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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我只是简短地恰如其分地应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很害怕。”
“你怕什么?也许他们发现了吴建的行踪?”
“没你想象得那么好。他们在电话里不是说找到了吴建,而是说与吴建有关……”
“那就是找到了一些线索。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
“可是……”
“别胡思乱想。等到了刑侦大队,就什么都清楚了。”我说着,不由加快了车速。
汽车在凌晨仿佛变得宽阔的街道上飞驰而过。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陆雪侧脸望着窗外路灯光下忽明忽暗的一幢幢建筑物,脸上的表情严肃而凝重。随着刑侦大队的临近,她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就像突发哮喘病似的,喘息声大得惊人。
“艾思琳,对不起,请……停……下车子。我觉得透不过气。”她用手摸着喉咙,艰难地说。
“你怎么啦?不舒服?”我赶紧把车子开到路边的隔离带旁,熄了火。
我为陆雪打开车门,她吃力地走下车子,软软地瘫坐在草地上。昏黄的路灯照着她形同白纸的脸。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大口大口地喘着,浑身哆嗦个不停,上下牙齿碰得“得得”响,样子十分痛苦。
我走过来,坐到她身边,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来,深呼吸!再来一次……”
她乖乖地按我的话做了。
等她的呼吸渐趋平稳之后,我才柔声细语地宽慰她说:“你别紧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你不明白……”
“事情明摆着,如果你丈夫发生了意外,警察会直说的。但警察只是说与你丈夫有关,那就是有了线索,也许他们发现了你丈夫的行踪。你不一直认为他就藏在这座城市的某个地方吗?”
“但愿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我加重了语气,信心十足地说。
陆雪的呼吸这才渐渐顺畅起来。
“谢谢你,艾思琳,现在,我们可以走了。要不,警察会等急了。”她轻轻地说。
我关切地望着她:“你觉得好点了吗?”
“好多了。”
我重新发动了车子。
“刚才你真吓了我一跳!”我说的是心里话。我可不想用我的车子送她赴黄泉路。
“艾思琳,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自己会怎样!”上车后,陆雪感激地说。
我没有吭声,只是报以淡淡的微笑。
陆雪走进刑侦大队的院子后,我便呆在大门外的车子里等待。尽管时间像是停滞在某个时辰,犹如一团死水般没了流动感,但我仍毫无睡意且神经亢奋地望着刑侦大队那间窗口亮着灯光的办公室。
那里没有人影晃动,也听不到有审讯、喝斥一类的声音。问话似乎进行得相当顺利。这让我不禁有些失望。我渴望的是另一种情形,一种让陆雪噤若寒蝉的情形,一种让她有口难辩有理说不清的情形。在这之间应该穿插着警官的怒吼、咆哮和陆雪的哭泣、哀告。然而,随着夜昼角色的互换,一切都归于常态。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陆雪被急召到刑侦大队,只是一个误会,或是警方为了向她问个平安什么的。
陆雪回到车子上时,我正仰躺在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看着我睡眼朦胧的样子,她十分抱歉:“让你久等了,艾思琳,没想到会耽搁这么长时间。早知这样,就该让你先回家休息。”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走后我一直在打瞌睡。”
我发动了车子。
车窗外天已大亮,在灰白的晨曦里,路灯像迷瞪的醉汉一样闪着倦怠的、惨淡的光。马路上的汽车多了起来,不时有车子鸣着喇叭从我们的车旁呼啸而过。街道两边的高楼里随着房门的开关,可见三三两两出门晨练的居民。与此同时,小商小贩的叫卖声也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几乎是在一瞬间,整个城市便从沉睡中醒来了,又开始了她一天的喧嚣和忙碌。
但我身边的陆雪却像是睡熟了似的一声不吭。
我有意放慢车速,不时瞟一眼这个倒霉的女人。此时,她盘起来的发髻已全部散开,深密的长发像帷幕般把她的表情隐入幕后。不过,我还是发现了她的肩膀在微微抖动——她在哭泣,无声地哭泣!
这真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我把车子驶向路边的一块空地,停了下来。
“陆——雪!”我用心碎的声音轻唤着她,“你怎么啦?”
