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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藩据地千里,寻出十个八个朱三太子算什么难事?天下姓朱的不计其数,都可做个三太子,何必一定要一个害了东郭先生的‘中山狼’?”言毕哈哈大笑。
杨起隆听着这话,脸色变得煞白,铁青了脸靠在椅子上,直喘粗气,双方霹雷闪电,剑拔弩张。
“何必意气用事呢?”吴三桂格格一笑,“杨公方才讲的是有道理的;目下大家都在难中,便要分道扬镳,也是以后的事,如今争这个高下是要被渔翁得利的。还是要同心协力、和舟共济,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他知道儿子吴应熊远在京城,不能插翅飞回云南,必须要靠朱三太子庞大的地下势力保护,不能真的翻脸,故此说出以上这些话。
“平西伯深明大义!”杨起隆躬身一礼道。他今天并不是为吵架而来的,自己也发狠泼辣地说了一大通,见给了台阶,便就坡下驴地换了笑容,摇着扇子欠身问道:“据你看,眼前该怎么办了?”
吴三桂安然四顾,十分镇定地说:“以老朽之见,杨公应该加紧暗地联络,在黄河以北集结,扰乱京师,朝廷便无暇南顾,待南方义兵一起,南北互相策应,会兵中原——嗯?”他笑着双手用力一合。
双方达成共识,都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吴三桂见气氛缓和,令手下摆宴庆贺。
康熙撤藩的诏书还在一站一站传递。
吴三桂却早已接到了吴应熊的急报书信。
那日他正邀了云贵总督甘文焜,正在五华山王爷府邸观看歌舞。因有外客,张氏福晋和姬妾们阁上放下帘子,一边吃茶食、嗑瓜子,一边闲聊。
甘文焜看了一会儿便有些坐不住,因和云南巡抚朱国治事前有允,晚间有要事相商。虽未说明,二人心里都明白:一定又是熊赐履发来密函了,而且很可能与平西王吴三桂有关联。甘文焜今年四十多岁,在总督里算很年轻的了,长得一脸白净,下巴微向前倾,显得有点倔强,也许康熙正是看中了他这些,才派他来当起了云贵总督。
临上任前,康熙曾密召甘文焜面授机宜。按照既定策略,甘文焜新来乍到便抱定了“挤”的宗旨,和朱国治合力处处设绊子,给吴三桂出尽难题,想方设法叫吴三桂的日子过得不舒服、不痛苦,最终使之萌生“走”的念头。
可这吴三桂却偏偏很能受气,对甘文焜的憨倔不仅不以为然,反而常常把他当面称赞一番,而对朱国治的态度却是迥然而异,逢人便骂。骂朱国治卑下无能,弄得甘文焜反而觉得不好意思,便改“挤”为两下相安,不再贸然寻机闹事。
去年五月,吴三桂不知从何处得悉,说苗民反乱放火烧了县衙,杀了知县,聚众哗变,命甘文焜立即率军前去征剿。当时正值雪雨季节,崇山峻岭之中瘴气正浓,刚走出二百里地,绿营兵就病倒了二分之一。甘文焜见状无法,只好派人呈报请援。吴三桂对他严斥一顿,命他返回。谁知行至大理,王命又到,命他把原来的队伍留下,再重新带领两佐营兵,赶往藏边平叛。大军未至目的地,又说敌已仓逞逃遁……就这样三番五次一直折腾了半年,一个“贼”影儿也没发现,甘文焜却被牵着鼻子东奔西走,最终累倒了。至此,甘文焜才晓得,这个满面堆笑的老头子不是好惹的。在朱国治跟前,他虽依旧口硬,却也日夜警惕,不再轻易招惹吴三桂了。
看了一会戏,实在坐不住了,甘文焜起身陪笑道:“今日领略了王爷的新戏班子,真是念打唱做样样出色。只是朱中丞那里正给武举讲学,这原是我的差使,去迟了已经不恭,不去更不好……”吴三桂忙笑着挽留,刚说了一句,“这戏正唱到妙处,便迟一会儿何……”“妨”字尚未出口,突然台上一片乱哄哄的,在下头看戏的军将们无不狂笑失声。原来戏台上正在演《失空斩》,扮演诸葛亮和马谡的两个演员扭打成一团!
吴三桂脸色猛地一沉,“啪”地一拍案几喝道:“叫他们两个都过来!”
