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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辞就很含糊了。
现在举几个例罢。因为讽刺当时盛行的失恋诗,作《我的失恋》,因为憎恶社
会上旁观者之多,作《复仇》第一篇,又因为惊异于青年之消沉,作《希望》。
《这样的战士》,是有感于文人学士们帮助军阀而作。《腊叶》,是为爱我者的想
要保存我而作的。段祺瑞政府枪击徒手民众后,作《淡淡的血痕中》,其时我已避
居别处③;奉天派和直隶派军阀战争④的时候,作《一觉》,此后我就不能住在北
京了。
所以,这也可以说,大半是废弛的地狱边沿的惨白色小花,当然不会美丽。但
这地狱也必须失掉。这是由几个有雄辩和辣手,而那时还未得志的英雄们的脸色和
语气所告诉我的。我于是作《失掉的好地狱》。
后来,我不再作这样的东西了。日在变化的时代,已不许这样的文章,甚而至
于这样的感想存在。我想,这也许倒是好的罢。为译本而作的序言,也应该在这里
结束了。十一月五日。
※ ※ ※
①《野草》英译本的译稿由译者交商务印书馆,后毁于“一二八”战火,未出
版。这篇序文在编入本书之前也没有发表过。
②冯Y.S.即《野草》英文本的译者冯余声,广东人,当时是“左联”成员。
③避居别处一九二六年三一八惨案后,作者因支持学生的革命行动,传闻被列
入段祺瑞政府第二批通缉名单中。他在友人的敦促下,从三月下旬起,先后到山本
医院、德国医院和法国医院等处避居,直到五月初回寓。
④奉天派和直隶派军阀战争指一九二六年春夏间冯玉祥(原属直系)的国民军
与奉系张作霖、李景林的军队在京、津间的战争。
《艺术论》译本序①
一
蒲力汗诺夫(George Valentinovitch Plekhanov)以一八五七年,生于坦木皤
夫省的一个贵族的家里。自他出世以至成年之间,在俄国革命运动史上,正是智识
阶级所提倡的民众主义②自兴盛以至凋落的时候。他们当初的意见,以为俄国的民
众,即大多数的农民,是已经领会了社会主义,在精神上,成着不自觉的社会主义
者的,所以民众主义者的使命,只在“到民间去”,向他们说明那境遇,善导他们
对于地主和官吏的嫌憎,则农民便将自行蹶起,实现自由的自治制,即无政府主义
底社会的组织。
但农民却几乎并不倾听民众主义者的鼓动,倒是对于这些进步的贵族的子弟,
怀抱着不满。皇帝亚历山大二世③的政府,则于他们临以严峻的刑罚,终使其中的
一部分,将眼光从农民离开,来效法西欧先进国,为有产者所享有的一切权利而争
斗了。于是从“土地与自由党”④分裂为“民意党”,从事于政治底斗争,但那手
段,却非一般底社会运动,而是单独和政府相斗争,尽全力于恐怖手段——暗杀。
青年的蒲力汗诺夫,也大概在这样的社会思潮之下,开始他革命底活动的。但
当分裂时,尚复固守农民社会主义的根本底见解,反对恐怖主义,反对获得政治底
公民底自由,别组“均田党”⑤,惟属望于农民的叛乱。然而他已怀独见,以为智
识阶级独斗政府,革命殊难于成功,农民固多社会主义底倾向,而劳动者亦殊重要。
他在那《革命运动上的俄罗斯工人》中说,工人者,是偶然来到都会,现于工厂的
农民。要输社会主义入农村中,这农民工人便是最适宜的媒介者。因为农民相信他
们工人的话,是在智识阶级之上的。
事实也并不很远于他的豫料。一八八一年恐怖主义者竭全力所实行的亚历山大
二世的暗杀,民众未尝蹶起,公民也不得自由,结果是有力的指导者或死或因,
“民意党”殆濒于消灭。连不属此党而倾向工人的社会主义的蒲力汗诺夫等,也终
被政府所压迫,不得不逃亡国外了。
他在这时候,遂和西欧的劳动运动相亲,遂开始研究马克斯的著作。
马克斯之名,俄国是早经知道的;《资本论》第一卷,也比别国早有译本⑥;
许多“民意党”的人们,还和他个人底地相知,通信。然而他们所竭尽尊敬的马克
斯的思想,在他们却仅是纯粹的“理论”,以为和俄国的现实不相合,和俄人并无
