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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无忧-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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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疯老者呆呆看著她,忽然间面色大变,转身欲跑:“你们要和我抢宝藏,走开,走开!”赵清商伸手阻挡:“老先生,留步,我并无恶意!”一语未了,那疯老者忽然转过身形,反手赵清商手腕搭去,招式巧妙之极。赵清商猝不及防,竟被他三根手指搭住手腕。这一搭之下,再难挣脱。

易兰台霍然起身,道:“五云缠腕手,您是华山派哪一位道长?”

听得“华山”二字,那疯老者忽然大叫一声,转身就跑,追之不及。

易兰台叹了一口气:“这老人甚是可怜,不必追了。赵姑娘,我已经知道这张地图画的究竟是何处了。”

就在易赵二人避于客栈之时,燕岭三卫中又有一队人,乔装成汉人一路追了下去。这一队共有九人,个子不高,身材均甚健壮,身后各自背著一个扁平革囊。正走在路上,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一阵爽朗笑声。

首领把手一挥,其余八人一同停下脚步,整齐划一,如若一人。却听这一阵笑声之后,继而又有一个人拍手唱歌,众人听他唱的乃是:“古冢密于草,新坟侵官道。城外无闲地,城中人又老。”

被派到北疆这些卫士多通汉语,听得这一曲意境荒凉,歌声却极欢快,恰成对比。一个碧衣人拨开枝叶,长身而出。这人身上的衣衫甚是特别,浅碧色布料中间还织了银丝,阳光之下,闪耀如同鱼鳞一般。再看他面上却罩了一个白银面具,额头的部位又镶了一颗春水色的碧玺珠。光天化日之下,看上去十分怪异。

凝视了那面具半晌,首领终于惊诧道:“麒麟鬼!”

麒麟乃是珍贵灵异的瑞兽,一个“鬼”字却又有阴暗诡异之意,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说的乃是一个人,一个近几年来闻名戎族的人。

这个人几年来刺杀过戎族的将领,盗过皇族的财物,有一次还烧了一个戎族卫队的营房——那只是个普通营房,谁也不知他烧它为了什么;又曾先后找过三个戎族的高手决斗,杀了一个,废了一个,又放了一个。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也没有人见过他的真实面貌。

见过他的一半人,都已经死了。另一半活下来的告诉其他人:那个人,面上戴著一副镶著碧玺珠的白银面具。

他是本领高强、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的麒麟,也是残酷恶毒、百无禁忌、彷佛从地狱中走出一般的恶鬼。

那碧衣人听得首领言语,拍一拍手,笑道:“好眼力啊好眼力,我就是麒麟鬼。如今让我也来猜上一猜,你们莫不是燕岭三卫?”

能猜出燕岭三卫的身份自不寻常,然而在戎族人眼里,麒麟鬼神秘莫测,猜出这一点并不稀奇。首领手扶身后革囊,喝道:“麒麟鬼,你要……”“做什么”三字尚未出口,麒麟鬼忽地欺身向前,光天化日之下,身形真如鬼魅一般。那首领只当他要对己出手,手探囊中,取出一柄大斧。然而那大斧尚未挥下,麒麟鬼却已在即将接近他时向右滑出三尺,一把匕首无声无息地自袖中探出,已经刺进了右侧一人的胸口。

这一变化真是神鬼莫测,没人想到他会在首领说话时就已动手,更没人想到他下手目标又非首领。被他一匕首刺死那人武功不弱,却在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下丢了性命,真真是死不瞑目。

众人虽知麒麟鬼不是善类,却也没料到他竟骤起杀人。那首领退后一步,口中以戎族语呼喝一声,八人迅速排成一个方阵,横三行,竖三列,因先前被麒麟鬼杀了一人,方阵中间却是空的。

首领再度呼喝一声,八人一同从身后革囊中取出一柄大斧,式样一般无二。这柄大斧比寻常江湖中人所用的斧头还要大上一倍,更似骑兵所用的长斧。斧上锋刃雪亮,虽然只有八人,气势却如千军万马。

这个阵势就连麒麟鬼也没有见过,他“咦”了一声,抱著手退后了一步,似是颇有兴趣。

首领三度呼喝,这次方阵齐齐向前,当先的三人举起大斧,向麒麟鬼头上猛劈下来。这三斧力有千钧,麒麟鬼侧身滑步,向左侧闪去,百忙之际尚不忘袖中刺出一匕首,这一次却是向正前方的首领刺出。

然而当他绕到左侧之时,左侧竖列的三把大斧却又一挥而下。而他先前刺出的匕首则被后面一行的斧头隔开,仅在那首领身上留下了一道细小伤痕。这还是因为中心位置少了一人,防守不够,否则的话,连这一道伤痕也未必能留下。

麒麟鬼一次试探不成,手中匕首迎风一展,不知怎的竟成了一把三尺来长的青锋剑,他身形出没如电,只听一阵声响不绝,如琵琶弦上的轮指,原来在这顷刻之间,他前后左右,已经各自攻出了十六七剑!

