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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夫人已经答允替我们解决困难,”菲比重复说道,她没理睬卢克的话;她对她丈夫的牛脾气是够了解的了,深知此时此刻竭力阻拦他做或说他那固执劲儿驱使他做或说的任何事情,那结果就会比无效还要糟糕。“卢克,爵士夫人今夜亲自来处理这件事情了,”她补充道。
拨火棒从小旅馆老板的手里掉了下来,落在壁炉里尚未燃尽的煤块之间,发出一阵响声。
“奥德利夫人今夜到这儿来了,”他说。
“是的,卢克。”
菲比说话时,爵士夫人出现在门口了。
“是的,卢克。马克斯,”她接口道,“我来把钱付给这个人,打发他走。”
奥德利夫人是用一种奇怪的、一半儿机械的态度说这番话的,倒极象是她硬背死记了这句话,如今嘴里念叨着,却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马克斯先生发出一声不满的咆哮,用一个不耐烦的手势,把空酒杯放在桌子上。
“其实你不妨把钱交给菲比好了,”他说,“这同你亲自把钱送来一个样啊。我们可不要间太太上这儿来,把她们的宝贝鼻子到处东探探西嗅嗅的。”
“卢克,卢克,”菲比告诫道,“爵士夫人对我们这样仁慈!”
“啊,她那该死的仁慈!”马克斯先生嚷道,“我们要的不是她的仁慈,小娘子,而是她的钱。她不会从我这儿得到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感激的。不论她为我们做什么,都是因为她不得不做,如果她不是不得不做,她才不干呢──”
天知道卢克。马克斯还有多少胡话要说,若不是爵士夫人突然转过身来面对着他,以其天仙般的美丽风采使他肃然起敬、默不作声。
她的头发被风吹散在脸蛋儿的两旁,头发轻若羽毛,铺成蓬乱的一大片,包裹着她的前额,象一团黄色火焰。她眼睛里还有另一种火焰──一种绿油油的火光,就象可能从一个愤怒的美人鱼的变换着颜色的眼球里闪耀出来的光芒一样。
“住嘴,”她大声喝道,“我深更半夜上这儿来,可不是来听你无礼的话的。你这笔债欠了多少钱?”
“九英镑。”
奥德利夫人拿出她的钱袋,──一件用象牙、白银和蓝宝石制作而成的小玩意儿──从中取出一张银行的钞票和四枚金币。她把这些钱放在桌子上。
“在我走之前,”她说道,“叫那人为那笔钱打一张收条给我。”
折腾了好一阵子,才使那人清醒过来、充分意识到要他完成一个简单的职责;把钢笔到墨水里去蘸一蘸,然后把笔塞在他笨拙的手指之间,才使他终于明白:菲比。马克斯给准备好的收条下角,需要他的亲笔签名。收据上的墨水一干,奥德利夫人便立刻拿起这凭据,转身离开酒吧里间了。菲比跟随着她。
“爵士夫人,你可不要一个人回家去,”她说,“让我陪你回去,好吗?”
“好,好,你陪我回家。”
爵士夫人说这话时,这两个妇人正站在小旅馆的大门附近。菲比诧异地呆望着她的保护人。她曾料想奥德利夫人解决了那件她忽发奇想地亲自出马处理的事情以后,会急急忙忙赶回家去的;然而,事实并不如此,爵士夫人身体靠在小旅馆的大门上,站在那儿瞪眼瞧着旅馆里空荡荡的地方,马克斯太太又开始担心麻烦事儿把她过去的女主人气疯了。
奥德利夫人以犹犹豫豫和茫然若失的神态正在访煌的时候,酒吧间里一只德国小钟打了一下。
她听到钟声吓了一跳,猛烈地颤抖起来了。
“菲比,我觉得我快要晕过去了,”她说,“我能在哪儿搞到冷水呢?”
“抽水机在洗衣房里,爵士夫人,我跑去给你搞一杯水来。”
“不,不,不,”爵士夫人大声说道,抓住了要跑出去取水的菲比的胳膊。“我自己去弄水。如果我要叫自己不晕过去,我必须把头浸在一盆冷水里。奥德利先生睡在哪一个房间里?”
这问题里有些极不相干的意思,因而菲比。马克斯在回答之前惊讶地呆望着她的女主人。
“爵士夫人,我给他准备的是三号房间──前面那个房间──就在我们房间的隔壁,”她惊异地停顿了一下后回答道。
“给我一支蜡烛,”爵士夫人说道。“我要到你房间里去,弄点水来浸浸我的头。你待在这儿,别走开,”她命令式地补充道,那时菲比。马克斯正要给她带路──“你待在这儿,别走开,留神着别让你那畜生般的丈夫钉我的梢!”
