫老张的婚姻,再比如杨树浦的纱厂。她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

有点像演戏,却是拿整个生活作剧情的。

她的入党问题很令党的组织头疼,她固然是革命,可革命也不是这么革命法

的。她几乎每半年要向组织写一份汇报,有点挖心控肺的,用词造句也相当过火,

即便是对组织,也有些肉麻了。一九六①年,这种狂热病蔓延得很厉害,一般都

有一顶小资产阶级的帽子,其实也难说是哪个阶级的,各有各的病根,是连自己

都不清楚的。

从大楼里出来,蒋丽莉和程先生就去乘电车,两人一路都无话,听着电车当

当地响。

这好像是那千变万化中的一个不改其宗,凌驾于时空之上的声音。马路上的

铁轨也是穿越时间隧道的,走过多少路了也还是不改其宗。下午三点的阳光都是

似曾相识,说不出个过去,现在,和将来,一万年都是如此,别说几十年的人生

了。下了电车,穿过两条马路,就到了平安里。平安里的光和声是有些碎的,外

面世界裁下的边角料似的,东一点西一点,合起来就有些杂乱。两人走过弄堂,

也是默默无语。有一些玻璃窗在他们头顶上碰响,还有新洗的衣衫上的水珠滴在

他们颈窝里。走到后门口,程先生就从口袋里摸出钥匙。蒋丽莉的眼光落在钥匙

上,忽然变得锐利起来,待程先生发现,便迅速闪开。

程先生稍有些窘,想开口解释什么,蒋丽莉已夺路而进,走在了前头。王琦

瑶已经醒了,却还睡在被窝里养神。房间里拉着窗帘,有些暗,一时没认出蒋丽

莉来,等她认出,蒋丽莉已走到她的跟前,低下头看她。两人几乎是脸对脸的,

眼睛就不动了。其实只是一秒钟的时间,却有十几年的光阴从中关山飞渡,身心

都是飘的,光和声则是倏忽而去。

然后,王琦瑶从被窝里坐起,叫了声〃蒋丽莉〃。蒋丽莉的眼睛一下子落在她

拱在被子下的腹部,也是锐利地一瞥。王琦瑶本能地往下缩了缩,反是画蛇添足。

蒋丽莉的脸刷地红了,她退后几步,坐到沙发上,脸朝着窗外,一言不发。

房间里的三个人是在尴尬中分的手,又是在尴尬中重聚,宿债末了的样子。窗帘

上的光影过去了一些,窗下的嘈声也更细碎了。蒋丽莉说要走了,那两人都不敢

说留她的话,是自惭形秽,还是怕碰壁。

程先生将她送到楼下,再回到房间,两人都有些回避目光,知道蒋丽莉是误

会了,但这误会却有些称他们。动的意思。

晚上,两人各坐方桌一边剥核桃,听隔壁无线电唱沪剧,有一句没一句的,

心里很是宁静。他们其实都是已经想好的,这一生再无所求,照眼下这情景也就

够了,虽不是心满意足,却是到好就收,有一点是一点。他们一个负责砸,一个

负责出六,整的留着,碎的就填进嘴了。王琦瑶破例没有早早就瞌睡,腰酸也好

些了,程先生替她在椅子上垫了个枕头,问道:大约是什么时候生呢?王琦瑶掐

