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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如镜不爱与人唠嗑。而同来的女弟子,只有宋雪晴与长沫。
长沫脸上不以为然,到底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与天极峰的长宇师兄订了亲事,旁人管不着她,玄如河却是能够的。是以她对掌门师伯就有几分惧意。
“算了,我却睡了,你呢?”长沫被宋雪晴一说,就打消了几分兴致。万兽宗周围的环境虽然不错,却不如会当临绝顶的蜀山那般风姿绰约,起初还兴致勃勃的逛了一番。很快就没兴趣了。这半夜三更的,除了与宋雪晴说说话,还真没啥事可干。
“我想在附近走走。”
“那你就去吧。只是别走得太远,到底是人家的地盘上。”
宋雪晴就笑着应了。
长沫走了,院子里便只剩了她一个,空荡荡的孤寂感就冒了出来。她推开院门,向门外走去。小脸上没了笑意,显得有些沉寂。
玄天宗来时。蜀山的两位元婴真人正好在与万兽宗主说话,当时听了弟子报信,便跟着一道去迎了。
作为玄如镜唯一跟来的弟子,她自然也是在的。
玄天宗来的人也不少,不过元婴尊者却只有一位,便是掌门玄青,余下皆是金丹期。姜贤愚也在其中,元宝师兄自然没有来,让宋雪晴很是可惜。
那位李师叔李钟锡也在列。
姜贤愚与李钟锡,是两个风格完全不同的男子。一人仙气凌然,一人美绝似妖,站在一起,谁也胜不了谁,倒是便宜了万兽宗以及其他宗门的女弟子们,瞧着格外养眼。
两人不仅外表出众,且同样成就非凡,只不过李钟锡在年级上略微吃亏些,修为尚且不如结丹已久的姜贤愚。不过若论战斗力,只怕李钟锡还强一些,毕竟他还有一只结丹灵兽辅助。
可惜至今也没见他带出来过,是以她也不晓得他的灵兽究竟是什么。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是真的觉得两人见面的那一刹那,电光火石之间,迸出一道道电闪雷鸣,相较之下,李钟锡的敌意还强过姜贤愚。
这也是难免的,同样出色的两人,就是旁人还忍不住将他们放在一起攀比,真正面对面之后,年轻气盛的他们自然不会服气对方。
小辈之间的眼神交锋还只是开胃菜,真正的大菜,却是几位元婴真人。
“玄如河道友倒是来的挺早啊!”青玄与万兽宗宗主李延山寒暄过后,得意的看向玄如河。
玄如河面色如常,与青玄真人攀谈时,不带一点烟火气。
说起话来,就好似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融洽。
“是啊,这不是怕赶不及么?我们到底离的远些。”
暗指玄天宗离的这么近,却有意拖延。
青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开口像是解释:“宗门里有些琐事要处理,这才耽搁了。”
“青玄道友这话,还是同延山宗主说罢,我又不是主人,只是客人罢了。”玄如河也并不动气,状似随意的说道。
青玄的脸色就有些僵硬,眼底藏了一丝恼怒。
他怎么可能去为了这个向李延山道歉?
宋雪晴心底暗笑,她前世就是玄天宗门人,对玄天宗掌门青玄那种高高在上的做派很熟悉。
前世的万兽宗……她也很熟悉。
就在她结成金丹那一年,乐青衣眼看她就要脱离他的掌控,不可能再逼迫她给他做侍妾,趁着万兽宗掌门前来求亲,向玄天宗求娶一名女弟子的时候使了坏,向掌门建议,让她嫁给李延山!
平心而论,这门亲事并不差。李延山是万兽宗掌门,高高在上的元婴真人,万兽宗虽然在一等宗门里只是垫底,但这位元婴真人却是货真价实!而且,李延山从未双修过,至少明面上,他没有双修道侣。她若嫁过去,便是世俗所谓的原配,无论怎么看,都是她高攀了!
宋雪晴知道。相比乐青衣,李延山其实比他好的多得多!
但是,这只是看起来很美好罢了——那时的李延山。已是寿元将至!至多十年,他便是不想,也只能坐化了!他那时求亲,不过是想为万兽宗拉拢一个强力的同盟,亦或者是想在有生之年。留下一个孩子。
有不少一心修炼的修士,都是这样做的。在意识到自己时日无多的时候,会迫切的希望拥有一个属于自己血脉的孩儿,这是人之常情!