她没有吱声。
我小心翼翼地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她顺势倒在了我的怀里,哭声变得响亮起来。
我紧紧地搂抱着她,就像搂抱着我遭遇不幸的亲姐姐那样情真意切:“别哭了,好吗?都过去了,没事了。”我不停地安慰着她。
她仍然哭个不停。
“是警察向你传达了不好的信息?”我斟词酌句地问。
她边哭边摇头。
“那……”
“艾思琳……他们……警察……怀疑我是那场大火的元凶……”
“怎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焦急地问。
她这才慢慢地抬起头,用写满屈辱的泪眼望着我。
看样子她很想把两位警官的谈话内容完整地给我复述一遍,而过于凌乱的头绪和难以遏止的激愤又让她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
“如果这对你很难,今天就别讲了!”我边用纸巾为她拭泪边说。
“玉石……他们在鲜花舞厅失火宿舍捡到了一个玉石挂件,这个玉石挂件原本属于吴建。”她使劲咽下一口唾液后,没头没脑地说。
“它怎么会在火灾现场?”
“鬼才知道!我都快要气疯了。”她说这话时,忿忿不平已代替了艾怨。
“小挂件是你丈夫吴建的,他们为什么要怀疑你?”我显得颇为激动,“你没为自己辩解吗?”
“我当然要辩解。你知道我去鲜花舞厅只想碰碰运气,我连目标都没有,怎么会凭空去报复一个伴舞女郎?”
“怎么,你去过鲜花舞厅?”我花容顿失。
“是的。对不起,艾思琳,原谅我事先没有告诉你。就在出事的当天晚上,我神差鬼使地去了鲜花舞厅。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决定。因为冲动和妒忌。我去那儿并不是为了我失踪的丈夫,我的真实目的是想寻找吴建的情人。这样的动机让我觉得很丢脸,因此,我没有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唉——如果我不胡思乱想,那天晚上下夜班后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警察也就不可能怀疑我了。”陆雪懊悔地低下了头,“艾思琳,其实,我跟我丈夫的感情没我告诉你的那么好。我只是……”
我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她:“我理解。处在你这样的境地,你完全有理由对自己的婚姻状况做些粉饰,否则,来自方方面面的非议及警方的无端怀疑会让你心力交瘁,难以招架。”
—》文》—“我一直怀疑吴建有情人。”陆雪想了想又说。
—》人》—“你把这些想法对警察讲了?”
—》书》—“我全说了。否则,他们会把我当成纵火嫌犯关起来。”
—》屋》—“这么说,最终他们相信了你的话?”
“我不知道。但他们还是决定让我回家。”
“我觉得你一个人深更半夜地去鲜花舞厅太过冒险了。万一那里真有个你丈夫的情人,你在明处,她在暗处,为了灭口,她对你下了毒手呢?”
“是的,我现在想想也很后怕。可女人处在妒火中烧的那一刻,根本顾不上考虑后果。”
“你为什么会认准了吴建的情人是鲜花舞厅的某个女孩呢?”
“我的一个朋友去那里调查过,结果,真的有个女孩说她认识吴建。”
“就这些?”
“这还少吗?自从吴建失踪后,这是我听到的最重要的一条线索。而事实证明,鲜花舞厅被烧死的这个女孩,的确与吴建很熟。否则,她也不会葬身火海。”
“陆雪,你越说越离奇。”
“这听上去是有点不合逻辑。假如没有那个玉石挂件,我也不会这么想。但偏偏它就掉在了现场——它可是我丈夫的心爱之物啊!”
我紧蹙着眉头:“我听不懂。”
陆雪思忖了半晌,像是下了很大决心:“艾思琳,如果我说凶手是吴建,你会觉得荒唐吗?”
“天哪——”
“是他干的。我敢肯定是他干的。除了他自己,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将那个挂件带到现场。”
“陆雪,你这是在说疯话!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丈夫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情人?”
“为了不暴露他自己。”
“这也算是杀人的理由吗?我知道你恨吴建,可也不能陷害他呀!”
