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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释戒嗔
抚慰人心的禅味小品《小和尚的白粥馆》实体书修订版(1…3)
小和尚的白粥馆①
开篇
曾经有位来过寺里的女施主和戒嗔开玩笑。她说,戒嗔小师父,你为什么总是穿着一种样式的僧衣,就没有想过做些新款式吗?
戒嗔笑而不语。
雍容华贵的唐服,典雅庄重的宋衣,早已经成了祭奠历史的凭证。山下一季一变的流行风,昨日的华彩,今天已然压在衣柜的最底层。而那不起眼的僧衣,千百年间却很少变化。
雕栏玉砌褪去了朱颜,不变的却是底座的本色顽石。
红透一时的歌曲,明年还有几人传唱?夕阳下,老人满脸笑颜,口中所哼的仍然是百年前流传下来的山歌。
甜甜的绿豆糕、清香的糯米粽、可口的月饼,永远只能是生活的点缀。
世间最恒久的,唯有淡而无味的白米粥。
第01个 藕与田螺
戒嗔所在的天明寺,位于淼镇边上的茅山。山下不远处有一方池塘,刚进寺的时候戒嗔时常和戒傲师弟一起去玩。
在寺里戒嗔和戒傲关系最好,寺里也曾来往过一些云游的师兄,但年纪都比我们大上不少。这几年又来了两个师弟——戒痴和戒尘,却又比我们小上不少。所以平日和戒嗔最能谈得来的还是戒傲。
戒傲年纪比戒嗔小,但是比戒嗔进寺早。他是小时候被放在寺门口的,身世不明,他家人也没有留封信什么的。
寺里有三位师父,他们是“智”字辈,而我们都是“戒”字辈。
每年天气热的时候,池塘中满是盛开的荷花。这里有蝉叫、有蛙鸣。因为是山区,所以即使是夏天,夜晚也是凉爽的。
池塘的水虽然有少量汇集而来的山泉,不过大部分还是雨水。暴晒下即将干涸的池塘,常在一场豪雨后溢满。池塘里的水并不是很干净,水中生长着不少生物。季节到的时候,盛开的荷花铺满了整个池塘,点点粉色,清雅宜人,淡淡花香随清风飘过,让人难忘。荷叶下有小鱼穿梭,有蝌蚪游荡。风吹过时,浮萍随之而动。也有一些莲藕。待莲藕成熟的时候,戒嗔和戒傲便赤足跑去池塘,踏在柔软滑溜、让人很容易失足的淤泥中,捞一些莲藕出来。
把大大小小的莲藕摆放在岸边,攒得多了,戒嗔就和戒傲一起用小筐抬去山中的小溪边。无论池塘的水多么混浊,无论沾了多少淤泥,这些莲藕只要用小溪里的清水稍微冲洗下就可以食用了。用小刀去掉薄薄的一层浅色外皮,里面雪白剔透。
池塘里不仅有植物,也生长着一些田螺,它们静静地潜伏在池塘的底端。田螺有一层坚硬的外壳,还有一个小小的盖子,盖住躯壳,显然比莲藕更容易抵挡混浊池塘水带来的侵犯。不过有些施主告诉戒嗔,他们把田螺捞回家去,放在清水中,再在清水里放几滴香油,不久之后,清水也会变混浊,因为田螺把它们内心的脏东西吐了出来。
所以师父说,外界的环境对事物是有影响的,但并不是绝对的。比如脆弱的莲藕即使在混浊的池塘水中依然可以保持内心的洁净,被侵蚀的只是薄薄的一层外皮,而有着坚硬外壳的田螺,内心的肮脏即使在清水中依然无法完全清洗。
莲藕始终是莲藕,不管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样,不会变成田螺。
第02个 水缸里的秘密
有天早晨,戒嗔和往常一样在院落中清扫着落叶,却见智恒师父匆匆从房里出来。见到扫地的戒嗔,智恒师父忽然没头没脑地扔了句“别动院子里的水缸”,话一说完,智恒师父便下山去了。
戒嗔被智恒师父的话弄得莫名其妙。天明寺的院子里只有一个水缸,戒嗔有时不想频繁用水泵从井里泵水,便一次性多抽点儿上来,存在水缸里,用于日常使用,或者浇浇花草。那个水缸一直被放在院子的角落里,平时也没有特别留意过。
被智恒师父的话引发了好奇心,戒嗔跑去水缸那里,却见水缸上多了一块木板,绕着水缸看了又看,水缸口盖得很严实,怎么也看不到水缸里面。想着师父交代的话,也不能去揭开木板,戒嗔只得带着疑问回去扫地。
中午吃饭的时候,戒嗔无意中提起了这事,同样引起了师弟们的好奇。吃完饭,一起跑去水缸旁边,大家看了又看,也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戒尘说,我觉得说不定师父在水缸里放了什么好吃的,想给我们意外的惊喜呢!