指一算,竟就是十天之内的事了。程先生不觉有些紧张,王琦瑶倒反过来安慰他,

说做什么事情都没有比生孩子自然的了,看这马路上有多少人便可明白。程先生

说别的不怕,就怕要生时身边没有人,无法送去医院。王琦瑶就说,这生孩子也

不是立时三刻的事情,说是要生,也须一天半天的。听她这么说,且还很沉着,

程先生也定心了一些,停了停又说,不知道这孩子是男还是女。

王琦瑶说,希望是个男的。程先生问为什么。王琦瑶说做女人太不由己了。

两人就都沉默了。这是他们头一次提及这个未出世的孩子,这是一个禁区性

质的话题,双方都小心地绕开着。如今一旦说及,就好像克服了一个障碍,有一

些较深的情和义交流贯通,两人更亲近了一些。剥完核桃,已是十点,王琦瑶让

程先生走,等他下了楼,听见后门响过,才检查了门窗,洗漱就寝。

第四章

……………………………………………………………………………………………………………………………………………………………………………………………………………………

14。分娩这天,程先生下班后到王琦瑶处,见她脸色苍白,坐立不安,一会

儿躺倒,一会儿站起,一个玻璃杯碰在地上,摔得粉碎,也顾不上去收拾。程先

生赶紧去叫来一辆三轮车,扶她下楼,去了医院。到医院倒痛得好些了,程先生

就出来买些吃的做晚饭。再回到医院,人已经进了产房,晚上八点便生下了,是

个女孩,说是一出娘胎就满头黑发,手脚很长。程先生难免要想:她究竟像谁呢?

三天之后,程先生接了王琦瑶母女出院,进弄堂时,自然招来许多眼光。程

先生早一天就把王琦瑶的母亲接来,在沙发上安了一张铺,还很细心地准备了洗

漱用具。王崎瑶母亲一路无言,看程先生忙着,忽然间说了一句:程先生要是孩

子的爸爸就好了。程先生拿东西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他想说什么,喉头却硬着,

待咽下了,又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得装没听见。王琦瑶到家后,她母亲已炖了鸡

汤和红枣桂圆汤,什么话也没有地端给她喝,也不看那孩子一眼,就当没这个人

似的。

过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探望,都是弄堂里的,平时仅是点头之交,并不往来,

其时都是因好奇而来。看了婴儿,口口声声直说像王琦瑶,心里都在猜那另一半

像谁。程先生到灶间拿热水瓶给客人添水,却见王琦瑶母亲一个人站在灰蒙蒙的

窗前,静静地抹着眼泪。程先生向来觉得她母亲势利,过去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在楼下叫王琦瑶,她连门都不肯开,只让老妈子伸出头来回话。这时,他觉着