“我不恨他……艾思琳,你错了。在警察面前,我的话说得十分含糊。但那个挂件是不祥之物,几年前,佩戴它的吴建母亲和她的丈夫一起葬身于火海之中,几年后,在伴舞女孩被烧死的现场,它又出现了……我不能不把这两起大火联系起来。我试着往深里去想时,才发现我对吴建的过去了解甚少,对于他童年的生活环境,少年时代是怎样度过的?他是否有过精神方面的疾病?他与父母的感情如何?这些,我都一无所知。吴建的沉默寡言将许多我本该知道的事情掩盖了。”
我禁不住惊叫起来:“陆雪,你讲得越来越离谱了。”
“那你想让我怎么说,艾思琳?”陆雪变得更加冲动了,“两起大火、三条人命竟然都同一个小挂件连在一起。如果不是吴建,难道还会有另一个人……这不可能!”
“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我连连摇头。
“请你相信我,艾思琳。本来,锅饼胡同发生的事,就应该引起我的警惕,可我最终放弃了自己的判断。我很后悔。假如当时我报了警,鲜花舞厅的伴舞女孩就不会死……”
“也许你是对的。那你打算怎么办?把所有的疑点都告诉警察吗?”
“刚才在警局我已说了很多。不过,他们未必会相信我的话。说起来很可悲,他们一直把我当嫌疑人。对吴建的失踪是这样,对鲜花舞厅宿舍的大火还是这样。三年前,他们去A市找我调查吴建失踪前前后后的一些情况时,就疑神疑鬼地对我旁敲侧击。好在我没有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否则,处境会更加艰难。”
“什么?警察一开始就怀疑你?”
“是的,自他们开始着手调查吴建失踪案的第一天,我就成了他们的目标。”
“是你太多疑了吧?”
“是真的。艾思琳,由于种种原因,我对警察隐瞒了一些事情,这就使吴建的案子变得复杂起来。从某种意义上说,警察把我当成嫌犯也是有道理的。”
“你在我眼里也变成了一个谜,陆雪。”
“对不起,艾思琳。我的确对你也有保留。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总有一天我会对你合盘托出的。”
“没关系。你不必抱歉。再说,那毕竟是你的事情,或者说是你的故事,我听不听都无所谓。真的!”
听我这样说,陆雪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轻松。
我笑了。我已经像蛀虫一样钻进这个女人的心脏,她信任我,依赖我,时刻和我相伴。她甚至傻乎乎地把阿云和阿丽的事情都告诉了我。说实话,我很担心警方会把陆雪从疑犯名单中删除。所以我不得不处心积虑地制造一系列麻烦,把水搅浑,往她身上栽赃,从而让她一直牢牢地吸引着警方的眼球……现在看来,我做得多么成功!
艾思琳打住了话头,她缓缓地仰起脸,将有些飘忽的目光转向刘凯。
刘凯亦用莫名的目光望向她。
“警官,如果可能的话,我想知道那天夜里陆雪去刑侦大队后,你们都谈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不,我想知道所有我不在场时陆雪的故事。因为,我对发生在你们之间的事情知之甚少。而我偏偏又是个完美主义者,我不想让一些颇为精彩的情节因了自己不在现场的缘故而变得支离破碎,毫无逻辑可言。”为了说服刘凯,她又情不自禁地自我吹嘘起来。
“可是……”刘凯面呈难色。
她不满地撇了撇嘴:“凶犯已落入法网,一切都大白于天下。这应该已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不是吗,警官?”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呢?如果你不肯讲出全部,那就太不公平了,警官。因为我对你没有半点保留。”
刘凯思忖了片刻才说:“好吧。”
仿佛听到了上课的铃声,艾思琳吃力地挪动着戴着镣铐的双脚,将两腿紧紧地并拢起来,两手平放在桌面上,眼睛直视前方,端坐得像刚刚入学的小女孩,脸上露出渴望的神情。
“你要我从头至尾给你讲述一遍吗?从我和马森警官第一次见到陆雪讲起,这有三年的跨度。”刘凯用他那惯常的稳重语调说。
“全部,警官,越完整越好!”
“我用第三人称来叙述行吗?”