和戒傲对望一眼,戒嗔不禁心有感触,为什么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可以把任何事情联系到食物上的戒尘却长不胖呢?又或者真的如戒傲所说,戒尘师弟吃下去的能量,会积累在身体里,等到某天就集中爆发了,一下子就变成个大胖子。
戒傲看着水缸想了又想,也加入了推测。他说,或者是智恒师父在水缸里放了什么不喜光的植物,所以,才让我们不要乱动?
虽然平日寺里分析能力最强的是戒傲,这一次,戒嗔却觉得戒傲的分析有问题。因为智恒师父对不能食用的花草兴致并不大,而且就算植物不喜光也不需要弄得如此神秘。戒嗔内心里反而赞同戒尘的判断,因为智恒师父是寺里的主厨,就算水缸里真有什么食物也不稀奇。
当然戒嗔也认为,就算戒尘师弟的结论是正确的,他分析用的也不是科学手段,而是通过他强烈的第六感。
讨论了好一会儿,几位师弟又提出了各种各样的假设,却依旧分析不出所以然来。
到了晚上,智恒师父回了寺里。戒嗔和戒傲一起跟着智恒师父去院子里,看着师父打开水缸,却都感到非常意外,因为水缸里居然什么也没有。
我们疑惑地看着智恒师父。师父说,过几天,准备在缸里储存点儿东西,需要干燥的环境,所以提前把水缸晾干了,怕你们不清楚我的用途,依然往水缸里储存水,所以加了一块木板,希望大家不要使用水缸,可是临走的时候又不放心,便特意交代你们不要动水缸。
戒嗔心中不觉暗笑,因为在这个下午,戒嗔和师弟们用想象力,将空无一物的水缸里装进去很多东西,有不喜光的植物,有好吃的食物,还有绝版的佛经和珍贵的佛珠。
如同世上的许多事情一样,我们凭空生出的无妄烦恼,往往是因为我们用想象把单纯变得复杂,把简单变得繁琐。
第03个 屋外的戒嗔
戒嗔住的地方在天明寺的后院。这里属于生活区,除非极其熟悉的施主,一般人都不会到这里来。
戒嗔和戒傲住处的附近有间杂物房,里面放置的多是一些平日很少用到的物品,像是一些用旧了又舍不得扔掉的家具之类的东西。
杂物间的门没有锁,平时只是用插销在外面插住,因为很少有人进去,所以杂物间的房门通常都是关着的。
戒嗔每天从住处去佛堂,杂物间是必经之路。有天早晨,戒嗔从杂物间路过的时候,忽然发现杂物间的门被人打开了。望望屋内,除了房屋中间多了一张桌子,其他的并没有异样,于是戒嗔也没有多想,顺手便把房门给关上了。
到了第二天,戒嗔再次经过杂物间的时候,竟然发现杂物间的门又被人打开了。这一次戒嗔想:莫不是杂物间的插销坏了,所以房门关不牢,风一吹就打开了?
于是这次戒嗔把插销插上后,特意用手推了推,结果发现插销是好的。戒嗔觉得,杂物间的房门是开着还是关上只是一件小事,既然插销是好的,也就懒得细想其中的原因了。戒嗔再次关上杂物间的门,便赶去佛堂上早课了。
第三天早晨,同样的事情,第三次发生了,杂物间的门又一次诡异地被打开了。
一时间,戒嗔被如此异常的现象弄得很是疑惑。戒嗔想象了很多的可能,觉得是不是两位小师弟戒尘和戒痴在屋子里捉迷藏的时候,开了门忘记关了,又或者他们就是打算和戒嗔开个玩笑,有意把戒嗔关上的门一次又一次地打开。
但戒嗔仔细一想,觉得不像,因为两个小师弟起床都比戒嗔晚。平日戒嗔起床以后,都要叫上很久,他们才肯起床,基本上两人都是在早课开始的最后一刻才会跑进佛堂,哪里可能提前戒嗔一步去打开房门呢?
戒嗔很想知道事情发生的经过,所以第四天早晨,戒嗔特意起得很早,等在走道边,想看个究竟,到底是谁在捣乱,反反复复地把杂物间的门打开?
