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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青眼底掠过黯然之色,一言不发将衣物和靴子都拿过去,默默收起来,又问阿曼道:“缔素在虎威营里可还好?”
“我常见他独自一人在校场上练习弩弓,很是勤勉。”阿曼道,“不过准头倒是一般。”
易烨想起明日之事,忙朝阿曼道:“你再帮我们带句话给他,可好?”
阿曼先瞅了眼子青,才笑道:“你是青儿的哥哥,这有何不可。”
来不及细想他话中之意,易烨笑道:“就告诉他,明日大伙都去老大家中吃涮羊肉,都惦着他呢,让他也来,我们在东营口等他到巳时。”
“行。”
“等等,你告诉他,我留守医室,不能去。” 子青急急补上这句。
易烨皱眉道:“青儿……”
“哥,他若知道我也去,断然不会来。”
“那你怎么办?”
“我不要紧,不过是少吃一顿涮羊肉而已。”子青道,“老大和铁子都惦记着他,若见不到,心里肯定不好受。”
易烨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虽然知道她说的对,但总觉得对子青来说还是委屈了些。
“明日你到虎威营来,我烤羊肉给你吃。”阿曼兴致勃勃朝子青道,“你们中原人烧的羊肉味道可实在平常。”
子青摇头:“没有授命,我不能擅自去虎威营。”
知她做事一板一眼,甚守规矩,阿曼倒未再勉强她,不在意地笑道:“那我来找你,也是一样的。”
天黑前营门关闭,任何人没有将军手谕皆不得进出,阿曼见天色已不早,便别了子青,复回了虎威营去。待他离去,易烨皱眉思量了良久,才朝子青道:“你和这个西域人,怎么认得的?”
去大漠的事情不能说,子青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含含糊糊道:“……途中遇见的。”
“他怎么对你……青儿青儿,他叫得还挺亲热,我瞧他看你的眼神都不对劲,”易烨眉头皱得愈发紧,不放心地叮嘱道,“你以后还是离他远点好?”
“阿曼人挺好的。”
子青已梳好头发,正用匕首修整一支笔杆,紫毫修建齐整,服服帖帖地聚拢成撮,这支兔毫笔已几近完工。
“做好了?”易烨探头问。
“嗯,还得在笔杆上一道亮漆。”
子青埋着头,仔细地刮掉笔杆上任何一点小小的不平整。整支笔虽是极认真做出来的,可若拿去与官家出品的那些笔相比,还是显出几分拙朴。
易烨怀疑道:“这笔,将军能要么?像他那种自幼就在皇宫进进出出的人,会看得上你的笔?”
子青也甚无把握,持笔端详,叹口气道:“我已经尽力了。”
长安城内,雪并不若陇西那么大,细细小小地飘着,不知不觉间也在屋脊上积上薄薄的一层。
卫大将军的府邸深处,小风炉上煮着酒,酒香满溢出来,与近处的梅花香缠绕纠缠。卫青就坐在榻上,含着笑,望着梅林中舞剑的年轻将军……
剑气凌厉,气势如虹。
挥、斩、劈、挑、刺……
时如雷霆万钧,时如流水潺潺。
朵朵梅花噗噗而落,漫天漫地,比雪还紧。
回廊处,平阳公主亲自端了腌制好的梅子,朝卫青笑着缓步过来。卫青忙起身,接过梅子,放到案几之上,然后扶公主同坐于合榻之上。
“快让去病歇一会儿吧,又不是小时候,你还日日盯着他的功课。”平阳公主笑道,“明日我还约了几位夫人来赏梅,他再舞下去,这花可就落干净了。”
酒已温热,卫青起身斟了两杯,朝霍去病唤道:“去病,且歇会儿,过来喝口酒暖暖。”
收了剑,霍去病边走过来边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朝平阳公主笑道:“母亲上回说,舅母腌的梅子最是爽口,只是不知如何腌制,想讨个方子,自己试试呢。”
平阳公主笑道:“这有何难,待会我写下来,你带回去便是。这方子原是这是宫里御厨教的,我嫌太甜,减了些蜂蜜的分量,才是现在这个味。”
“去病先替母亲谢过舅母。”
平阳公主起身,笑道:“我这就写去,庖厨那里正备着菜,你舅父一样一样吩咐下去,都是你爱吃的,不吃完可不许走啊!”
