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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取父亲一手平定的甲斐。但他是否要将此事置之不理呢?而有关信虎的暴政也早已传入
他的耳中。
(如不采取对策,甲斐将会灭亡。)
这件事使义元感到不安。一旦甲斐灭亡,将会受到北条或信浓势力的攻击,继而威胁到自
己的领土。
然而,收留信虎,让晴信来统治甲斐是否较为妥当,他却没有十分的把握。对他来说,晴
信还只是个未知数。只不过在晴信的背後有板垣信方替他筹画,这倒是个不可忽略的因素
。
「信方支持晴信确实是值得重视的事。」
义元又陷入沉思之中。
适逢雨季,外面显得十分阴暗。义元独坐居室。房内如夜晚般黑暗。
侍臣高间五郎兵卫跪在入口处向他通报:
「山本勘助在外面恭候。」
义元点点头,即刻走到临庭的走廊上。山本勘助跪在泥地上,全身被雨淋得湿漉漉地。
「甲州的动静如何?」
义元走出走廊,坐在庭院的石椅上。
「对信虎公的反感已到了极点。」
勘助列举了一些有关信虎的种种恶行,并述说甲斐百姓的怨嗟之声。
「家臣们对信虎的反应呢?」
「问题就在这裏。」勘助把身子向前挪移,报告这次隐密行动的成果:「在下探知天文五
年背弃信虎公而逃到国外的政务官们,目前聚集在笛吹川上游的川浦乡,因而我也潜进他
们聚会的场所。」
「什么!你说那些政务官聚集在笛吹川上游的川浦乡?难道甲斐将发生内乱?」义元以惊讶
的语气说。
「本来我也是这么想。当晴信公子突然出现在今井兵部、镰田十郎左卫门、三枝半兵卫及
仓科党的仓科三郎左卫门父子聚集的会堂时,在下真的以为武田就要发生内乱了。」
「晴信也在那裏?」
义元把身子向前挪了一下。
「但结果却让人十分地意外。」
山本勘助把他间谍的身分被晴信识破而被逮捕,但是又被释放,同时,晴信也没有加入这
次的叛变的经过向义元报告了一番。
「晴信的行为的确令人费解,他并没有劝你背叛或归顺於他?」
「他只说杀之可惜而把我赦免:并说我大概是骏河或相模一带派来的间谍,要我回去後报
告主人:晴信绝不会愚蠢到要谋叛父亲。」
假如晴信果真识破他是骏河或相模的间谍,采取这种处置,可能是想表示自己有能力对付
派出间谍的今川或北条。换句话说,晴信有把握自己会打胜这一场战争。同时,虽然口中
声称自己不会愚蠢到反叛自己的父亲,但在他的信上却已很明白地表示准备放逐信虎。
「晴信这家伙……」
义元咬牙切齿地说。然後又陷入沉思。
虽然雨已经停了,但云层似乎变得更厚,看来似乎将有一场倾盆大雨。
「今後你有什么打算?」义元问。
一个间谍不能达成任务,照理是应该自行了断或予以处死的。当义元问找不出自杀理由而
厚著脸皮归来的勘助有何打算时,其实也就是问自己应该如何处置他。
「在下是前来辞行的。」
「嗯……」
即使未能完成间谍的任务,也没有充分的理由处死对方。他心想,可能只好依他所说,把
他逐出今川家,但心中觉得有几分惋惜。自从当年义元被寄养在善德寺,从事僧侣的修行
起,他便已结识山本勘助。天文五年四月,哥哥氏辉去世,由义元继承家业以来,山本勘
助即在谍报工作上屡建奇功,是个聪明绝顶的男人。除此之外,只要分派他的任务,皆能
一一完成。而且,在战国时代裏,像他这种身怀绝技的男人,是各国力争的对象。
(放弃他的确可惜。)
义元思索了一下。虽然放弃他的确很可惜,但要他继续留在今川家似乎也是件不太体面的
事。
因为晴信既已识破他是相模或骏河派出的间谍,如果继续收留,等於是向晴信低头。
「你向我辞行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我本当答应你。但这样做是否能解决一切?」
义元自言自语地说。他仿佛已经听到晴信的笑声,那是一阵乾笑,似乎在嘲笑他智慧的浅
