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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够品位,只留下一位提壶续水的当差。
中岛先生看样子是个急性子,屁股还没坐稳就侧过身去和翻译用英语嘀咕了几句。董榆生上大学时学过英语,虽不是很精通,简单的对话还能应付。先生说了句“Let’sspeak”,意思是开始,翻译给朱桐生递个眼色,示意他开头。
朱桐生毕竟是叱咤官场多年的风云人物,应付这种场合自然是张飞推小车,驾轻就熟。只见他不慌不忙从裤兜里掏出半斤沉的大哥大往茶几上一蹾,端起茶杯喝口水,接着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刚放到嘴边,打火机还未响,猛抬头看见中岛先生脸色不好。他知道先生不抽烟,而且也反对别人抽烟,只得忍下把这支烟放到茶几面儿上。然后又旁若无人地摘下他的墨镜,哈一口气,用手绢擦擦,又戴上……
董榆生鄙夷地睨视朱桐生一眼,心说:满屋子就他最像曰本人,幸亏没生在那个年代,否则……。
朱桐生这才开口说话:
“中岛先生是我们最尊贵的朋友,他是曰本某家大财团的董事长,他们县和我们县已结为友好县市。先生这次不远万里来中国到高原,是打算投资开矿办厂修路的。这是一项多么宏伟的事业!这对于像我们这样贫穷落后的小县城来说,无疑于天上落下肉包子。用我们中国的一句老话说,应该是三拜六叩九顿首,才能表达我们对中岛先生的深深敬意。我们搞改革开放,一缺钱二缺物,两手空空,穷得屁响。中岛先生对于我们来说,好比是久旱的甘露,没奶的娃娃找了个娘。我的比喻可能不恰当,但决不过分。中岛先生是我们县的大恩人、大贵人、大善人……
真乃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听了朱桐生这一番“高论”,真让人开了眼界。才几年不见,此君果然是“长进”不小。董榆生当然深知朱桐生的为人,对于这种不学无术的蠢货,一副摇尾乞怜的丑态,他只能怀疑方县长的神经出了问题,或者是有自己的什么难言之隐,否则,怎么会让这种人当县长?难道高原县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董榆生隐隐觉得,别看中岛先生声色不露。但是他的下意识感到,中岛的眼睛里头闪烁着丝丝鄙视和藐视的目光。可见虽然中国人和外国人语言不同,风俗迥异,但对于人品和人格的鉴别却都是一致的。由此他断言,中岛的表情已经告诉了他,他绝不会不懂中文,莫非他也有难言之隐……
朱桐生的“高论”已经步入正题:
“中岛先生虽然初来中国,但是消息却灵通得很。他不知从哪儿听说凉水泉子出了块双龙宝石,老先生在曰本就是一位闻名暇尔的古文物收藏家,因此今日抽空特来看看。方县长临来时交待过了,如果真是好东西,曰本客人看上了就送给人家好了,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中国缺钱缺物,不缺石头……”
“原来为这么一点小事,劳动诸位领导和客人兴师动众。”董榆生站起来走到门口,朝外喊道,“洪林,把那块石头拿来,让领导和客人们鉴赏鉴赏。”
不大会儿,朱洪林双手搂着那块用红布包裹着的奇石进屋,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众人立刻众星捧月般围拢过去。董榆生轻轻把红布打开,只听中岛先生倒吸一口凉气,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句原质原味的曰本语:
“哟西!———…”
中岛先生从随从手里接过一只高倍数的放大镜,上上下下,前后左右,存细地端详着,口里喃喃地赞叹道:
“太不可思议了,太不可思议了!真正是妙不可言、匪亦所思……”
果然不出董榆生所料,中岛的汉语不但说得好,而且用词相当准,决非三年两年的功夫。此时的翻译也成了聋子的耳朵,中岛小孩子似地跳来跳去,不停地手舞足蹈着,而且还口中念念有词:
“中国真是大大的神奇,地下竟埋有这么大大的宝物。四十多年前我就来过中国,没想到今天才开了大大的眼界……”
“中岛先生四十年前来过中国?”董榆生忍不住发问。
“来过来过。”中岛无暇顾及董榆生的表情,一心只在专注地欣赏着奇石,一头抚摸一头说,“那时候曰本对中国可是大大的不友好啊!……”
“不对,中岛先生!”董榆生脸色铁青,语气非常生硬的说道,“先生您错了,当年曰本鬼子在中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用‘不友好’这样的词语恐怕不妥吧?”