她的心与他靠近了些,甚至是比王琦瑶更有了解和同情的。他站在她的身后,慑

略了一会儿,说道:伯母,请你放心,我会对她照顾的,说完这话,他觉着自己

也要流泪,赶紧拎起热水瓶回房间去了。

过了一天,严师母来看王琦瑶了。她已经很久没有上门,早听娘姨张妈说,

王琦瑶有喜了,挺着肚子在弄堂里进出,也不怕人笑话。其时,康明逊和萨沙都

销声匿迹了似的,一个闭门不出,一个远走高飞,倒是半路里杀出个程先生,一

日三回地来。严师母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事,但自视对王琦瑶一路的女

人很了解,并不大惊小怪,倒是那个程先生给了她奇异的印象。她看出他的旧西

装是好料子的,他的做派是旧时代的摩登。她猜想他是一个小开,舞场上的旧知

那类人物,就从他身上派生出许多想象。

她曾有几回在弄口看见他,手里捧着油炸臭豆腐什么的,急匆匆地走着,怕

手里的东西凉了,那油浸透了纸袋,几乎要滴下来的样子。严师母不由受了感动,

觉出些江湖不忘的味道,暗里甚至还对王琦瑶生出羡嫉。这时听说王琦瑶生了,

也动了恻隐之心,感触到几分女人共同的苦衷,便决定上门看望。王琦瑶的母亲

看出严师母身份不同,有一些安慰似的,脸色和悦了一些,泡来茶,一同坐下聊

天。程先生上班去了,就只这老少三个女人,互诉着生产的苦情。比起来,王琦

瑶多是听,少是说,因不是来路明正的生产,不敢居功似的。严师母和她母亲却

是越说越热乎,虽然是多年前的事情,一点一滴都不忘怀的。她母亲说到生王琦

瑶的艰辛,不觉触动心事,又红了眼圈,赶紧推说有事,避到炊间去了。留下这

两人,竟一时无语。婴儿吃足了奶已睡着,卷在蜡烛光里,也看不见个人形。王

琦瑶低头剔着手指甲,忽然抬头一笑。这一笑是有些惨然的,严师母都不觉有一

阵酸楚。王琦瑶说:严师母,谢谢你不嫌弃我,还来看我。严师母说:王琦瑶,

你快不要说这样的话了,谁嫌弃你了?过几天我去叫康明逊也来看你。听到这个

名字,王琦瑶把脸转到一边,背着严师母,停了一会儿才说:是呀,我也有好久

没看见他了。

严师母心里狐疑,嘴上却不好说,只闲扯着要重新聚一聚,可惜萨沙不在了,

去西伯利亚吃苏联面包了,不过,补上那位新来的先生,也够一桌麻将了。说到

这里,便问王琦瑶那位先生姓什么,贵庚多少,籍贯何处,在哪里高就。王琦瑶

…一告诉她后,她便直截了当问道:看他对你这样忠心,两人又都不算年轻,为

什么不结婚算了呢?王琦瑶听了这话又是一笑,仰起脸看了严师母说道:我这样

的人,还谈什么结婚不结婚的话呢?

又过了一天,康明逊果然来了。王琦瑶虽是有准备,也是意外。两人一见面,

都是怔怔的,说不出话来。她母亲是个明眼人,见这情形便走开去,关门时却重

重地一摔,不甘心似的。这两人则是什么也听不见了,自从分手后,这是第一次

见,中间相隔有十万八千年似的。彼此的梦里都做过无数回,那梦里的人都不大

像了,还不如不梦见。其实都已经决定不去想了,也真不再想了,可人一到了面

前,却发觉从没放下过的。两人征了一时,康明逊就绕到床边要看孩子。王琦瑶

不让看,康明逊问为什么,王琦瑶说,不让看就是不让看。康明逊还问为什么,

王琦瑶就说因为不是他的孩子。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康明逊问:不是我的是谁

的?王琦瑶说:是萨沙的。说罢,两人都哭了。许多辛酸当时并不觉得,这时都

涌上心头,心想,他们是怎样才熬过来的呀!康明逊连连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自己知道说上一万遍也是无从补过,可不说对不起又说什么呢?

