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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村时候,所得猎物已经是背抱不动,一路上就想着怎么样泡制这些野味,在配上新麦子蒸成的馍馍,那是一个怎么样的滋润日子?
但是,刚刚进村的时候却感觉到了村子里气氛的不对,没有了早上出村时候百姓乡里的欢快,没有了孩子梦无忧无虑的欢笑歌声,取代的是死一般的沉寂,左右看看细细听听,隐隐约约还有哭泣声在紧闭的院门里传出。
吕世和赵大海对望一眼,心中一起叫道:“不好,出事了。”也不言语,急步赶奔张老实的院子。
院门大开,一眼望去,那就是满院的狼藉,从屋子里淋淋洒洒的到院门这里都是金黄的麦粒,奔进院子,看原本堆满麦子的堂屋已经是空空如也。
赵大海怒吼一声,一脚就踹开了灶房的门,映入眼帘的是张家嫂子躺倒在地,小丫扑在娘的身上,哭泣的已经没了力气。
赵大海上前一步,抱起已经筋疲力尽的干女儿,摇晃着,急迫的问道:“小丫,快告诉干爹,你爹呢?你哥哥呢?咱们的麦子呢?”
孩子毕竟还小,这时候怎么经得起这般折腾,一见亲人在前,好一会才再次嚎啕大哭,却是一句也说不出话来。
吕世连忙上前,在赵大海的手上抢过小丫,抱在怀里,然后对跟在后面已经傻了的三儿道:“赶快扶起你的娘,赶紧找些凉水叫醒,我们问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三儿这时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昏迷不醒的母亲扶起,然后找了一碗凉水给母亲灌下。
在一碗凉水的刺激下,张家嫂子才悠悠转醒,看见眼前一脸焦急的吕世和兄弟赵大海,一时间见到亲人,当下大放悲声。
赵大海是个急性子,当时不耐的大声道:“嫂子不要只顾着哭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一天半天的战马就变成这样?”
越是催促,张家嫂子越是哭嚎,把个赵大海急的满地打转,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吕世见状,忙俯身轻声对张家嫂子安慰道:“嫂子先不要悲伤,一切有赵兄弟和我在,天塌不下来,赶紧把事情原委说了,我和赵兄弟也好想个章程。”
被吕世这样慢声细语的一番安慰,张家嫂子这才止住悲声,断断续续的把整个事情经过说出。
问过了事情全部,吕世不由的一屁股坐到炕上,心中只剩下凄苦,傻愣愣的坐着久久不语。
然后就是死命的揪自己的头发,懊悔的眼泪哗哗流淌。
这就是自己带来的后果,这就是当初自以为是,做出的以为能够维护张老实家利益的后患,自己真是善良无比,就不想想这时候的人心险恶。
当初在风车一事上自以为是的用了威逼利诱诸般手段,压服的那张家豪强低头,不但让这风车发挥了效用,同时也为张家带来上万文的收入,本想着这就改变了自己身边一个人,一家人的历史宿命,但没想到,这张家也不过是委曲求全,待风车浇灌丰收之后,却真的是和自己秋后算账了,并且算的之狠,算的之绝户,真不是自己这个21世纪人能想象的到的。
张老实被捉拿进了张家堡的水牢,临走时候,那张家管家放出话来,没有二百两银子就休想赎人。
但在赵家嫂子断断续续的叙说之中,也知道了,那张管家也说可以把张家祖上所留田土作价五十两抵充一部分,再拿出风车图纸抵充二十两,这样算下来,还欠着张家堡张老太爷一百三十两。
一百三十两,对于张老实这样的庄户,就是百文铜钱都是一笔巨富,对于吕世来说,自己上上下下,就这一身葛衫,不要说是二百两,就是两文钱都没有,到现在还没看到银子样的人,根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不,是个宇宙数字。
张家两小,也就是变相的自己的两个徒弟因为反抗催苛,也为了抢回老爹,已经被县里衙役绑了,带到县里关押,名义竟然是聚众造反,抵抗朝廷。
这是个什么罪过?这是个杀头的罪过,历朝历代,遇赦不赦的大罪过便是这造反二字,