关系的东西,因为在俄国没有资本主义,俄国的社会主义,将不发生于工厂而出于
农村的缘故。但蒲力汗诺夫是当回忆在彼得堡的劳动运动之际,就发生了关于农村
的疑惑的,由原书而精通马克斯主义文献,又增加了这疑惑。他于是搜集当时所有
的统计底材料,用真正的马克斯主义底方法,来研究它,终至确信了资本主义实在
君临着俄国。一八八四年,他发表叫作《我们的对立》⑦的书,就是指摘民众主义
的错误,证明马克斯主义的正当的名作。他在这书里,即指示着作为大众的农民,
现今已不能作社会主义的支柱。在俄国,那时都会工业正在发达,资本主义制度已
在形成了。必然底地随此而起者,是资本主义之敌,就是绝灭资本主义的无产者。
所以在俄国也如在西欧一样,无产者是对于政治底改造的最有意味的阶级。从那境
遇上说,对于坚执而有组织的革命,已比别的阶级有更大的才能,而且作为将来的
俄国革命的射击兵,也是最为适当的阶级。
自此以来,蒲力汗诺夫不但本身成了伟大的思想家,并且也作了俄国的马克斯
主义者的先驱和觉醒了的劳动者的教师和指导者了。
二
但蒲力汗诺夫对于无产阶级的殊勋,最多是在所发表的理论的文字,他本身的
政治底意见,却不免常有动摇的。
一八八九年,社会主义者开第一次国际会议于巴黎,蒲力汗诺夫在会上说,
“俄国的革命运动,只有靠着劳动者的运动才能胜利,此外并无解决之道”的时候,
是连欧洲有名的许多社会主义者们,也完全反对这话的;但不久,他的业绩显现出
来了。文字方面,则有《历史上的一元底观察的发展》⑧(或简称《史底一元论》),
出版于一八九五年,从哲学底领域方面,和民众主义者战斗,以拥护唯物论,而马
克斯主义的全时代,也就受教于此,借此理解战斗底唯物论的根基。后来的学者,
自然也尝加以指摘的批评,但什维诺夫却说,“倒不如将这大可注目的书籍,向新
时代的人们来说明,来讲解,实为更好的工作”云。次年,在事实方面,则因他的
弟子们和民众主义者斗争的结果,终使纺纱厂的劳动者三万人的大同盟罢工,勃发
于彼得堡,给俄国的历史划了新时期,俄国无产阶级的革命底价值,始为大家所认
识,那时开在伦敦的社会主义者的第四次国际会议,也对此大加惊叹,欢迎了。
然而蒲力汗诺夫究竟是理论家。十九世纪末,列宁才开始活动,也比他年青,
而两个人之间,就自然而然地行了未尝商量的分业。他所擅长的是理论方面,对于
敌人,便担当了哲学底论战。列宁却从最先的著作以来,即专心于社会政治底问题,
党和劳动阶级的组织的。他们这时的以辅车相依⑨的形态,所编辑发行的报章,是
Iskra(《火花》)(10),撰者们中,虽然颇有不纯的分子,但在当时,却尽了重大
的职务,使劳动者和革命者的或一层因此而奋起,使民众主义派智识者发生了动摇。
尤其重要的是那文字底和实际的活动。当时(一九○○年至一九○一年),革
命家是都惯于藏身在自己的小圈子中,不明白全国底展望的,他们不悟到靠着全国
底展望,才能有所达成,也没有准确的计算,也不想到须用多大的势力,才能得怎
样的成果。在这样的时代,要试行中央集权底党,统一全无产阶级的全俄底政治组
织的观念,是新异而且难行的。《火花》却不独在论说上申明这观念,还组织了
“火花”的团体,有当时铮铮的革命家一百人至一百五十人的“火花”派,加在这
团体中,以实行蒲力汗诺夫在报章上用文字底形式所展开的计划。
但到一九○三年,俄国的马克斯主义者分裂为布尔塞维克(多数派)和门塞维
克(少数派)⑾了,列宁是前者的指导者,蒲力汗诺夫则是后者。从此两人即时离
时合,如一九○四年日俄战争⑿时的希望俄皇战败,一九○七至一九○九年的党的
受难时代,他皆和列宁同心。尤其是后一时,布尔塞维克的势力的大部分,已经不
得不逃亡国外,到处是堕落,到处有奸细,大家互相注目,互相害怕,互相猜疑了。
在文学上,则淫荡文学盛行,《赛宁》⒀即在这时出现。这情绪且侵入一切革命底
圈子中。党员四散,化为个个小团体,门塞维克的取消派⒁,已经给布尔塞维克唱
起挽歌来了。这时大声叱咤,说取消派主义应该击破,以支持布尔塞维克的,却是
