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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房内者,毫无抵抗,束手待毙;而在其他一房者,则奋斗至死。东王之带甲步兵既芟除净尽,其余党随被大规模地屠杀。其残酷惨状,无以过之。他们虽见有煌煌圣诏,允许受保护,而男女老幼被斩首者无数。行刑者辄为小童(按:太平军中有小童军,最凶勇),以杀人为嬉戏娱乐事。有好些个受害者高叫冤枉,呼吁上帝。又有些则请求那几个外国人行刑,以冀速死。
屠杀是如此地惨烈,这些死者临死前的呼冤之声,惊天动地。为什么他们感觉到自己冤?就是因为他们的脑壳不灵光,莫明其妙地认为那些屠杀自己的人是自己人。而视城外那些与他们无冤无仇,友善对待他们的人为敌人。一个成年人活得连敌我都弄不明白,这叫人说他们什么好呢?
而洪秀全刻意唆使孩子杀人,其目的,也是为了搅乱这些孩子的脑子,让他们无法区分仇人与友人,让他们听从那些坑害他们的人,去杀害善待他们的人。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六个字,说起来再也简单不过了,但只一个南京城中,就有数万人因为没弄明白这六个字而死。一个让数万人弄不明白而死的道理,能说是简单的吗?
道理这东西,说起来越简单,实行起来越是艰难。曾国藩之所以成为曾国藩,就是因为他弄清楚了这些简单的道理。这是我们需要明白和注意的。
只要事情做对了,这个人就对了
再说第二个把人和事区别开。什么叫把人和事区别开?就是要明白一个简单的道理,人性是复杂的,是易变的,是没有标签的,有标签的是事。如果你错误地替人贴上标签,那你这辈子可就不好办了。
比如说,民国时期,著名的史学家简又文先生撰《太平天国简史》,书中称,洪秀全早在广西金田团营,就挑选了三十六名美女为妾,号为王娘。攻克南昌之后,复又挑选六十名女子,强掳为性奴。而洪秀全于南京的日常生活,就是以虐杀女人为乐。据此,简又文先生得出结论称,洪秀全生活作风严肃,简直是一个严格的道德主义者。
一个强掳民间女子近百人,淫欲无度的色情狂,怎么会被简又文先生称为作风严肃呢?照这么个扭曲的思维来分类,监狱里的强奸犯色情狂,岂不都成了圣人?
因为简又文先生认为,洪秀全崛起东南,与清帝国叫板,是正义者的行动。事先替洪秀全贴上了正义的标签。洪秀全既然是个正义者,那么他必然是生活态度严肃的,必然是个严格的道德主义者。标签已经贴上了,结论就无可更改。不管洪秀全玩弄多少女人,都是作风严肃;不管洪秀全虐杀多少女性奴,都是严格的道德主义者。
在简又文先生这里,论据与论点完全背离了,其原因就在于简又文先生犯了糊涂,错误地把标签贴在人的脸上,而不是把标签贴在事情上。
事实上,真正的客观常识是,一个人做什么事,他就是什么人。一个人救死扶伤,他就是在做善行。可是突然间他又强暴民女,那么他就是强暴犯。强暴犯和善人都是他,这才是人性的复杂所在。同理可证,洪秀全剽掠民间女子,淫欲无度,那么他就是个大色狼,这才是从事情推导出来的最简单的结论。但是简又文先生缺乏这个最基本的常识,他是先下结论,发现论据与结论不符,也只好硬着头皮搁在这里,因为简又文先生不是圣人,只是普通人。
重复一遍,一个人做什么事,他就是什么人。这就是把人和事情区别开来的最基本法则。这句话看起来非常简单,但真正能够按此思考的人少之又少。如果你已经学会遵循此法则来思考问题,那你就已经接近圣人了。
曾国藩之所以与大众拉开了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迈入圣者的境界,就是因为他考虑明白了这么简单的两个问题。
而李鸿章是知道老师的思考特点的。所以,他也知道他拒绝出兵镇江,置曾老九于危险之地而不顾,激怒了曾国藩。但李鸿章更清楚的是,曾国藩恨他是恨他做的这件事,而不是恨他这个人。
曾国藩只对事,不对人。
所以李鸿章知道,今天他做了件事,曾国藩认为是错的,因此痛恨他;等明天他再做另外一件事,曾国藩认为是对的,就会喜欢他。所以,他丝毫也不把老师的恼火与愤怒放在心上,尽管放手去做自己的事。
只要事情做对了,这个人就对了。
这就是圣者的智慧。
一个光明磊落的坏蛋
泗泾之战,最让李鸿章得意的是,淮军击退太平军,将被困于松江的常胜军解救了出来。这使得常胜军队长华尔对李鸿章的视角一下子由俯视转为了仰视,并主动提出来配合淮军进攻。
于是华尔来见李鸿章:卑职参见大人。
李鸿章:……华尔,我听说你是中国人。
华尔:然也,大人,不惟我是中国人,连我的副队长白齐文,也是中国人。
李鸿章:好像中国人不缺你们这两头蒜,你们找我有什么事?
