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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五中午，妈妈来电，声音里带着一丝恨意，“他看到房产证了……”
省略号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洛离却没请假，稳稳待到放学。因为侨中在郊区，每周五会让公交进到校门，而放学采用错峰制。高一和初中部就比高二级早一节课放学。
洛离正慢吞吞地收拾着卷子，张力冒出来了。
等了好一会儿，见教室里有个女生专注地趴在桌上做作业，张力便招手，小声道：“洛姐！出来一下。”
“嗯？”
“刚才有个叫洛永深的男人拿了房产证去年华小区说要改户主姓名，认识吗？”张力简单地问。
“嗯。”
“姓洛……是亲戚？”
“生父。”
“生父？你还有养父？”张力脱口。
洛离轻飘飘瞥他，“生父，是生物学上的父亲的简称。”
“……”张力默了几秒，“所以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宅斗掀起的小浪花？”
洛离嘴角提了提。
将近下午五点的天色微暗，6楼露天长廊却白亮，衬得走廊下的少女越发纤瘦。渐长额发遮住她一双翦水黑瞳，看不见原来清湛明亮的眼神。而唇畔若有似无的弧度莫名让人觉得她很是柔弱。
以往比男生更义气潇洒的女汉子，此刻比娇弱的林妹妹多出两分仙气……张力觉得她不适合这样的沉默，但又有几分惊艳。
“你们怎么做？”
“啊？”张力愣了下，道：“安经理觉得这不是你的意思，对他的说辞是户主更名要到房管中心办理手续。”
又那样笑了。
张力踯躅，生硬地安慰：“洛姐你不要想不开，我爸常说，人生没什么坎是过不去的，就算跨不过去也能熬过去。”
“哦。”洛离微微点头，“多谢。”
“你……那你别想太多。其实我们公司也能办理这方面手续的，需要帮忙尽管开口。”
“多谢。”
“你别这样说，感觉很生疏诶。”张力笑。
她终于抬起眸子。
张力又是一愣。栗色眼睛折射出缥缈的光晕，她眼神还是长辈看待晚辈一般的慈祥，隐隐透出几分空灵。明明不疏离，却让人感到遥远。
“要不要给你找律师？”
洛离眨了眨眼，有些疑惑他为何在她面前展现成熟的这一面，但对视过后，他眼中的关切让她真心地微笑，“要。”
“你别一个人扛着，我们好歹算是朋友。就因为不能两肋插刀，所以这点儿小事必须义不容辞！”张力心里松了口气。
“那我不客气了。”
前面铺垫得够长，洛离的收尾工作十分简单。而这件事的关键是妈妈同意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张力找来的律师很有效率，周六中午在岳水镇的咖啡厅里了解了基本的情况，周日早上便将协议书送了过来。
谭美星打通他电话时，洛永深正在外面和赌友吹嘘不久后要搬到市区住以后大概没空一起打牌。
谭美星嗜好饮茶，不管客人身份高低，她都要泡一壶铁观音待客。
洛永深不知客人是专营离婚案件的律师，还当是房管中心的人，心里还道谭美星知情识趣，马上不计较她对自家大哥的吝啬，眉梢都是喜意。
洛祯坐在最边上的小凳子上，傻傻地看着他。
“洛先生，你好。”张律师礼貌地起身打招呼，并不因为客人穿得邋遢而皱眉。
“你好，你好。”洛永深笑得脸都皱了，“来，喝茶，喝茶。”
张律师微微颔首，“不了，刚才已经喝过几杯。您不忙的话，我们来谈谈协议上的条件。”
“条件？”难道房管中心要多收钱？想到这里洛永深的好心情便跑了些，只觉谭美星不会做事，尽给他添麻烦。
“鉴于您现在的工作性质，并不具有抚养孩子的能力，所以谭女士希望拿到孩子的监护权和抚养权。”
“什么监护权、抚养权？”洛永深一头雾水，“你不是房管中心的业务员吗？怎么净扯些乱七八糟的事？”
“业务员”一词让张律师嘴角一抽，仍保持着礼貌，“洛先生，我想您误会了，我是蓝天事务所专门处理离婚案件的律师。”
