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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玄宗-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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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施礼谢道:“我代崔湜万分感谢公主大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公主此举,实在积了大德。”

安乐公主嘴一撇道:“昭容此谢,又算什么?你须转告崔湜,让他来当面谢我。今日见了父皇一提起崔湜,他连连摇手不许我管,我此后百般央求,父皇方才允准。这件事儿除了我出面来办,若换作他人,肯定劳而无功,昭容,崔湜这一次欠我们的情分,实在太大了,你说是吗?”

“我定转述公主之功,让他入府致谢。公主所言不差,我为圣上昭容尚不敢找圣上求情,只好婉转请出公主。换作他人,一点门儿都没有。这还是崔湜造化大,谁让他事先得识公主呢?”

安乐公主顿时笑了,心里甚为得意。

第二日,崔湜果然被授为襄州刺史。其出狱后,自然先找婉儿,再找安乐公主,至于彼此之间如何缠绵缱绻,这里按下不表。

太平公主密切注意此事件的走向,她得知皇帝成为“和事天子”,又知崔湜被授为襄州刺史,一个人就在堂上呆坐了许久。眼见太阳西斜,遂唤人叫来大儿子薛崇简,吩咐道:“你去,唤三郎过来一起用晚膳。”

薛崇简领命而去。

第六回 姑侄联话谈朝闻 新池欢宴献诗词

太平公主眼见两位御史的弹劾竟然如此无疾而终,心中大为失望。这次事件的主谋者正是太平公主,那日她将萧至忠召来,两人密谋了半天,定下了由萧至忠寻人弹劾之计。

太平公主衡量局势,觉得韦皇后抛出“五色云”以及《桑韦歌》的舆论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说明韦皇后的野心,已然从密谋走向明面。她的最终目的,无非遵循则天皇后故事,逐步架空皇帝李显,独自把揽朝政。太平公主绝对不能看到这个结果。她深知一旦韦皇后掌握了大政,其首要清除的目标就是自己和哥哥李旦一家。目睹了朝中风云并深谙权谋的太平公主知道,任何他姓之人掌握了大权,李氏宗族就成为其行进道路上的第一个绊脚石,自己的母亲当年不正是这样做的吗?

太平公主深知,以韦皇后目前的地位,若非哥哥李显以废除皇后的法子可以夺其位,其他人难以撼动。可是哥哥李显对韦皇后言听计从,让他废后,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与萧至忠密谋的结果,一致认为应该先除韦皇后的爪牙:宗楚客与纪处讷,至于崔湜,无非是一个捎带着的角色。

大凡密谋奇计,须有两个前提:第一为损人利己,第二为不着痕迹。把宗楚客与纪处讷拿下,绝对符合太平公主的利益。他们认为,若宗纪二人被弹罢官,则皇上定会重用韦安石以及萧至忠等人。韦安石向来在朝中不聚朋党,他若被授中书令,处事相对公正,对太平公主而言绝对能接受。且韦安石若当了中书令,其肯定为得益之人,按照谁得益谁主使的阴谋原则,许多人肯定会认为韦安石为此次事件的主使。如此,真正幕后主使人太平公主就可以不着痕迹。

这是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可是太平公主纵然有周密奇计,却没想到皇帝李显竟是一个不按常理出手之人,他竟然在殿上令对仗双方结为兄弟,真是匪夷所思!太平公主得知了这个结果,起初又好笑又可气,到了后来,又是深深的忧虑了。她知道,这肯定是韦皇后为了保全自己的爪牙而努力的结果,她可以无视朝廷的纲纪,可以不理是非曲直,置祖宗宗法于不顾,真正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如此行事实在可怕。

那么,今后如何遏制韦皇后的行动步伐呢?素有决断之能的太平公主从来不拖泥带水,她马上决定要采取更为断然的措施。然决断好下,其实施的过程却要既大胆又谨慎,那是不敢有一点疏忽的。她在那里沉思良久,忽然想起那日毬场上的李隆基,她觉得,李隆基可以成为自己这个庞大计划的一个关键之人。

记得李隆基那日的毬伴为禁苑总监、利仁府折冲以及万骑果毅,这些人虽官职不高,然皆手握一定实权,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大有用处的。太平公主毕竟身在高位,所历大事太多,其眼光较常人犀利不少,一下子就能看出事情的关键所在。她现在等待李隆基前来,心中的思绪纷纷扬扬,忽然想到这样一个问题:此子为何多结交这些军中之人?若论玩毬,那钟绍京与麻嗣宗尚能上场驰骋,而陈玄礼与葛福顺毕竟技差一筹,整场比赛只能在场边观看,没有上场的机会。如此看来,这个三郎以玩毬名义结交军中之人,恐怕另有深意!若三郎果然有了这种心思,那么自己此前对三郎的看法肯定是完全错了,这是一个深不可测之人。