王琦瑶只是摇头,心里也知道不要这个对不起,就什么也没了。哭了一会儿,

三岛瑶先止住了,擦干眼泪说道:确是萨沙的孩子。听她这一说,康明逊的眼泪

也干了,在椅子上坐下,两人就此不再提孩子的话,也像没这个人似的。王琦瑶

让他自己泡茶,问他这些日子做什么,打不打桥牌,有没有分配工作的消息。他

说这几个月来好像只在做一件事,就是排队。上午九点半到中餐馆排队等吃饭,

下午四点钟再到西餐社排队等吃饭,有时是排队喝咖啡,有时是排队吃咸肉菜饭。

总是他一个人排着,然后家里老老少少的来到。说是闹饥荒,却好像从早到

晚都在吃。王琦瑶看着他说:头上都吃出白头发来了。

他就说:这怎么是吃出来的呢?分明是想一个人想出来的。王琦瑶白他一眼,

说:谁同你唱〃楼台会〃!过去的时光似乎又回来了,只是多了床上那个小人。

麻雀在窗台上啄着什么碎屑,有人拍打晒透的被子,啪啪地响。

程先生回来时,正好康明逊走,两人在楼梯上擦肩而过,互相看了一眼,也

没留下什么印象。进房间才听王琦瑶说是弄堂底严师母的表弟,过去常在一起玩

的。就说怎么临吃晚饭了还让人走。王琦瑶说没什么菜好留客的。王琦瑶的母亲

并不说什么,脸色很不好看,但对程先生倒比往日更殷勤。程先生知道这不高兴

不是对自己,却不知是对谁。

吃过饭后,照例远那婴儿玩一会儿,看王琦瑶给她喂了奶,将小拳头塞进嘴

巴,很满足地睡熟,便告辞出来。其时是八点钟左右,马路上人来车往,华灯照

耀,有些流光溢彩。

程先生也不去搭电车,臂上搭着秋大衣,信步走着。他在这夜晚里嗅到了他

所熟悉的气息。灯光令他亲切。是驻进他身心里的那种。程先生现在的心情是闲

适的,多日来的重负终于卸下,王琦瑶母女平安,他又不像担心的那样,对那婴

儿生厌。程先生甚至有一种奇怪的兴奋心情,好像新生的不是那婴儿,而是他自

己。电影院正将开映第四场电影,这给夜晚带来了活跃的空气。这城市还是睡得

晚,精力不减当年。理发店门前的三色灯柱旋转着,也是夜景不熄的内心。老大

昌的门里传出浓郁的巴西咖啡的香气,更是时光倒转。多么热闹的夜晚啊!四处

是活跳跳的欲望和满足,虽说有些得过且过,却也是认真努力,不虚此生。程先

生的眼睛几乎湿润了,心里有一种美妙的悸动,是他长久没体验过的。康明逊再

一次来的时候,王琦瑶的母亲没有避进厨房,她坐在沙发上看一本连环画的《红

楼梦入这两个人难免尴尬,说着些天气什么的闲话。孩子睡醒哭了,王琦瑶让康

明逊将干净尿布递一块给她,不料她母亲站了起来,拿过康明逊手中的尿布,说

:怎么好叫先生你做这样的事情呢。康明逊说不要紧,反正他也没事,王琦瑶也

说让他拿好了。她母亲便将脸一沉,说:你懂不懂规矩,他是一位先生,怎么能

碰这些屎尿的东西,人家是对你客气,把你当个人来看望你,你就以为是福气,

要爬上脸去,这才是不识相呢!王琦瑶被她母亲劈头盖脸一顿说,话里且句句有

所指,心里委屈,脸上又挂不住,就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她母亲更火了,将手

里的尿布往她脸上摔去,接着骂道:给你脸你不要脸,所以才说自作自践,这〃

践〃都是自己〃作〃出来的。自己要往低处走,别人就怎么扶也扶不起了!说着,

自己也流泪了。康明逊蒙了,不知是怎么会引起来这一个局面,又不好不说话,

只得劝解道:〃伯母不要生气,王琦瑶是个老实人……

她母亲一听这话倒笑了,转过脸对了他道:先生你算是明白人,知道王琦瑶

老实,她确实是老实,她也只好老实,她倘若要不老实呢?又怎么样?康明逊这

才听出这一句句原来都是冲着他来的,不由后退了几步,嘴里嗫嚅着。这时,孩

子见久久没人管她,便大哭起来。房间里四个人有三个人在哭。真是乱得可以。

康明逊忍不住说:王琦瑶还在月子里,不能伤心的。她母亲便连连冷笑道:

王琦瑶原来是在坐月子,我倒不知道,她男人都没有,怎么就坐月子,你倒给我

说说这个道理!话说到这样,王琦瑶的眼泪倒干了,她给孩子换好尿布,又喂给

她奶吃,然后说:妈,你说我不懂规矩,可你自己不也是不懂规矩?你当了客人

的面,说这些揭底的话,就好像与人家有什么干系似的,你这才是作践我呢!也

是作践你自己,好歹我总是你的女儿。她这一席话把她母亲说怔了,待要开口,

王琦瑶又说道:人家先生确是看得起我才来看我,我不会有非分之想,你也不要

有非分之想,我这一辈子别的不敢说,但总是靠自己,这一次累你老人家侍候我

坐月子,我会知恩图报的。她这话,既是说给母亲听,也是说给康明逊听,两人

一时都沉默着。

她母亲擦干眼泪,怆然一笑,说:看来我是多操了心,反正你也快出月子了,

我在这里倒是多余了。说罢就去收拾东西要走,这两人都不敢劝她,怔怔地看她

收拾好东西,再将一个红纸包放在婴儿胸前,出了门去,然后下楼,便听后门一

声响,走了。再看那红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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