怎么会是这样?吕世不但的打着自己的脑袋。
张家因为收留了自己才得以在这大旱之时,用自己的知识造了风车,才能不误农时的耕作了田土,才能在这个时节里多收了三五斗,才没有在自己没来时候,在走投无路的时候,三个小子成为杆子,在哪次劫掠中成为炮灰,张家嫂子和小丫没有成为填埋沟渠的一个饿殍,但正是自己的到来,却把他们推进更加悲惨的深渊,张老实将在那张家堡暗无天日的水牢里,哀嚎死去,张家两小将在不久的将来作为震慑一方的典型,被砍掉脑袋。
这是改变吗?自己还为这改变沾沾自喜,如果说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给这个世界里的人带来改变,那这改变是不是更加悲哀?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兄弟,你可想出办法?“赵大海急吼吼的大嗓门把吕世拉回现实。这一坐竟然已经是日落西山,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里已经点燃了火把,这小小的院子里竟然已经挤满了全村老弱妇孺。
吕世在痛苦中清醒,自怨自艾不能解决问题,事情因我一时好强而生,那就要想个法子挽救,自己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假,但由自己身上生的事,就要自己一力承担。这是责任,也是男人的担。
站起来,走到院子里,吕世看看时候,特别的注意到,这院子里真的只是老弱妇孺,竟然没有一个青壮,怎么回事?这张家庄,原本是有一二百青壮的。
赵大海看出了吕世的疑惑,恨恨的道:“都是那张家堡老东西狠心,看咱们村多打了粮食,就报告到县上,县尊欢喜,就把今年皇粮赋税的缺额都泼在了咱们驻兵山村民身上,你看看这老老小小,他们家的粮食都被抢走,男人都已经被县上衙役抓了,带到县里作为人质,并发下话来,一月之内没有银钱粮食上缴,就是各个充军边地。”
话音一落,立刻就是满院子的哭声。
充军边地?这些配军那就是九死无生的下场,哪里还能见到亲人?这个乱世里啊,天灾小于**,把个百姓欺凌的没有了半分活路,所剩的便是这一家几条烂命,最大的希望就是一家在这乱世里死在一起,还能祈求什么?现在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已经不能实现,怎么不让人痛哭失声?
吕世感觉到了乡亲的悲痛,感觉到哭声中的绝望。
现在,主心骨的男人没了,剩下的妇孺就把这无所不能的吕世当成救星,都赶来希望吕世给大家一个办法,救家人脱困,救自己于危难。
办法,吕世必须想出一个救亲人脱困的办法。
第十七章绝路
当吕世木呆呆坐着不动的时候,周边乡邻慢慢聚集在他的身边等待这个无所不能的大师傅给大家拿个章程,但看到吕世的样子,都不敢打扰,就这样等着他自己醒转,直到赵大海耐不住性子,喊醒纠结的吕世。
也多亏了这声呼喊,要不吕世说不定就被自己的心魔折磨的魔杖了。
抬头看见乡亲们焦急期盼的眼神,回到现实里的吕世站起来,对乡亲保证道。“各位乡亲,其实事情由我而起,就由我解决,我马上就去张家堡与张家理论,他张家不过是看上我的风车图纸,给他就是了,只要能救乡亲父老,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其实现在吕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不过是宽解大家罢了。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听说吕世愿意为自己等人出头,各个面带喜色,更有一些婆婆开始说出感恩戴德的话来,但接着听说吕世要匹马单枪的去与张家堡张老太爷理论的时候,大家就都现出满脸失望和担心。
和张家讲道理?那根本就是异想天开,你看看这百十年里,哪个村人与张家老太爷讲明白道理?哪个去讲道理的人还能囫囵身子走出张家那阴森森的大门?
王法?那张家阴森森暗无天日的水牢和你说,王法?那水牢里层层叠叠的白骨和你说,你说的过吗?
