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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何年何月自
己曾在曼殊斐儿〔23〕墓前痛哭,何月何日何时曾在何处和法兰斯点头,他还拍着
自己的肩头说道:你将来要有些像我的,至于“四书”“五经”之类,在本地似乎
究以少谈为是。
虽然夹些“流言”在内,也未必便于“学理和事实”有妨。
※ ※ ※
〔1〕本篇最初连续发表于一九二六年七月十九日、二十三日《世界日报副刊》。
〔2〕素园 韦素园(1902—1932),安徽霍丘人,未名社成员。
北京大学毕业。
译有果戈理小说《外套》、俄国短篇小说集《最后的光芒》、
北欧诗歌小品集《黄花集》等。
参看《且介亭杂文·忆韦素园君》。
〔3〕毕力涅克(U. .'PLMZfO,1894—1941) 又译皮涅克,俄国十月革命
后的“同路人”作家。
一九二六年夏曾来我国,在北京、上海等地作短期游历。
〔4〕泰戈尔(R.Tagore,1861—1941) 印度诗人。
一九二四年四月间曾来
我国。
“竺震旦”是他在中国度六十四岁生日时梁启超给他起的中国名字。
我国古
代称印度为天竺,简称竺国;那时印度一带僧人初入中国,多用“竺”字冠其名。
震旦是古代印度人对中国的称呼。
〔5〕甘地(M.Gandhi,1869—1948)印度民族独立运动领袖。
他主张“非暴力抵抗”。
在领导印度独立运动中,屡被英国殖民主义者监禁,
他在狱中便以绝食作为斗争的手段。
〔6〕伊本纳兹(1867—1928) 通译伊巴涅兹,西班牙作家、共和党的领导人。
。
一九二四年春曾随美国的一个世界游历团来我国游历。
〔7〕据上海《教育杂志》第十七卷第十二号(一九二五年十二月二十日)和第
十八卷第一号(一九二六年一月二十日)记载,第十一届全国省教育会联合会于一
九二五年十月在湖南长沙召开。
会上通过“今后教育官注意民族主义案”,其办法
是:“(一)历史教科书,应多采取吾国民族光荣历史,及说明今日民族衰弱之原
因。
(二)公民教育应以民族自决为对外唯一目的。
(三)社会教育,宜对于一般
平民提倡民族主义,以养成独立自主之公民。
(四)儿童教育多采用国耻图画国耻
故事,以引起其爱国家爱种族之观念。
”
〔8〕斯吉泰烈支(C.J.cOPHRLS_,1868—1941)俄国小说家。
十月革命时逃亡国外,一九三○年回国。
著有《契尔诺夫一家》等。
〔9〕任国桢(1898—1931) 字子卿,辽宁安东(今丹东)人,北京大学俄文
专修科毕业。
《苏俄的文艺论战》,是他选译当时苏俄杂志中的不同派别的四篇文
艺论文编辑而成;为鲁迅主编的《未名丛刊》之一,一九二五年八月北京北新书局
出版。
〔10〕里培进司基(g.C.BPhSFPZGOPI,1898—1959)苏联作家。
《一周间》,
是他描写苏联内战的中篇小说。
〔11〕尾濑敬止(1889—1952) 日本翻译家。
曾任东京《朝日新闻》和《俄
罗斯新闻》的记者,生平致力于介绍、翻译俄国文学。
〔12〕勃洛克(A.A.ULEO,1880—1921)苏联诗人。
早期为俄国象征派诗人;
后受一九○五年革命影响,开始接触现实。
十月革命时倾向革命。
著有《俄罗斯颂》、
《十二个》等。
〔13〕托罗兹基(B.i.DNEFOPI,1879—1940)通译托洛茨基,早年参加过俄
国革命运动。
在十月革命中和苏俄初期曾参加领导机关。
一九二七年因反对苏维埃
政权被联共(布)开除出党,一九二九年被驱逐出国,一九四○年死于墨西哥。
〔14〕江朝宗、王芝祥都是当时的军阀、官僚。
江朝宗曾参加一九一七年张勋
复辟活动;失败后,他在同一年内却得到北洋政府“迪威将军”的头衔。
王芝祥曾
用佛教慈善团体名义组织世界红卍字会,自任会长。
〔15〕“密斯” 英语Miss的音译,意为小姐。
“密斯得”,英语Mister的音
译,意为先生。
〔16〕“向隅” 见汉代刘向《说苑·贵德》:“古人于天下,臂一堂之上;
今有满堂饮酒者,有一人独索然向隅而泣,则一堂之人皆不乐矣。
”后来用以比喻
得不到平等的待遇。
〔17〕“何必改作” 语见《论语·先进》:“仍旧贯,如之何?