声音忽绝,麒麟鬼一个空心斤斗倒翻了出去,气不长出,面不改色,再看那大斧方队,却也无一人受伤,这一轮疾攻下来,大斧方队以简驭繁,虽然并无什么巧妙招式,却抵挡住了他这一轮快攻。

麒麟鬼双手一合,那柄长剑再次变为匕首,被他随手收入袖中。这次他空手上前,招式一展,竟是武当的太极拳法。

武当与少林两派并称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太极拳法自是非同凡响。这套拳法讲究的是以静制动,以柔克刚,自己用力虽不大,却可导引对方千钧之力,实是应对这大斧的妙招。再看麒麟鬼这几式拳法神似而形非,偏偏又颇有效用。若是只有两三人,只怕早被他打倒在地了。

前后共用了十招左右似是而非的太极拳法,麒麟鬼再度跃出,自己摇头道:“不对,不对……也对,也对。”

诸人听他一番自相矛盾的话,因有先前一人被刺经验,担心他又在使诈,也不接话,只听这麒麟鬼道:“用这太极拳法是对的。可惜我学得太不到家,若是武当掌门在这里,也就好了……唉!”他叹一口气,声音未绝,一道银鞭破空而出,直向众人袭来!

这一次方队诸人都有了防备,但这银鞭极细,并不似先前兵器便于防御。两柄大斧同时挥出,银鞭却似灵蛇一般沿著中间缝隙钻入,如同江中水波,颤抖不已,“啪”的一声,已在其中一人身上抽了一记。

这一记力道不小,但这八人身形均甚健壮,虽然中招,也只踉跄一下,并未摔倒。同时两侧人员随即补上,并不给那麒麟鬼可乘之机。

麒麟鬼皱一皱眉头,道:“糟糕,早知在这鞭子上也淬些毒好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他这般说话,焉知不是本淬了毒,故意令众人放松警惕?中鞭之人不由便向伤口瞄了一眼。麒麟鬼趁机银鞭下落,连扫三人,这些人下盘功夫虽然稳重,却禁不住他击中的乃是人身上最脆弱的踝骨。“咕咚”两声连响,已有两人摔倒在地。

麒麟鬼疾步向前,鞭交左手,那把匕首再度现于手中,只是未等他出手,两翼之人已经向前,四把大斧风声呼呼,直上直下地劈过来。这方队看似简单,应变速度却是远超想像,加上这八人招式简洁,更难防备。麒麟鬼著地一滚,避开大斧,眼珠滴溜溜一转,又想到一个主意。

这方队是九人,因先前被他杀死一人,中心出现空当,这里便是这个方队的弱点所在。想到这里,麒麟鬼纵身一跃,以无上轻功自八人头顶处跃入中心,双手一晃,又握住了一对分水峨眉刺。

这人身上衣衫也甚单薄,不知为何竟藏了这许多兵刃。但戎族人可不管他这些,先前那首领见他一跃而入,呼喝一声,这一声极短促,极凶狠,纵是不明白戎族语,也能听得出这一声呼喝中的绝杀之意。

这一声若翻译成汉语,那只用一个字便可概括:杀!

八人同时转身,八柄大斧围成一个圆圈,气势如同雷霆一般,一同向中心的麒麟鬼劈去!

此时麒麟鬼所处空间极小,八柄大斧齐下,几乎已封死了他前后左右各个位置,而这般凶猛无俦的杀招,单是气势已可压倒大部分江湖好手,天下间又有什么人可以抵挡得过?

