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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待癌症不应麻木不仁,不容讳疾忌医,医生主张“积极治疗”也是有根据的。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坚定地认为,“积极治疗”不等于“过度治疗”。
“过度治疗”这个词,不是我的发明。医学行家们在描述肿瘤治疗现状时,早就频繁地使用了这个概念。它意味着医生使用了超过疾病所需,或者超出患者肌体承受范围的治疗手段。根据美国癌症研究协会2009年发布的一项报告,健康的免疫系统是预防癌症最重要的部分。而过度治疗会破坏患者的正常器官、组织和机能,令病人增加不必要的痛苦,甚至不能正常新陈代谢。结果是,患者迅速衰竭或者出现其他并发症,加快了死亡的进程。
要想界定“过度治疗”与患者死亡之间是否存在直接的或间接的因果关系,并非没有可能。2010年3月,我在媒体上看到一则新闻,上海一个患者在查出癌症之后仅仅两个多月便去世了,家人以“过度放疗”为由提起民事诉讼。两位精明的律师居然在患者病历中找到了有利于原告的证据:医生为病人放疗13次。“在已引发极度‘低血小板血症’的情况下,仍持续不断地给患者进行致死性的放射治疗,导致患者全身弥散性血管内凝血而发生死亡”,最后一次放疗距离病人去世仅仅11天。这一案件最后以病人家属获得9万元赔偿、“医院当庭承认错误”了结。(详见《过度放疗送了她的命》,2006年4月10日新浪网,据《劳动报》报道)
对逝者家属来说,意识到“过度治疗”的恶果为时已晚,然而诉讼结局毕竟可以算作不幸中的一个幸运。因为要想证明“过度治疗”与患者死亡之间的因果关系,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事实上,“过度治疗”在大多数情况下是很难追究的。患者家属或者旁观者即使心存怀疑,也很难拿出确凿证据来指控医疗中的过失。比如张明对那个病例中“过度治疗”的质疑,就仅仅是建立在常识和推理的基础之上。
尽管如此,这一病例还是促使我去搜寻一些资料,结果让我着实吃了一惊。原来近几年有很多人指出“过度治疗”给癌症患者带来巨大伤害,而且,这种伤害相当普遍地存在着。
有一项统计称,由于过度和不合理的治疗,“致使至少15%的患者加速死亡”。另外有个说法,叫作“三个三分之一”:
死于癌症的人——
三分之一是吓死的;
三分之一是治死的,也就是“过度治疗”导致病人无法承受而死;
三分之一是病死的,也可以说是癌症本身造成的死亡。
还记得我刚刚发病不久,曾听到纪世瀛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以为这不过是外行人的愤世嫉俗,或者是给予我的好心安慰。如今我却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三个三分之一”竟是出自肿瘤医学界的内部,并且相当频繁地被一些医学专家阐述,包括陈焕朝和汤鹏。这两个人,前者是湖北省肿瘤医院院长、省抗癌协会理事长(详见《三分之一癌症患者是被吓死的》,2010年4月20日汉网,据《楚天都市报》报道);后者是中华医学会肿瘤分会委员、海南省抗癌协会副理事长、省医学会肿瘤分会主任委员(详见2010年4月13日《海南特区报》)。另外还有几位,虽然没有直接说到“三个三分之一”,但也在异口同声地斥责“过度治疗”。其中包括中国人民解放军150医院院长高春芳(详见《道德缺失及经济利益导致过度治疗》,2010年3月7日中国经济网),南方医科大学博士生导师、南方医院副院长、广州抗癌协会理事长罗荣城(详见《生命不息,化疗不止》,2006年9月27日《青岛晚报》),以及卫生部副部长黄洁夫。后者曾说:“很多药不是该吃的,却在吃,很多治疗是不需要的,却在做。”为了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他在全国政协会议上把这个问题提交给所有医药卫生界的委员,还向大家推荐德国人尤格·布莱克的著作《无效的医疗》。他说:“在美国,40%的医疗是无效的;在我国,这种现象也已经非常突出。”(详见2010年3月18日《当代健康报》)
2008年秋天,也即我决定不做化疗的几个月后,适逢上海抗癌协会癌症康复与姑tb息治疗专业委员会学术年会召开。上海《新闻晚报》发表的一则消息说,“过度治疗”正在损害患者的肌体,“甚至危及了他们的生命”。这是与会的400位国内外专家对肿瘤的“过度治疗”达成的共识。