“董榆生,你太放肆了!”朱桐生站起来,指着董榆生的鼻子气咻咻的骂道,“别以为你有一块破石头,就敢在外宾面前放臭屁!毛主席、周总理都和田中首相握手了,你还纠缠什么,老几呀你是?”
朱桐生抓起茶几上放的那只烟,“咔嚓”一声点着火。
“不不,朱先生你的不要激动,董先生是对的。我的中国话说的不好,意思表达的不完整,请董村长多多的原谅才是。四十年前的那场战争,不但对中国人民犯下了滔天罪行,而且也给曰本人民带来了无尽的灾难。那时候我年龄的很小,当官的不是,童子军的干活。当然也不能说我就没有责任,起码我也参与了那场战争。所以我很早就想到中国来,一是赎罪,二是尽我微薄的力量,做一点小小的补偿,请村长先生相信我的诚意……”
说完中岛先生站起来向董榆生、向在座的所有中国人深深鞠了一躬。
杀人不过头点地,都到了这个份上了,还能和人家计较什么?董榆生不是不讲情理的人,他连忙起身扶住,让老人家重新落座坐好。也不怪董榆生态度不好,他经常在报纸上看到,在曰本确有那么一些人,把对中国的侵略说成是“进入”甚或是回姥姥家、串门走亲戚至多不过是一次带枪的旅游。中国人对曰本人长期固有的成见完全是由曰本法西斯一手造成的,又不是中国人拿刀拿枪到东洋去杀人放火,难道还要中国人做出姿态不成,莫非新“马关条约”还需再签一次?当然正是因为在曰本还有不少像中岛先生这样的正直有识之士,才使得中日关系得以正常发展。
似乎中岛先生对刚才的不快早已置于脑后。他是商人,又是古文物、奇石珍宝收藏家,既已见到真品,就不能错过机会、空手而归。老头儿好不容易把流连的目光从石头上移开,终于按捺不住,抬起头来笑望着董榆生,诚挚地小心试探着说:
“董先生,开个价吧?”
“不。”董榆生摇摇头,含笑道。’
“我出五万美金如何?”中岛投石问路,先探探董榆生的口风。在他看来中国人没有不爱钱的,尤其是长期生活在贫困线上的西部落后地区的人更应如此,见了这么多白花花的银子,岂有不动心的道理?
“五万美金?人民币几十万哪!数都够你数几天的,榆生,拍板吧!”朱桐生喘着粗气,焦急地两眼瞪着董榆生。
“不。”董榆生早已成竹在胸。
“八万。”中岛以为董榆生嫌钱少。想想也是,人家好不容易得了个宝物岂肯轻易出手?换了谁不是这种心思。
“不。中岛先生,您……”
“十万!”中岛大有一副不达目的势不罢休的架势,倘若董榆生再不松口,甚至他有可能加到二十万三十万。这是一块非同凡响的石头,这是一块可遇而不可求的宝石,就是说它价值连城货抵千金都不过分!和曰本老家那些收藏品相比,简直不可相提并论。今生见到如此尤物,也是他老中岛的缘分,放在一般人万万是不会出世的,何况在一个外国人面前,而且又是一个对曰本怀有成见的国度。
朱桐生坐不住了。他急不可耐地站了起来,身体本来就雄壮,胖大的身体宛如一堵墙横在董榆生面前。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别的什么,无名火在胸中升起,红脸膛更加通红,圆睁双眼瞋目盻之,手里的墨镜被狠狠地扔在茶几上,挥舞着双手声嘶力竭地吼道:
“董榆生,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我可是奉了方县长的指示来和你谈事的,再说我也是一级zf官员,这是社会主义国家,由不得你在这儿称王称霸,无法无天了你!实话对你讲,今天这儿我说了算,石头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你又不是我们凉水泉子人,你有什么资格独霸我们凉水泉子的宝贝?中岛先生是我们的财神爷、摇钱树,对我们高原县的经济发展可是作出了重大贡献的,在我们县是一位举足轻重、不可多得的大客商,你知道吗你?就是把这块石头送给人家也不为过,何况人家抬举你,给你出了那么好的价钱,知足吧你。好了,我代表方县长说话,事情就这么定了,价格你们再商量……”
那位穿警服的“警官”也跟着“朱县长”站了起来,两手不停地在屁股上摸来摸去。根据那副站相和掏枪的动作,董榆生断定此人必是假警无疑,有没有枪是一回事,会不会放枪是另一回事。
董榆生四平八稳地坐着,脸上的表情纹丝都未动一动,邪眼一瞅,冷冷骂道:
“少给我在这儿丢人现眼!”然后他用一种地道的别说是懂中文的曰本人就是外乡外省的中国人也听不懂的方言土语训斥道,“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嘴脸,除了钱你还能认识谁?你不是曾经说我里通外国吗,你如今怎么倒替外国人说起话来了?我是不是凉水泉子人和你有球相干?石头在我手里莫非你要抢了去不成?”