华尔:大人,你不认为常胜军与淮军之间,可以展开友好的合作吗?
李鸿章:合作?怎么个合作法?
华尔:大人,我们常胜军拥有犀利的枪炮,以及江面上的四条炮艇,“高桥”号、“海生”号、“升得利”号、“飞而复来”号。此外英国兵舰“恩脱康”号也始终与我们保持着密切的联系,配合我们作战。正如我们要说的那样,大人,我们拥有攻城的最强大的火器,但由于兵员数量不足,始终无法把优势发挥出来。而大人亲统的淮军,其作战之勇猛,已经是众所周知,有目共睹。倘若我们双方密切配合,优势互补,一定能够取得更大的战果。
李鸿章:华尔,本官有句话,要先跟你说明白了。本官来到上海时,就没指望你们常胜军,而且事实上,你们常胜军被困松江,连只老鼠都没逃出来。而本官的淮军,单凭了手撕牙啃,硬是将十倍于我的太平军于上海城下击溃。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你们,往后也没这个需求,你听明白了本官的话没有?
华尔:还请大人明示。
李鸿章:那么,从现在起,常胜军归隶本官之下,听从本官指挥,你可答应?
华尔:……大人,我的妻子是中国人,我了解中国的习俗。按中国的规矩,大人的要求并无不合理之处。但我必须要提醒大人,我华尔可以答应大人的要求,可是英国人那边,或许他们另有想法。
李鸿章:他们的想法本官不管,本官只想听听你的想法。
华尔:……我愿意听从大人的命令。
李鸿章:算你聪明,那你立即开赴青浦城下,与程学启会合,本官要你们与我拿下青浦!
饶是李鸿章千聪明万智慧,还是上了华尔的当。淮军与常胜军合作,让淮军吃了大亏。
吃了什么亏呢?
到七月中旬的青浦会战开始,程学启就发现了问题。当会战开始,常胜军以火炮向青浦城墙轰击,停泊在江面上的英舰“恩脱康”号,也跟着凑热闹,冲着青浦那薄薄的城墙打炮。猛烈的炮火中,青浦城上却悄然无声,宛如一座死城。等到城墙被轰出几道缺口,常胜军奏响捷报,宣称他们的工作已经圆满完成,现在轮到淮军了。
淮军开始向青浦城冲锋。这时候,原本空空荡荡的城墙上,突然幽灵般出现了无数的太平军,人皆一杆最先进的洋枪,密集的弹雨顿时让淮军伤残累累。
程学启无奈,只能退下来,央求常胜军继续炮击。
常胜军从谏如流,你让打炮就打炮。炮火又响起来,青浦城又恢复了此前的死寂。等到炮火停止,程学启再度进攻,发现那些打不死的太平军,仿佛从地下突然钻出来,再次以凶猛的火力,将程学启阻击于青浦城外。
看着伤残累累的部下,程学启这才有点儿醒过神来。自己的老板李鸿章,被华尔先生忽悠了。
原来,李秀成首攻上海,就视常胜军为大敌,潜心研究常胜军的战法,发现常胜军最大的优势,就是武器精良。所以太平军有针对性地琢磨出一个全新的防守方法,就是在城墙之后,再挖一条壕沟,一旦常胜军开始炮火轰击,太平军立即跳入壕沟之中,躲藏起来,让常胜军打不到。等到常胜军停止打炮,发起冲锋的时候,太平军再从壕沟里跳出来,用猛烈的枪弹,向城外扫射。
先前,常胜军攻打太仓,就是吃了太平军这个战术的大亏,那一仗常胜军损兵折将,被太平军一路狂追到松江城,还丢了几门重炮。所以华尔也经过一番仔细研究,终于找到了现在这个绝妙的法子:与淮军合作,自己只炫耀炮火的猛烈,反正我已经打炮了,你淮军攻不上去,那是你们自己太差劲儿,怪不了我。
华尔这一手,在职场上也有个说法,叫黑锅战略。黑锅战略就是将一项工作切割开来,将有麻烦的那一块,划分给别人。自己这块只有权利没有责任,做完了就报功。别人那块权力没有责任多多,怎么搞也搞不明白,搞到最后铁定悲剧了。
当华尔先生祭出黑锅战略这个损招的时候,我们就不得不钦佩曾国藩老夫子的先见之明。
先前,李鸿章初来沪上,老师曾国藩对他耳提面命,给了四句话:
曰言忠信,曰行笃敬,曰会防不会剿,曰先疏后亲。
夫子的第三句话曰会防不会剿,就是明确告诉李鸿章,与洋人合作时,只与洋人共同配合防守,绝不可以与洋人配合进攻。因为防守时每家各负责一块地盘,只要你的地盘上没出问题,就没你的责任,洋人即使想出阴招,也无计可施。
但一旦双方合作进攻,那事情可就不好说了。就拿青浦之战来说,华尔先生只负责打炮,打完炮就宣布胜利,至于打炮的效果不佳,一切后果概由淮军承担。人家这边炮都打了,你怎么还拿不下城池呢?