八柄大斧几乎在同时劈了下来,首领的面上已经露出了微笑,这一遭他们的任务虽然尚未完成,然而能够杀死麒麟鬼,也是大功一件。

也在同一时间,一道黑光忽然自方队中心翻搅而出,彷佛毒龙出水,又似巨蟒反身,凶残彪悍,难以想像。随著这道黑光翻卷一周,八人之中竟有三人骤然倒地,包围圈被硬生生撕出一个缺口,五六柄大斧直落到地上,好好一个方队,霎时间七零八散。

一身碧色衣衫的麒麟鬼站在中心,旷野的风吹动他身上的衣衫,彷佛一棵春天的翠柳,枝叶还在轻轻地摇摆。面具遮掩,看不见他面上的神情,可是偏偏在场的所有人都觉得他在笑,笑得惬意,笑得释然。

在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黑色的长枪,枪身乌沉沉的,看不出是何质地,枪尖一点锋芒却如初雪一般,泛著冷幽幽的寒光。

方才他用这杆枪连杀三人,枪尖上却是滴血未沾。

首领终于发出了声音:“银血霸王枪!原来你是麒麟鬼,麒麟鬼原来是你!”这话颠三倒四,麒麟鬼朗声一笑:“晚了。”他单手握枪,其余几人以为他要再度出招,不料他手一扬,撒出一把幽蓝色的细碎暗器。

此时阵型已破,他若单凭枪法亦能获胜,却偏偏使用这么不入流的手段,那暗器上淬了剧毒,余下的几人沾著便倒,只有那首领武功较高,强行避开数枚暗器,却忽觉后颈一凉,已被人点了穴道。

麒麟鬼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很好,抓你一个也够了。”

首领虽动弹不得,却还能开口讲话,他咬牙道:“你杀了我便是。”

麒麟鬼笑道:“这可不好。”他把手中长枪一折,也不知怎的,那柄黑色长枪被他几下折成数截,随后藏在衣下。他一拎那首领后颈,那首领只觉自己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已被麒麟鬼带著飞了起来。过了大约两炷香时间,他推开某处大门,把那首领往地上一丢,笑道:“到了。”

这一丢力道不小,首领被摔得疼痛不已,又闻得鼻端一阵霉烂味道,眼睛余光一看,四下里都是棺材。

这正是北疆当地唯一的一家义庄,也是当初易兰台与赵清商曾经相处之地。麒麟鬼拍一拍衣衫上的尘土,拎起那首领,把他摆正坐好,笑道:“我要问你一件事情……”话音未落,那首领大声道:“不知道。”

麒麟鬼道:“话别说得这么死,我问你叫什么名字,你不知道?我问你早晨吃没吃饭,晚上去没去茅房,你也不知道?我再问你老婆有没有被人睡过,你还是说不知道?”

这话真叫一个缺德,那首领大怒,破口大骂,无奈戎族人性情粗率,骂人的语言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样,麒麟鬼掏掏耳朵,笑呵呵地听著。等到那首领骂到了无新意,连自己也不知该再骂些什么时,才道:“我这人生性大度,我只说了你一句,你却骂了我这许多句,我都不和你计较。现在再问一次,我要问你的事,你说是不说?”

首领叫道:“有本事你杀了我!”

麒麟鬼笑道:“好啊。”他伸手自怀中取出一根幽蓝色的细针,在首领眼前比划了两下,“这可是好东西,见血封喉,你要不要试试?”

先前方队中数人被杀,便是由于身中这种暗器之故。首领虽然知道,却凛然不惧,道:“死就死,有什么!”

麒麟鬼见他目光中全无犹疑,确实是不惧生死,便收起细针,笑道:“这般说来,我也不杀你。”他的声音温和,“我是一个讲道理的人,既然你不讲,我便不问。我现下决定把你的性命交给老天,你看如何?”

义庄内光线幽暗,映射在他的白银面具之上,那一点碧玺珠如同鬼火一般闪烁不已,麒麟鬼的声音更加低柔,彷佛情人耳边的细语:“我想好了,我决定把你关在棺材里,不会关你太久,你看一个月时间怎么样?如果一个月之后你还活著呢,那么我就放你出来;要是一个月之后你死了呢,那也没关系,反正你已经有了一口棺材是不是?”

他口气愈是温和,便愈发显得可怖。那首领出身燕岭三卫,本是个刀头舔血、气度非凡的人物。如今听了麒麟鬼这一番话,也不由得心头一颤,但他毕竟不是一般人物,仍作镇定,道:“随你!”