霍去病呵呵笑道:“去病谨遵公主旨意。”
平阳公主又朝卫青一笑,细心叮嘱道:“记得少喝点酒。”见着丈夫含笑点头,她这才娉娉婷婷自回廊转了回去。
见公主离开,霍去病将剑往旁边一摆,端杯一饮而尽,才往卫青身旁歪着,笑道:“在陇西呆久了,回京城这些日子,天天闲得不是吃就是喝,还真有些不习惯。”
额角尚有汗珠,卫青自拿袖子替他抹了,才道:“我猜度陛下的意思,开春雪一融便要用兵,你可都准备好了?”
“别说等开春,就是现在要出征,我也没问题。”霍去病不在意道,捻了一颗梅子丢入口中,因酸劲拧起眉,奇道,“我娘怎么会喜欢吃这个?”
“女人家都爱吃这个。”
“酸……”
霍去病把核吐出来,又自斟了杯酒,持杯在唇边慢慢饮着。
“陛下那里去过了?”卫青又问。
“嗯。”
“可说了什么?”
“问了些军中的状况,也没什么,尽是闲聊……”霍去病想起来又是一笑,“不过陛下现下对李美人可宠得厉害,到哪里都带着,一点避讳都没有。”
“你也看见了?”
“看见了,论相貌比起姨母年轻时一点不差,人又活泼,会逗陛下开心,难怪陛下惯着她。”
“这话可莫让皇后娘娘听见,她心里该不舒服了。”卫青叹道。
霍去病不甚在意:“这事,姨母可比您想得开。”
“你年纪也不小了,”卫青道,“上回你娘还跟我提这事,说想请公主帮助物色着,若有合适的,就替你去提亲。”
“原来我娘还打这主意呢,”霍去病哈哈大笑,“难怪这次回来,冷不丁就问我鹅蛋脸好,还是爪子脸好,我说都凑合,她还不乐意了。”
“你小子没心没肺的……”卫青沉吟片刻,“不过这事,还不急,我劝她也别替你做主,说不定陛下有他的主意呢。”
“我不急,且由我娘自己忙活去。”霍去病竖起一根手指头,笑道:“我就一条,话得少,要不然听完我娘絮叨,回了家还得听媳妇絮叨,我可受不了这个……公主就挺絮叨的吧?”他压低嗓子凑到卫青旁边问。
“你这臭小子!”
卫青玩笑般轻踹了他一脚。
“你就没个中意的人?”卫青问道。
霍去病摇头。
卫青猜测道:“你打小便常在宫里进进出出,难道看上的是公主?”
“真没有,我现下哪有这个心思。”霍去病讨饶道,“我看着匈奴人都比看着姑娘家亲,这事还是过两年再说吧。”
卫青无奈笑了笑:“我就是替你舅母探探口风,既然你没个中意的人,她也就有数了。”
霍去病嘿嘿一笑,复替舅父斟满酒,端了给他。
67第一章冬至(三)
“这次回来能呆几日?”卫青接过耳杯。
“再陪着我娘两日,也就得回陇西去了。”霍去病不自觉地笑了笑,“把他们撂在那里,终归心里放不下,还是人在安心些。”
卫青岂能不明白他的感受,骤然间,许多熟悉的面孔浮现在眼前,喊得出名字的,喊不出名字的,一个个鲜活如初……
“对了,舅父,您可认得墨家的人?”霍去病乍然问道。
卫青一怔:“墨家?自陛下独尊儒术之后,好像就没再听说过,陛下对他们颇有忌惮,也听见他们再出来。”
“李广军中曾经有一人,名唤秦鼎,听说他就是墨者,一直助李广守城多年。”
“你如何得知?”卫青神色凝重,问道。
霍去病坐直身子,道:“高不识以前曾经与他交过手,提起他的时候,赞口不绝!听说这墨者的功夫可当真是好!”
卫青皱了眉头:“这些胡人的话也不可尽信,墨家以武犯忌,陛下所忌惮也正是这点……去病,此事你不可再对别人提起,便是高不识那边,也吩咐一声,让他莫到处胡扯。李老将军驻守边塞多年,那都是他一日一日熬过来的,没有功劳还有苦劳。若被好事之人以此事为把柄,给他扣上个结交墨贼的罪名,对老将军未免太不公平了。”
“您倒是厚道,人家可未必领你这份情。”霍去病懒懒道,瞧见卫青眼睛盯过来,才道,“秦鼎早在六年前就死了,我还指着把李敢也给挖过来,哪里会去招惹李广。舅父,您就放心吧,我不过就是随口一问……”
听他话中似乎另有其意,卫青疑惑问道:“难道,你也认得墨家的人?”