太平公主摇摇头,不相信自己的猜测。因为从头至尾,李隆基以爱玩乐游赏出名,爱结交朋友,喜爱拈花惹草,此为其性情主流。至于眼前的朋友多军中之士,大约也是偶然为之。太平公主摇摇头,将之前的猜忌之心放下。

太平公主府与兴庆坊相距不远,太平公主在堂内左思右想的工夫,薛崇简已将李隆基带了回来。李隆基入堂后躬身拜道:“太平姑姑安好,侄儿特来拜安。”

太平公主收回思绪,转身面对李隆基,笑道:“你的小嘴儿说得挺甜,你上次在毬场上说过今后要常来拜安,我伸长脖子等了许久,未曾见过你身影。今日若非让崇简去叫你,你会乖乖地来吗?”

“侄儿错了,望姑姑责罚。”

太平公主哼了一声,说道:“你天天不干些正经事儿,我听说你最近常往宝昌寺跑动,是不是又瞧上那里的美貌尼姑了?”

“禀姑姑,宝昌寺里只有和尚,没有女尼。”

太平公主“扑哧”一笑道:“如此说,还是姑姑冤枉你了?怎么?你莫非改了性子,准备吃斋念佛了?如此甚好,可以治一治你那浮动跳脱的性子。”

太平公主转对薛崇简道:“你去厨屋那里交代一下,晚间留三郎在这里用膳。我先与三郎在这里闲话一会儿,待膳治好,你再叫王师虔过来一起用膳。”

薛崇简答应后离去。

李隆基见姑姑今日待自己十分隆重,有点受宠若惊,谢道:“姑姑有事,吩咐侄儿去办就是,用膳就不必了,侄儿实在担待不起。”

太平公主眼睛一瞪,说道:“是不是你晚间还有一场花酒要喝呀?若如此,我就不拦你了。”

“不敢不敢,侄儿听从姑姑安排。”

“这就对了,你坐下吧。想吃什么想喝什么,侧案上已备好,自己去拿吧。”

李隆基很乖觉,其走到太平公主面前取过她的茶盏,然后注入茶水,将之放在太平公主面前,说道:“请姑姑用茶。”然后再小心地归于座上。

太平公主说道:“我叫你来,实因这几天很闷,想找个亲近之人聊聊天解解闷,这样就想起你了。你今日不用拘束,我们聊到哪里就到哪里,只要聊得痛快就行。”

“侄儿省得,不知姑姑这几日为何愁闷?”

太平公主横了他一眼,说道:“你日日贪玩得紧,自然天天快乐,无暇关心它事。你莫非没有听说吗?前一阵子,为了一具水碾,僧人把我告到官府,弄得我灰头土脸。还有,裹儿现在也无视我这位长辈,常常在背后说一些蔑视之语。三郎,外人欺负我,家里小辈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你说,这日子过得还有什么意思?”

“侄儿听说过这些事儿,不过现在事情已然过去,姑姑不用再挂在心上。侄儿知道,姑姑向来心胸宽广,志存高远,如此小事实在不值一哂。”

“志存高远?好一个三郎,你怎能如一些无聊之辈那样来评说我?我能有什么志向?眼前之势,你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尚且有事,若再有了志向,岂不是犯了大忌讳吗?看来你爹爹说得对,他的几个儿子颇有父风,独你最令人不放心。”

李隆基此时想起那日与刘幽求一起密谈的情形,刘幽求让他设法与太平公主联手,可谓一语点醒梦中人。他此后思来想去,因为实在摸不透姑姑的心思,不敢贸然张嘴。今日姑姑约来自己,虽如往日那样对自己嬉笑怒骂,然她与自己单向晤谈,则此种方式已透出特别。他脑中一转,有心试探姑姑的真实态度。

李隆基摇摇头,说道:“姑姑所言,侄儿不敢苟同。父亲与我那几个兄弟恬淡处事,貌似明哲保身以避祸,然而祸患真正起来的时候,那是躲避不开的。如前次重俊事变,我们未涉其中,然父亲与姑姑被猜疑,我们兄弟几个被放外任。若不是侄儿玩了一场好毬,我们兄弟几个不知何时才能回京。姑姑,那日父亲责怪侄儿,说我不爱在家,还让大哥看好我,父亲如此被动为之,您以为如何?”