吕世看出了大家的失望,但自己的确也没有其他半点方法,不由邹眉摊开双手问道:“各位乡亲,除了此法,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人回答,真的没有人能回答,因为答案就在那里——绝路。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还有一个办法。”
说这话的是一个腐了一只腿的五十几岁的汉子,蹒跚着越众而出,大家眼睛一亮——这是村中唯一一个在边军从军多年,最后能活着回来的军汉,在大家的眼睛里,他是有见识的人,他的建议或许能解开这个死局,于是大家就乱哄哄的围着那军汉问他的办法。
“屈服了是死,没有钱粮麦子缴纳赋税是死,大家逃荒各地饿死沟渠是死,怎样都是个死,我们为什么不用另一种方法去死?那或许还能让我们的妻儿晚死些时候,或许有个渺茫的活路。”那军汉站在院子中央,激愤的挥舞着手臂,向所有人也向苍天吼道。
那瘸子的一番话,就如在沸水锅里倒入了凉水,整个人群变得鸦雀无声,只有火把在院子里噼啪作响。
所有人都知道那汉子下一句是什么——造反。
造反,对于怏怏五千年的百姓来说,那真的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坎。
揭竿而起,其他地方的百姓也在不断施行,但是,那些结果大家也都看得到了,不断的揭竿而起,但又不断的被如狼似虎的边军镇压下去,连带着周边村镇的乡亲也遭受了鱼池之祸,所谓匪过如梳,兵过如洗,匪来还能照顾下穷苦百姓,打开的也都是地主豪强的堡寨,有的时候,那些有同情心的杆子还能把带不走的粗重物件,多余的粮食分给当地百姓,而官军来了,不但不能剿灭那些流民杆子,而且对沿途百姓强征抢夺,还要杀百姓拿人头邀功。
兵患更甚于匪患啊。
吕世和所有乡亲一样沉默了,其实他更知道,中国的百姓是最坚韧的,即便是压榨到最紧迫时候,即便是没了上顿下顿的时候,也甘心任官家欺凌,哪怕是看不到一点的希望,也幻想着希望就在眼前不远。
造反,就真的是被逼上绝路了,再没有一点活路,再看不到一点希望了。
吕世凭借着自己的历史知识更知道,在明末农民大起义的前期,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那些揭竿而起的所谓起义军,都是一些这样的被天灾**逼迫的活不下去的流民。
这些百姓常常整村整里的出逃,牵家带口,队伍庞杂,所谓头领不过就是推举一二敢战且不怕死的带头,拿命来夺取大户粮仓里的粮食以为果腹活命,虽则动辄几万,实际根本没有像样的组织和规矩,合则跟随前行,不合就另寻他处,今天你来明天他走,如蝗虫一般来到一地就吃光一地,然后又滚滚向前,穿州过府,饥一顿饱一顿没有定所,有的则占据要道关隘,劫掠来往行商路人,绑些肉票索要些赎金度命,哪里是真的造反?
现在的大明还没有真正虚弱到后来那样的不堪一击,虚弱到任由缺衣少穿放下锄头,拿起棍棒作为武器的流民风起云涌的覆灭了这王朝的时候。
现在是大明的崇祯元年。明军虽然不堪,但还有一定的战斗力,即便是面对骁勇善战的满清鞑子也有一战之力,要不满清皇太极那个野猪皮也不至于找个和尚沟通袁崇焕,以去帝号,存国土为条件与大明谈和。
现在造反?那与找死无异,吕世只有苦笑,作为穿越人士,这点浅显的历史知识还是有的。
再有,现在即便是看不到了活路希望,但是,就凭借着这些院子里的老弱妇孺怎么能成事?造反这事还是算了吧。
看看满院子的老小妇孺一起失声,而后慢慢的把步子向后挪动,这意思就是不赞成这军汉的倡议。
吕世看了,也知道大家的想法,于是苦笑着对那尴尬的汉子道:“大哥之法还言之过早,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这件事情先不要再说。”
那汉子把脖子一埂道:“难道大家现在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说出来我听听?”
这一问,环顾四周,满院老少妇孺都不言语,那汉子更是大声道:“咱们的孩子被抓去县城,咱们的老人被抓进张家堡,先不要去说县城大牢,就是那张家堡,大家不是不知道那水牢的凶险,既然进了,哪里还有活命的希望?你们看见哪个乡亲在那里走出过?”
原本退后一步的妇孺更是鸦雀无声,一个个眼睛里已经写满了绝望。
这是实话,在张家地牢,进去的就是十不存一,哪里还有重见天日的机会?那都是血肉相连的亲人啊。
但是这造反真的就是活路吗?救出亲人也不过是苟延残喘一刻,路在哪里?