平心而论,华尔先生既光明,又磊落,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坏蛋。这厮坏就坏在他以西方的理念在中国打仗,而采用的又是中国的合作模式。
这个西方的理念,就是以人为本。确切地说,是以欧洲人为本。先前,华尔先生被困松江,其副队长法尔思德被李秀成捉了活的,掳往苏州城服苦役。于是华尔先生委托了传教士,赴苏州联系太平军,央求放人。
与华尔先生接洽的,是李秀成麾下最具声望的慕王谭绍光。谭绍光,广西壮族勇士,最早加入金田团营。他亲切接见了华尔先生的来使,表明了充足的善意,释放了法尔思德。当然,作为回报,华尔先生奉送了一大批精良的武器,以及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细节,华尔先生都没告诉李鸿章。为什么要告诉呢?以人为本嘛。
结果,太平军获得了大批量的犀利火器,就把子弹冲着淮军狂扫了过来。
李鸿章孤注一掷
程学启被阻于青浦城下,寸步难进。
无奈之下,他只好一次又一次地冲锋,每次都被太平军的扫射打退回来。淮军潮水般地退下来,常胜军的士兵则嚼着口香糖,袖着手在一边看,边看边摇头:不行不行,你们淮军也不行啊,要不要我们再帮你们打几炮?
程学启怒不可遏,卸下衣甲,白布裹身,亲自带着敢死队冲了上去。他踩着云梯,冲过护城河沟,从城墙的缺口处冲入,大喊着向城里杀去。跑出了老远的路,他才诧异地停了下来。咦,举目所见,只见被炮火击中熊熊燃烧的房屋,除此之外,居然没看到一个太平军的影子。
太平军躲到哪儿去了?
诧异之际,就收到了李鸿章的密信,大意是:老程,咱们中计了,太平军那边,慕王谭绍光亲自出马了。集结了十万大军,把青浦城的太平军也抽走了,此时已经抄了你的后路,正在团团围困况文榜部。我派了张遇春往援,你是知道张遇春那德行的,不给力啊,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逃了回来,都司刘玉林也被太平军打死了。
原来,谭绍光早就发现了淮军人数不足的缺陷。人数不足,有个天大的麻烦,一旦你向前挺进,后方立即空虚了。于是谭绍光绕过淮军的前线部队,率十万大军杀奔沪西,在离上海城不足七里的北新泾,发动了围剿况文榜部的战役。
这个况文榜真的很倒霉,他大概是淮军中职位最高的,官拜总兵,但他是李鸿章从监狱大牢中给救出来的。
况文榜是张国梁时代的战将,他带的是贵州兵。洪秀全闹起群体事件之后,朝廷一会儿把况文榜调到东,一会儿又调到西,调来调去,把况文榜调到了杭州。时值李秀成大战杭州,况文榜如何是李秀成的对手?只能是倒提了枪,急急如丧家之犬,匆匆如漏网之鱼,向着无人的荒野奔逃。
杭州城陷,浙江巡抚王有龄自杀。而如何处理败军之将况文榜,却差点儿把个朝廷活活愁死。按理来说,况文榜守城不力,理应追究刑事责任。但问题是清军这边能打的战将太少了,这个况文榜与别人相比,算是有本事的了,他至少还能让自己活着逃出来。
不处罚况文榜,国法无依;处罚况文榜吧,只恐冷了将士们的心。思前想后,朝廷忽生妙计:有了,把这个况文榜给曾国藩送去得了,要杀要剐,曾国藩说了算。实际上朝廷的意思,是送给曾国藩一个人情,让曾国藩来用况文榜,况文榜自然会对曾国藩感激不尽,说不定就会拼力杀敌,战死沙场,也未可知。
但是曾国藩用人,要求极高的学历,所谓选士人、领山农,就是要挑选最优秀的读书士子,带着最憨厚的农民上战场。大家一边打架,一边读书,两不耽搁。况文榜一不是读书士子,二不是憨厚农民,曾国藩不肯用他,就把他撂在了一边。