何必改作?”
〔18〕李太白(701—762)李白,字太白,祖籍陇西成纪(今甘肃秦安),后
迁居绵州昌隆(今四川江油),唐代诗人。
杨朱,战国时魏国人,思想家。
〔19〕威尔士(H.G.Wells,1866—1946)通泽威尔斯,英国著作家。
著有
《世界史纲》科学幻想小说《时间机器》、《隐身人》等。
〔20〕但丁(Dante Alighieri,1265—1321)意大利诗人,主要作品有《神
曲》等。
〔21〕跋忒莱尔(1844—1910)英国作家,但丁的研究者。
著有《但丁及其时
代》等。
曾译《神曲》为英文,并加注释。
〔22〕陈西滢在《现代评论》第一卷第十八期(一九二五年四月十一日)《中
山先生大殡给我的感想》一文里,说他和章士钊于一九二一年夏曾在英国访问威尔
士和萧伯纳;章士钊在《甲寅》周刊第一卷第二号(一九二五年七月二十五日)
《孤桐杂记》里,又将陈西滢的这一段文字改写为文言。
此外,陈西滢在其他文章
中还常谈到威尔士、萧伯纳和莎士比亚等以自炫。
〔23〕曼殊斐儿(K.Mansfield,1888—1923) 通译曼斯菲尔德,英国女作
家,著有小说《幸福》、《鸽巢》等。
徐志摩翻译过她的作品。
他在《自剖集·欧
游漫记》中,说他上过曼殊斐儿的坟:“我这次到欧洲来倒像是专做清明来的;我
不仅上知名的或与我有关系的坟,……在枫丹薄罗上曼殊斐儿的坟……”又陈西滢
曾在《现代评论》上一再谈到法朗士,徐志摩也“夸奖”他学法朗士的文章已经
“有根”了。
马上支日记〔1〕
前几天会见小峰,谈到自己要在半农所编的副刊上投点稿,那名目是《马上日
记》。小峰怃然曰,回忆归在《旧事重提》〔2〕中,目下的杂感就写进这日记里面
去……。
意思之间,似乎是说:你在《语丝》上做什么呢?——
但这也许是我自己的疑心病。我那时可暗暗地想:生长在敢于吃河豚的地方的
人,怎么也会这样拘泥?政党会设支部,银行会开支店,我就不会写支日记的么?
因为《语丝》上须投稿,而这暗想马上就实行了,于是乎作支日记。
六月二十九日晴。
早晨被一个小蝇子在脸上爬来爬去爬醒,赶开,又来;赶开,又来;而且一定
要在脸上的一定的地方爬。打了一回,打它不死,只得改变方针:自己起来。
记得前年夏天路过S州〔3〕,那客店里的蝇群却着实使人惊心动魄。饭菜搬来
时,它们先追逐着赏鉴;夜间就停得满屋,我们就枕,必须慢慢地,小心地放下头
去,倘若猛然一躺,惊动了它们,便轰的一声,飞得你头昏眼花,一败涂地。
到黎明,青年们所希望的黎明,那自然就照例地到你脸上来爬来爬去了。但我
经过街上,看见一个孩子睡着,五六个蝇子在他脸上爬,他却睡得甜甜的,连皮肤
也不牵动一下。在中国过活,这样的训练和涵养工夫是万不可少的。与其鼓吹什么
“捕蝇”〔4〕,倒不如练习这一种本领来得切实。
什么事都不想做。不知道是胃病没有全好呢,还是缺少了睡眠时间。仍旧懒懒
地翻翻废纸,又看见几条《茶香室丛钞》〔5〕式的东西。已经团入字纸篓里的了,
又觉得“弃之不甘”,挑一点关于《水浒传》〔6〕的,移录在这里罢——
宋洪迈《夷坚甲志》〔7〕十四云:“绍兴二十五年,吴傅朋说除守安丰军,自
番阳遣一卒往呼吏士,行至舒州境,见村民穰穰,十百相聚,因弛担观之。其人曰,
吾村有妇人为虎衔去,其夫不胜愤,独携刀往探虎穴,移时不反,今谋往救也。久
之,民负死妻归,云,初寻迹至穴,虎牝牡皆不在,有二子戏岩窦下,即杀之,而
隐其中以俟。少顷,望牝者衔一人至,倒身入穴,不知人藏其中也。吾急持尾,断
其一足。虎弃所衔人,踉蹡而窜;徐出视之,果吾妻也,死矣。虎曳足行数十步,
堕涧中。吾复入窦伺,牡者俄咆跃而至,亦以尾先入,又如前法杀之。妻冤已报,
无憾矣。乃邀邻里往视,舆四虎以归,分烹之。”案《水浒传》叙李逵沂岭杀四虎
事,情状极相类,疑即本此等传说作之。《夷坚甲志》成于乾道初(1165),此条
题云《舒民杀四虎》。
宋庄季裕《鸡肋编》〔8〕中云:“浙人以鸭儿为大讳。北人但知鸭羹虽甚热,
亦无气。后至南方,乃始知鸭若只一雄,则虽合而无卵,须二三始有子,其以为讳
者,盖为是耳,不在于无气也。”案《水浒传》叙郓哥向武大索麦稃,“武大道:
‘我屋里又不养鹅鸭,那里有这麦稃?’郓哥道:‘你说没麦稃,怎地栈得肥月耷
月耷地,便颠倒提起你来也不妨,煮你在锅里也没气?’武大道:‘含鸟猢狲!