可宋雪晴不过刚刚结丹,至少还有两百余年寿数,怎么会愿意?
然而。掌门玄青真人被说动了。
用一个四灵根的金丹女修,一个几乎不可能再进阶的金丹真人,换取一位元婴真人的同盟。一个未来能够将万兽宗收归己用的机会,何其划算?
只要宋雪晴挂着掌门夫人的头衔,只要万兽宗出不了另一位元婴修士,就等于归属了玄天宗!
谁让他们势弱,只有以为元婴真人撑场面?
玄青算盘打的当当响!
还好。她的师尊青炽真人十分护短,几乎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乐青衣却不会就这样放弃。
整个玄天宗。金丹女修并不少,但最合适的,只有她。
因为她是四灵根!因为她最没前途!因为她只是被家族放弃的散修,没有人会为她撑腰!
玄青掌门同样深以为然!
那是憎恶的开始……是她对玄天宗一点一点离心的最!
直到她怒而斩杀了乐青衣,逃离玄天宗。
玄青真人到底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刚烈,不会知道她其实还背负了父母之仇,不可能任他摆布!
说起来,那件事情,却是因万兽宗而起的。若非李延山向玄天宗求亲,她也许还是能继续在玄天宗呆着的,十年,或者百年,甚至也许会忘却了仇恨吧?
当然,未知之事,没有人能够肯定,那一切必然不会发生。
她应该是怨恨万兽宗的。
然而如今……站在万兽宗的地盘上,宋雪晴的内心,却没有丝毫反感。
反倒对玄天宗,她不知如何是好。是该记恨,还是放下这段未来并不会存在的“过往”。
毕竟,她没有亲眼见过李延山这个人,对方其实也不曾明确提出过对象。
不过是玄青的私心,以及乐青衣的陷害。
宋雪晴的心中有片刻的迷惘,不由轻轻叹了一声。
“长卿师妹,半夜的怎么不睡觉,跑来这里唉声叹气?”如河水般潺潺的悦耳声音,传入她的耳中,令她微微一怔。
回过头去,白衣无暇的青年立在她身后,柔和的月光倾泻而下,淡淡的洒落在他的肩头,将他如精绘细描般的五官映衬的柔和了些,不再那般美的惊心动魄,反倒添了丝丝温润。
她敛了敛眸子,回过身来。
“见过元卿师兄。”她轻声道,目光掠过他的手腕上,面上不由微怔。
那是一只通体青透的翠玉手镯。手镯的样子,分明是女式的,雕刻着莲花的纹路,应翠欲滴。
是她当年,送给仙府之中那个李钟锡护身所用。
后来被传送出来之前,她睡着了,而他不知道被传去了哪里,也就没有要回来。
她抬起头来,直直的看着道号元卿的李钟锡,目光里尽是讶然!
“难道?”
对方笑着点了点头。
轻声吐出两个字来。
“是我。”
152 失忆
宋雪晴怔了片刻。
总觉得那两个字,透着几分古怪。
似是在回味什么,又似乎暗含着几分无奈。
她不由甩了甩头,心里笑自己想的太多,就连宝尊也翻了翻白眼。
“你没事就好,”她温柔的笑起来,眼底却藏着几分冷淡:“当时也不知道你被传送到了哪里,后来也不曾听闻过你的消息……多年不见,你变化倒是挺大的。”
能不大吗?那样清纯简单的一个秀气少年,眨眼就成了这般浮傲里透着深沉的心机妖孽男。
“是吗?”李钟锡低低的笑了一声:“有时候照着镜子,我也不大认识我自己了。”
宋雪晴又是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似是自嘲,又好似是另有深意。
倒是弄的她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沉默下来,静静的瞅着他。
“住了几日,觉得还习惯吗?”他大抵也知道这个她不好开口,微微一笑,风度翩翩的问道。
便是不笑也似笑一般好看的人,这一笑,越发十足惑人,叫人挪不开眼。
白天的时候,她也常常见着他,他却没有主动点破自己的身份,而是像个主人一样陪着他父亲李延山招呼前来恭贺的客人。那时他也笑,只是笑容很轻很淡,且目光总在游走,让人忍不住会去猜测,他到底是在对谁笑呢?