太平公主当初因为年幼,对已逝去的大哥李弘和二哥李贤所知不多,却与三哥李显、四哥李旦自幼就玩在一起,深谙这两位兄长的性子。她有时候心想,儿女的性格与母亲大有干系,像自己的母亲则天皇后强悍无比,其儿女性格以恭顺居多;若母亲的性格谦和无为,其儿女性格则自立居多。哥哥李旦性格谦和,其子大多继承父风,独有这个三郎为异类,看来母亲性格强弱影响儿女的命题也未必拿得准。现在李隆基既有此问,想起今日与他谈话的目的,就沉吟道:“我们生于皇家,即处嫌疑之地,则以恬淡无争态度处事,实为首选。不过如你所言,就是这般无为行事,祸患随时从天而至。与其如此,不如快意人生,能够享受到人世间的许多乐趣。”

李隆基笑道:“姑姑如此称赞侄儿,想姑姑今后定不会再责怪侄儿了。”

太平公主也笑了,心想与有趣的人一起说话,气氛也快活许多,遂笑颜斥道:“你这个三郎呀,就会油嘴。你兜了一个大圈子,竟把我给圈进去了。”

李隆基有心继续试探,正色道:“侄儿不敢。其实侄儿这几天也很是郁闷。”

“你又有何愁事了?”

“这几日街谈巷议,皆谈圣上新号‘和事天子’以及崔湜授任之事,众口粥粥,皆斥当今朝纲紊乱,贿赂公行。姑姑,侄儿为李家子孙,闻此消息,脸上实在无光。”李隆基所谈“街谈巷议”,其实有些夸大,这些事儿目前仅在官宦之中议论,百姓其实不知。

太平公主今日本想拿这些事儿试探李隆基的看法,不料李隆基竟直言抛了出来,且义愤填膺,她很满意李隆基能有此态度,遂点头道:“不错,不但李氏子孙应该这么想,大凡有些良知之人,岂能容如此劣行横行天下?我作为李家女儿,也十分愤慨。三郎,其实我这几日郁闷,缘由此起!当今天下贿赂公行,你知道其缘由吗?”

“侄儿恭听姑姑之言。”

“今日天下贿赂公行,实因天下无惧。太宗皇帝在日,其身体力行,使贞观一朝政治清明;父皇继承太宗皇帝遗训,贞观之风沿袭如常,就是母后当政之时,虽有张氏兄弟等人废弛朝纲,毕竟不为主流,朝臣不敢妄自行之。可是到了现在,韦皇后与裹儿等人自毁长城,我那皇帝哥哥竟然成了‘和事天子’,真正天下无惧啊,朝纲焉能不坏?”

“姑姑所言极是。”李隆基嘴里这样说,心里却不以为然。他知道这位姑姑的手段,她看别人甚为清楚,然忘记了自己的行为。眼下朝纲紊乱,其中也有姑姑的功劳。

太平公主说得兴起,继续说道:“三郎,这些事儿也就罢了,眼下更有蹊跷事儿,那韦氏的衣箱里竟然会出现五色云,真是白日里说梦话。最可气的是,我那糊涂的皇兄还给她画出图样,并悬于宫门之侧。唉,路人皆知的事儿,他为什么就不明白呢?唉,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让他们一家继续在房州待着,这皇位还是由你爹爹来坐最好。”太平公主现在说的都是气话,当初则天皇后虽爱这位小女儿,然在这等大事上绝对不会听太平公主如何说,且太平公主在强悍的母亲面前十分乖觉,不会越雷池一步的。

李隆基接口道:“姑姑所言甚是。侄儿也听别人说,这韦皇后现在正依则天皇后故事,其步步为营,心有大志。”

太平公主不屑道:“她?她有母后的谋略和手段吗?三郎,我告诉你实话,就是有十个韦氏,她们相叠一起也难敌母后一个!”

两人说到现在,已然说得十分露骨和坦白,姑侄二人在韦皇后的所作所为上,绝对看法一致,目标一体。

太平公主又转颜一笑,说道:“三郎,要说这韦皇后实在为一个不睿智之人,她寻来宗纪等人,除了为其献歌逢迎外,还能给她帮什么忙?我看呀,只会帮些倒忙而已。还有呀,韦氏现在一心谋取大位,我看也是虚妄。就是三哥不想当皇帝了,还有四哥嘛,什么时候又轮上她了?”

