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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为知己-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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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想托你写家信。”

把实在吃不下的面饼往徐大铁手中一塞,缔素人小鬼大地嘻嘻笑:“惦着小媳妇了吧,昨夜里做梦还念叨着呢——梅芝,梅芝,枣子都熟了,我打下来给你尝尝。”他把赵钟汶梦呓的模样学了个九成九,还做势擦了下嘴角的口水,逗得众人大笑。

“胡说八道,我几时说过梦话。”赵钟汶大窘。

缔素摇头晃脑:“还有呢,还有呢——梅芝,你擦的头油真香!”

恨不能堵上他的嘴,赵钟汶探身过去,作势要捂他的嘴,缔素躲到徐大铁身后,嘿嘿直笑,笑到半截突然僵在脸上,低了头没敢再做声……

赵钟汶回头,正对上蒙唐冷冽冽的双目。

两人对峙,赵钟汶出其的平静,即使蒙唐眼神冷若铩锋,他的目光仍未有任何畏缩之意。半晌后,蒙唐冷冷道:“持戟十圈,同伍连坐。”

“诺。”

赵钟汶答得不卑不亢,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蒙唐目光复自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人人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生怕那八个字落自己头上。片刻之后,他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去。

缔素垂头丧气地自徐大铁身后出来,似连话都懒得再说。子青不解,皱了眉看着赵钟汶,不知该不该问缘故。唯徐大铁埋头地咬着面饼,心无挂碍,压根没把持戟十圈放在心上。

“……为何要罚我们?我们犯了哪条军规?”易烨满腹疑惑,一确定蒙唐不可能再听见他们说话,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赵钟汶此时方才卸下之前的冷静,朝他笑了一笑,那笑容生硬之极,勉强之极。他低哑道:“此事是我连累大家,还请担待。”

易烨仍是不解,见子青朝自己轻轻摇了摇头,又见赵钟汶的神情,终不忍再问。

8第四章乡情(上)

“持戟……十圈……同伍连坐……张口就来!他、他以为……在喊他家的……狗啊!”

易烨拖着戟,气喘如牛,步伐慢得简直像在爬,嘴却还不闲着。

“哈……哈哈……”缔素也累得连笑声都要拖成几截,“……说的没错!”

他们两人是五人中跑得最慢的,仅仅两圈下来,易烨就已经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戟愈发沉重,直把他身子往地上坠去。

本已在前面的子青不知何时折返回来,什么也不说,伸手便把戟拿了过去。

“青儿,不行!”易烨脚步踉跄地追她,欲要拿回戟来,“别逞强,你会累着的。”

“我做得来。”

子青避开他,简单道。

赵钟汶见状,也依样折了回来,拿了缔素手中的戟,两把沉重的戟几乎将他带一个跟头,坠得他无论如何也跑不起来。缔素看他压根拿不动,急忙要拿回来,戟却被另一只大手一把拿了过去,抬眼看去,徐大铁已经拎着戟跑前头去了,子青就跟在他身后脚步有些滞重。

午后的日头照下来,一大一小两个背影在前头晃动着,赵钟汶、易烨、缔素皆有些愣神,片刻之后,他们发足向二人追去。

一圈又一圈……高台上的监管旗手终于挥出十圈的旗语,缔素刹住脚步,累得就要直接在地上躺倒,易烨硬是扶住他:“现在不能坐,歇会儿才能坐下。”

子青缓步走到兵器架处,把戟架好,再回来时呼吸已经调匀,见众人皆是口干舌燥,便又返过身去取水。

“你这弟弟,真是没得挑!”赵钟汶累得靠在树干上,朝易烨挑起大拇指道。

易烨抬眼望向子青,心疼笑道:“原想的是我来照顾她,没想到到头来要她来照顾我。我这当哥哥的真是羞也羞死了。”

赵钟汶笑道:“你能撑下十圈已属不易,以前的医士可还不如你呢。”

易烨想到那两名医士离去时满面春风的模样,还有帐中所剩的跌打药酒,现下总算是明白其意。

校场另外一边火长向赵钟汶招手,似有事交代,赵钟汶忙过去。

徐大铁坐在地上,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划拉,口中自言自语地念念有词。缔素把徐大铁当成一块巨型肉垫,半靠着他的后背,眯缝着眼休息。易烨思来想去,试探地问了一句:“咱们今日究竟是为何受罚,怎么我就是想不明白呢?”

缔素微叹口气,把眼皮抬了抬:“都怪我,我不该提赵老大他媳妇。”

易烨愈发不解:“为何不能提?”