她从菲比手里抓起她已经点亮的蜡烛:走上那摇摇晃晃的曲曲弯弯的楼梯,楼梯通向二层楼的狭窄走廊。五个房间的房门面向着这顶篷低垂、气味难闻的走廊,房间的号码用扁而阔的黑字印在房门嵌板上方。奥德利夫人为她侍女的新郎买下这旅馆生财时,曾驱车来看过房子,所以她熟悉这破旧地方的门路;她知道到哪儿去找菲比的房间;然而,她在为罗伯特。奥德利先生准备的房间门前站住了。
她站住了,看看门上的号码。有个钥匙插在门锁里,她的手仿佛不自觉地按在这钥匙上。于是她突然又开始发抖了,就象钟敲一点之前她曾发抖几分钟一样。她就那么抖了一会儿,她的手仍旧按在这钥匙上;接着,她的脸上露出可怕的表情,她转动门锁里的钥匙;她转了两圈,把房门加倍地锁牢了。
房间里没有声音传出来;住在房间里的人,没有什么动静表示他已经听到了声音──生锈的门锁里生锈的钥匙喀喇转动的不祥声音。
奥德利夫人赶紧走进隔壁房间里去。她把蜡烛放在梳妆台上,推掉帽子,让它松松地挂在她手臂上;她走到洗手架跟前,在脸盆里放满水,然后站在房间中央,向前后左右看了一会儿,一张苍白的严肃认真的脸,一种仿佛要把这设备简陋的房间里的每一件东西都看在眼里的、迫不及待的凝视。菲比的卧室当然是布置得破破烂烂的;她被迫把一切最体面的家具选出来配备最好的卧室,这些卧室都是特别留出来供应偶然来城堡旅馆住上一宵的旅客的。但,马克斯太太尽了最大的力量,以过量的帖帐之类来补偿房间里扎实家具之不足。挂在帐篷式床架子上的廉价的印花皱布帐子;用同样的料子制作而成的、饰有花彩的窗帘,遮掩着狭窄的窗子,挡住了日光,为苍蝇和捕食的蜘蛛等族类提供了愉快的托庇之地。镜子是件廉价的蹩脚货,凡是辛辛苦苦去照这镜子的人,每一张脸都被弄得歪歪扭扭的;即使是这样的镜子,也站立在一个用上浆细布和粉红色的轧光花布覆盖着的圣台上,镜子上还装饰着用花边和针织品制作的褶边。
爵士夫人瞧着到处都落在她眼睛里的花彩和饰褶,微笑了。也许,记起了自己套间的豪华奢侈,她有理由笑;但,在那撒旦式的微笑里有点儿东西意义深刻,超过了对菲比想装饰房间的可怜企图的、自然而然的鄙夷之情。她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梳光她的湿头发,然后戴上帽子。她不得不把熊熊燃烧的牛脂蜡烛放在镜子前逼近花边褶边的地方,那么近,似乎上浆细布的脆性组织有股吸力,正在把火焰引到它身上去哩。
菲比在小旅馆门内焦急地等待爵士夫人的到来。她注视着德国小钟上的分针,对它的行动迟缓感到诧异。只不过一点十一分,奥德利夫人便从楼上下来了,帽子戴在依旧潮湿的头发上,可是手里没有蜡烛。
菲比立刻为这下落不明的蜡烛焦急了。
“爵士夫人,蜡烛呢,”她说,“你把它留在楼上了!”
“我正要走出你房间时,风把蜡烛吹灭了,”爵士夫人平静地答道。“我把它留在那儿了。”
“爵士夫人,留在我房间里吗?”
“是的。”
“蜡烛完全熄灭了?”