短。
义元把眼睛睁大,他的心意已决。
「勘助,我命你带著我的信去找晴信。我会在信尾把你推荐给晴信。」
「把我推荐给晴信公子?」
山本勘助以怀疑的眼光看著义元。
「不错。表面上是让你变成武田的家将,但其实是要你透过第三者将有关武田的情形逐一
报告予我。你的妻小就留在这边,我会替你保护他们。这次千万不要再犯错,让晴信看穿
你的身分。」
义元让勘助在庭院等候,自己回到房间,坐在案前回信。
根据所有情况来判断,让晴信继承甲斐领主的地位似乎较为有利。虽然要收留信虎这个惹
祸精,但甲州金一千两的确是笔可观的数目。当然,他也不能不对晴信加以提防,或许他
放逐信虎之後,继而会向骏河出兵。然而,这也不是马上的事,而且假如晴信真要这么做
,届时也会有因应的对策。
义元简单地写完愿意收留信虎的事後,在信尾附带地说:前些日子承蒙赦免在笛吹川上游
捕获的我方间谍山本勘助。即日起,我方将不再予以录用,但如无困难,敬请任用。
「勘助,虽然这是一项非常艰钜的工作,但希望你能圆满地达成。只要你留在武田的阵营
中,我便可高枕无忧。不出五年,甲斐就将成为今川的领土,到时我一定会重重地赏你。
」
勘助以烱焖发亮的眼睛注视著义元的脸,而接受旨意。他支撑在地的手所以颤抖,是因为
身负重大复杂的任务,因而感动的缘故。
山本勘助将义元回给晴信的信收在怀中,当天夜晚,冒雨向甲斐出发。
这天夜裏,义元又另外派了一名使者捎信给信虎。使者所带的信中,写著愿意收留晴信公
子,只要事前予以通知,一定会派人前往迎接。 诹访的要冲之地上原城筑於能了望诹访
湖的山丘上。那是一座建筑在小山顶上的城堡,背面倚山,在通往城堡的坡道门口设有栅
门,有数名士兵戍守。
天文十年五月八日,有二人骑马从古府中冒雨直奔而来,在栅门的前面停下。那是递送信
虎书信的使者。
诹访赖重命使者下去休息,匆匆忙忙打开信。信的内容是怂恿他向小县出兵。
迩来小县的海野楝纲仰赖上杉宪政之势,频频活动,经常入侵佐久郡。倘若置之不理,将
危及佐久街道。因小县的动态与诹访有直接关系,故希望阁下将它视为共同敌人,一起消
灭。担任先锋的晴信军马将在十日早晨以前到达甲州与诹访的国境,在那里与诹访军联合
,越过大门,攻进小县的领土。希望阁下能依此计画进行准备。 诹访赖重读完信虎的信
後,嗤之以鼻。他的鼻梁高耸,鼻头很尖。他的面貌细长,双唇紧合,与他的鼻子非常相
称,是个英俊的男人。然而,他的相貌虽然高贵地足以继承名族城主的地位,但在他那高
耸的鼻子下所挂著的冷笑,却显得过分自信。
「他要攻打小县而命我出兵,简直是岂有此理!本来我方就此他更早出兵小县,去年即已
越过大门峠,攻入小县;另外,七月底的时候,也曾攻进长洼城。换句话说,小县早就等
於诹访的领土,而他现在竟要和我方联合出兵,分明是要夺取我方已得的土地。我从来没
有想到信虎是如此厚颜无耻的人,甚至於接近痴呆!」诹访赖重回顾已经削发皈依佛门的
千野伊豆入道如此说。
「在下也有同感。但自从弥弥公主嫁到此处後,诹访与武田已经结为亲戚,似乎不便予以
拒绝。不妨给信虎公回信将依指定出兵。由於他约定与晴信公子在国境会合的日期是十日
,因此那天我们依照约定进兵那裏,但在晴信公子未到达之前,留下人传话给他说:由於
小县的敌情有异,故只好早一步进军。然後直接越过大门峠,进入长洼城,与长洼城的兵
马一起向芦田城出击。至於以後的事就交给在下来办理。我将引入弥津元直,和小县诸城
连络。这次的战役结果必然对诹访最为有利。」
千野伊豆入道似乎还意犹未尽,继续把嘴凑到赖重的耳边,低声地透露自己的策略。
大约在派往诹访的使者回到在韮崎布阵的信虎身边的同时,今川义元所派的使者也来到信
虎的阵营,传递义元的信。
「诹访侯和今川侯都是我的好女婿。」
信虎对身旁的甘利虎泰说。虎泰并不了解他的意思,只是点头表示附和。但虎泰趁信虎心