“没有。”霍去病答得极快,笑道,“您都不认得,我上哪里找去。只不过觉得功夫这么好的人,不能为我所用,甚是可惜。”
卫青虽未再追问,但总觉得去病神情有异,特特地盯了他两眼,方才罢了。
“等你回陇西的时候,先到我这里来一趟,”卫青又嘱咐道,“酒窖还有些好酒,你装两车走,和营里的兄弟们还有那些校尉,把酒分了,当了将军就该有将军的样子,莫让人觉得你光惦记着自己回京城来享福,知道么?”
霍去病点头笑道:“诺。”
这日清晨,易烨与赵钟汶、还有铁子牵了马匹,便先行至东营门口,往四下张望着,想找找缔素可曾来了。不料,虽未看见缔素,易烨却看见了另外一个人,愣了半晌,遂上前抱拳行礼道:“李校尉!”
李敢在积雪中立了已有一阵子,他原是请人向蒙唐通报,但不料蒙唐今日恰巧不在营中。而得不到准许,他是绝对不能擅入军营,一时无奈,又不愿就此离去,便立在营门之外。
他自然并不认得易烨,微楞了下,虽见易烨仅是士卒打扮,却仍不失礼节,温颜问道:“你是?”
“卑职是子青的哥哥。”易烨自怀中掏出钱袋,数出三块金饼,心疼地递过去,“上回李校尉送来的东西,子青一直惦记着将钱两还给您,这些您瞧够不够?”
望着易烨所递来三块黄灿灿的金饼,李敢目光忧郁,并不伸手来接,抬眼看想易烨:“原来你就是她的哥哥,多谢你照顾她。她,可还好?”
“挺好的,挺好的……”
易烨干笑,他本因为李广当年之事,连带着对李敢也颇有些微词,原想给了钱两就拔腿走人,却不料李敢如此温文尔雅,一心只关心着子青,倒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在营里么?”
“在……”
“我进不去,你能帮我请她出来一趟么?”李敢把易烨拿金饼的手推了回去,温和笑道,“这些便算是酬劳。”
易烨呆住,看了眼手里的金饼,纠结了下还是复递过去,艰难道:“可,她可能不想见你。”
李敢仍是不接,垂目道:“你替我向她转告一声,我是自云中郡过来的,只是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此时正是冬至大节,李敢不在云中陪着李广过节,倒大老远地赶到陇西来,易烨自是有几分不忍,踌躇片刻,道:“我去跟她说一声,可她肯不肯出来见你,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李敢喜道。
易烨过去与赵钟汶说了一声,便翻身上马再往营内去,不多时回到医室,见子青正拣了药材埋头在碾压。
“哥?你怎么又回来了?”
易烨皱眉道:“李敢来了,就在营门口呢。”
子青手停滞了下,随即接着碾压,只淡淡“哦”了一声。
“他想见你。”易烨接着道,“我拿了钱两要还他,可他不肯要。要不,你自己去还?”
子青不作声,皱着眉头。
“他说是从云中郡过来的,蒙校尉不在,他又进不来,看样子在雪地里立了有些时候。”易烨絮絮道,偷眼看了眼子青脸色,遂道,“算了,你不见他也是应该的,我去把钱两丢给他,管他要不要。”
子青仍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易烨本已跨出门去,忽想起一事,大感不妙,朝子青急道:“李敢他现下就站着东营门外,待会缔素来了,岂不是正好碰上……糟糕糟糕,这小子可别惹祸!”
子青眉头皱得愈发紧,丢下手中的碾轮,朝他走来:“我出去瞧瞧。”
“嗯。”
两人一骑,又朝着东营门口过来,子青很快便看见了犹立在雪地中的李敢
几乎是同时,李敢看见马背上的子青,心中大喜,急走几步上前来,拉住马匹,看着子青一跃而下。
“阿原。”
“李校尉。”
子青朝他施了一礼,随即转头望向虎威营方向,可看见有两人两骑正往这里来。她目力甚好,认出其中一人正是缔素。
“阿原,怎么了?”李敢看出她神色异常,关切问道。
子青转回头来,皱眉望着他:“你快走吧!”
68第一章冬至(四)
李敢不明究里,道:“阿原?”