“离婚？”洛永深咀嚼这两个字，反应过来时脸色顿时暗沉，“谁说要离婚了？！蠢货！你又想搞什么？”
不远处的洛祯死死抓着凳沿，没有跑开，眼睁睁看着对他无比和蔼慈祥的爸爸此刻那么粗暴地对待十年如一日贴心照顾着他们的妈妈。
洛永深刚从密闭的赌场出来，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原有六分斯文的脸庞因为发怒而狰狞得十分难看。张律师刚才还有些意外女方私自做决定，现在看来这个私自倒很合情。
谭美星紧张地看了眼洛祯，见他小脸发白，也冷了面容，淡淡道：“不离婚怎么过？”
“离个屁婚！”洛永深一向爱在外人面前装大度、装有钱，此刻却毫无分寸，粗声粗气，双眼瞪得发红，“你们谭家女就知道离婚！就不会检讨自己的行为吗？”
“别欺到我谭家头上！洛永深，你当自己是什么？神吗？还是钱？我早就不稀罕你了，要不是为了洛祯和洛离，我早就不跟你过了！”谭美星也直直瞪着他。
张律师倒是得闲看了洛离一眼，心里有种微妙的直觉，这件事今天能不能成，就在她了。
两个大人越吵越酣，完全不顾边上两个孩子的存在。半个小时后，张律师有些尴尬地打了圆场，洛离则起身往茶壶装了热水。
大人都各想各的，没人注意到洛离斟给洛永深时，指尖滑落些许粉末。
张律师饮了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重新阐述协议款项。洛永深开始还耐着性子听，听到后面谭美星要洛祯的抚养权，一口喝光茶水，再度开骂。
谭美星则别开视线，觉得多看一眼都会恶心。
洛永深嚷了半天没人搭理，泄了气，只好把枪口对准张律师，厌恶道：“律师是吧？我不会离婚的，你走吧。”
张律师正要张口，洛离截了话头，“张先生是蓝天事务所的金牌律师，送客前至少要把出场费付清。”
“什么出场费？又不是我请的。”洛永深推得干净还不甘心，愤愤道：“还不带你弟回房间，待在这里干嘛，还想学着以后这么对别人吗？”
洛离睨他一眼，再开口声音已沾着灵气，旁人听只会觉得她太过冷淡，“婚后共同财产已经给你一半，签字吧。”
完美品质的傀儡丹发挥了它的完美作用，洛永深双眼并不似试验品黄毛那般空洞，有些恍惚，而且有自己思考能力，只是洛离的暗示让他最大量地表现自己的自私。
洛永深皱眉，“只是一半？我儿子都给她了！”
张律师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极品，愣了愣，看了洛离一眼，又看看谭美星，见她点头，才从公文包里拿出第二份协议，“如果洛先生不满意，那么三分之二的婚后财产呢？”
洛永深一听还有便宜可占，脸上顿露喜色，“三分之二？”
洛祯再年幼此刻也懂了父亲并不深爱他，忍不住轻声道：“爸……”
洛永深这才收敛一些，斜睨着谭美星，嘲讽道：“阿祯，不是我不要你，是这个女人不肯把你给我。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每年这点租金只够我们吃的，家里要是没人照顾你，我怎么到外面挣钱？”
“你不去赌，就在家里看店不行吗？”哪怕这段时间父母争吵得厉害，洛祯还是不想他们分开。
“什么叫赌？要不是我从别人口袋里赢钱，你那些名牌鞋怎么买到的？”洛永深没耐心再跟他说，转向张律师，“三分之二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看电视说，不带孩子的一方还要付抚养费。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我洛家的儿子都给她抢走了，抚养费就不用给了吧！”
张律师不由多看一眼脸色苍白的洛祯，心道，这么乖的孩子给你带，十年后看守所就得少一个床位。
“这要看谭女士的意思。”
“可以。”谭美星只想断得干干净净。
洛永深狐疑地看她，“你养得起？”
“这不关你事了。”
洛永深冷笑，“这份协议上面有没有写房子和铺子的户主？”