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鸭必多雄始孕,盖
宋时浙中俗说,今已不知。然由此可知《水浒传》确为旧本,其著者则浙人;虽庄
季裕,亦仅知鸭羹无气而已。《鸡肋编》有绍兴三年(1133)序,去今已将八百年。
元陈泰《所安遗集》《江南曲序》云:“余童AEH时,闻长老言宋江事,未究其
详。至治癸亥秋九月十六日,过梁山泊,舟遥见一峰,嵲雄跨,问之篙师,曰,
此安山也,昔宋江事处,绝湖为池,阔九十里,皆蕖荷菱芡,相传以为宋妻所植。
宋之为人,勇悍狂侠,其党如宋者三十六人。至今山下有分赃台,置石座三十六所,
俗所谓‘去时三十六,归时十八双’,意者其自誓之辞也。始予过此,荷花弥望,
今无复存者,惟残香相送耳。因记王荆公诗云:‘三十六陂春水,白头想见江南。’
味其词,作《江南曲》以叙游历,且以慰宋妻种荷之意云。(原注:
曲因囊损无存。)”案宋江有妻在梁山泺中,且植芰荷,仅见于此;而谓江勇
悍狂侠,亦与今所传性格绝殊,知《水浒》故事,宋元来异说多矣。泰字志同,号
所安,茶陵人,延襱甲寅(1314),以《天马赋》中省试第十二名,会试赐乙卯科
张起岩榜进士第,由翰林庶吉士改授龙南令,卒官。至曾孙朴,始集其遗文为一卷。
成化丁未,来孙〔9〕铨等又并补遗重刊之。《江南曲》即在补遗中,而失其诗。近
《涵芬楼秘笈》第十集收金侃〔10〕手写本,则并序失之矣。“舟遥见一峰”及
“昔宋江事处”二句,当有脱误,未见别本,无以正之。
七月一日晴。
上午,空六〔11〕来谈;全谈些报纸上所载的事,真伪莫辨。
许多工夫之后,他走了,他所谈的我几乎都忘记了,等于不谈。只记得一件:
据说吴佩孚大帅在一处宴会的席上发表,查得赤化的始祖乃是蚩尤,因为“蚩”
“赤”同音,所以蚩尤即“赤尤”,“赤尤”者,就是“赤化之尤”的意思;
〔12〕说毕,合座为之“欢然”云。
太阳很烈,几盆小草花的叶子有些垂下来了,浇了一点水。田妈忠告我:浇花
的时候是每天必须一定的,不能乱;一乱,就有害。我觉得有理,便踌躇起来;但
又想,没有人在一定的时候来浇花,我又没有一定的浇花的时候,如果遵照她的学
说,那些小花可只好晒死罢了。即使乱浇,总胜于不浇;即使有害,总胜于晒死罢。
便继续浇下去,但心里自然也不大踊跃。下午,叶子都直起来了,似乎不甚有害,
这才放了心。
灯下太热,夜间便在暗中呆坐着,凉风微动,不觉也有些“欢然”。人倘能够
“超然象外”〔13〕,看看报章,倒也是一种清福。我对于报章,向来就不是博览
家,然而这半年来,已经很遇见了些铭心绝品。远之,则如段祺瑞执政的《二感篇》,
张之江督办的《整顿学风电》〔14〕,陈源教授的《闲话》;
近之,则如丁文江督办(?)的自称“书呆子”演说〔15〕,胡适之博士的英
国庚款答问〔16〕,牛荣声先生的“开倒车”论(见《现代评论》七十八期)
〔17〕,孙传芳督军的与刘海粟先生论美术书〔18〕。但这些比起赤化源流考
来,却又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今年春天,张之江督办明明有电报来赞成枪毙赤化嫌疑的学生,而弄到底自己
还是逃不出赤化。这很使我莫明其妙;现在既知道蚩尤是赤化的祖师,那疑团可就
冰释了。蚩尤曾打炎帝,炎帝也是“赤魁”。炎者,火德也,火色赤;帝不就是首