身为门塞维克的权威的蒲力汗诺夫,且在各种报章上,国会中,加以勇敢的援助。
于是门塞维克的别派,便嘲笑“他垂老而成了地下室的歌人”了。
企图革命的复兴,从新组织的报章,是一九一○年开始印行的Zvezda(《星》)
⒂,蒲力汗诺夫和列宁,都从国外投稿,所以是两派合作的机关报,势不能十分明
示政治上的方针。但当这报章和政治运动关系加紧之际,就渐渐失去提携的性质,
蒲力汗诺夫的一派终于完全匿迹,报章尽成为布尔塞维克的战斗底机关了。一九一
二年两派又合办日报Pravda《真理》⒃,而当事件展开时,蒲力汗诺夫派又于极短
时期中悉被排除,和在Zvezda那时走了同一的运道。
殆欧洲大战起,蒲力汗诺夫遂以德意志帝国主义为欧洲文明和劳动阶级的最危
险的仇敌,和第二国际的指导者们一样,站在爱国的见地上,为了和最可憎恶的德
国战斗,竟不惜和本国的资产阶级和政府相提携,相妥协了。一九一七年二月革命
后,他回到本国,组织了一个社会主义底爱国者的团体,曰“协同”⒄。然而在俄
国的无产阶级之父蒲力汗诺夫的革命底感觉,这时已经没有了打动俄国劳动者的力
量,布勒斯特的媾和⒅后,他几乎全为劳农俄国所忘却,终在一九一八年五月三十
日,孤独地死于那时正被德军所占领的芬兰了。相传他临终的谵语中,曾有疑问云:
“劳动者阶级可觉察着我的活动呢?”
三
他死后,Inprekol⒆(第八年第五十四号)上有一篇《GAVA蒲力汗诺夫和无产
阶级运动》,简括地评论了他一生的功过——
“……其实,蒲力汗诺夫是应该怀这样的疑问的。为什么呢?因为年少的劳动
者阶级,对他所知道的,是作为爱国社会主义者,作为门塞维克党员,作为帝国主
义的追随者,作为主张革命底劳动者和在俄国的资产阶级的指导者密柳珂夫⒇互相
妥协的人。因为劳动者阶级的路和蒲力汗诺夫的路,是决然地离开的了。
然而,我们毫不迟疑,将蒲力汗诺夫算进俄国劳动者阶级的,不,国际劳动者
阶级的最大的恩师们里面去。
怎么可以这样说呢?当决定底的阶级战的时候,蒲力汗诺夫不是在防线的那面
的么?是的,确是如此。然而他在这些决定战的很以前的活动,他的理论上的诸劳
作,在蒲力汗诺夫的遗产中,是成着贵重的东西的。
惟为了正确的阶级底世界观而战的斗争,在阶级战的诸形态中,是最为重要的
之一。蒲力汗诺夫由那理论上的诸劳作,亘几世代,养成了许多劳动者革命家们。
他又借此在俄国劳动者阶级的政治底自主上,尽了出色的职务。
蒲力汗诺夫的伟大的功绩,首先,是对于‘民意党’,即在前世纪的七十年代,
相信着俄国的发达,是走着一种特别的,就是,非资本主义底的路的那些智识阶级
的一伙的他的斗争。那七十年代以后的数十年中,在俄国的资本主义的堂堂的发展
情形,是怎样地显示了民意党人中的见解之误,而蒲力汗诺夫的见解之对呵。
一八八四年由蒲力汗诺夫所编成的‘以劳动解放为目的’的团体(劳动者解放
团(21)的纲领,正是在俄国的劳动者党的最初的宣言,而且也是对于一八七八年至
七九年劳动者之动摇的直接的解答。
他说着——
‘惟有竭力迅速地形成一个劳动者党,在解决现今在俄国的经济底的,以及政
治底的一切的矛盾上,是惟一的手段。’
一八八九年,蒲力汗诺夫在开在巴黎的国际社会主义党大会上,说道——‘在
俄国的革命底运动,只有靠着革命底劳动者运动,才能得到胜利。我们此外并无解
决之道,且也不会有的。’
这,蒲力汗诺夫的有名的话,决不是偶然的。蒲力汗诺夫以那伟大的天才,拥
护这在市民底民众主义的革命中的无产阶级的主权,至数十年之久,而同时也发表
了自由主义底有产者在和帝制的斗争中,竟懦怯地成为奸细,化为游移之至的东西
的思想了。
蒲力汗诺夫和列宁一同,是《火花》的创办指导者。
关于为了创立在俄国的政党底组织体而战的斗争,《火花》所尽的伟大的组织
上的任务,是广大地为人们所知道的。
从一九○三年至一九一七年的蒲力汗诺夫,生了几回大动摇,倒是总和革命底
的马克斯主义违反,并且走向门塞维克去了。惹起他违反革命底的马克斯主义的诸
问题,大抵是什么呢?