“房子和店铺都是我借有钱同学的钱给妈妈买的。”洛离忽然道。
侨中算是半贵族学校，洛永深很清楚这一点。从洛离升高中后，洛永深就知道自己很难把控她了，此时也有些怵，只是小声嘀咕，“是这样才好，小小年纪也不学好。”
他又问了几个细节，觉得自己获利最大才签了字。
他落笔的刹那，洛祯终于忍不住大哭着跑开。谭美星连忙追出去。洛离则收起协议，微笑送走张律师。
洛永深看着空荡荡的客厅，和满墙壁的奖状，忽然觉得心空了一块，却又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送到张律师停车的空地，洛离才道谢。
张律师笑了笑，“我没做什么。”
洛离只是一笑。
“不过冒昧问一句，洛小姐怎么会想到要准备第二份协议？”
“他不是好人。”答案很简单。
张律师其实觉得还有隐情，但客人的私事他不好深究，笑笑过后驱车离开，回到事务所才给张力报告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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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只是代沟吧？
“小力，没什么意外，平静落幕。”
“诶？”张力觉得这么简单的话不会让洛离那样沉默，“没有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不是当事人。”张律师简单说了洛离昨天让他起草的第二份协议，半开玩笑道：“简直像在用钱买断关系，你校友很有气魄。”
“难怪。”张力秒懂。
送走张律师后，洛离直接给妈妈电话，“带小龙去年华吧？我待会儿收拾衣服和书本过去。”
“好。”谭美星其实也恍惚，一时很不适应自己的单身身份，牵着洛祯说不出别的话。
洛离傍晚回到年华小区时，洛祯把自己关在房间，晚饭也没吃。
“明天帮他请假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谭美星叹了口气，“你饿了吗，先吃点东西，我去看看他。”
“我去吧，你休息一下吧。”
“嗯。”谭美星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洛祯没反锁，洛离进去时他正躺在床上，面对贴着《网球王子》海报的雪白墙壁，被子只盖到腰，蜷成一团，肩膀微微耸动。
安静的空间漾开他轻轻的啜泣。
洛离将薄毯拉至他肩胛骨下，拉开一半窗帘。在书桌上找到手机，点开他最喜欢的《Driving／myself》，设置单曲循环。
然后开始做理综套卷。
听着喜欢的歌，又哭得乏力，洛祯在胡思乱想中越来越困，很快进入睡梦。听见他均匀的呼吸，洛离才放下笔，静默一会儿，轻轻出门。
客厅里，谭美星握着茶杯在发呆。
“早点休息吧。”洛离柔声道。
“唔。”谭美星条件反射地扯出一个笑容，又愣了会儿，勉强道：“洛洛，陪我坐一会儿好吗？”
“好。”
谭美星不知不觉说了许多，郁结多年的怨气倾泻大半，脸上的笑容也变得轻松些许。
然而回房睡觉时，她脑海中不时浮现洛离微笑的脸庞。轻淡的眉眼，疏离的弧度，无不表明她的清冷。谭美星忽然想不起女儿上一次坦诚大笑的模样，心钝钝地疼，眼泪横流。
翌日早晨，洛祯迷迷糊糊地吃着早餐，问道：“妈，你知道我书包放哪儿了吗？”
“今天请假吧。”谭美星试探道。
“为什么要请假？”洛祯下意识反问，等咽下嘴里的面条，才恍然想起昨天的事，稚嫩的小脸当即绷紧，眼里透出掩不住的点点慌乱和迷茫。
“休息……”
“规划一下未来。”洛离截断谭美星的话，严肃地说。
洛祯条件反射地坐直，一脸“我在认真聆听教诲”的乖巧。
“吃完早餐，洗了碗，我们好好谈谈。”
到底年纪小，昨晚也发泄过了，洛祯被安排了活也不委屈，反而更卖力。事实上，他和父亲共处的时间几乎只有两餐的时段，每天加起来也不到两个小时，感情并没有妈妈来得深。所以心中接受父母离异这个现实后，他更多的是茫然。