等到李鸿章组建淮军,用人的风格与曾国藩完全不同。李鸿章这边主要是淮上子弟,余者管你鸡飞狗跳,只要有本事你就来吧。遂向曾国藩请求,把况文榜给他。曾国藩求之不得,赶紧把况文榜丢了出来。
况文榜在曾国藩那里遭受到官场冷暴力,被冷落在一边,却在李鸿章这边得到重用,顿时感激不尽,发誓要好好露个脸。于是率领他的贵州兵,开赴北新泾,到了地方还没坐下,就见慕王谭绍光驱动大军,黑压压地杀过来了。
当时况文榜就哭了,心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好不容易争得个上战场露脸的机会,岂料敌军一来就是群殴,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无奈何,况文榜只好死死守在营垒里,任凭谭绍光重炮轰击,不敢吭声。
这情形,让李鸿章也头大了。谭绍光大举进犯,而李鸿章手里只有一千五百人,派张遇春出场,大败而归再也正常不过。如果不能迅速解决这个问题,谭绍光就会彻底掐断前线淮军的粮草运输,万一再让他发现上海城里其实没多少兵,说不定谭绍光会打马进来,这种情况一旦出现,李鸿章可就惨了。
无奈之下,李鸿章密信程学启、韩正国并滕嗣武,让他们每家各抽调一半的人马,偷偷摸摸地溜回来。必须要偷偷摸摸,光明正大地走,铁定会被谭绍光彻底消灭。
然后再把上海城的淮军偷偷调出七成,硬是凑出来一支人马。但此时上海已经沦为空城。此战若败,谭绍光的太平军就会横亘在淮军与上海之间,到时候淮军无路可走,而上海则沦为谭绍光的战利品。
八月初二,淮军各部赶到七宝。抬眼望去,但见太平军那连天的营垒。原来谭绍光早就料到淮军会来救援,所以事先派人在这里拦截。李鸿章下令,以悍将郭松林率洋枪队在前面突击前进,程学启部随之推进。
李鸿章孤注一掷。赢了,也不会有人称赞李鸿章,人家李秀成正在南京城下大战曾国荃,你跟个谭绍光逞什么威风?
倘若输掉,那就一切全都完了。
李秀成有个红楼梦
同治元年(1862年)的八月,是曾国藩一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也是曾国荃最亢奋的日子。
忠王李秀成统二十万众,号称六十万,这已经够曾国荃喝一壶的了。这时候又来了个侍王李世贤,他是从浙江方向赶来的,声称也带来了二十万人,于是二李合兵,称八十万。而曾国荃的手头,却只有不到三万兵马,与湘军水师彭玉麟的联系通道,早已被太平军切断。
曾国藩忙得跳脚,不停地给曾国荃发手书,命令弟弟快点儿回来,人家人太多,别跟他们打了。
可是曾国荃召集手下将士开会,发言说:
夫贼虽众,皆乌合无纪律,且久据吴会,习于骄佚,未尝经大挫。吾正苦其散漫难遍击,今致之来,聚而创之,必狂走。吾乃得专力捣其巢,破之必矣。愿诸君共努力。
曾国荃的意思是说,敌军来得多,是好事,是再好不过的好事了,正好把他们一勺都烩了。
这里有一句“久居吴会,习于骄佚”,却是非常出名的一个典故。夫吴会者,江东繁华胜地也。时江浙一带,富甲天下,李秀成攻下苏州城,就占据了拙政园。拙政园是清小说家曹雪芹幼年生活成长的地方,也就是小说《红楼梦》中的大观园的原型。府中遍布假山游鱼,亭阁楼榭。李秀成掳掠四方美色,置于其中,放眼所见,都是穿花蛱蝶般的彩衣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