两个小戏子——文官扮诸葛亮,武官扮马谡,磨磨蹭蹭地走了过来。只见“诸葛亮”的口髯不知被抛到哪里去了,而“马谡”的袖口、衣领被撕得稀烂,两个人均一付委屈样子,咧着嘴直想哭。
这场闹剧本是一位新近得宠的姬妾“玉面狐”指使着“诸葛亮”表演出来的,故意让他们把戏演逗笑,博取王爷的欢心。戏中有一段,诸葛亮向马谡授计道:“马谡——附耳过来!”
马谡按规定该出班躬身附耳静听,不料台上的诸葛亮却对他耳语道:“告诉你妈,让她今晚在列翠轩后耳房等我!”扮马谡的武官哪肯平白吃下这个哑巴亏?偏巧他下一句台词儿该是“妙计”,便一边说词儿,一边朝文官脚面上狠狠一踩。“诸葛亮”顿时痛得泪流满面,反手打了“马谡”一记耳光……
听了两个人的哭诉,吴三桂不禁捧腹大笑,姬妾们也都用手帕捂着嘴叽叽咯咯笑个不停。席上众人有的咧着嘴,有的弯腰蹲身,有的咳嗽气喘,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有赏!”吴三桂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一声令下,立时就有仆人抬来满满两大笸箩的钱,往台上一倾,刹时满台翻滚锃明耀眼,戏子们一哄而上,扑过去趴在地上你抢我夺,乱纷纷地只顾向自己怀里搂钱……
吴三桂边笑边寻思,这甘文焜和朱国治有约,肯定又是密谋算计自己,为了稳住他,便以观赏八面观音的歌舞为名,把甘文焜生拉硬拽地重新拉回座位。
须臾,八面观音款步而出,轻盈得犹如柳絮抛风、浮莲戏水,粉面桃花、唇红齿白,双目生辉,顾盼传情,使出浑身解数,将那水蛇一样的细腰扭得足够每一个部分都可以暴露无遗,以使甘文焜大饱眼福:边歌边舞。
八面观音将这柔媚淫荡的小曲唱得更加柔媚淫荡,柔软软的身段就像睡在场中一样,令人浮想连翩。
这时一个亲兵悄悄走进,将一封封了火漆的信递给平西王。
吴三桂立即拆开观看,脸色陡地阴沉下来。他站起来见曾文焜已看得入神,便对身旁一个漂亮侍女说:“留住他,我不回来不能放走他……”
侍女柔然一笑,春藤一般紧紧偎在甘文焜身边。
重臣谋士全部被召进密室。
“皇上撤藩了!”说这几个字时,吴三桂全身像浸在凛冽的冰水里,那张泛着青白色的面孔显得松驰无神,“诸位,朝廷已下渝撤藩,诏书不日即到。请诸位拿个主意,怎么办?”他需要的是同心协力,所以要让大家讲他想讲的话。
一时谁也没吱声。胡国柱不安地看看旁边呆坐的王永宁、吴庄麒和副都统高大节对视一眼,又急忙闪避开来;夏国相只顾抽水烟,一口接一口抽得呼噜呼噜直响;坐在末座上的汪士荣,把从不离身的玉萧向腰间一插,双手捧着信蹙眉细看。吴三桂看着众人默不作声,想起去年病死的刘玄初,不由得叹息一声。良久,他忽然带着恼怒大声怒吼:“全他妈地哑巴了?你们倒是说呀,撤,还是不撤?”
“生死存亡已到关头!”夏国相目光阴郁,像是对自己说话。头号谋士刘玄初死时把全盘计划谋略都告诉了他。他既是平西王的女婿,又是重要谋士,显得比以前持重多了,“王爷不要焦躁嘛,我们共商一个万全之策!不怕对付不了小皇帝。”
“这有啥商议的,干吧!”吴庄麒目光炯炯,朗声说道,“凭我云贵山川形胜,财力雄厚,拥有数十万大军,正是开创千古帝业的好时机,万万不可错过!”他心里早就盘算好了,仗一打起来,吴应熊必死,吴家偌大的家业全是他的了。
高大节听了,咬着牙道:“世兄的话一点不错!满朝文武,天下良将,有几人敢与王爷匹敌?”这话也是实情,能打仗的鳌拜已被圈禁,遏必隆年迈已高龙钟不堪,索额图入关时还是个娃娃兵。三十年不经战阵,已是很难寻出能征惯战的将军了。一直没有停止用兵的只有吴三桂和王辅臣。王辅臣即使严守中立,坐观成败,也就够康熙受的了。
“用什么名义起兵?”胡国柱将鼻烟壶轻轻往桌上一放,说道,“师出要有名,要堂堂正正!”