情正好的时候,离开他而前往板垣信方处,告知此事。
「他说诹访侯和今川侯都是他的好女婿……」
信方口中喃喃自语,然後问虎泰信裏面写些什么。
「诹访公的信可能是答应出兵小县:至於今川公的信,则无法猜测到底写些什么?莫非领
主要把晴信公子……」
虎泰说了一半便停住了。
「你也这么想吗?我和你有同感。有迹象显示老爷已经为放逐晴信公子的事和今川侯取得
连系。假如今川侯已经答应,那么事情就有麻烦了!问题是今川侯对晴信公子的委托又有
何答覆呢?」
信方以忧虑的眼神,将视线投向距离不远的寺院,亦即晴信的临时阵营。细雨依然不停地
下著。
当天夜晚,一名年轻的僧人来到晴信的阵营,自称是京都三条家派来的使者。僧人坐在晴
信的面前。
「莫非法师是……?」
晴信一眼便看出他是在笛吹川上游川浦乡被释放的奸细,但他并不感到惊讶,反而露出多
年好友般的表情,问候对方远到而来的辛劳,然後摒退左右侍从。
山本勘助将今川义元写的信置於晴信的面前。晴信并未立即打开,而注视著信和勘助的脸
。
勘助的眼神并未露出丝毫的动摇。勘助极力忍受晴信那慑人的眼光,心想一旦自己无法忍
受这种眼力时,就是己身破灭的时候了。晴信的眼睛圆而大,茶褐色,如果不眨动,就像
妖魔一般,令人惧怕。当这股惧怕变成一股杀气笼罩在山本勘助的身上时,勘助企图以双
层的力量用力地顶回去。晴信的眼睛眨动了一下,杀气也从他的眼中消失,露出睿智的光
辉。晴信的眼睛上下眨动时,勘助觉得就好似全身被抚摸过一般,并感到自己的心好似已
经被晴信这轻轻一瞥所识穿。
「报出名来。」
「山本勘助。」
晴信深深点著头,打开今川义元的信。雨声中混杂著摊开卷纸的声音。
「你是否有意出仕於我?」
晴信的声音有如雷霆万钧般地响起。
「山本勘助愿效犬马之劳。」
勘助回答说。他心想这是他由衷的心意,他已经忘记自己是奉今川义元的命令,是从正门
投帖进来的间谍。他之所以想出仕於晴信只是被晴信眼睛的威严及有如洪钟般的声音所镇
服。
当勘助回答愿意在有生之年效犬马之劳,俯伏在晴信面前而再度抬起眼时,他又回到了今
川义元派来的间谍身分。在他的眼神中露出无法掩饰的混乱及苦闷。他以略带苍白的脸色
说:
「无论什么事都可以派我执行。」
「这也不急於一时,你暂时退下休息。如果有事,我会遣人宣你过来。」
晴信的眼中带著笑意。勘助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的失败,他心想晴信或许已经知道他是今川
义元派来卧底的人。
山本勘助从晴信的面前退下後,在为他所安排的仓库一隅睡觉。经过一夜痛苦的噩梦之後
,次晨,晴信召见了山本勘助。
「你对诹访是否了解?」
晴信以宏亮的嗓音问他。
「略知一二。」
「既然如此,你现在立刻前往诹访,调查诹访赖重的动向。不必将细节一一报告给我,只
要严密地监视诹访侯,等战事告一段落後再回来报告。」
这天雨已经停了。一刻之後,假扮樵夫模样的山本勘助已经往诹访和甲州的国境出发。
晴信的军队在五月十日午时左右来到上万木,诹访赖重的弟弟赖高带领五十名人马在此迎
接。由於晴信与赖重在前年弥弥公主嫁到诹访时,曾有过一面之缘,因此这时也不需要一
番拘束的问候,两人便坐在宽板凳上,面对面地看著对方。
「赖重侯的军队到那裏了呢?」
晴信故意装做一无所知似地问。
虽然两军约定将联合起来,一道越过大门峠,但其实诹访军是表面假装来迎接晴信,而自
己早已向大门峠进军。赖重这种奇怪的军事行动,早有哨探向晴信一一报告过了。
「原来是想迎接晴信公子一起越过大门峠的,但是今天早上接到长洼城派来使者的急报,
说长洼城内有人做敌军的内应。」
赖高看来是个胆小怯懦的人,与态度强硬的哥哥相比,显得略逊一筹。他的话中还带著几
分畏怯。