首先,是对于农民层的革命底的可能力的过少评价。
蒲力汗诺夫在对于民意党人的有害方面的斗争中,竟看不见农民层的种种革命
底的努力了。
其次,是国家的问题。他没有理解市民底民众主义的本质。就是他没有理解无
论如何,有粉碎资产阶级的国家机关的必要。
最后,是他没有理解那作为资本主义的最后阶段的帝国主义的问题,以及帝国
主义战争的性质的问题。要而言之,——蒲力汗诺夫是于列宁的强处,有着弱处的。
他不能成为‘在帝国主义和无产阶级革命时代的马克斯主义者’。所以他之为马克
斯主义者,也就全体到了收场。蒲力汗诺夫于是一步一步,如罗若·卢森堡(22)之
所说,成为一个‘可尊敬的化石’了。
在俄国的马克斯主义建设者蒲力汗诺夫,决不仅是马克斯和恩格斯的经济学,
历史学,以及哲学的单单的媒介者。他涉及这些全领域,贡献了出色的独自的劳作。
使俄国的劳动者和智识阶级,确实明白马克斯主义是人类思索的全史的最高的
科学底完成,蒲力汗诺夫是与有力量的。惟蒲力汗诺夫的种种理论上的研究,在他
的观念形态的遗产里,无疑地是最为贵重的东西。列宁曾经正当地常劝青年们去研
究蒲力汗诺夫的书。——‘倘不研究这个(蒲力汗诺夫的关于哲学的叙述),就谁
也决不会是意识底的,真实的共产主义者的。因为这是在国际底的一切马克斯主义
文献中,最为杰出之作的缘故。’(23)——列宁说。”
四
蒲力汗诺夫也给马克斯主义艺术理论放下了基础。他的艺术论虽然还未能俨然
成一个体系,但所遗留的含有方法和成果的著作,却不只作为后人研究的对象,也
不愧称为建立马克斯主义艺术理论,社会学底美学的古典底文献的了。
这里的三篇信札体的论文,便是他的这类著作的只鳞片甲。
第一篇《论艺术》首先提出“艺术是什么”的问题,补正了托尔斯泰的定义(2
4),将艺术的特质,断定为感情和思想的具体底形象底表现。于是进而申明艺术也
是社会现象,所以观察之际,也必用唯物史观的立场,并于和这违异的唯心史观
(St.Simon,te,Hegel(25)加以批评,而绍介又和这些相对的关于生物的美底
趣味的达尔文的唯物论底见解。他在这里假设了反对者的主张由生物学来探美感的
起源的提议,就引用达尔文本身的话,说明“美的概念,……在种种的人类种族中,
很有种种,连在同一人种的各国民里,也会不同”。这意思,就是说,“在文明人,
这样的感觉,是和各种复杂的观念以及思想的连锁结合着。”也就是说,“文明人
的美的感觉,……分明是就为各种社会底原因所限定”了。
于是就须“从生物学到社会学去”,须从达尔文的领域的那将人类作为“物种”
的研究,到这物种的历史底运命的研究去。倘只就艺术而言,则是人类的美底感情
的存在的可能性(种的概念),是被那为它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