几句话说的,不软不硬,不冷不热。朱桐生是正宗的凉水泉子“土著”,岂能听不懂董榆生的家乡话,只见他羞得面红耳赤、满脸尴尬,县官不如现管,发作不是,不发作不是,愣怔了半天,末了还是一屁股坐下。那位穿警服的大个子没有派上用场,也跟着坐回到原位子上。
董榆生站起来亲自斟满一杯茶双手恭恭敬敬递到中岛先生手中,然后坐下来微微一笑说:
“中岛先生,我十分佩服您的诚意和毅力,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惦记着中日友谊的大事,抛开温馨舒适的家庭,大老远跑到我们这么偏僻荒凉的西部边陲,帮我们搞开发、搞建设,除了感谢我还能说些什么呢?为了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劳动先生兴师动众前来观望,这已经给了我够大的面子。话说回来,如果石头上是花呀鸟呀、虫啊兽啊什么的,凭先生的诚挚和对中国人民的这份感情,我定会无偿地送给先生您。但石头上是龙的图案,龙在传说中是中国人的象征,相信先生一定清楚中国人和龙的渊源,这我就不多说了,免得在先生面前班门弄斧。”说到这儿董榆生话锋一转,换了话题说,“欢迎先生惠临我们的小山村,穷是穷一些,不过已经好多了,相信以后会更好。”
中岛静静地听着,不过终于他明白了,即使他拿出一百万美金,董榆生也不会把石头卖给他。世上的东西有的有价有的无价,董榆生和他的石头一样也是一个无价的人。不过事情也怪,放着董榆生这样的人材不用,却把朱桐生那样的蠢货放到zf官员的位置上,中国人太不懂得珍惜人材了!中岛独自唏嘘了半天,最后细一琢磨,觉得董榆生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他买回宝石无非是收藏起来攫为己有,半夜三更夜深人静时偷偷拿出来把玩一下,一般人想看一眼都势比登天。拿到人前展览?那还了得,走露了风声还能有安稳日子?宝藏宝藏,有宝就要藏起来,别说曰本、中国,就是全世界,都是一个理。而眼前董榆生这个年轻人,他可能有更长远的想法,后生可畏呀!他认定董榆生决不是一个贪财的人,如果那样,别说十万,就是三万五万他就出手了。心念至此,老头儿朝董榆生点一点头,十分诚恳地说:
“我尊重您的感情,村长先生。虽然我们接触时间很短很短,就这我已经看到了您的高尚人品。您热爱您的祖国、您热爱你的人民、您热爱您的家乡,在短短几年里,您就把一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改造成极富想象力的人间乐园。您循序渐进地向大自然索取了您应该获得的那一部分财富,植被非但没有遭到破坏,反而受到了非常好的保护。村长先生,我敬佩您的胆识和才华,我敢冒昧地说一句,目前在中国最缺乏的就是像您这样的人才。认识您我感到很荣幸,我愿意做您的朋友和合作伙伴。如果有项目,我第一个做您的投资人。如村长不吝赐教,我想留下来小住几天,我太喜欢你们这儿的风光了!山川秀丽、空气清新,尤其是那一眼湛清碧绿的泉水,实实让人流连忘返而又遐想万端……”
中岛不但是一位商人、不但是一位文物收藏家,而且还是一位道地的中国通。董榆生不禁纳闷:中岛既然对汉语如此精通,为啥还要带一个英语翻译,岂不是有狗尾续貂之嫌?虽然心存疑虑,但因是初次相见,不便细问,因而接口说:
“欢迎先生来我们小山村做客。山里人虽无啥好吃喝,但诚意却是有的,断不会怠慢客人,保证让先生开开心心,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至于谈到合作问题,此地盛产药材、野菜,除了无数的果树,还有先生刚刚谈到的那一眼清泉……”
“太妙了,太好了!”中岛小孩子般地拍手道,“我即刻派人来考察,不不不,还是我亲自来。下次我来,不带一兵一卒,就我单人独车。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就直言相告也无妨。我从小喜欢中国,爱说汉语,本不必带翻译的。但我一直有个小小的顾虑,就是怕我的中国话说得太好了反而引起误会,说我是……”
说罢,中岛先自哈啥大笑。
董榆生认真地说:“朋友和敌人虽然脸上没有写字,但行动就是心灵的镜子。我相信先生的直爽和真诚,我愿意做先生的学生和朋友。”
“好好,既然如此,”中岛站起来,认真而又充满孩子气的问道,“我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村长先生,不,我还是称呼你的名字吧。榆生,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先生请讲。”
“我是否可以把你的宝石拍几张照片,带回去欣赏欣赏?”