我很快就看到了这次会议提供的一些调查数据:
——目前我国有80%的癌症晚期患者在有意或被迫接受着超过疾病治疗需要的“过度治疗”。
——全球肿瘤患者有1/3死于不合理治疗。
——因为“过度治疗”盛行,癌症患者的死亡率上升了17个百分点。
看到这么多的“圈内人”痛斥“过度治疗”,并且使用一些相当具体的数字,我觉得很不寻常,所以想知道这些数据是否精确无误,是否有根据。
于是我开始到处搜寻,结果看到了一些让我惊讶不已的事实。它们来自一个美国人的报告。
此人是美国哈佛大学医学院的肿瘤专家,名叫厄尔。在对1991年至2000年死亡的215488个癌症患者的最后治疗状况进行了一番调查之后,厄尔提出,有超过10%的晚期癌症患者在临终前两周还在接受化疗。
根据患者临终前的一个时间段,厄尔界定了“过度治疗”的标准。鉴于化疗这种医疗手段的性质,我猜想它不应当被用在一个垂死者身上。所以,我一眼就看出“厄尔标准”在逻辑上的合理性——如果一个病人在化疗之后很快死亡,那么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医生根本没有意识到病人已经命在旦夕,因而使用了这种完全不该使用的手段;要么是化疗导致了病人加速死亡。
厄尔在第42届美国临床肿瘤学年会上提出他的报告,时为2006年6月。这个会议在美国亚特兰大举行,世界各地近3万名肿瘤专家参加,包括80多位中国肿瘤学专家。根据厄尔的研究,实施在临终病人身上的化疗一直在增加着——1993年这个数字为10%,到1999年增加到近12%。调查还显示,临终前一个月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化疗的癌症患者比例从7。8%增加到了11%。(详见《专家称15%癌症病人被医死》,2009年12月21日“39健康网”)
尽管厄尔只是证实了“过度治疗”的普遍存在和日益严重,我们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实施在临终病人身上的化疗”与“死亡”之间的关系。
所有这些汇集而成的一幅幅图画,着实令人震惊。你可不要以为这只是美国癌症患者的危险。实际上,危险离我们很近很近。根据中国抗癌协会肿瘤转移专业委员会在2009年提供的一项资料,目前,美国肿瘤病人五年存活率达81%,而我国肿瘤病人五年存活率仅10%。(详见2009年4月15日《法制晚报》,记者王敬霞报道)差距如此之大,应当能够间接地证明,中国人遭遇的“过度治疗”比美国人更甚。
癌症病人是否正在被治死?严格说来,无论“15%”“17%”,还是“1/3”,都只是一种未经临床医学证明的“治死率”。但是,没有人能够否认“治死”的事实普遍存在。所以,这个问题也许应当这样来问:究竟有多少癌症病人正在被治死?
你只要知道每年全世界有大约1000万癌症患者去世(其中有接近200万人是中国人),就可以很容易地估算出,在一连串艰难痛苦的治疗中,“被吓死”和“被治死”的人一定数量巨大。可惜的是,我们这个世界每天投入无数人力物力,去证实形形色色的“治愈率”,这给病人带来巨大的期待,同时却只有很少的人能够认真面对“治死率”的问题,其结果是误导病人走上“过度治疗”的歧途。
我见过不少苟延残喘的癌症患者:面无人色,口舌溃烂,头发脱落,四肢肌肉萎缩,把咽下的每一口饭、每一滴水都吐出来,惨淡羸弱之状已无人形。如此大规模存在着的悲惨景象就像电影一样在眼前闪烁,让我备感失望,同时加深了我的疑虑,随之而来的想法也就更理智、更现实。
癌细胞各色各样,病人的肌体更是千差万别。治疗手段究竟是激进一些好还是保守一些好,每个医生都会有自己的观念,每个病人也都会有自己的体验。同一种治疗手段,用在这个人身上恰到好处,用在另一个人身上就可能是“过度治疗”。这中间包含了科学性和必然性,也充满玄机、侥幸和偶然性。即使一个医术精湛、一心向善、绝无私念的医生,也难以做到处处周全。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全世界迄今为止对于癌症的临床治疗模式,主要是由“试验”主导的,一种方法不行就换另外一种。
然而生命是我们自己的,不容我们有一点闪失。
我们当然可以说:“我很坚强。无论多么痛苦的治疗我都能扛。”我敬佩【“文】和尊重那【“人】些用坚强意【“书】志与疾病【“屋】做斗争的人。可是,我这样喋喋不休地对自己说个没完,主要目的不是激励自己“坚强地面对死亡”,而是提醒自己赢得更多活的机会。
我想说的是,假如我的“坚强意志”不仅不能遏制癌细胞的扩散,反而成了“过度治疗”的怂恿者,进而与癌细胞沆瀣一气,里应外合,让我的羸弱身体更加羸弱呢?