李隆基连连摇手,说道:“姑姑言过了。父亲已然二让天下,这皇帝之位,他说什么也不想了。”

太平公主哈哈一笑道:“你焉知四哥内里心思?”太平公主说到这里,忽然感到今日的言语已然说得太多,这个三郎绝顶聪明,不能让他完全洞悉自己心思为好,遂道,“也是,四哥此生最爱田舍翁,不愿多操一点心,若让他操劳天下,还不如杀了他。也罢,我们不说这些话题了,越说越气,还不气坏了我们的身子。三郎,我们说点轻松的事儿。我知你爱编曲填词,最近你与那赵氏小妾有何新作呀?”

赵敏现在已为李隆基诞下一名男婴,此前杨氏为李隆基生下了长子李嗣直,则此子为其次子,名李嗣谦。

李隆基答道:“姑姑,侄儿去年在潞州,一日见秋风扫庭间落叶,心感触之,后来回京途中看到路旁落木萧萧,遂成此曲,名之为《感庭秋》。侄儿与赵氏前时合练,已将此曲敷演齐备,姑姑有空,可以一观。”

太平公主笑道:“你也知道我不善诗文,对音律更加一窍不通了。不过此曲既写秋风,想你在潞州时滋味不太好受,有所寄托吧?好呀,届时我入四哥府中,你让那赵氏来歌舞一回,舞姿好看与否,我还是能看出一二的。”

“姑姑太谦了,你将秋风与心意联在一起,怎么又不懂音律了?姑姑说个时日,届时我操鼓,让赵敏与您歌舞一回。”

太平公主想了想道:“后日晚间如何?你回去告诉四哥,就说我那日要入府拜望。”

“侄儿自会知会父亲。姑姑此去不可空手,侄儿与赵敏到时候要讨赏。”

“嗬,你倒会顺杆儿爬,竟然来勒索我了?”

“侄儿不敢,不过姑姑之赏,那是不可不要的。”

太平公主笑指李隆基道:“就说了这一会儿话,你贫嘴的功夫又见长了。”

这时,薛崇简入门道:“母亲,晚膳已备好,请入宴吧。”

太平公主点头道:“好,你先去吧,我再与三郎说上几句话就过去。记住,就我们四人,别的人让他们自便吧。”薛崇简领命后转身离去。太平公主这样说,自是将自己现在的夫婿武攸暨也排除在外。好在武攸暨此人很是乖觉,其与武家大多数男人的跋扈性子不同,平素低调恭顺。则天皇后当初想让太平公主改嫁给武承嗣,太平公主坚决不同意,自己选择了武攸暨,她当时瞧中的就是武攸暨的这种性格。只可惜武攸暨当时已有夫人,让其停妻再娶或者让太平公主做妾,则天皇后绝对不能接受。不过则天皇后自有她的办法,她派人暗杀了武攸暨的夫人,这样,武攸暨丧妻再娶太平公主,就变得水到渠成了。

李隆基闻言太平公主有话要说,殷勤问道:“姑姑还有何事吩咐侄儿?”

太平公主笑道:“也没有太大的事儿。你刚才说四哥责你爱玩交际,我却以为不然。你别看我的性格比较外向,然我心底里始终以为,男女毕竟有别。女人嘛,终归在家描红识书方为正理,男儿则要志在四方,闻达天下。”

太平公主所言实为儒家多年来所提倡的大道,惜则天皇后当政后大力提升女人地位,女人似乎也可从家中移至台前,以致男女功能有所混淆。则天皇后之后,如今韦皇后、上官婉儿、安乐公主,乃至眼前的太平公主,在政坛上叱咤风云,风头不减则天皇后当时,是为例证。

李隆基闻言也很诧异,心想姑姑是否今后就改了心性不成?其心中这样疑惑,口中犹称赞道:“姑姑所言甚是。盼后日姑姑见了父亲,还请姑姑帮侄儿说情,以缓其势。”

“罢了,别讨便宜了。我还不知道你吗?四哥说得声音再高,你依旧我行我素,其行无改。”

“姑姑这样说,小侄定为悖逆之人了,侄儿不敢担当如此大罪。”

“哈哈,好了,不要贫嘴。对了,我那日在毬场上看到你的那些朋友,比较有趣。”

李隆基闻听太平公主提起自己的这帮朋友,不明白她为何对此有了兴趣,遂顺口答道:“是呀,他们的爱好与侄儿相似,彼此说话也投机,因此来往颇多。”

“嗯,很好嘛。我想托你一件事儿,你要用心去办。”

“姑姑所命,侄儿分内所当。”

“你那崇简哥哥,也是一个不爱交际的主儿,在外面没有什么朋友,就爱在府内与典签王师虔一起弄诗吟文,实在让人惆怅。我刚才说了,男儿要志在四方,需要朋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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