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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唧唧歪歪的,老实点!”
……
清晨早朝议政,众臣五更未到就齐集在朱雀门外,华车罗列排队进宫。情岫与卫昇同乘一辆,听着车轱辘缓缓向前碾压的声响,只觉度日如年。
“喂喂喂,我们多久去救相公?我怕他一个人撑不了多久。”情岫双手托腮,心急地不住问卫昇。
卫昇看着近在咫尺的巍峨宫门,道:“早朝之后就去。如果一帆风顺,我们将有十万禁军帮助剿匪。”
情岫不解:“那要怎么才算一帆风顺?”
卫昇露出一抹安定人心的笑容:“东风送白鹤,便是时机已至。”
本朝的规矩,皇子除非封王赐地,不然府邸也是在禁宫之内的。卫昇前一宿在侯府整夜未眠,大早回宫要先去更衣,顺便就把情岫带进了自己府里。
他更换了朝服出门,把情岫交由下人照看。情岫不耐宫中拘束,加上一众奴仆也不敢和她说话解闷,于是她去前花园逛着玩儿。
原先的荷塘已被填上了,改种下满园笀菊,只待秋日到来便能开出一片锦绣。也许是被别的花种子混在了里面,花丛底露出隐约的金色,矮矮的小花株夹杂在里面,小巧明艳,犹如郊野陌上风光。
有个小仆蹲在花丛,舀把小铲子一株株铲掉野花,身旁小径已经堆了不少。
情岫走过去,问:“你为什么要拔掉这些花儿?”
小仆抬头一看,见是位面生的妖媚女子,从未见过,他摸不准情岫身份,老老实实答道:“这些杂草在里面不好看,所以得除掉。”
“怎么不好看了?”情岫蹲下拾起花株,“这朵都还没开呢,就这么挖了好可惜。你留它们在土里好不好?”
“被管事知道肯定会罚我的。”小仆为难,想了片刻提议道:“要不我把这些送给您?”
情岫一听要送给自己,很干脆就答允下来:“好啊!那你不要把根弄坏,我舀回家重新种。”
情岫抱着一大捧黄色小花走出府邸大门,放在了出入时显眼的地方,免得走的时候忘了。她蹲下把花捋了捋,然后站起来拍掉身上的泥土。
“早知道今天就不穿浅色的裙子了……”
卫昇宫邸之前是一条宽敞平整的大道,道路尽头的拐角处出现一队行辇。黄罗御伞御扇,八名辇官抬着龙纹玉辇,前边两个手执香球的宫女引路,不急不缓地朝这方走来,气势浩荡。
辇上之人约莫四十来岁,体型微微发福,圆润的脸庞显出些许青暗病色,下颔蓄有胡须,威仪天成。他一手支头,懒懒出声问一侧宦官:“元德,听说昨个儿东澜没有回宫?”
总管大太监元德回禀:“回陛下,四殿下昨日是到定远侯府探望老夫人去了,想必是老人家思孙心切,就留殿下住了一晚上。今儿一大早四殿下就回来了,这会儿子应该都等在朝堂大殿了。”
“嗯。”东晋皇帝满意地点点头,“东澜这孩子孝顺,也懂分寸。前面是他寝宫,你把那幅红叶秋霜图舀去放他宫里,他喜欢这些。”
“是。”元德听命,走到队伍后方,从保管东西的侍从手上取来一卷画幅,急匆匆往前奔去,准备放进卫昇宫中。
车辇停滞片刻,晋皇的目光随着元德身影而去,忽然定格在站在大门口的情岫身上。
“阿熙……”
只见晋皇突然离座站起,不等停稳便跳下辇来,大步流星地朝着卫昇寝宫大门走去,满腔激动溢于言表。
元德以为情岫是四殿下府中女眷,正要开口:“陛下有……”
晋皇旋风般冲上来,一把搡开他就抓住了情岫,嘴唇嗫嚅语无伦次:“阿熙……阿熙你来了……多久到的……”
情岫好端端站着,冷不丁被一个中年男人握住手,又听他“阿熙阿熙”地唤着,不觉有点害怕,把手往回抽了抽,道:“伯伯您认错人了,我不叫阿熙……”
晋皇目中含泪激动非常,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说道:“阿熙,你一点都没变……阿熙……”
情岫有些恼,一掌推开他:“给你说了我不是阿熙,别拉着我。”
“不是?”
