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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嗓子眼里挤出这么一声。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这两人的神色似乎都不大对。而且不是从我说自己把实验器材搞坏的时候开始，而是从我进入这扇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只是我之前只顾着考虑自己的事情了，居然没有注意到。
（怎么了？）
“兰，你过来。”华叔朝我喊了一声。
我便走过去，站到华叔身前。我知道他一定有话要对我说。
是什么呢？我在心里猜测着，却隐隐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然而华叔接下来说出的这句话，却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我也是大吃一惊。
“L计划……我们已经放弃了。”
第七十八节 知道与不知道的事情
我的大脑来不及处理这么庞大的信息，这让我在原地愣了几秒。而华叔也是很有耐心地给了我缓冲的时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什么？！”
我惊讶的声音回响在办公室中。
L计划，我们为之而努力了几个月的庞大计划，现在却突然——
我有些激动地看着华叔。
“为什么？！明明已经坚持了这么长时间，为什么现在——”
“因为，做不下去了。”
华叔的回答简单明了，只有这么七个字。
我没有再继续说话，只是看着华叔，我知道他会给我一个解释。
“……我们从五月初开始进行这一项研究，现在已经有四个月了。”华叔低沉的声音响起，“四个月来，我们几个人一直都在顶着外部的压力这样工作。我想我和奈莉应该还要好些，毕竟我们只要每天待在实验室里研究和分析就可以了，虽然一直没有什么进展，但是工作的热情却没有因此而消退多少。而你所顶着的压力，应该比我们还要大上许多。你是每天都要在外面工作的，原本你就不善于跟人谈判，这次为了这个不被人看好的项目，我知道你肯定是碰了不少钉子。也肯定有不少人劝你放弃吧？”
我没有回答。
“部长来过的事情，我知道了。”华叔这样说道。
我肩膀略微一耸。
“是听那边的一个研究员说的，说是看见那天部长来我们H组了，当时办公室里只有你在。”华叔接着说，“我知道部长是来干什么的，别忘了我在部里也算是个老资格了，跟部长也打过不少次交道。但是后来你却一直没跟我提起……”
他似乎想露出一个笑容，然而却只是皱了一下鼻子，轻叹一口气。
“……我该谢谢你，兰。要不是有你们支持，恐怕我早就灰心丧气了。当初做这个计划，风险有多么大我们都是知道的，我当时就说过，这个即便是做出来了，短期内也不会有什么实际的贡献，而且成功的希望还如此渺小。但是你们依旧一直在帮我，从没有劝说过我让我放弃。就这一点来说，我真的很感谢你们。”
我仍然没有说一句话。
“但是……只靠着热忱来工作果然还是不行的……”华叔不再看我，而是注视着门口的方向，尽管他的视线已经有些发散，“我耽误了整整四个月，直到昨天，我和奈莉终于达成了这样的共识：这个计划，要宣告失败了。”
他似乎是在为自己辩解着什么，又似乎是在责怪自己。
“我不是第一次失败，不过也确实很久没有失败过了。我想这一次可以让我醒醒脑子，明白自己跟理想究竟还有多大的差距。我们都一样，为这个计划付出了几个月的心血，现在失败了，大家肯定都不好受。不过总而言之，失败一次也未尝不是什么好事，至少我们终于可以把时间花在更加现实的事情上了。”
“已经提交过申请了？”
半晌，我问道。
现在我想到了，他们刚才不在的原因，想必就是去提交计划终止申请了。
“啊。”他点了点头。
我便继续沉默着。
是吗？失败了啊……
难怪我说我把实验器材弄坏了的时候，这两个人都是那样的反应……因为实验已经终止了啊，而且他们也没什么心情来管这些了。现在就算我把所有的实验用具都扔掉估计这两人也顶多只是扫我一眼而已。
我心里苦笑了一下。
其实我早就想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尽管我那个时候就已经说过，我不会劝说华叔放弃，就算注定要失败，注定要撞墙，我也会陪着他们一起撞。
话说得很洒脱，但是——
果然啊，我还是不甘心。
几个月来东奔西走，到处拉取资金，磨破嘴皮子，哪怕累个半死，只要能要来一点点款项，心里就无比的高兴。
然而现在，这些却全部都化为了泡影。
难以释怀。
但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算了吧，算了吧。
我这样想着。
不如今天就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之后，一切都会好的。
“那么，我们下一个计划要做什么？”我故作平淡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做作。
“没想好呢。”华叔简短地回答道，“不过不管是什么，肯定都不会比这个更难了。”
“也许吧……”我摁了摁太阳穴，“不过回头……恐怕我得给那些投资了的公司道个歉才行啊。”
投资有风险，往晨风暗部投资尤其有风险，这一点是所有与暗部有牵连的外部公司都必须要了解的。如果成果获利，有你一份，那么你自然是赚到了。但是如果计划失败，那么你的钱也就相当于是打了水漂。
这次肯给我们投资的，都是关系极铁的一些旧识，计划失败，也就是说要让他们蒙受损失，我着实有些过意不去。而且下一个计划的资金来源问题也势必会因此受到一定的影响。
“……辛苦你了。”华叔似乎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好。
“算了算了。”我故作大方地耸耸肩，用轻快的语气说，“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种事情也难免，我在A组的时候也不是没失败过，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从C省那边带来一些特产，龙须糕什么的，要不要尝尝？”
“求之不得。”华叔笑了笑。