这是她第一次在夜里见到他。
而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
怎么感觉好像跟偷情似的?一个念头浮上心头,让她哑然失笑。
“我不大认床的,还好。”宋雪晴敷衍的点点头:“万兽宗的道友都很热情周道。”
“那万兽宗好,还是蜀山剑派好?”他道,却见她莫名的看着他。方才有些恍然,这问题问的太古怪。于她而言,自然是自家宗门更好。他忙补充:“我是说周围的风光。”
宋雪晴也只当是自己想歪了,略思考了下,才道:“都好吧,平原有平原的阔美,山林有山林的奇峻,倒是不好做比较。”
又是一阵沉默。
他们并肩站着,望着黑夜之中摇曳的竹林。宋雪晴不由想,为何自己会无意中走到这儿来。莫非是想念她的小竹峰了?不过平地上的竹林,与漫山遍野的小竹峰,给人的感觉却是两样的。此地的竹林静谧安宁。月上枝头,流淌着银色的光,恍如精致的宅院,大气;小竹峰上,却是高矮错落。说不上别致,却有闲云野鹤的悠闲,如同隐世的茅屋,超然。
虽是夜半偶然相遇,明明是重逢的二人,却都觉得尴尬。
“当年……”他慢慢的长了口。却卡在了两个字后边,不知为何飞快的瞥了她一眼:“当年我传送到别处,出了点事……昏迷了两年才醒来。醒来之后。有好些事我都忘记了,直到前几天见了你,才想起来。”
仙府驻地之中,能出什么事让人昏迷两年?
宋雪晴不愿深思,但心中却莫名有一股郁气散去。当年她就曾跟自己说过。只要他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就可以原谅……而现在这个理由。不仅仅是说的过去。
她似乎应该问问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时隔二十多年,她也并未主动找过他,两人的关系,也不过是仙府之中相伴几日的因缘,说不上有多密切,就有些问不出口。
而且他看起来,并不想旧事重提。
“你没事就好。”纠结了半天,她还是这句话。
“嗯。”李钟锡微笑的应了声,然而眸子里却掠过一丝难掩的悲凉。
宋雪晴没有看他,自然就没有注意到。
“长卿师妹,你说人为什么会失去记忆?那段日子,我总是在问自己,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会令我将过去都遗忘掉……我爹说,人为了保护自己,会下意识忘记一些事情,是么?”
“是吧,很有可能啊!”宋雪晴深以为然,这种说法,倒是与现代那些医生对于“失忆症”患者的说法差不多,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脑部神经受了损伤导致。
他受伤了——还是在仙府驻地里受的伤,伤在头部,甚至导致昏迷,失忆。
这种正道的阴暗,其实她都不用多想,就能猜出个大概。他甚至还算好的,至少保住了一条小命——也许对方本来就没想杀了他,又或者,是下手不够彻底。
原来,宝尊所说的必死之相,并不是在仙府之中,而是那个时候……
而他却没死成。
她想起他手腕上的镯子,莫非,是那个镯子救了他一命?
也好……本来就是因为宝尊那句话才以防万一给他的,真的派上了用场,也算是他的运气。
“那你说,你明明是帮了我的,为何我还会忘记你呢?”
这她怎么会知道?
宋雪晴对他的脑回路简直就是无语至极,忍不住摸了摸鼻尖,偏过头:“也许我无意之中有些举动伤害了你?又或者你对我产生过什么误解?”
说着这样的话,她自己都觉得不相信。即便她一开始防备过他,但却从不曾算计伤害过他。
就像他说的,他其实没有忘记她的理由。
但她又不能跟他解释,说其实是你的脑神经受损,这才失去了一段时间的记忆。慢慢恢复过来之后,自然就好了,这跟忘记的事情和人物都没有关系。
她只能往自己身上分析。
李钟锡却没有接话,但她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那眼眸之中的探究,让她心惊。
那种眼神,太过古怪,好像是在怀疑什么?
她有什么值得他怀疑?