“越骑校尉与咱们赵老大那是有夺妻之恨的,他听不得别人提这事,我估摸着他恨不得赵老大死了才好呢。”

易烨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夺妻之恨!?”

子青拎了个水囊过来,里面的水只装了小半囊,先递给了徐大铁,叮嘱了句:“润润唇就好,不要多喝。”徐大铁只道是水太少不够分,老老实实地抿了一小口,便递还回去。

缔素干渴得很,撑起身子来拿水囊,子青仍是先叮嘱了少喝点才递给他。缔素一面抱怨着该多盛些水,一面贪婪地抿了两口……一把拿过水囊,易烨自饮一口,才不解地催促他问道:“这夺妻之恨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说!”

缔素砸砸嘴,又用衣袖胡乱抹了抹唇边水渍,才道:“越骑校尉与咱们赵老大原是同乡,对赵嫂子都中意得很,咳,那时候赵嫂子还是姑娘家,不能唤嫂子。后来越骑校尉还没来得及提亲就入了伍,再后来嫂子就嫁给赵老大。”

易烨怔了怔,想起家乡的那个温婉女子:再过些日子,她也会嫁人了吧?只是新郎却不知会是谁?……

“越骑校尉看赵老大是横挑眉毛竖挑眼,恨不得日日都能找到碴把咱们罚一番。”缔素趁着易烨发呆,又拿过水囊喝了一口,“可是有件事我实在想不明白,他恨赵老大恨得咬牙切齿地,像是恨不得赵老大早点死才好,却又偏偏让赵老大当了旗手,不必冲锋陷阵,这又是为何?”

“因为他不想害赵老大。”

徐大铁憨憨接话,随即被缔素用手肘捅了一下,他挠了挠痒痒,没再说下去。

易烨想了一会:“难道他想留着赵老大的命,这样才能慢慢折磨他?”

缔素连连点头:“没错,肯定是这样!”

“我猜,”子青拿过水囊,自饮了口,叹气轻声道:“他是不愿那女人变成寡妇,他怕她伤心。”

闻言,众人一时静默无语。

风自长空呼啸而过,把云如撕棉扯絮一般拽着走。营中一隅,蒙唐在砺石上仔细打磨着箭镞,在鬓角不起眼处,一缕华发早生。

易烨在自己两匹马中挑了模样貌似最温顺的那匹出来,子青则挑了稍壮些的那匹马。赵钟汶带着他们到营外的野地上,寻了处稍偏僻的地方,欲教二人骑马。

稍远处,老兵们或在马背上骑射,或持戟、铩、矛操练拼杀。马蹄声、嘶鸣声、加上兵器的金石相击之声融汇成一条嘈杂的巨龙,自烟尘中喧嚣而出。易烨头一遭如此近地看到骑兵操练,还未上马,心便砰砰跳个不停,握缰的手也不由地有些颤抖。

“上去!”

赵钟汶托了他一把,将他扶上马背。

易烨战战兢兢地骑在马上,眼睛往下一溜,心跳得愈发厉害:“这么高……”旁边子青不知何时已经上了马,一手持缰,一手温柔地梳理着马鬃,弄得那马低眉顺眼地甚是乖巧。

易烨也学她模样,也伸手去梳理马鬃,不料他的马儿却不甚领情,烦躁地甩了甩头,又打了个响鼻,吓得易烨缩回手,再不敢随便碰它。

赵钟汶也上了马,笑道:“不用怕,你只要抓好缰绳就行,咱们先走走,你用腿轻轻夹一下它肚子。”

易烨依言夹了下马肚,马儿果然往前慢吞吞地溜达了几步,他坐稳身子,喜不自禁,道:“原来骑马这么容易。”

“只要你和马儿要好,就一点也不难。”赵钟汶笑道。

子青慢慢地跟在易烨旁边,也是策马慢行。

不远处有两匹马驰过来,正是缔素与徐大铁,缔素一手持缰,另一手持短铩;徐大铁则拿着长戟,瞧两人骑马的模样,已甚是熟练。

看易烨二人慢吞吞地,缔素笑嘻嘻地过来,问道:“你们是头一番骑马?”

虽然缔素年纪比自己小,易烨倒无半分赧意,点头羡慕道:“你骑得真好!”

“那当然,我们羌人自会走路就会骑马,这可不算什么。”缔素得意道,“不过骑马学起来快得很,不怕摔就行。”

“你们别来添乱!去去去,接着练去!”