在这个死一般寂静的小院,这是所有人都想要知道的。
很久。
吕世站起,尽量平和道:“大家先回去,我想去张家理论,那是我有资本的,大家忘记啦?春天时候的那次谈判就是那张家对我也无可奈何的。”
父老乡亲想起春天时候,那大师傅的确勇斗恶奴,用言语智计挤兑的张家不敢轻举妄动,这次说不得也许真的能成事,于是大家再次点燃了希望,都拿热切期盼的眼睛看向吕世,虽然那种希望很渺茫,但毕竟还有希望,一时间就寻到了主心骨般,大家都暗暗松了口气。
那瘸腿军汉见大家都不赞同张家的倡议,也丧气一锤自己残疾的大腿,摇摇头无可奈何了。想想后再次道:“但能救得家人回来,这村上几百老小就都随大师傅驱遣。”其余百姓也纷纷附和点头。
吕世尽量装的胸有成竹笑着道:“这事情却还用不上大家,现在大家各回本家,表现出张罗钱粮的样子,然后等我和赵大海兄弟的消息如何?”
大家一愣,这是什么办法?但看吕世信心满满成竹在胸的样子,也就道声拜托,依照吕世的说法纷纷回家准备去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希望了。
等大家散去,吕世拉着那兄弟和赵大海一起进屋,关严了房门,没等吕世说话,赵大海已经迫不及待的问道:
“兄弟大才,我这样只会厮杀的汉子,没你那些弯弯绕绕,你倒是说出你的章程,大家也好放心?实在不行,为了张老实哥哥,我就豁出去了。”
那瘸腿军汉也用信任的眼光盯着吕世看着。
吕世笑笑道:“俩个哥哥的想法,只是图一时快意恩仇,单两位想过没有?现在的情况,还真的能揭竿而起吗?不能,因为在这驻兵山根本就没有起事的基础,大家想的还是随遇而安,挣扎着活着,哪个也不想真的就做那蒙羞祖宗大逆不道的事情,更何况我们现在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依靠这些老弱妇孺去攻打张家堡县城一样的堡寨,与让大家送死何异?到那时候,亲人救不出来,还要搭上我们这些百姓乡亲的性命,那镇的是得不偿失了。”
那军汉和赵大海立刻沉默不语,一切都在眼中,事实摆在那里,还有什么话说?
“即便是大家心思相同,也有青壮,但我们还不要也不能去造反,因为这地方离着延绥最近,延边九镇的兵力是我们无法抵挡的,一旦我们起事,下场一定是遭到朝廷里疾风暴雨的镇压。我们这些衣衫不整缺粮少械的乌合之众,咱们是官军的对手?结果还不是一场悲剧?”
又是沉默,两人都知道吕世言之有理,也知道自己刚才不过是一时激愤,没有考虑这么多,但关押在张家堡里的亲人还要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在张家水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终要拿出个办法来,作为张老实的朋友,你也是受了张家恩惠的,看着张家即将家破人亡,你不能无动于衷。”赵大海焦急的道。
“大海哥哥别急,我看这事还得着落在你的身上。”
第十八章办法
吕世一说这死局解决的办法还是要靠赵大海,赵大海当时吃惊的看着吕世道:“我?”然后决然的一拍大腿,咬咬牙道:“好吧,我就舍去了这条烂命和兄弟结伴,闯上一闯那张家堡,即便是救不出张家老哥,和众位乡亲,也算是还了张老哥的人情恩义,就把这条烂命丢给他便又如何?”
吕世闻听,不由哈哈大笑道:“哥哥好心,想陪着我去张家要人拼命,但张家上百乡勇,刀枪齐备,就是我们个个都算三头六臂,也是人家砧板上的鱼肉,我们去了也是白白搭上性命的。”
赵大海一头雾水的看着吕世道:“难道不是吗?兄弟这般神神秘秘,却有什么好办法不成?”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这一去哥哥便是做不成官了。”老师现在想明白了一个关节,心中大定,也是轻松起来,于是开始取笑起赵大海的很。
赵大海听吕世这么一说,不由哈哈一阵大笑,不过笑声中却是充满了凄苦。
“哥哥为何发笑?”脸色莫名其妙的问道。
“我笑兄弟你太小看了哥哥我的为人,某虽然粗鄙,但义气二字还是有的,张家哥哥对小弟多有照拂,没少了在这里蹭吃蹭喝,这就是恩义,我若连这个都忘记,眼看着张家家破人亡,那我还是个人吗?更何况,我怎么能眼看着我的乖女儿失去父母亲人伤心?如果让我带着一个整天哭哭啼啼的女儿过活,那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再说了,我是个漂泊无定的性子,也不忍心看着孩子随我风里雨里遭罪。”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