「您是说赖重侯已经急忙赶往大门峠去了,是吗?在军事上能够随机应变,确实令人敬佩
。而且这是常有的事,我不会介意的。」
晴信虽然这样说,内心裏却对诹访赖重的作为深表戒心。
(我一向不喜欢他那种动辄以出身神氏为名门的高傲态度。他对诹访周围的领主们,总是
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甚至鄙视别人为一时暴发的土豪,所以妹妹弥弥出嫁时,他才会要
求那种过分的嫁粧。)
晴信的视线从赖高的眼中移开,望著附近的景物。沿著狭谷开辟出来的水田,稻田上反射
著金色的光芒。当温暖的和风拂过青葱的稻禾,夹带著肥沃的黑土气息。
(原来这裏是属於甲斐的。)
晴信从田陌了望森林,接著又从森林望到八岳山广濶的山麓,心中想著送给妹妹弥弥的嫁
粧,就是位於甲六川与立场川间的境方十八村。晴信现在坐的设有板凳的上茑木,正是十
八村的范围之一。
「弥弥好吗?」
晴信突然问赖高有关妹妹的近况。虽然他早已知道妹妹的情况,但当他问这话时:心中充
满了一种怜恤。瞬时,晴信对这个背信忘义的赖重擅自领兵越过大门峠感到非常的气愤:
然而,他又想到将变成寡妇的弥弥。他仿佛看到那个沉默寡言、身体孱弱而又相貌平凡的
妹妹,正伫立在赖重的墓碑之前,脸上不带一丝泪痕的表情。
「那么我也该赶路了,以免落後赖重侯太多。」
晴信下令前进之後,嘱咐诹访赖高也把这件事告诉随後来到的父亲信虎。
天文十年五月十一日,晴信越过大门峠。道路两旁的麓梨花盛开著白色的花朵。晴信在那
儿做片刻的休息。他觉得那花儿散发出来的香味,虽然甜蜜,却带有一丝的寂寥。望著满
山遍野的白花,花儿的香味使晴信忆起了阿谷。他突然恍然大悟,阿谷的肌肤原来就像甜
美的麓梨花。
晴信伸手触摸麓梨花的树干,觉得十分地阴冷。这时,阿谷的味道即刻消失,取而代之的
是三条氏那冰冷的感觉。在出兵的前日,晴信曾到三条氏的居室。
「明天早晨要出征?」
三条氏问。晴信回答这次小县的战役很快就会结束,最久也不会超过两个月。
「两个月已经够长了。虽然我是无所谓,不过对阿谷来说可就十分的漫长喽!我看,你不
妨到阿谷那边与她好好地相聚一番。」
三条氏的大脸明显地露出妒意。
「要不要找阿谷是我的事,不用你来指挥。」
晴信把她的话顶回去。但这时他已无心和三条氏共榻而眠了。
「当然啦!一个将继承武田家业的人,要和那一个女人睡,我根本无权过问。」
「你说什么女人……!阿谷是我正式的偏房,而且身家清白。」
晴信一面与三条氏争辩,一面意识到自己与三条氏的年龄差距。一个比他年长三岁的女人
,在各方面都比他来得厉害。他心想如果继续争辩下去,也许会惨败。
「阿谷本来是个健全的女人,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你说什么?」晴信抬高了嗓音。
「她有病,而且是明显的肺痨。她的脸色白得透明,过午就会泛红,有时还会咳嗽。」
三条氏的话就像利刃一般地刺向晴信。听她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事实。
「你说阿谷患有肺痨,要我不要和她接近。果真如此,为何不坦白说出来?你刚才还说这
两个月对阿谷来说是十分地漫长,叫我到她那边聚一聚:但这会儿你又中伤她患有肺痨,
简直不像是有教养的女人所该说的话。」
晴信说这些话时,三条氏的脸色显得非常难看。因为她一向自以为是个有教养的女人,但
这会儿对方却提出了实际的证据,证明她并非如此。在她那歪曲的表情中,一双眼睛充满
了憎恨。
她的双手抖颤地交叉在膝干上。由於过分的颤抖,在她手中的布条已被扭成两段。
大门峠和一般的山岭下太一样。它是沿著和缓的坡道上升,然後在山岭又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