“啊……对了,我还没恭喜你结丹呢!如果早知道是你,我一定会为你准备一份大礼的。”宋雪晴笑着打破这种让她觉得不舒服的氛围,主动转过身面对他:“不过现在应该还来得及,不如你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他张了张嘴,好像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紧紧的抿了抿唇,冲她摇了摇头,转过身,特别无奈的说道:“算了。”
什么你就算了?
宋雪晴此时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感觉跟他简直就是无法交流。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她抬眼看了他一眼,干巴巴的说道,不想再继续这种没有任何意义的谈话。
他的变化太大,大的让她无法产生好感。
她本质上是很简单的人,不喜欢太复杂的人和事,而现在的他,让她觉得相处起来很吃力。
他像是汪洋大海,看不出深浅,看不出他的心思情绪……她总算知道别人对着她是什么样的感觉了,怪不得长絮师姐总是爱说她少年老成,果然让人很憋屈。
而且她原本也并不擅长和人打交道,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如此。前世也就罢了,混迹在散修之中,起码的伪装还是会有的。而今生,基本上除了元宝师兄,与她关系还不错的几位,几乎都是主动与她结交的。
当然,修士对人情世故,本就看的不重,更多的时候,都是按照本心行事。她这样的性情,倒也不算太出格,至少玄如镜就从来没有对她说过要学习怎么“做人”。
相反的,走上修行路的人们,甚至更愿意恪守孤独。与人相交就会产生因果,而因果,是修士最不愿意背负的东西。
不过宋雪晴倒不是在乎因果报应之类的,她只是本性如此,不大擅长交际。她也了解自己,只要不触及她的底线,基本上都是可以忍耐的……她的耐性经过几世已经锻炼的坚韧无比,不会轻易断裂。
李钟锡前后判若两人,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又有什么样的际遇,令他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但想来不会是太美好的过往。是以下意识的,她便想要回避他。
“我送你。”他点了点头,说道。
宋雪晴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刚才走路的时候没在意,不知不觉已是走远了,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回去,大晚上的也不好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便没有拒绝。
李钟锡似乎也看出了她内心的抗拒,一路上没再和她说过什么。只是将她送到了院落前,看着她走进去,又看着她将门阖上。
到了他如今的修为,有没有门其实并没有什么意义,然而他却没有丝毫用神识去窥探她的想法,只是静静的在门前站了一会,方才转身离去……
其实遗忘,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这一晚之后,宋雪晴连着好几日都没有离开院子。
玄如镜自己也不大出门,自然也不会去管她,毕竟在人万兽宗的大本营,老实呆着反而更好。最近几日万兽宗里外人多,人多眼杂的,难免生出事端来。
反倒是长沫颇有微词,蜀山剑派就来了两个女弟子,玄如镜师徒不出去,她一个人夹在一堆男修之中反而更尴尬,只得一起留下。
玄如镜师伯本来就是很冷清的人,如今长卿师妹也有样学样,平日里话都不多说一句,要么打坐修炼,要么坐着发呆,把她给郁闷的不行。
十几日的时光,一晃而过。
153 结丹大典(上)
玄如河与玄如镜走在最前端,身后是几位金丹,宋雪晴默默的坠在队伍最后方。
几句低语传入宋雪晴的耳中。
“这几日看下来,李延山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玄如河蹙着眉头,显得很疑惑:“若真是青玄猜测的那般……他本也不该如此大张旗鼓才对。”
的确,仙府一别后,各大宗门心中其实都憋了气,这个时候万兽宗突然冒出一个李钟锡来,肯定会被所有人怀疑,李延山那人粗中有细,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
原本也以为他只是装个样子强撑着,但他看起来根本没有任何低调的意思,讲个结丹大典举办的这样隆重,哪里有丝毫遮掩?
“我也听说,那李钟锡是二十年前那一批的……”玄如镜点点头,又提出一个新的疑点:“听说他出来后被同门修士偷袭,之后还昏迷了两年,而且似乎醒来后却失去了记忆,至今还没有完全恢复呢!”
“我也是知道的,想来应该不是他……他一直籍籍无名,这结丹,未免也太突然。”二十年前的事情,并不用特意调查,李钟锡的过往不是什么隐秘,他是哪一次入的仙府,跟谁在一起,几乎都能查出来。
玄如河下意识就往身后看了一眼。
宋雪晴在仙府之中的所作所为他都听玄如冥说过,他也从不怀疑她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