马蹄声已越来越近,子青焦急地望了眼易烨,易烨瞬间会意,掉转马头迎着缔素驰过去。与此同时,子青拉着李敢往旁边行去……
徐大铁看见缔素果然来了,喜不自禁,挥着手朝他大声呼喝,又欢喜地往前奔去,却不甚被雪一滑,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缔素见状,虽知他无大碍,却仍是与易烨擦肩而过,赶到了徐大铁身旁,翻身下马。
“铁子!”他替徐大铁拍去身上残雪。
徐大铁倒一点不在乎身上脏不脏,只望着他嘿嘿傻笑:“俺就知道你准得来,去老大家吃涮羊肉,你哪会不来呢。”他又自怀中掏摸着,半晌摸出个羊拐骨,宝贝般得意地递过去,“这是俺帮墩子剁饺子馅,他给了俺两个这个,俺特地给你留了一个。”
接过羊拐骨,缔素笑着揣入怀中,转向赵钟汶唤道:“老大!”
近两月未见,倒觉得这小子似乎瘦了一圈,赵钟汶用力捏了捏他肩膀,笑道:“虎威营怎么样?真比咱们这里好?”
缔素笑了笑:“还行。”
才发觉缔素旁边另一骑是阿曼,易烨皱了皱眉头,没想到这个西域小子果真又来找青儿,也不知是不是别有用心。阿曼半遮着脸,目光准确无误地看见稍远处的子青,因不知她身旁是何人,故而并不冒然上前。
“走吧走吧,还得先去买羊腿……”
知此地不宜久留,趁着缔素还未看见子青李敢时赶紧走,易烨笑着催促道。
徐大铁却不去牵马,憨憨地将手一指道:“子青还在那边,咱们得等她!”
闻言,易烨根本还不及反应,缔素便已循着铁子所指的方向望去……
众人皆是静默,除了徐大铁,他扯开嗓门朝子青大喊:“子青,快来!快来!我们要去买羊腿!”
子青立在原地,动也不能动,虽未回头,但料想缔素已经看见了自己和李敢。
“铁子、铁子,别叫了,青儿她不跟我们一块儿去。”易烨朝徐大铁道,同时担忧地偷瞥缔素。
缔素定定地望着子青和李敢的方向,始终一言不发,脸上僵硬地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赵钟汶并不知缔素与子青之间的芥蒂,只担心缔素找李敢生事,上前便去拉他:“走吧,难得大家能聚一块儿,别惹事。他是校尉,咱们可惹不起。”缔素被他强扳过头来,脖颈强梗着,仍旧不说话,沉默着上了马。
见他肯上马,大概是肯走了,易烨微松口气,殊不料缔素狠叱一声,拨转马头,竟然就朝着子青李敢奔了过去,他连忙追去。
“这混小子!”赵钟汶骂了一句,赶忙也上马追过去。
早有一人行在他们前头,阿曼倒抢在了缔素的前头赶到子青身边,皱眉戒备地盯住缔素。
李敢并不认得缔素,但见缔素神色冰冷,也知其来意不善。
子青转过身,抬头望向马背上的缔素,眼底深处藏着悲悯,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我爹娘死了,你爹娘也死了……”缔素极缓极慢道,“可真正该死的人还活着,我真是不明白,你竟然还能和李敢站在一处,你的心里,难道就不恨么!”
“缔素……”
“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何以瞑目?!”
缔素目光恨极,死死地盯了李敢一眼,再无多话,复拨马回去。见他总算没有动手惹祸,赵钟汶稍稍放心,连忙拍马追上。
“青儿?”易烨担心地看着子青。
“哥,我没事,你快去吧。”子青勉强挤出笑意道,“铁子该等不及了。”
“……嗯,那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
“嗯。”
易烨离去,子青转过头来,朝李敢疲倦道:“你爹当年杀的八百羌人,缔素便是他们的后人。若是下次,他对你有无礼之举,还请你体谅。”
阿曼在旁已经明白李敢身份,目光暗沉,料子青不愿与此人多言,下马揽住她便要走,低道:“走,咱们回去。”
身后传来风声,正是李敢左手疾出,抓向阿曼正揽着子青肩膀上的手。
手腕被他擒住,阿曼转身冷笑,被抓住的左手手掌疾翻,竟然反握住了李敢的手腕,以此同时,弯刀已出鞘,声响轻如泉吟,脆如碧玉……
反射着雪地寒光,那瞬弯刀亮得刺眼,划了道弧线,竟是朝着李敢的手劈落下来!
这一生变甚快,李敢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少年出手如此狠辣,待想抽出胳膊,却被他牢牢抓住。
眼看刀将要劈断胳膊,李敢疾起飞腿踢开阿曼握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