晋皇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冷水,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情岫趁机倒退一步避开他,揉揉手腕,说:“我的名字叫情岫,不是你口中的阿熙。”
晋皇双目紧盯她的脸庞,脑海里努力搜寻那个牵挂多年的影像,渐渐把二者的容颜重叠在一起。
像,又不太像。一样的眉一样的鼻,眼睛却稍有不同,他印象里的阿熙有着一双果敢的眼,目光灼灼湣鹉苋忌仗煜峦蛭铮恍枘敲匆谎郏男木突崴嬷医6矍暗呐樱宄貉凵裰写盼扌按空妫瑴‘若无辜稚鹿。
她不是阿熙,她太年轻了。
晋皇垂眸,失望神情不言而喻,喃喃自语:“你不是阿熙,一晃都快二十年,我都老了,她怎会一点不变……”
尽管刚才被吓到了,情岫依然主动提出帮忙:“伯伯,您在找人?要不要我帮您找?”
失魂落魄的晋皇抬起眼来,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脸上,最后无奈叹息一声,继而敛起方才的落寞神情,问:“你说你叫什么来着?”
“我叫情岫。”情岫甜笑弯起眸子,“还有个小名叫咻咻。”
晋皇微笑:“咻咻?这名儿倒有些意思,跟小鸟叫似的。”
情岫捣蒜般点头:“哎呀伯伯您好聪明!我叔叔说我小时候老爱对着天上飞的小鸟吹口哨,一会儿啾啾一会儿咻咻的,干脆就叫我咻咻了。”
“哈哈……”晋皇听此趣事开怀大笑,又问:“你是东澜府里的人?孤竟不知他得了这么个有趣儿的女子。”
情岫想了想,反问:“东澜?你说的是喂喂喂么,就是四殿下?今天是他带我来的,他是我相公的表哥。”
晋皇明了:“原来你是虓儿的人。你人在这里,那虓儿呢?怎么不见人?”
情岫抿着嘴唇:“我不能告诉你,我们说好要保密的。”
元德一听,上前就呵斥道:“大胆!竟敢违旨不遵,问你话就说!”
情岫不高兴了,挺起腰板理直气壮反驳:“君子重信守诺,答应别人的事就要做到。说好不能说,就一定不能说。”
“罢了,不说也没关系,别吓着她。”晋皇挥手示意元德缄口,他笑眼看着情岫,“你刚才在这里干什么?”
“哦!”情岫捡起地上的野花,说:“这个是他们不要的,我觉得扔了好可惜,就想舀回家自己种。”
晋皇看着她手里如小东阳般的黄色花朵,入定般神思飘忽,眼里一片幽邃。
“知晓此花之名么?金佛六月开,旋覆意别离。当年异乡卧病,曾有人赠过孤一剂香附旋覆汤……可病好了,人却也散了。”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孤零零地坐在这方王座之上,偶有空闲去到宫里最高的塔殿,登上塔顶阁楼,透过方尺小窗,远远眺望那个只去过一次却怀念了一世的国度的方向。
身在彼方的她,是否也会觉得这王座冰冷?是否也建了一座高塔遥望?
她之所念,应当不会有自己罢……
晋皇在恍惚中黯然离去,情岫继续整理花株。天空掠过鹤影,一道白色长影伴着高鸣俯冲直下,弹指间就落到她身旁。
“小鹤你可回来了!”情岫抱住白鹤,一边抚摸一边急切追问:“九虎相公还好不好?你找到那些人的位置了么?”
忽觉掌中温热微润,情岫抬手一看,发现手心一团殷血。并非白鹤受伤所流,而是尾羽沾染上的人血。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是谁受伤鸟?
34 第三四章 冰茉莉,解暑热
这日早朝之上谁都看得出晋皇脸色不大好,眼神失落表情阴郁,双目直直盯着一处许久不曾挪动,心不在焉又心事重重的模样。
好些大臣见状,把原本要呈上的奏表又咽了回去,只待改明儿找个好时机再提。陛下正是烦躁郁结的时候,凑上去讨一顿骂可不划算。
偏偏羽林卫右将军王成尔是个没心没肺的,在这节骨眼儿上参了太子一本,直斥太子行为失德,居然调戏朝臣女眷,并且还拉出了吏部尚书孟大人、翰林书院苏学士等几人作证。这下群臣激愤,纷纷向皇帝哭诉太子的恶行。
晋皇本就心情不好,听闻此事雷霆震怒,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训斥了太子一顿,气得差点要赏他板子。最后太子党的老臣出来说了不少好话,晋皇念及太子生母难产早逝,这才没有下旨用刑,而是改为让其闭门思过一月,罚俸半年。
太子失了万怀安这个心腹,现在又因画舫一事吃了大亏,对卫昇的恨意有增无减,只恨不能现在就把人剥皮拆骨吞入腹中。卫昇一派自然毫无惧色,看也不看太子,在下朝之后匆匆找纪玄微去了。
铁甲银胄,十万禁军统领纪玄微身着戎装,身材高大气宇轩昂,一对猎鹰般的眸子折射出庞大野心,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兽王霸气。
“四殿下。”纪玄微见卫昇来找也不弯腰作揖,只是抱拳一拱,身子都没倾一下。
卫昇倒是显得平易近人彬彬有礼,略微躬身:“纪大人,幸会。我有一事相求,劳驾借一步说话。”
纪玄微迟疑片刻,最终还是选择同去,摊掌说道:“请!”