“拥护朱三太子为帝,复辟大明王朝,可算的上是名正言顺!”
夏国相此时已经想好,拔出烟芯,“噗”一口吹灭了,往后一仰身子说道,“目下最要紧的是时机!等钦差来了,先和他们虚与周旋,我们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暗中准备妥当,调兵、遣马、运粮,联络王辅臣、孙延龄、耿尚二王,还要设法争取西藏喇嘛和缅王……”
吴三桂话还未说定,夏国相即讨好地说道:“可世子还在北京呢!”吴三桂子侄中只有吴应熊才略俱全,可望为帝业的承继人,可现在却身陷虎穴,如何办呢?他拍了拍脑门,深思着道,“派人在兖州府一带搅乱一下,吸引住朝廷的注意力,然后派人潜行京师迎护世子归来;另一方面请世子在杨起隆他们身上多打主意,想办法逃出京师。”
吴三桂想想,明知这是件难事,也只好勉强为之。然后话锋一转,让众人接着方才的话谈下去。
杨坤首先打破沉默,慢条斯理地开了口:“既要起兵,就要立个名号,古人云:名不正则言不顺。立什么名号,这并非小事,也非易事,需仔细斟酌。”
“我认为还是以故明旗号为好,除清赐平西王号,以平西伯檄告天下,打出反清复明旗号。如此民心思明,必能一呼百应。”
“大江南北,常有以故明旗号起兵反清之事,然而却无一成者,这大概是明朝气数已尽的缘故吧?依某之见,不必用故明旗号,不步他人失败的后尘。”胡国柱在杨坤之后提出了截然相反的意见。
“明亡未久,人心思归,宜扶立明朝后裔代奉以东征。如此则老臣宿将自必愿为前驱,大业可成矣。”刘茂遐在胡国柱之后,赞同杨坤的话。
方献廷自进入密室后,一直在冥思苦想。当倾听了诸人意见后,觉得是该自己发言的时候了,于是刘茂遐话音刚落,他便接口道:
“出关乞清师,乃势迫无奈,情有可原。可是,永历帝已窜蛮夷,而又何必擒而杀之,此作何解释?今以王兵力,恢复明土甚易,但不知成功之后,果然从赤松子游否?事势所道,万不能终守臣节,蓖子坡之事不可一行再行。”
方献廷之言委婉致意,以疑问的口气作了肯定的回答,即建议吴三桂不必扶立明后,以免再出现杀朱明后嗣如同南子坡处绞永历帝一样的事情。吴三桂深解方氏之意,于是赞同地点了点头。
会议在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着,长时间的论争,大家的意见渐趋一致,即反清复明的旗号必须在起兵之初就要打出去,以便号召明朝遗臣政民起而支持他们的反清大业,但起兵之初,吴三桂不宜即继帝位,以免失去那些东奔西走仍在试图拥立朱明后代嗣继明宗之心。最后议定吴三桂暂以天下都招讨兵马大元帅之称号令天下。
计议既定,反清的各方面准备工作已接近尾声,现在就剩下最后一步即选择适当时机起兵了。
就在平西王密室计议时,甘文焜不知怎么发现吴三桂不见了。他立即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借口出恭,急忙飞奔巡抚朱国治府中。
朱国治已经等急,一见他入庭就说:
“熊东园来信了,撤藩诏书日内即到,叫你我作些准备,你是总督,云贵两省军务都在老兄身上,兄弟想听听你的高见。”
“我有多大能耐你还不晓得?”甘文焜酒入闷肠,长叹一声道:“空架子总督一个!不怕你老兄笑话,连我原带出来的亲随戈什哈都不尽靠得住了,都叫人家用银子买去了,想来真是可叹,皇上叫我等绊住姓吴的腿,弄到这个地步儿,这叫我办的什么差?”
朱国治见他说的凄楚,也觉神伤,抚着酒杯望着窗外,缓缓说道:“我们尽力而为就看天意如何,吴三桂的爱子现在扣在北京,或许他会投鼠忌器,不致生变,大致年内无事,你我可保无虞.只要平西王一离境,这头的事就好办了。兄弟手中虽然无兵力,自信百姓还是肯听我的。”
“云山兄,我劝你息了此念!”甘文焜起身至窗口瞧瞧,回身双手据案,压低了嗓音说道:“眼下已经别无良策。据兄弟所知,平西王在大理的驻军正星夜兼程来云南府,乘他布署未妥,兄应即刻进京述职——皇上旨意一到,再走就有罪了!兄弟管着军务,是片刻不得擅自离境的!”