赵钟汶挥手赶他们,生怕缔素小孩心性没轻没重,万一在易烨马屁股上捅一下,以目前的易烨可应付不来。

缔素哈哈一笑,纵马掉头离开。徐大铁朝他们咧嘴龇了龇白亮亮的牙,也紧跟着缔素跑开。

“别瞎闹,别顾着玩!”赵钟汶在后面喊了一嗓子叮嘱道。

缔素头也未回,仅举起短铩晃了晃,示意听见。

徐大铁有样学样,也高举起长戟,舞得杂耍一般。

易烨与子青见了都忍不住微笑,唯赵钟汶无奈叹口气,纵是满腹不放心也是无可奈何,道:“两个娃凑到一块去了!”

“缔素这么小,就得在军中日日操练,真是难为他了。”易烨仍是让马慢慢踱步,问道,“我听说缔素善寻水源,可是真的?”

赵钟汶笑着点头道:“是真的,他在羌骑营就出名得很,他只要用鼻子闻,就能找出水源所在,所以将军把他像块宝一样挑了过来。”

易烨啧啧赞叹。

这般奇人,子青也是闻所未闻,不由在心中暗自赞叹。

望着缔素徐大铁离去的方向,赵钟汶想起一事,提醒他们道:“对了,你们在缔素面前最好莫要提起李广李将军,更莫说李将军的好话,否则这娃发起疯来,铁子都拦不住。”

“这是为何?”易烨不解。

赵钟汶摇头叹道:“早些年羌人反叛,他父母也在其中,后来都被李将军给杀了。”

子青落在其后,听见这话,面色骤然有些发白,迟疑再三,仍是问道:“可是六年前的置水关外那次?”

赵钟汶转头惊诧地看着她:“你知道?”

子青微垂着双目,低哑含糊道:“我……听人说过。”

“唉……”赵钟汶并未起疑,复转回头朝易烨叹道,“一千多人已经降了,没想还是死路一条。”

他们身后,仿佛被沉重的铁槌重重击打,子青深垂着头,肩胛骨微微弓起,手紧紧地拽着缰绳,青筋隐见,指节苍白。

“杀降!?”易烨惊道。

赵钟汶低叹道:“听说是李广故意诱降,羌人中计,当真投降。李广不费一兵一卒,便将叛乱的羌人都杀了。”

“……”

易烨直愣了良久,难得地说不出话来,实在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旁边人影闪过,两人回过神来,抬头望去,竟是子青叱马跑到前头去了。赵钟汶看她骑得平稳,并无初学者的生涩,奇道:“你弟弟在家学过?”

易烨也没料到子青会骑马,只能干笑:“……她在家骑过驴。”

“难怪,难怪。可你怎么……”

易烨再干笑:“……那驴长得皮包骨头,我身子沉,就一直没忍心骑。”

“原来如此。”

易烨陪着赵钟汶哈哈大笑,见他未再追问下去,总算暗松口气。待他再抬眼望去,子青身影渐小,已跑出甚远。

风呼呼地自耳旁掠过,子青定定地盯着前方的虚空,不停地轻叱马匹,让马儿快些再快些,像这样飞速的驰骋,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周遭的喧嚣渐渐离她而去,变得遥远而陌生,她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傍晚,长河落日,残霞如血……

“是爹爹欠了他们的,就应该还。”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

可他却没有告诉她,此事只能拿命来还。

当她疯狂打马赶到时,看见的是跪坐在地的爹爹,长铩穿过心脏,透过后背,支撑着身体不让他倒下去。

人自是已断了气,握在长铩上的手,冰冷,僵硬,再不复往日的温暖。

血早已流尽,点点滴滴渗入他身下的土地。

她慢慢跪下,轻轻靠在爹爹身上。

日沉月现,月落日出……

9第四章乡情(下)

夜里,医室中。

一灯如豆,易烨坐在案后,自墨盒中取出几粒小圆片状的墨粒,用研子压了,在砚上细细磨出墨浆来。徐大铁早就拿了片削刮的干干净净的木牍侯在一旁。

榻上,赵钟汶正在问缔素,道:“见何旗,军行向左?”

缔素挠着头,瞪圆了眼睛盯着赵钟汶,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答案一样,半晌才犹豫不决地答道:“蓝旗?”

估摸他是瞎蒙的,赵钟汶没好气地点点头:“对……”

子青在旁,自拿了书写军规的竹简在看,只是目光有些恍惚,似心不在焉。

不过一会儿,墨粒尽已化开,徐大铁见易烨放下研子,忙恭恭敬敬递上木牍。

自竹筒制的笔套中挑了一支小毫,蘸墨浆,易烨转头笑问徐大铁:“你说吧,我写!”