“熄灭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你为什么拿你的蜡烛来烦我呢?一点钟都过了。走吧。”
她挽住姑娘的胳膊,一半儿引导、一半儿硬拖地拉她走出屋子。
她瘦小的手,以其痉挛的压力,坚定地钩住了她的同伴,就象老虎钳夹紧她一般。三月猛烈的风砰的一声吹上了屋子的门,叫两个妇人站在门外了。漫长黑暗的道路,荒凉凄寂地呈现在她们前面,在落尽叶子的树篱之间隐约可见。
在寒冬清晨一二点钟之间,在孤寂的乡村大路上步行三英里之遥,对一个娇嫩的妇女──一个倾向于安逸和奢华的妇女说来,决不是件轻松愉快的事。但,爵士夫人拉着她的同伴,沿着又硬又干的大路匆匆行走,仿佛她是被某种不知退缩的、可怕的、魔鬼般的力量所逼迫似的。她们的头上是黑暗的夜空,她们的周围是猛烈的咆哮的寒风──这风在一个隐蔽的乡村的辽阔区域里席卷而过,仿佛从这个范围内各个地点同时刮过来,以这两个狼狈的跋涉者为其宣泄愤怒的焦点──这两个妇人,在黑暗中走下斯坦宁丘兀立其上的小山,沿着一条长达一英里半的平坦道路走去,然后又登上另一个小山;小山西侧便是奥德利庄院,它坐落在一个隐蔽的山谷里,山谷仿佛把这古老的府邸团团围住,使它和日常世界的一切喧哗吵闹都隔绝了。
爵士夫人在这个小山顶上停下步,喘过一口气来,双手抓住心头,希望可以使心脏的猛烈跳动平静下来,可是毫无效果。她们现在离庄院四分之三英里了,自从她们离开城堡旅馆以来,已经走了快一个钟头了。
奥德利夫人停下来休息,她的脸仍旧朝着她的目的地。菲比。马克斯,也停下步来了,匆匆赶路之中有个片刻停顿,使她感到很是高兴,她回头遥望远处的一片黑暗,在那片黑暗的下面,便是给了她那么多不安的、可怕的栖身之所。当她回头看望时,她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疯狂地抓住了奥德利夫人的大衣。
夜空不复是完全漆黑的了。这浓重的黑暗被一块骇人的红光突破了。
“爵士夫人,爵士夫人,”菲比指点着那块骇人的红光,大声喊道,“你看见吗?”
“是的,孩子,我看见了,”奥德利夫人答道,竭力要甩掉那抓住她衣服的手。“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火!──火呀,爵士夫人。”
“是的,我也担心是火灾。最可能是在布伦特伍德。让我走吧,菲比,这跟我们不相干。”
“呀,呀,爵士夫人,比布伦特伍德还要近──近得多;火灾就发生在斯坦宁丘。”
奥德利夫人不回答。她又在发抖了,也许是冷得发抖,因为风把她的厚大衣吹得从两肩上褪了下来,使她纤弱的身体暴露在阵风中了。
“火灾发生在斯坦宁丘,爵士夫人,”菲比。马克斯大声喊道。
“城堡旅馆着火了──我知道它着火了,我知道它着火了。今天夜里我想到过火灾的,我坐立不定、心神不安,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发生火灾的。如果只是这肮脏破烂的地方遭灾,我倒并不怎么在意,可还会有人丧命的;还会有人丧命的,”这姑娘心烦意乱,呜呜咽咽地说道。“那儿有卢克,他醉得太厉害了,没法儿自己逃命,除非别人帮助他;那儿有奥德利先生,睡熟了──”
菲比。马克斯提到罗伯特的姓名时突然住口了,她跪了下来,握紧举起的双手,疯狂地向奥德利夫人苦苦哀求。
“啊,我的天哪!”她大声喊道。“爵士夫人,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请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这太可怕了啊!”
“太可怕什么?”
“是我脑子里的思想;是我脑子里的可怕的思想。”
“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爵士夫人狠狠地嚷道。
“噢,如果我想错了,就请上帝原谅我吧!”跪着的女人用拆散的句子,气喘吁吁地说道,“但愿我想错了!爵士夫人,你今夜为什么上城堡旅馆去呢?为什么你不理睬一切我能说的话,那样斩钉截铁,非去不可呢?──而你是那么怨恨奥德利先生,那么怨恨卢克,你知道他们两人都住在城堡旅馆的屋顶下。啊,爵士夫人,请你告诉我,我冷酷无情地错怪你了。请告诉我:我错怪你了──请告诉我吧;因为,老天爷在我头上,我认为你今夜上那个地方去,目的就是要去放火烧房子。请告诉我,我是错了,爵士夫人;请告诉我,我正在刻毒地错怪你。”