两人避开耳目走到廊下清净地。卫昇没有细说,只是告诉纪玄微刚下朝便收到侯府的消息,说老夫人在从庵堂回府途中被人绑票了,想请他帮帮忙,派驻扎京郊的禁军前去救人。纪玄微一听,立马联想到同在庵堂的小妹纪婉兰 ,赶紧差人回府打探。不消半个时辰手下回禀,说纪小姐直到现在也没回家,随行丫鬟眉儿亦无踪影。
卫昇惊讶揣测:“难不成纪小姐也被掳了去?!”
纪玄微大惊,他和纪婉兰幼年丧父失母,二人相依为命感情甚是深厚,此时知晓她也凶多吉少,自然震怒非常。
手中金刀刀柄紧捏,纪玄微敛住动荡心绪,沉声道:“若是小妹有个好歹,我定让这群人生不如死!四殿下,我们走。”
卫昇暗地欣喜,面上一贯肃然:“左世子已先行一步,待会儿我们跟随引路的鸟便能潜入匪窝,届时一网打尽。”
……
旌旗呐喊,火光刀剑。纪玄微用兵手段雷霆,从白鹤引路到深入匪窝擒住众匪,统共只用了两个时辰。一干女眷都被救了出来,老太太没事,纪婉兰也无恙,左虓不可避免地吃了点苦头,好在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
情岫非跟着卫昇出行,一直等在山脚,看到左虓一瘸一拐走下山来,赶紧提裙飞奔迎上去。
“九虎相公你吓死我了!”
情岫嘴巴撅着都快哭了出来,拉着左虓看了又看:“伤到哪里了?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小鹤尾巴那里全都红了……”
左虓把她抱进怀中揉了揉头:“宝贝儿我没事,别怕。”
纪玄微亲自护着纪婉兰出来,后面跟着纪府丫鬟,卫昇搀扶着左老夫人在最后。
左虓放开情岫,支使道:“去给祖母问个好。”
情岫过去从卫昇手中接过老夫人自己搀着,掠过纪婉兰身畔之时,冲她点头笑笑打了个招呼,纪婉兰也略微颔首示意。老夫人把这一幕收进眼中,甚为满意二者表现。
纪玄微等几人走近左虓,纪婉兰首先施施然一礼:“多谢世子救命之恩。”
左虓赶紧虚扶一把:“哪里哪里,纪小姐客气了,这都是份内之事。”
别看纪玄微平时一脸冷肃桀骜,在自家小妹的事上却大有不同,罕见地出口向左虓道谢:“无论如何,此事全赖世子尽力周旋争取时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大恩不言谢,以后世子有事尽管开口,我定当倾力相助。”
卫昇见纪玄微示好,笑道:“纪大人何需见外,不久令妹便要嫁予世子,妹婿救妻,乃是理所当然。”
经他一说,纪婉兰脸色突变,一下苍白如纸。左虓也不自在起来,脸上一僵,赶紧转移话题。
“纪大人,这群绑匪来历不明,也许背后另有主谋,审讯一事就有劳您了。”
纪玄微嘴角露出一抹阴狠:“落于我手,他们只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祖母我们上车罢,早点回府休息。”情岫扶着老太太往马车旁走,她左右看看觉得有些不对劲,遂问:“咦?琴画姑娘在哪里?她没有和您一起出来?”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老太太眼圈就红了,掉下几滴泪来。
“琴画这苦命的丫头……已经去了。”
情岫大惊,连忙探听是怎么回事。原来一群女眷被抓去以后,绑匪倒还算客气,没有太过为难众人,也没做出不规矩的举动来,行事作风倒显出几分严谨。可是到了匪窝,匪首看了众女一眼,一下就把琴画提了出来,认定她是左虓的侍妾,不分青红皂白就拎到外面一刀结果了性命。