麒麟鬼却先从身上掏出一个麻核桃来,塞到他口中:“我说一月就是一月,万一咬舌自尽可不好。”说罢,他在义庄内绕著圈子,不时伸手叩击棺木,似是在寻找哪一具更为合适。

他竟是认真的!那首领虽然胆识过人,此刻也不由得有几分心慌。又过片刻,只听那麒麟鬼欣然一声:“这具甚好。”随即便听得撬动棺材盖的声音,咯吱咯吱,麒麟鬼笑道:“很好,都快成骨头了,不然里面汤汤水水,我搬你出来倒也不易。”那首领只听得一阵恶心。

麒麟鬼又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里面这位仁兄,我如今要搬你出来了。一月之后,新关进去的人要还活著,我便带他出来,你还归旧位;要是他死了,我也送你回来,这般你二人作个伴,也不寂寞。”

生荣死葬,戎族习俗虽与汉族不同,可也是重视身后之事的。那首领听到自己日后竟要窝窝囊囊地与这不知名尸首闷在一口棺材里,冷汗不由得点点冒出。又听几声沉浊声响,似是麒麟鬼已把那尸体搬出。他再次走了过来,轻松拎起那首领:“好了,这次该你了。”

棺材里的空间自然不会大,那首领体格魁梧,手脚都折起来才勉强塞进去。麒麟鬼哼著小调,取来若干根长钉,沿著棺材盖一周仔仔细细地钉好,里面的人纵是有通天本领,也难以将其掀开。

此刻棺材里一片漆黑,又热又闷,腐臭味道扑鼻而来,避无可避。那首领几欲呕吐,却因口中塞著麻核桃,眼泪鼻涕纷纷而下。

此刻若是当真闷死了他,倒也少遭一分罪,偏偏这时叮叮当当一阵响,麒麟鬼又在棺材盖上凿了几个洞:“别闷死了啊!”

杀一个人,有一万种方法,但是比这还恶毒的,倒也并不多见。

做完这一切,麒麟鬼并没有离开。他靠著棺材坐下来,摘下面具。从怀中又掏出一只扁平的银制酒壶和两个油纸包,都放在地上。

酒壶里是西域有名的天一阁酒,一个油纸包里是江北叶二娘家的五香花生米,另一个油纸包里是一块烤得乾乾的红椒牛肉。

他并不在意周遭诡异,也不在意身后的棺材里还关了一个大活人,喝一口酒,拈两颗花生米放入口中,又吃一口牛肉,十分自得其乐。

酒肉一时而尽,麒麟鬼收起酒壶,头向后仰,竟是靠在棺材上睡了。几缕微光照进来,在他身边的白银面具上反射出幽幽的光芒。

这一觉睡了约有一个时辰,麒麟鬼起身,伸个懒腰,自己笑道:“很好,很好。这一觉又可以顶上几天。”

他拿起面具再度覆到面上,来到先前关住那首领的棺材之前,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动作麻利地撬起那十几枚长钉,再一推,棺盖应手而开,拎出了里面已和一摊泥无异的首领,又掏出他口中的麻核桃。

他的面具凑近了首领的脸,全无表情的面具上似乎充满了笑意。

“这个办法我用了七八回,还没有一次不管用的。说吧,你们现在追的那个人,他现在到底在哪里?”首领不住颤抖,瞳孔涣散,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和尿液打得透湿,口唇打著哆嗦,却说不出一个字。

麒麟鬼拿出酒壶,将事先留下的一口酒灌入他喉中。那首领终于恢复了几分神志。麒麟鬼笑道:“说啊,不说的话,我还关你进去。”

首领再度颤抖起来,终于他开口,模糊地吐出了几个字:“他最后出现之地……便是此处……”

麒麟鬼小小惊异一下:“你再说一次?”首领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晕了过去。麒麟鬼嘀咕一句:“这可真是巧了。”他随手点了那首领的穴道,身形如同灵狐一般,在义庄内外仔仔细细地搜索起来。

追风刃一战之后,他是第一个来到义庄之人,很快便发现了许多痕迹。他自言自语道:“怎么有两个人……这杯子不错,可惜扎了……哟,好厉害的炸药!”麒麟鬼心中不解:“以他的本事,又用炸药做什么?”这般想著,又去周边查看。

这一次,他在地上找到了七八柄飞刀,不由得吸一口凉气,暗自盘算:“追风刃也插手了?这个人虽然棘手,也不是不能对付,就怕那个人随后也来……糟糕之极,要是把那个人惹出来,这可真就玩不转了!”

麒麟鬼收起飞刀,来到义庄附近一口很隐蔽的水井前,先掏出身上一应零碎物品,再摘下面具,只把那柄黑枪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他从井里打出一桶水,兜头盖脸浇在了自己身上。

北疆的井水沁凉入骨,他却浑然不觉,接二连三又打了几桶水从头顶浇下去。直浇了约有一刻钟左右,他才放下水桶,从一旁的草丛中拿出一个包裹,迅速除去身上衣物,擦乾身子,取出一套轻袍缓带的服饰换上,腰间束了玉带,一派贵公子风度。一切打理完毕,他正要转身,忽然一笑,把原先藏在怀中的白银面具又戴到了面上。

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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