结果戒嗔看到智惠师父经过杂物间的时候,随手把插销拔出,然后把门推开。但是智惠师父并没有走进杂物间,而是径自往佛堂的方向去了。
戒嗔终于找到了答案,原来这些天每天打开杂物间的人是智惠师父。
戒嗔走进杂物间,屋子里有股怪怪的味道,而这怪味的来源就是杂物间中间放置的那张刚刚重新被油漆过的桌子。戒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几天智惠师父打开杂物间的门的目的,就是为了使这股怪味散发出去。
在之前的几天,戒嗔每天站在屋外,凭借着个人的猜想,去判断这个把房门打开的人的目的,甚至不断地找寻打开房门的人的错误。
而事实上,直到戒嗔走进房门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错的那个人。
我们有多少次站在屋外判断是非的经历?又有多少次把自己的猜疑和不解放在别人身上来找原因呢?
也许当我们判断人生的是非曲直时,也应该这样想,那个执迷不悟的人可能正是我们自己。
第04个 我的十一岁和十二岁
快要记不清是哪一年了,应该是戒嗔十一岁那年的事情。那时戒嗔还不是和尚,住在小山村里,在山里的小学校上课。就在那年,学校里用了很多年的桌椅都换成新的了。当然新只是相对以前的桌椅而言,新来的桌椅都是城里的小学淘汰下来的。
坐在新椅子上,一刻不停地摇晃,戒嗔觉得那是无比的快乐,以前的椅子只要使一半力气就会散架。
书桌上还留着不少使用者的痕迹,比如谁谁谁在此一游,也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可能是考试时打的小抄。
课堂上的光线很好,因为屋顶至少有十处地方透光。
这里有一位女老师,是学校里唯一的老师,所有课程都是她一个人教。她脾气很暴躁,时常在课堂上把学生挨个叫起来训斥,她嗓门挺大,同学们都不愿意坐在前排,耳朵很不好受。
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老师忽然不再骂我们了,偶尔还笑眯眯地表扬我们几句,走进课堂的时候会哼着小曲。在课间的时候,她坐在窗边望着外面出神,一动也不动,嘴角会有微微的笑,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再后来,老师嫁人了,她丈夫在县城里上班,老师自然要跟过去。
走的那天,老师哭了,一屋子小孩子茫然地看着,以前都是她骂得我们哭。
老师说,我要走了。有个同学忽然放声痛哭起来,慢慢地感染了其他同学。戒嗔记得自己哭得很难受,只是不知道为什么。
老师走了以后,托人从县城里给同学们带了一些糖回来,每个同学都分到两三颗。
糖后来的去向记不清了,吃掉了?被别人吃掉了?又或者是丢掉了?
但是老师在戒嗔手上打板子的情形,戒嗔还是记了好些年。
人是否都这样,只记得别人的坏处,不记得别人的好处。
老师离别的伤痛持续了一整天。
第二天开始,戒嗔便和那些不用背书包的同学在山上飞奔了。
山上有棵很古老的树,有人说有三百年,也有人说是五百年。
大家都喜欢攀在粗大的树枝上,远望自己的家,这里是山的顶端,每根树枝都能让人望得更远。
那次手握着断树枝从树上摔下来的情形,戒嗔一直没有忘记过。
戒嗔重重地摔在地上,听见围观的人在哄笑,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侧头看身边,一片殷红,有人惊恐地呼喊着戒嗔的名字,记忆就在这里断裂了。
在处处飘浮着消毒水味的屋子里醒来,戒嗔看见挺着大肚子的她正在和医生交谈着。大夫一边说,她一边流泪。
没有在医院住很多天,县城里的医院太贵。戒嗔回到家里,依然吃着很苦的药,想吐出来。她说,很贵的药不能吐掉,戒嗔只好一口口咽下去,因为很贵。
在床上睡了很多天,慢慢地开始能行走了,又能蹦跳了。
戒嗔听见有婴儿的哭泣声。
弟弟出生了,戒嗔十二岁了。
一直以来戒嗔都想问她一个问题:为什么当年有人愿意收养弟弟,而你为什么一定要送我上山?