于是我转身走向我自己的办公桌，伸手拿起那个装满了点心的袋子，然后——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办公室那扇没有关好的门猛地被撞开。我连忙转头看过去，却见是奈莉毫无形象地喘着粗气站在门口。
她的目光正直直的对着我。
“怎么做到的？！”
“……喂，”我弱弱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把实验室弄得很不好清理？要不这样吧……我陪你一块儿去打扫好了，多一个人多把手，而且本来就是我——”
“我问你怎么做到的？！”
……我是不是犯下了什么很严重的错误？
“……没啊，我只是不小心碰掉了一根导管而已……”
“不、小、心、碰、掉、一、根、导、管、而、已？！”
她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
喂……到底怎么了？难道我把那个贵的要死的试验用大电子板炸掉了不成？
“……华叔，你来一下。”
奈莉思考了一下，突然对华叔说道。
“哦？”
华叔疑惑地起身，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奈莉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么还是过去看看比较好。
“还有你，要是没有事情的话也过来吧。”奈莉又冲我点点头，“有些事情想确认一下。……可以不用穿研究服，实验室里的气体我都已经处理掉了，不会再有染色效果，而且你放心，也不会对身体有什么损害。”
“染不染色什么的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揪了一下身上脏兮兮的衣服，“都已经这个样子了再脏一点也没什么关系。”
我和华叔跟着奈莉走进实验室，实验室里的狼藉已经被奈莉收拾得差不多了，不过还是有些地方没有打扫干净，看样子奈莉在那之前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把我们叫过来的。
“到底……”
华叔正要发问，奈莉却伸手指了指那大型电子板。
“是刚才的实验记录，我调到最前了，您看一下。”
华叔走上前去，操作起电子板来。电子板上滚动出一条条数据，我可是完全看不懂，也不明白奈莉叫我们来究竟是在做什么。不过她说是“刚才”的实验记录，难道是说被我不小心动过之后，实验出现了什么变化吗？
大概看了整整两分钟之后，华叔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咦”。然后皱起眉头，把记录朝下翻动了两页。
“这个……是……”
我听见从他口中，传来微不可闻的嘀咕声。
又过了两分钟左右，华叔猛然回过头来。
“在哪里？”
他有些急促地问道。
我还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奈莉却似乎已经明白了似的，适时地把一个密封的烧瓶递到华叔面前。
华叔接过烧瓶，又吐出一个词。
“探头。”
奈莉顺手把一个一端不知连在什么仪器上的金属探头递了过去，华叔拿起探头，就把它对准烧瓶底部，松开手，那探头却如同抹了胶水一般牢牢地吸在上面。
大型电子板上面又显示出一条条的数据，华叔和奈莉就这么紧锁着眉头盯着那些数据，似乎生怕漏掉了一条一样，十分仔细。
良久，数据虽然还在滚动，但两人却把视线从电子板上移开，对视了一眼。
“这算什么？”
“我怎么知道？”
“那谁知道？”
“知道的人在那边。”奈莉用大拇指越过肩膀指了指我，“可惜他也不知道，或者说，他更不知道。”
“喂，你们……”
我快被他们之间奇怪的问答搞糊涂了，连忙出声询问。
“什么知道不知道的……什么叫我知道还更不知道？让我也理解一下啊。”
第七十九节 我被我老爸逼婚了（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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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理解？”
没想到，我说完这句话后，却是受到了奈莉回头一个白眼儿。
“我们还想理解呢！”
“但是这个……”华叔双手有些颤抖地拔下探头，用架子把那个烧瓶固定住，“这个难道说……难道说是……”
“嗯。”奈莉点了点头，“应该就是。”
我仍然不能理解，但这次却没有插话，免得再遭一个白眼儿。话说这种对话恐怕也只有当事人能够明白吧？
然而接下来，那两个人却同时转头看向我。
“没理由的啊……巧合吗？”
“要不然还有什么解释？”
他们说的仍然是我无法理解的话语，不过有一件事我却弄明白了，似乎有什么……和我有关？
“喂，到底怎么了？”我终于忍不住又开口了。
华叔和奈莉对视了一眼。然后，奈莉转过头来，对我说：
“之前有对你解释过吧？这个计划的原理。”
“哦……”
“我们所要完成的，是公认生命起源论的第四步，也就是最后一步，由多聚体演化为原始生命的过程。而我们已经在这一步上耽误了几个月，直到之前都没有突破，这也是我们放弃这个计划的原因。”
（之前？！）
我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这个意思，难道是说——
奈莉指了指那个华叔刚刚放下的烧瓶。
“就在我刚才打扫实验室的时候发现的，虽然看上去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是电子数据是不会说谎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这里面，出现了生命反应！”
我愣了足足有一秒钟的时间。
“哎——————————？？？？？？”
也就是说，我们的L计划——
还不等我脑子中浮现出那个词，就感觉到一个柔软的身体扑到了我身上。
“成功了！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奈莉激动地抱着我，身体由于兴奋而剧烈地颤抖着，直到十几秒钟后，她才终于安静下来。
“但是，是怎么——我是说……”我不敢置信地问道，“难道是我刚才……”