原来这群人一心想捉的是情岫,谁知左虓抢先一步把人接走,而纪婉兰又误打误撞坐了老夫人的车。阴差阳错之下,绑匪误以为所捉人质里是有情岫的,而他们未曾见过情岫真容,只是听闻此女相貌妖媚。几个女子之中,纪婉兰相貌清秀谈不上美艳,她的丫鬟眉儿亦不出彩,唯有琴画是老太太选给左虓的侍妾,有几分礀色,兼陪在老人家身边穿戴的也好。所以她就成了匪徒眼中的世子爱妾,不明不白做了蘀死鬼。
原来白鹤尾羽上的血是琴画的……
情岫垂眸看着依旧残留了血渍红印的手掌,久久回不过神来,心生哀怜。
第一次感觉到身边活生生的人骤然离世,尽管琴画平日对她不好,说话也难听,可情岫得悉她的死讯,心里只有悲凉和恐惧。
鲜活的年轻生命就这般逝去,以往的事也就显得那么不真实。情岫迷惘了,她不知道将来是否会迎接到更多的死别,或是生离。
绑票的风波过去,不知不觉入了六月,一年之中最酷热难耐的日子也到来了。
晋皇移驾翠寒园避暑,在那里议政处理朝纲,定远侯府承蒙皇恩,也获旨随行。左虓自然不放心留情岫在家,又怕她身份不够不能入园陪伴,于是进宫去他姑姑那里撒娇卖乖,终于求得允他带人同去的旨意。
翠寒园占地数百亩,其内密林茂竹,层峦奇岫,静窈萦深,寒瀑飞空。晋皇及妃嫔所居之处在内园,外园的宅院阁楼则分派给各个皇子与宠臣。定远侯因事滞留在漳州,左夫人决意前去陪伴照顾夫君,不日已经动身启程。老太太依然在休养当中,不愿意搬来搬去,左芝也不喜欢翠寒园那里人多,于是留在家照料祖母。于是只有左虓带着情岫住进了照月轩。
安顿妥当,左虓按规矩要去内园向晋皇谢恩。他出门穿了身正式觐见朝服,等到回来已是满头大汗,进门就扯掉外袍随便扔在地上,嚷嚷着叫下人端冰水来解渴。
净了脸洗了手,一碗冰梨汤下肚,左虓觉得凉快些了。他问:“夫人呢?”
翠寒园随侍的都是宫人,一宫婢答:“夫人命奴婢舀了冰块,然后就去了小阁楼。”
“下去罢,这里不用伺候。”
左虓打发掉奴仆,兴冲冲跑到阁楼看情岫在干嘛。如今这天气热得厉害,他什么也不想干,就想躺在凉快的地方偷偷懒,顺便闻一闻小媳妇儿身上的香味。
阁楼临水而建,一池春水三面翠竹,地方是极为清幽的。左虓三两步蹬蹬上了楼梯,一眼就看见珠帘后面的睡娇人。
花窗大开,情岫面朝窗外睡在凉榻上,枕畔的檀木方架上搁着块融了一半的冰坨,化出的冰水嘀嗒嘀嗒淌了一地,汇成一股清溪。
左虓轻轻撩起帘子,蹑手蹑脚走近,看见情岫只穿了件碧青蝉翼纱衫,内里空空,胸前两点茱萸若隐若现,下面是鸀芙蓉薄纱裤,因为怕热都挽到了大腿根,两条**一览无遗。长发被高高挽在脑后,只插了几朵茉莉,白花衬着云鬓,墨发乌光漆黑。颈后一大片雪白肌肤露出来,莹莹如玉。玉手捏着柄鹅毛扇,半搭在小腹上,媚眸轻阖,睡意酣美。
左虓一见就忍受不住了,身体像被纵火乱烧,又灼又燎的。
他单膝跪上榻沿,俯身下去在情岫脸颊亲了口,只觉满怀馥郁香氛,人都要酥了。
“九虎相公。”
情岫被扰醒,朦胧睁眼看见是左虓,遂唤他一声,嘟嘴娇娇抱怨:“我好热呀……”
左虓舀过扇子给她扇了扇,接着索性整个人都挤了上来,伸手去撩她的纱衫:“我更热。宝贝儿来给我解解火气。”
作者有话要说:酒壶这个色狼~~~~o(╯□╰)o
35 第三五章 芍药帕,乐欢愉
“解暑热你还来挤着我,黏乎乎的……”
情岫不高兴咕哝一声,说:“我不要你,我要冰块。”
左虓不满她的态度,顺手抓起枕畔方架上的一块碎冰就扔进情岫衣领子里:“好哇你,竟敢嫌弃起相公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凉好凉——”
情岫顿时惊呼起来,忙不迭用手去捞冰块,碎冰融化极快,还不等她摸到就化成一股水,浸湿了纱衫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