每年见到她,其实只有一两次,每次见到她都想问,但却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理由让戒嗔不能张口。
还记得第一次上山的那一刻,她在前面走。
戒嗔说,我以后不爬树了。
她没有说话,头也没有回,只是紧紧地抓着戒嗔的手。戒嗔依稀记得自己在用力,用力地摆脱她的手,她尴尬地回望过来,想牵又不敢牵。
有人摆脱你的手,是因为他想离开你;也有人摆脱你的手,是怨恨你不肯抓住他。
记得向师父磕头的场景,不记得磕了多少个,戒嗔只知道那时的自己,没有一个是情愿的。
师父默默地点头,听见师父的叹息声,她笑着哭了。
站在寺门下,看着转身而去的她,这是我们第一次背道而驰。
她没有回头,戒嗔回头了,跟在那个手有残疾的师父后面,走进曾经不属于我的所在。
随风而动的羽毛,微不足道,轻轻停靠在天明寺的匾额上面。
你心中可曾像我一样不停地回头在看?
那个问题,困扰了戒嗔很久,不敢问寺里的师父们,因为不想从那里得到答案。不是所有问题,都愿意拿出来求解,有些问题,求解的总是自己。
曾经想换上在家人的衣服,找个不认识的施主问问答案,也许在家人对俗世的理解比出家人还要强。但是最后并没有去,因为即便是去了,又有多少人认不出戒嗔是和尚呢?
出家人被尘缘困惑是不是一件挺奇怪的事情呢?其实不奇怪,如果以经文做标准,或许是件奇怪的事情,但如果以自己做标准,或许只是一件小事。
你我之间的差别只不过是一个字而已。
深夜也曾常常难眠,偷偷摸出床下出家人不应该看的书,寻找答案,一本两本,一无所获。
以为静心打坐可以得到答案,也未有得,戒嗔一直以为自己的修行不够。
有一天在寺里看电视,这里信号不好,不像镇里已经用了有线。这里只能收到几个台,雪花点也很多,听到电视中有人在问:“你想知道什么答案?”
在禅房中没有领悟的答案在这里终于找到了,那一刻戒嗔不再困惑,在不能改变结果的事情面前,答案显然已不重要。
没有了恨,是否就真的空了?为何在雪地中为她奔跑?原来还有爱!
无惑了吗?当然还有,只是戒嗔已经把它们藏于心底。
伸手摸摸头上那块曾经让戒嗔差点儿丢掉性命的伤疤,已经不那么明显了,是时间的缘故吧。
第05个 尘世中的净土
记得有一次看周星驰施主的片子《大内密探零零发》,中间有一段品酒的部分,让人记忆深刻,应该是这样的情形:有位女施主拿了一杯葡萄酒让很多人品尝,大部分人都把酒一饮而尽,结果多数人都说,这个葡萄酒又酸又涩,实在不好喝。
后来周星驰施主是这么说的,这是一杯好酒,只是有的人品的方法不对,品味酸涩的味蕾在舌头两侧,而甜味的味蕾在舌尖部位,想品出葡萄酒的好,就要把舌头卷起来,只让舌尖的味蕾品到甜味,而避开两侧味蕾品到的酸味。
生活其实是同样的道理,我们也要学会剥离掉酸涩的部分,去体会香甜的感觉。
戒嗔所住的茅山,山路很窄小,它是一条由小青石板拼接而成的道路,只是不知道这些石板是什么年代的。因为没有人负责修葺,有些路段的石板已经变成了碎石,不太好走。
戒嗔三位师父之一的智缘师父,因为佛法修为高深,所以极受小镇里施主的欢迎。每隔些日子,智缘师父便会在寺里讲些佛经里的故事,这是施主们最喜欢的内容,因为那些在常人眼中高深莫测的佛经,由智缘师父讲来,总是那么简单直白,通俗易懂。
有一次,在智缘师父说故事日子的前一天晚上,下了一场大雨。山路被雨水浸泡后,变得很泥泞,稍用力踩上一脚,便会把石头下面的泥水给带出来。
因为知道智缘师父第二天会在寺里讲故事,所以,即使山路很不好走,还是有不少施主赶到了寺里。
这样的路途,施主们的鞋子上难免会沾着不少泥土。虽然进寺之前,那些施主会在门旁的石块上把鞋踏干净,但这样做依然不彻底。只是一小会儿,戒嗔就发现寺前院的水泥地,已经满是泥块了。
戒嗔叹气道,看来下次应当放个刷子在门前,这样可以把施主们的鞋子弄干净些,避免弄脏院子,也不会影响别的施主了。
戒嗔听见有人笑,转头去看,原来是智缘师父,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戒嗔的身后。
智缘师父从旁边走过,迈进满是泥水的小院,他小心地走着,每一步都踏在院子中干净的地方。
走到佛堂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