徐大铁兴奋地点点头,专注念叨道:“娘,俺昨儿又吃到两块大肥肉片子,还带着皮……”

“啊?……”易烨提着笔,呆呆地看着徐大铁,他还从未写过这样的家书。

“不能写么?”徐大铁见他不动笔,惶恐问道,还未等易烨回答,便转头朝赵钟汶着急地大声问道,“老大,俺吃了肥肉片子的事能告诉俺娘么?”

“行!”赵钟汶点头道。

徐大铁喜滋滋地转过头来,对易烨道:“老大说行,你写吧。”

赵钟汶朝易烨补充道:“军中操练项目、人数、马匹数、还有兵器装备这些都不能写,这是规矩。”

“诺。”

易烨微笑,低下头提笔开始写。

见徐大铁絮絮叨叨说了一长串,全是不着边际的琐事,诸如他在马匹身上抓到两只虱子、早起时看见成群大雁飞过、询问家里头的大黄狗……易烨不得不打断他,告之木牍上能写的字有限,恐怕写不了这么多事情,让他挑些要紧的说。

徐大铁眉头拧紧,直挠头,神情渐渐焦躁,半晌才道:“那你就跟俺娘说,俺想她,想俺妹子,俺想回家了,不想呆在这里,让她快点来接俺回去。”——易烨握笔的手僵住,旁边的子青自竹简中抬起头来,还有缔素、赵钟汶都转头望向徐大铁,医室中出奇地安静。

片刻之后,赵钟汶试着安抚他道:“你不是说这里还有肥肉片子能吃,这在家里可吃不到。”

“那俺也想回去。”徐大铁固执道,“俺娘那时候说只要个把月就把俺接回去,现下都大半年了,她也不来接俺。”

闻言,似有重石堵在心口,闷闷作疼,子青把脸迅速别开。

“我不是也还在这里么……”赵钟汶勉强笑道,“咱们俩一块出来的,回去也得一块回去,你总不能把我一人留这里吧。”

徐大铁想了想,挫败道:“你不想回去?”

赵钟汶语塞片刻,才涩然一笑:“我才不想,咱们出来一趟,总得打一场轰轰烈烈的仗才能回去。”

“什么时候才能和匈奴人打一场?”徐大铁不耐烦道,“早点打一仗,咱们也能早点回家。”

“快了快了!”

赵钟汶的回答更像是无奈的叹息。

自行替徐大铁添了几句问候话语,易烨放下笔,吹干墨迹,这才取过木检盖在上面,用双股细麻线缄之,缄绳交叉处押上封泥,最后问明地址,写在木检之上。

徐大铁捧着信牍,欢天喜地,再三地看了又看,才仔细收入怀中。军中月初统一收集信牍,此时还有几日方到月初,故而虽信已写好,但一时半会也无法寄送出去。

接着易烨又替赵钟汶写了信,赵钟汶的话自是比徐大铁少了许多,只让家人保重身体,等着自己回去,又叮嘱了几句庄稼活,寥寥几句便已无话再说。

易烨笑问道:“就不和嫂子多说几句?”

赵钟汶苦笑着摇摇头:“不了,说多了我娘心里就该不高兴了。我一走,地里的活就全得靠她,我盼着我娘待她好些。”屋内皆是未婚之人,对婚内之事本就半知半解,听这话后才明白这短短信牍之后的深情苦心,不由各自在心中唏嘘。

“眼看就要春耕了,家里头连牛都没有,她一个人得翻五亩地。”赵钟汶的眼圈微微泛红,声音低得无奈,“……地,不能荒啊……”

一时无人说话,片刻后,缔素腾地站起来,恼道:“老大,你别成天想着庄稼,怎么不想想在军中建功立业,在京城里买一栋大宅子,到时候把你娘你媳妇一块接出来过好日子,岂不是好!”

赵钟汶笑了笑,没吭声。

“霍将军不是说过,军中赏罚分明,只要临阵杀敌立功,必定有赏。”缔素自信满满且踌躇满志道,“只要咱们勤加操练,还怕到时候杀不了几个匈奴人么。”

“你莫非忘了,打仗时咱们这伍是无须上阵的。”易烨提醒他,“你怎么去杀匈奴人?”

“……总该有机会的。”缔素歪头想了想,“说不定将军看我武艺练得好,会调我去虎威军,到时候……”

话未说完,他就被赵钟汶敲了一记:“翅膀还没长硬,就惦记着飞别处了,臭小子。”虎威军所配皆是强弩,威力自比振武军的弓箭要强得多,故而,振武军中士卒向来对虎威军多有妒忌。

缔素低头躲开,嘴里不甘心地嘟嚷着:“就去,就去,我就去!”

外间忽响起就寝的胡笳声,赵钟汶收了信牍,便同徐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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