“你还想回清水城小吗？”洛离的问题连谭美星都始料不及。
“啊？”
“想么？”
洛祯摇头，抿着嫩嫩的小嘴，“别人肯定都知道了……”
“那好，就当你现在开始放暑假，这两个月好好预习六年级的内容，5月底去参加侨中初中部的自主招生考试。”
“初中？我六年级都还没上！”
“自主招生只考数学和语文，以你的智商，语文怎么学都是那水准。数学倒不差，认真两个月应该能上90分。”
“为什么？”洛祯问。
谭美星亦不解，“转到旁边三小就好了，不然侨中附小也行。阿祯平时也没你用功，学好五年级的内容就不错了，一下子跳过六年级……这对打基础不好吧？”
“从现在到9月份，有5个月，小龙可以的。”
“我不想跳级。”洛祯咬唇。
“你的打算？”
“我还没想好。”
“提前一年哪里不好？”
“好奇怪……”
“比如？”
“……9月份我还没长到一米五。”扭捏半天，洛祯终于不好意思地这样说。
“……”
年华小区有直达侨中的公交，洛离便决定洛祯考试前都回家住，而妈妈也为了好好照顾他的情绪而先把新城的服装店交给店员管理。
洛祯的生活其实和原来没什么不同，早上看洛离提前下载的网络课程，下午基本做习题和玩游戏，晚上则由洛离专程辅导。这是洛祯未来三个月的时间表。
天城。每天不在训练就在战斗的燕泽发现洛离回信的内容越来越简单，有时候还会延迟到第二天。这现象让他有些不安，又问不出什么，思虑好几天，终于拜托萧贺熹帮忙调查她的近况。
午餐后，萧贺熹笑道：“她父母离婚了，现在和弟弟都跟着女方。”
“离婚？”燕泽知道洛离父亲有多不靠谱，也知道洛离母亲有多能忍耐，虽然矛盾了许多年，但也太突然了。
“看起来还是她推动的。”资料上虽然没这么写，但身在官场多年，萧贺熹根据细枝末节判断事件内情和走向的能力不低，一眼便看出猫腻的存在。
“传一份给我。”燕泽不多说。
萧贺熹笑笑，收起手机，朝书房门口道：“站着不累？”
谢阳成摸着闪电的脑袋走进来，“萧叔叔，你刚说的是洛姐？”
“怎么？”
“我就是好奇。”
“喏。”萧贺熹向桌子右角的文件夹抬了抬下巴，“慢慢看。”
“好咧！”谢阳成抓了文件夹坐在沙发上。二十分钟后，他没理清思路，抬头问：“萧叔叔，你刚才说这事儿是洛姐推动的，怎么看出来的？”
“再看。”萧贺熹头也不抬。
谢阳成只好继续，十五分钟后，嘟嘟嘴，“我就知道洛姐一直不待见她爸。”
“再想。”
十分钟后，他有些明白，“其实洛姐有能力继续维持这个家的平和表象，但她没有，从陪着妈妈看房，到户主只写她的名字，故意露的马脚是让妈妈负责家具……不过我还是看不出，她是用什么办法让她爸爸愿意签字的。”
一个十多年不工作且三餐温饱的男人，家庭还算美满，儿女双全，不至于一看到三分之二财产就签了字。更何况，那三分之二听着多，不算不动产也就十万左右。
“我也很好奇。”这也是萧贺熹唯一的疑惑。
谢阳成放下资料，咕哝道：“说不定是用了秘药。”
萧贺熹离着两米多远，没听清，还当是习惯的抱怨，笑了笑，“人家弟弟跟你一样大，现在都准备跳级了，你就没什么打算？”
“当然有！我比他聪明多了！”谢阳成一点不放过能压过洛离的可能，高仰着头大声道，很快又垂下去，“可惜很难筹齐学费。”
燕泽每个月给他打700块生活费，而2月和8月则多3000，当学费和书本费。但谢阳成是个反貔貅，一向只出不进。上学都6年了，卡上存款仍不到四位数。
“别人家弟弟可没你大手大脚。”萧贺熹凉凉道。
“你也不看他学费多少，300华夏币都不到！”
萧贺熹乐了，“你怎么不算算他每个月的零花钱？”
“没零花啊。”
“所以，人家弟弟唯一的收入来源就在春节的红包，刨去他的学费，几乎扯平。你也是时候学着理财了。”萧贺熹最后直白地告诫。
“穷人孩子早当家嘛，舅舅又不穷！才不要那么早操心呢。”谢阳成蹭了蹭闪电，不以为然。
“你觉得他能考上侨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