很明显,对于我们这些癌症患者来说,仅仅凭借坚强是不够的。我们应当是坚强的患者,同时也应当是聪明的患者。
在很多情况下,智慧比坚强更重要。
我会接受本该属于我的治疗,并且做好准备承担这种治疗带给我的所有痛楚。同时我也会尽可能为自己避免“过度治疗”。就算我的疾病已经不治,我也希望能够安静、从容地走完我的最后一段生命之旅。
说到眼前,仅仅是体内的癌细胞就已经够我应付的了,我可不希望雪上加霜!即使它是披着“专家”的外衣或者什么“医学新成果”的光环,我也不要!
最好的武器是自己的身体
我们最自然也最普遍的一种心理状态,就是过高地估计医生的力量和药物的作用,过低地估计自己身体的力量。
朋友带来一份礼物,令我又惊又喜。它不是任何灵丹妙药,而是一个消息,或者可以说是一个信念。
“癌症是有可能自愈的。”这位朋友说。
他告诉我,这不是他在忽悠,而是美国癌症研究协会的研究结论。这项研究结果在2006年末公布,里面有数据:平均每100位癌症患者中间,至少有10个人,在不接受任何治疗或者仅仅接受少量治疗的情况下便能够痊愈。
美国癌症研究协会把这种现象叫作“自愈”,或者“自然消退”。
在对众多癌症患者进行了长时间的追踪观察之后,他们捕捉到至少176人属于不治而愈,而且还发现,这些“自愈者”中只有2例转移、10例复发。由此便得出又一个结论:癌症一经“自然消退”,就很少复发。
(详见《美国癌症协会称:最好的“抗癌药”是人体免疫力》,2011年5月16日人民网)
美国人在癌症治疗的研究方面总会出现一些出人意料的结果。他们不仅令人信服地证明了“过度治疗”的普遍存在,现在又令人惊讶地证明了“不治而愈”的存在。
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时,觉得真是一个不期而遇的惊喜,它可能会颠覆一直以来我们对癌症的了解。
可我又不敢轻信。过去几年,我们看惯了国内那些形形色色的“研究成果”,总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招牌“忽悠”患者,从中渔利。我担心,这帮子美国人会不会也是如此这般,背后有一群行业利益的谋取者呢?
于是我投入浩如烟海的资料中去查询此事,结果意外地发现,这“美国癌症研究协会”竟是世界上规模最大的癌症研究机构,已经拥有超过一百年的历史。1907年,这一机构由一群有志于攻克癌症的医生和科学家创办,到如今,其会员遍布世界各个国家。它的癌症研究范围广泛,成绩卓著。它每年举办的年会和专题会议,吸引了全世界癌症研究领域上万人参加。它出版的五种科技期刊,代表了癌症研究和治疗领域公认的最高水准。
看起来,它与那些代表行业利益的“协会”有些不同。这增加了它在我心中的可信度。
当然不能就此断言他们的“癌症可以自愈”的结论无懈可击,但我能够感觉到这项研究是严肃的,所凭借的临床检验样本数量(大约1760人)虽不够大,但也不能算小。
一旦确认这一点,我立即意识到,它对所有癌症患者来说意义重大。
我能想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当医生向像我这样的病人建议做化疗的时候,他们会说,能让治愈率增加2%。这促使无数病人走上化疗之路。可是现在我们忽然发现,每100位癌症患者中间有10人——也即10%——可以自愈。如果是真的,那么是否意味着,我们如果选择不做化疗,痊愈的概率是做化疗的5倍?同时是否也意味着,如果选择化疗,由此损害健康细胞和免疫机能,将会降低甚至丧失自愈的可能性?