“我什么也不告诉你,只告诉你一件事:你是个疯女人,”奥德利夫人用一种冰冷、生硬的声调回答道。“站起来,傻瓜、白痴、胆小鬼!难道你丈夫是这么一个宝贝,以致你要匍匐在那儿,为他痛哭哀号?罗伯特。奥德利对你又有什么相干,以致你的举动象个疯子,因为你觉得他处境危险?你怎么知道火灾发生在斯坦宁丘?你看见天上一块红色,你就马上大叫大喊,你那不值钱的破棚子着火了,倒象是世界上除掉这棚子就没有地方会起火燃烧的了。这火灾可能发生在布伦特伍德,或者更远,──发生在罗姆福德,或者还要远一点;说不定在伦敦的东边儿哩。起来吧,疯女人,跑回家去照料你自己的货物和动产吧,照料你的丈夫和房客吧。站起来,走吧;我用不着你了。”
“啊,爵士夫人,爵士夫人,原谅我吧,”菲比呜咽道:“尽管是在思想里,我已经那么错怪你了,相比之下,你能责备我的话就显得都不够凶狠了。我不计较你冷酷无情的话──如果我错了,我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你回去亲眼瞧瞧吧,”奥德利夫人严峻地答道。“我再次告诉你:我用不着你了。”
她在黑暗中走掉了,丢下菲比。马克斯跪在坚硬的大路上,她是在痛苦哀求时跪在那儿的。迈克尔爵士的妻子,朝着她丈夫睡觉的府邸走去了,在她的背后,红色火焰照亮了天空,在她的前方,只有深夜的黑暗。
第二章 报讯的人
第二天早晨很晚的时候,奥德利夫人才从她的化妆室里出来,优雅地穿着一袭精致的薄纱晨服,衣服上镶着精细的花边,绣着花儿;可是脸色却十分苍白,眼睛下面各有半圈紫色阴影。她对这苍白的脸和凹陷的眼眶作了解释,说是她上一夜看书看到深更半夜才睡觉。
迈克尔爵士和他年轻的妻子在书斋里一张舒适的圆桌旁吃早餐,餐桌脚上有滑轮,推近了熊熊的炉火;艾丽西亚不得不和她的后母共进早餐,尽管她在早餐和晚餐之间漫长的时光里竭力要躲开这位爵士夫人。
三月的早晨是萧瑟而阴郁的,浙浙沥沥的细雨下个不停,弄得景物模糊,远近也看不分明。早晨邮递员送来的信只有很少的几封,日报要中午才能寄到;有助于谈兴的诸如此类的资料没有了,早餐桌上就没有多少话可说。
艾丽西亚望着打在宽阔窗玻璃上的渐渐沥沥的细雨。
“今天没法儿骑马了,”她说:“也不会有客人来热闹一番的机会了;除非可笑的鲍勃冒着细雨从斯坦宁丘慢吞吞地上这儿来。”
任何你认识的已经去世的人,被另一个并不知道他去世的人,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地提到──就象作这件事或那件事地随便提到──就象作些日常琐事地随便提到──而那时你明明知道,他已经从这地球的大地上消失了,他已经在可怕而庄严的死亡里,同一切活人及其日常事务隔绝了,这种事你可曾听到过?这样的一种偶然提及,尽管这话本身无足轻重,却往往把一种奇怪的毛骨悚然的痛苦捅到人的心灵里。愚蠢的话嘈杂地刺激着过度敏感的头脑;恐惧之王被毫不聪明的失敬之词所亵渎。突然听见提到奥德利先生的姓名,爵士夫人便感受到了这种急剧的情绪变化,她自有她的隐秘的理由,然而那可只有天知道了;但艾丽西亚。奥德利提到她的堂兄时,爵士夫人苍白的脸变得煞白,白得象病人的脸色。
“是的,也许他会在细雨中走来的,”年轻的小姐继续说道,“帽子光滑呈亮,仿佛用新鲜黄油擦过的一样,衣服上蒸发出白色的水汽,弄得他象个刚从瓶子里冒出来的尴尬的妖怪Ⅰ。他会闯到这儿用他的泥靴踩得地毯上到处都是烂泥的痕迹,爵士夫人,他会穿着湿外套,坐在你的哥白林花毯上,如果你提出抗议,他就会攻击你,就会反问你,为什么摆设些不让人坐的椅子,为什么你不住在无花果树法院,还有──” Ⅰ典出《天方夜谭》渔夫的故事。
迈克尔。奥德利爵士满脸心事地瞧着他的女儿,当她提起她的堂兄的时候,她时常讲起他,嘲笑他,并且用不大合乎分寸的话攻击他。但,也许从男爵想到某一位贝特丽丝小姐,她十分冷酷地对待一位叫做培尼狄克的先生,然而,说不定她同时也由衷地热爱着他哩。ⅠⅠ典出莎士比亚:《无事生非》。
“艾丽西亚,梅尔维尔少校昨天来访时,你猜他告诉了我什么消息?”迈克尔爵士不久便开口道。
“我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艾丽西亚答道,挺瞧不起那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