“岂可如此!”朱国治连连摇手道:“老兄有所不知,挤不走吴三桂,我是一步也不能离开云南的!这也是特旨!足下既是云贵总督,倒不妨至贵州,相机作些安排,不管怎样,有备总比无备强!”
这倒似是可行的权宜之计。甘文焜沉吟道:“也只好如此了。兄弟也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原来潮州知府傅宏烈你认识不?”
“有过一面之交,人很精干。现在不是改任苍梧知府了吗?”朱国治说道:“不过听说他和已死的刘玄初、汪士荣交谊不浅!”
“古人不以私交坏公义,傅宏烈可谓其人了。他在那里密练民兵,听说已有数千人马。一旦事急之时,我兄和钦差应想法子投到他那里。他和四格格那边也有交往,只要孙延龄不出事,一时是不要紧的。”
朱国治听了,目光霍的一跳,但霎间又暗淡下来,他没有回答甘文焜的话,却起身作了一揖,突然说了一句:“哦,请你来还有一事拜托,我这里先谢你——宗英出来!”
甘文焜正党诧异,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一蹦一跳地走到前厅,朝朱国治打了个千儿问道:“爹爹,叫儿子来有何吩咐?”
“这是你甘伯父,快拜见了!”
小孩子见了生人还有点腼腆,红着脸转过身来,向甘文焜单膝脆下。
“双膝脆下!”朱国治突然厉声说道,“你甘伯伯与我情同手足,可视为你的亲伯父!他这就要去贵州,带你一同前往,可——好?”说到后来,嗓音已有些哽咽。
甘文焜已完全明白了他的用意。一股又酸又热的东西涌上了他的喉头,眼圈儿也红了,忙双手挽起朱宗英,勉强笑道:“世兄不在家乡读书,到这里来——华月兄,什么也不用说了。我和你一样没带家眷,也有个儿子随任读书,就让他哥俩朝夕相处吧!”
“拜托了!”朱国治惨然一笑,“宗英,过三两个月,爹爹去贵州看你——下去准备一下,一会儿便启程了!”瞧着朱宗英欢快地跑下,朱国治心里一阵酸楚,眼眶里含满了泪水。
甘文焜这才知道朱国治已下了必死的决心,脸色一下子也苍白了,咬紧了牙关说道:“贵州也非安全之地啊!巡抚曹中吉、提督李本深早已是平西王的人,深恐有负仁兄重托!不过,有我的儿子在,就有令公子在,我也只能给吾兄打这点保票了。”
“总比我这里强嘛。”朱国治已恢复了平静,“此地离五华山近在咫尺。上头吴三桂恨我恨得牙痒痒的,下头提督张国柱也跟吴三桂一样心肠!他要起兵,头一个要杀我。生死有命。儿子保住了,这是他的福份;保不住我也承你的情,我——已经不在乎了。”
甘文焜呆呆地站着,半晌方又问道:“熊东园信里还说些什么?”
朱国治安排了孩子,有点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笑道:“还有几句话不甚紧急。皇上现在还耽心藩军北撤中途生变,叫我们防备着,吴三桂一离云南,赶紧收拾这里局面。”
甘文焜不禁笑道:“熊赐履道学迂儒,哪能想得如此之细,只怕是皇上的意思吧!”
“正是圣意,兄弟烧掉这封信也正为了这点。”朱国治庄重地说道:“皇上还有话,叫我们俩保重,设法与博宏烈联络,小心孙延龄部生变。还说一旦情势危急,你我可设法暂避出境。”
“皇上这样恩待臣下,我怎肯出境苟生,”甘文焜的脸上涌上了血色,“去年老母患病,皇上专差御医到我家诊视;范承谟在福建患疟疾,竟六百里加急送去金鸡纳霜!臣子受恩如此,既不能在朝廷为皇上谋划大业,只好以死报效了!”
朱国治闻听此言,频频点头。使他放心的是,康熙已经派人把他的父母用安车蒲轮接到京城荣养去了。朱国治慨然说道:“兄能如此,真乃知己。不过我们此刻是往最坏处准备,要是什么事都没有,白惊一场,那是再好不过的了。折尔肯、傅达礼他们到了,自然还得作一番仔细推敲——你到贵州听我的信儿吧!”
此时已是深夜三更天,积聚在天空的乌云愈来愈浓,像承受不住无边的压力,终于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跳跃的闪电撕扯着云彩,照得大地一明一灭。风自青萍之末而起,扫荡起地上的浮士,变得桀傲狂暴起来,砂石灰土打得屋瓦沙沙作响。
雷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