“为什么不用第一人称呢?那样听起来更真实可信。”
“请原谅,艾思琳。你用第一人称讲述你自己的故事简直是文采飞扬,而我,拙嘴笨唇,天生缺乏讲故事的才能,脑袋里又没装多少词汇。但我又想在聪明女人面前保持一点自尊,所以,我不想在和你比较时过于相形见绌。请允许我用记录的方式把三年里发生的一切传达出来。当然,这很干巴,毫无文学色彩。希望你能硬着头皮听完。”
刘凯的这一大段开场白让艾思琳昏昏然飘飘然。她干咧的嘴角难以掩饰地露出了笑容:“那就随你便吧。不管你用哪种方式讲述,我都会认真听完的。”
于是,刘凯用一个个蒙太奇般的画面简洁而又精确地将警方同陆雪的多次“交锋”,及陆雪给他们留下的种种疑问和困惑回放了一遍。
刘凯的话音刚落,艾思琳便按捺不住地跃跃欲试了。看得出来,在刘凯讲述时,要不是出于礼貌,有好几次她想打断他,从而插入她编辑的精彩片断。
“这就是全部?”艾思琳像是终于听完了一个冗长乏味的报告那样如释重负。
由于时间过长,她戴着铁镣的双腿显然并列得很不舒服,于是,接下来,她微微欠起身,调整了一下坐姿。经过这一系列的动作之后,她的两腿弯曲着,上身前倾,腰像是被抽掉钢筋的楼体訇然瘫塌下来。整个人看上去仿佛一下子由小学生变成了老太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脸上那份病态的高傲和不屑。这让她无论身在何处都显得自信满满。
“是的。全部。”刘凯说。他能看出来她很不喜欢他的“白描”,也许她在心里正调谴着各种辛辣的词汇嘲讽着他文学细胞的贫乏。
“我觉得,我觉得事件的脉络很不清晰。”她尖刻地说。
在这个死刑犯面前,刘凯分明感到了一种压迫感:“也许我讲得不够全面,甚至漏掉了一些关键性的情节。”他如此坦率地承认自己的不足,是想向她传递一种公平和公正。即此时此刻没有警察和犯人的身份差别。在回溯吴建失踪案的前前后后人事纠葛中,他们之间是平等的。
一抹狡黠的笑意从她的脸上掠过。
“倒不是你的讲述有什么问题。我指的是警方对陆雪的看法。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把她视为吴建失踪案的嫌疑人之一。要知道,她是吴建的妻子,是受害者呀!”她的嗓音干涩而又沙哑,但她还是很好地控制着发问的节奏,努力使语调变得起落有致。
“客观地评价这件事,陆雪和警方都有责任。我们之所以一开始就将她列为嫌疑人之一,是因为她对我们隐瞒了很多东西。比如她有情人,比如她的种种反常行为……对陆雪的做法,至今仍有很多地方难以解释清楚。我想,也许你能帮我把谜底揭开,艾思琳,自陆雪搬来白云市后,你一直是她最知心的朋友。”说这话时,刘凯不由自主地也想揶揄几句。
艾思琳微笑着谦虚起来:“也不尽然。警官,把陆雪当成傻女人,应该说只是我的一厢情愿。现在回想起来,她和我一样有着多面人生。我能感觉到她始终在同自己内心的魔鬼作斗争,她并不轻易相信我,表面上把我当知心朋友,背地里却鬼鬼祟祟地做事,她只身去鲜花舞厅,独自踏上南行的死亡之路,对神秘邮件秘而不宣。包括她一开始对我讲的来白云市的真实目的,都是一派谎言。我和她唯一不同的是,我最终钻进了她的心脏,洞彻了她的全部心思;而她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不知道我究竟是谁……”
“不管怎么说,在你和陆雪的博弈中,最后的胜者是你,艾思琳。毕竟,陆雪已无法开口,而有些事情,你完全可以做她的代言人。”
“这倒是真的!”她眨着眼睛,颇有几分得意,“好吧,我尽其所能地为你解疑释惑吧,警官。”
终于有了再次表演的机会,她自然而然地伸长脖颈,情不自禁地抬起右手将额前的一缕头发理到耳边,甚至还轻轻地清了清嗓子。而后,在开讲之前,她让自己的脸上保持着恬淡的微笑。
“我们就从陆雪去夏之梦酒店开始吧!至今你对她在吴建房间所做的一切都很茫然,是不是?”她用期待的目光看着刘凯问。就像一个好脾气的老师在启发头脑愚笨的学生。
“的确。这事已让我困惑很久。”
“陆雪是在‘秀’给你看呢!”她轻蔑地抿了一下嘴唇,“想想吧,她等了那么久才去夏之梦酒店。她哪里把吴建的失踪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