“小事一桩,先生请便。”
坐在一旁的朱桐生气得一个劲地暗地里直骂娘。先骂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曰本鬼子”,又骂猛穷暴富的暴发户董榆生,“姓董的,大雪地里穿裤衩子,你抖什么抖啊你?我这个吃公家饭的还不如你一个个体户了,告诉你现在还是社会主义,|Qī|shu|ωang|当心老子告你个里通外国!……”
不久以后,中日合资的“神泉”牌双龙矿泉子问世,很快走俏全省各地。
下部 第六十九章 夫妻同床不同心
朱桐生回到县城以后,把曰本人和董榆生的事单独向方县长做汇报。方国祥倒是想得开些,这阵不是那阵,定个罪名不是那么容易,弄不好逮不住兔子吓跑了狼,几头子吃亏。董榆生发了财还得上税,收入还不是国家的。再说一个凉水泉搞不好了还可以把其他地方带一带,方国祥咛嘱朱桐生,掌握好方向,董榆生如不违法乱纪、偷税漏税,由他去搞吧!
从县长办公室出来,朱桐生怨天尤人,一肚子火没处发,连带着把方国祥也骂进去了。报上去一个副县长,就像擦屁股纸扔进粪坑里,一点响声都没有。一说他没文凭,还是个初中生,又说他文革那阵整过人,有“三种人”的嫌疑,还有……。眼下才是个小办公室的破主任,再往上升升,恐怕是老太监嫖粉,有心无力干瞪眼了!
其实这也怪不得方国祥,老家伙是个很重情义的人,心里头老念着他的父亲在动乱年月里的那份交情,没说是功高莫于救驾吗?那时候真要让红卫兵打死了,他还能在这儿子当县长。欠啥情不能欠人情,这几年上上下下,他也着实出了不少力。柰何县zf也不是他一个人的私衙,关键时候有人不举手,总不能把刀架在人家脖子上。
朱桐生知道,坏就坏在郭富荣那个王八蛋身上,这小子到了县城,而且还名正言顺地当起了公安局长。别看老郭平常见了面笑嘻嘻,说话甜蜜蜜:“老战友,干得不错,进步很快嘛!以后可要多关照。”谁关照谁呀?公安局几次突击扫黄,不是把他堵到酒巴里就是把他捉在舞厅里,公安局那几个贼匪,六亲不认,专门跟他作对似地直接送到郭富荣面前。瞧郭富荣那副德性,一脸假笑,暗中藏刀:“哟,原来是朱大主任哪!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啦?这样吧,你写个东西,立马走人。这儿不是你待的地方,时间久了影响不好。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让我们是老战友哩?”不写不放人,写了就是把柄,谁知道他把这些黑材料送到哪儿去了?没准当不成副县长就与此有关呢!
朱桐生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生闷气,看啥啥不顺眼,想啥啥不顺心。又把那个“曰本鬼子”骂了一通,说好了事情谈成给他一万块的辛苦费,现在自己成了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倒美了那个驴日的董榆生。一想到董榆生马上就联想到他的老婆侯梅生,他决定回家。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回过家了,自从结婚之后,梅生几乎没回过他们在县城的家,他也极少到“八五一”厂看梅生。头两年何万紫挂了个狗屁万元户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