对于大多数癌症患者来说,“10%的自愈率”也许并不算高,可是我觉得这个比例已经相当了不起。我们此前曾提到,中国抗癌协会肿瘤转移专业委员会的一项调查得出结论,“目前我国肿瘤病人五年存活率仅10%”。现在我们对比美国人的这项研究结果,也可以说,医学界花费了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发布了那么多的“新技术”和“特效药”,给病人带来那么多的“曙光”和“福音”,结果呢,所能获得的“五年存活率”——也即医生所谓“临床治愈率”,并不比“不治而愈”的比例更高!
我们是不是可以进而提出一个更极端的问题:如果所有癌症患者全都听之任之,不去医院、不看医生、不手术、不打针、不吃药、不化疗、不放疗,最后的结果会不会比现在的“治愈率”更糟呢?
这个疑问一度在我头脑里占据了统治地位,久不能解。我不是医生,对于癌症是个外行,只不过作为病人看到了正在发生的一些事。有些癌症患者在不知不觉中自愈,从来没有经过临床诊断,所以就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体内曾经生出肿瘤。另外一种情况发生在那些做到“五年存活”的病人中间。癌症患者一经诊断,几乎全都迫不及待地求医问药。一旦真的好转甚至痊愈,他们就会说是什么方法或者什么特效药物挽救了他们的性命。医生也会将他们作为自己的成功病例到处宣扬。可是没有人会想到,他们中间有些人,本来是能够“不治而愈”的。
那么,我不治而愈的“脑瘤”到底是不是脑瘤呢?当初医生告诉我,它不是脑瘤的概率不会超过2%。现在他们又告诉我,如果是脑瘤,它“不治而愈”的概率只有十万分之一。同时又告诉我,这概率只具有统计学的意义,在临床上谁也没有见过。看来,除非锯开我的脑袋,否则谁也不能肯定那究竟是个什么。
不过,我能相当肯定地说,我们国家肿瘤治疗领域是没人相信“不治而愈”的。医生们普遍信奉着一个逻辑:恶性肿瘤不经治疗不可能逆转,能够自愈的肿瘤就不是恶性肿瘤。所以,如果真有哪一位肿瘤病人“不治而愈”,医生们八成会说,“那就不是恶性的”。你要是问他们当初为什么那么肯定地说人家是“恶性的”,他们就会说,那只是一次简单的“误诊”。
我们最自然也最普遍的一种心理状态,就是过高地估计医生的力量和药物的作用,过低地估计自己身体的力量。
过去很长时间里,我对这条道路上的情形不能感同身受,尽管知道一些所谓“攻克癌症”的病例,也都是医生、专家以及江湖郎中的叙述,再经媒体渲染以及口口相传,构成了我的看法。那时候,我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象癌症患者的实际情形。直到自己也成了他们当中的一员,站在治疗之路的十字路口,面临方向的选择,这才明白,原来还有许多事实是我从来不知道的。
肺癌切除手术令我元气大伤,可是这次经历让我对人体的力量感到非常惊异。我惊异于它对生命的忠诚,更惊异于它对外来伤害顽强的抵御能力和修复能力。
手术后的最初三天是一段难熬的时光。剧烈的疼痛,加上艰难的呼吸,还有持续高烧不退。每天大部分时间昏昏沉沉。在短暂的清醒之时,我感觉到生命的渺小和脆弱,不免想到自己就要完蛋了。但是从第四天开始,我不再发烧,所有那些难以忍受的疼痛也开始减轻,在随后的几周里,呼吸逐渐通畅,从腋下到后背那道一尺长的伤口每天都在显现愈合的征兆。生命的活力回归我的体内,其经过犹如死灰复燃,枯木回春。
这种感觉相当奇妙。我开始回味这次死去活来的体验,试图弄清楚身体内部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能够看到自己体内的微观世界,我猜想那里必定出现过一幅可怕和震撼的图景——天塌地陷,断壁残垣,一会儿像是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