“无法解释。”华叔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原本这一步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即便用世纪来计算也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这也是我们一直以来都毫无头绪的原因之一，毕竟要把大自然用如此长的时间来完成的步骤用短短几个月来实现，其难度远超我们的想象，我们使用了几乎所有可以想到的方法都没能做到。但是就在刚才，你在实验室里引起的骚动，让我们的实验起了变化。”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认真地说道：
“从电子板上的记录来看，这是由于一系列的巧合因素引起的变化，但它偏偏就完成了。而且是难以再现的，因为使用现有的技术根本无法把刚才那一系列的巧合加以控制。如果不是电子板上的记录，我甚至连这一步是怎么达成的都不知道。”
“但是这样也就足够了！”他的声音突然激动起来，“至少我们已经证明了，以人力来创造生命是完全有可能的。这是一个十分重大的突破！不管是对于学术界还是对于人类自身而言，这项成就都绝对可以使人类社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但是……”我问道，“既然我们无法再现这一现象，那么怎么证明这些生命的确是由我们创造的呢？”
“用不着证明。”华叔指了指电子板，“我说过了，数据是不会骗人的。精于此道的人只要看到那些反应数据就会明白，这可是代表了创造生命的过程！至于再现，等到什么时候人类的科技可以做到精确地模拟出那一系列的变化，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再现这一过程了。不过现在，你们俩得先帮我的忙！”
“什么？”
“原始生命的存活时间是十分短暂的，而且它们只是模拟创造出来的生命体，其生命长度还不好说，甚至连有没有繁殖能力都不清楚。我们得想办法尽量保证它们的存活，可不能让我们的心血在这里夭折掉！”
“那个……”我小声说道，“要不要……先去把终止计划的申请撤消了再说？”
他们两人一愣。
“快去啊！”奈莉朝我喊道。
我连忙跑出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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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下午，我一直都在帮助他们两人忙这忙那。老实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忙些什么，只是听从他们的指示就是了。看着他们两个人激动的样子，我是实在不好说什么，毕竟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几个月以来一直辛辛苦苦为之而努力甚至差点就放弃了的事情，就在我的一个不小心之下误打误撞地完成了。
我跑去取消计划终止申请的时候，那个了解点儿内情的工作人员还很是无奈地看着我说“你们还不肯放弃啊？”我没好意思告诉他我们成功了的消息。
直到下午五点半钟，那两人才从这种忙碌的状态中恢复过来，似乎已经稳定了。他们让我回家休息好明天一早还要过来，看样子从明天开始才到真正忙起来的时间。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要求晚上陪他们一起守着，听从上司的调遣是一个好的组员最应该做的事情。
只是……
回家的路上，我却一直都在思考着。
我们所做的事情，到底是否正确呢？
真是奇怪，L计划进行的时候，我没有这样想过，现在计划完成了，我却开始担心了。
也许是那个时候整天都在忙着为L计划筹取资金而无暇他顾，现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却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事情了。
大自然用了那么长时间才完成的事情，我们却以人力在短短的数月之内做到，这究竟是超越了自然，还是走进了自然的圈套呢？
创造生命，这原本不应该是我们人类可以做到的事情，而现在我们却推翻了这个结论。是否是打开了生命的潘多拉魔盒？如果未来有一天，科技以此为基础，让每一个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创造生命，那么世界会怎么样？即便没有到那样的程度，但是创造生命的能力却被一些别有用心者所掌握，那又会怎么样？
……唉，算了。
我苦笑了一下。很久以前，火对人类来说也是大自然的恩赐，现在却遍地都是生火设备。人类在进步，社会在发展，这是无法阻挡的趋势，或许自然自有办法去调节这一切吧。
只希望我们不要误入歧途啊……
我走下公交车，听见路边相依的一对小情侣正在小声嬉闹着，偶尔有“安全期”、“孩子”这样让人不得不在意的词语传到耳朵里。我从他们身边走过，心想如果我说我不光造过孩子，连原始生命都造出来了，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会被当成是神经病吧？
我咧了咧嘴。
“兰！”
我突然听到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还不等我回头，却见一个身影已经像风一样从我背后闪了出来，刚刚好停在我面前。
“……妙姐？”
我下意识地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在我面前这个穿着牛仔裤和紫色衬衫但是头发看起来却像是没有打理过的毫无形象的女孩子，可不就是前一段时间才刚刚见过面的艾妙？！
“你跑这里来干什么？”我呆呆地问道。
“呜……”她连忙抓住我的手，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帮帮忙吧，兰！我被我老爸逼婚了！”
“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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