领么?所以三一八惨案,即等于以赤讨赤,无论那一面,都还是逃不脱赤化的名称。
这样巧妙的考证天地间委实不很多,只记得先前在日本东京时,看见《读卖新
闻》上逐日登载着一种大著作,其中有黄帝即亚伯拉罕的考据〔19〕。大意是日本
称油为“阿蒲拉”(Abura),油的颜色大概是黄的,所以“亚伯拉”就是“黄”。
至于“帝”,是与“罕”形近,还是与“可汗”音近呢,我现在可记不真确了,
总之:阿伯拉罕即油帝,油帝就是黄帝而已。篇名和作者,现在也都忘却,只记得
后来还印成一本书,而且还只是上卷。但这考据究竟还过于弯曲,不深究也好。
七月二日晴。
午后,在前门外买药后,绕到东单牌楼的东亚公司闲看。
这虽然不过是带便贩卖一点日本书,可是关于研究中国的就已经很不少。因为
或种限制,只买了一本安冈秀夫所作的《从小说看来的支那民族性》〔20〕就走了,
是薄薄的一本书,用大红深黄做装饰的,价一元二角。
傍晚坐在灯下,就看看那本书,他所引用的小说有三十四种,但其中也有其实
并非小说和分一部为几种的。蚊子来叮了好几口,虽然似乎不过一两个,但是坐不
住了,点起蚊烟香来,这才总算渐渐太平下去。
安冈氏虽然很客气,在绪言上说,“这样的也不仅只支那人,便是在日本,怕
也有难于漏网的。”但是,“一测那程度的高下和范围的广狭,则即使夸称为支那
的民族性,也毫无应该顾忌的处所,”所以从支那人的我看来,的确不免汗流浃背。
只要看目录就明白了:一,总说;二,过度置重于体面和仪容;三,安运命而肯罢
休;四,能耐能忍;五,乏同情心多残忍性;六,个人主义和事大主义;七,过度
的俭省和不正的贪财;八,泥虚礼而尚虚文;九,迷信深;十,耽享乐而淫风炽盛。
他似乎很相信Smith的《Chinese Characteristies》〔21〕,常常引为典据。
这书在他们,二十年前就有译本,叫作《支那人气质》;但是支那人的我们却不大
有人留心它。第一章就是Smith说,以为支那人是颇有点做戏气味的民族,精神略有
亢奋,就成了戏子样,一字一句,一举手一投足,都装模装样,出于本心的分量,
倒还是撑场面的分量多。这就是因为太重体面了,总想将自己的体面弄得十足,所
以敢于做出这样的言语动作来。总而言之,支那人的重要的国民性所成的复合关键,
便是这“体面”。
我们试来博观和内省,便可以知道这话并不过于刻毒。相传为戏台上的好对联,
是“戏场小天地,天地大戏场”。大家本来看得一切事不过是一出戏,有谁认真的,
就是蠢物。但这也并非专由积极的体面,心有不平而怯于报复,也便以万事是戏的
思想了之。万事既然是戏,则不平也非真,而不报也非怯了。所以即使路见不平,
不能拔刀相助,也还不失其为一个老牌的正人君子。
我所遇见的外国人,不知道可是受了Smith的影响,还是自己实验出来的,就很
有几个留心研究着中国人之所谓“体面”或“面子”。但我觉得,他们实在是已经
早有心得,而且应用了,倘若更加精深圆熟起来,则不但外交上一定胜利,还要取
得上等“支那人”的好感情。这时须连“支那人”三个字也不说,代以“华人”,
因为这也是关于“华人”的体面的。
我还记得民国初年到北京时,邮局门口的扁额是写着“邮政局”的,后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