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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明确地告诉法拉奇:“我不赞成把它拆掉。已经有了的把它改变,就不见得妥当。建是不妥当的,如果改变,人们就要议论纷纷。现在世界上都在猜测我们要拆毁纪念堂。我们没有这个想法。”
时间过得真快,眼看一个上午就过去了。该吃饭了。
第一轮“考试”就到这里。
下一轮“考试”是两天之后。
第四部分“考试”——邓小平和法拉奇(4)
□第二轮“考试”:邓小平给江青的评价是“零分以下”。给自己打了个“对半开”。
两天后的8月23日。
法拉奇再一次走进中南海。
这一次访谈,邓小平主要介绍中国关于改革开放的形势以及他对国际形势的看法,但不可避免地仍然会涉及到毛泽东。
一开始,法拉奇的提问回到了邓小平个人身上。她问道:“为什么你想辞去副总理职务?”
“不但我辞职,我们老一代的都不兼职了。”邓小平说,“我们存在一个领导层需要逐渐年轻化的问题。我们需要带个头。”
在介绍中国改革开放的形势时,邓小平站在“四个现代化”能否实现这个高度上进行分析说:“不管怎样开放,不管外资进来多少,它占的分额还是很小的,影响不了我们社会主义的公有制。吸收外国资金、外国技术,甚至包括外国在中国建厂,可以作为我们发展社会主义社会生产力的补充。”
而对于开放可能会带来一些资本主义的腐朽的东西,邓小平说:“我们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但这不可怕。”
轻松的回答背后支撑着的是一个伟人的气魄!
当法拉奇谈到如何理解资本主义的问题时,邓小平说:“要弄清什么是资本主义。资本主义要比封建主义优越。有些东西并不能说是资本主义的。比如说,技术问题是科学,生产管理是科学,在任何社会,对任何国家都是有用的。我们学习先进的技术、先进的科学、先进的管理来为社会主义服务,而这些东西本身并没有阶级性。”
作为一个共产主义者,邓小平谈到了对共产主义的认识。他说:“社会主义是共产主义第一阶段,这是一个很长的历史阶段,必须实行按劳分配,必须把国家、集体和个人利益结合起来,才能调动积极性,才能发展社会主义的生产力。共产主义的高级阶段,生产力高度发达,实行各尽所能,按需分配,将更多地承认个人利益,满足个人需要。”
后来,邓小平在此基础上提出了著名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
在这次提问中,法拉奇问到了毛泽东与江青的关系。
她说:“你说‘四人帮’是少数,全国很多人都反对他们。他们这些少数人怎么可以控制中国,甚至整老一辈的革命家?是否他们当中有一个是毛主席的夫人,他们的关系太好,你们不敢动她?”
对此,邓小平毫不隐瞒自己的观点,直截了当地说:“有这个因素。我说过,毛主席是犯了错误的,其中包括起用他们。但应该说,他们也是有一帮的,特别是利用一些年轻人没有知识,拉帮结派,有相当的基础。”
“是否毛主席对江青的错误视而不见?江青是否像慈禧一样的人?”
邓小平说:“江青本人是打着毛主席的旗帜干坏事的。但毛主席和江青已分居多年。”
“我们不知道。”法拉奇回答说。
邓小平就进一步解释说:“江青打着毛主席的旗帜搞,毛主席干预不力,这点,毛主席是有责任的。江青坏透了,怎么给‘四人帮’定罪都不过分。‘四人帮’伤害了成千上万的人。”
“对江青你觉得应该怎么评价,给她打多少分?”法拉奇的问题总是让你无法回避。
“零分以下。”邓小平的回答更是没有丝毫虚伪。
“你对自己怎么评价?”法拉奇很自然地提出了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
“我自己能够对半开就不错了。但有一点可以讲,我一生问心无愧。”邓小平静静地抽了一口烟,然后伸出手来,指着法拉奇手中的采访本,一字一句地认真地说,“你一定要记下我的话,我是犯了不少错误的,包括毛泽东同志犯的有些错误,我也有份。只是可以说,也是好心犯的错误。不犯错误的人没有。不能把过去的错误都算成是毛主席一个人的。所以我们对毛主席的评价要非常客观,第一他是有功的,第二才是过。毛主席的许多好的思想,我们要继承下来,他的错误也要讲清楚。”
就这样,长达4个小时的两轮“考试”结束了。
8月28日,意大利报纸发表了这次谈话的内容。
随后世界各国报纸纷纷做了转载,并发表评论说:“邓小平第一次宣布,在明年的党代会上,将不会像批判斯大林那样,全面批评毛泽东,但是将总结‘大跃进’以后的总路线。”还有评论说:“中国领导人讲解今后党的路线的轮廓是极为例外的。”
两年后,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访华时,他对邓小平说:“我看到你同意大利女记者法拉奇的谈话,在世界上所有领导人当中,你是惟一同法拉奇谈话取胜于她的人。”
第四部分“考试”——邓小平和法拉奇(5)
□邓小平说:“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原来讲实事求是,以后加一个恰如其分。”
邓小平顺利通过了“考试”,他的成绩如何?历史和人民都已经有了最好的评价。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法拉奇的中国之行,邓小平与她两次畅谈,绝非是邓小平的应急之作,而是他对一系列重要问题经过周密思考的结果。
据《邓小平思想年谱》记载,就在邓小平和法拉奇8月21日和23日谈话之间的8月22日,邓小平在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各小组召集人汇报会上说:“现在准备搞一个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主要把建国后30年的历史清理一下。力求在十二大前的中央全会上通过这个决议,对过去的问题有一个统一的认识,作一个结束。”邓小平还指出,“十二大就讲新话,讲向前的话。”
而就在通过法拉奇“考试”之后的整整10个月后,1981年的6月22日,邓小平在中共中央于北京举行的第十一届六中全会的预备会议上,他仍然强调如何看待毛泽东的错误问题。他严肃地说:“在前一段时间里,对毛泽东同志有些问题的议论讲得太重了,应该改过来。这样比较合乎实际,对我们整个国家、整个党的形象也比较有利。”“这样站得住脚,益处大。对毛泽东同志的评价,原来讲实事求是,以后加一个恰如其分。”
接着邓小平还就《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的起草和定稿发表了看法。他说:“我们原来设想,这个决议要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旗帜,实事求是地、恰如其分地评价‘文化大革命’,评价毛泽东同志的功过是非,使这个决议起到像1945年那次历史决议所起的作用,就是总结经验,统一思想,团结一致向前看。我想,现在这个稿子能够实现这样的要求。”
1981年6月29日,出席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的195名中央委员、114名候补中央委员以及列席会议的53人,作为历史的见证人,见证了这个“写作长达一年,中间经过4000人讨论,以后是几十人的讨论,政治局扩大会的讨论和六中全会预备会议的讨论等四轮讨论”的《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最后通过的情景。
我想,4年之后,当邓小平在会见意大利共产党总书记亚历山德罗·纳塔的时候,他之所以高兴地说他同法拉奇谈了七八个小时,给他出了许多难回答的题目,并深有感慨地说他“总算通过了考试”,与《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正式通过并公布于世是血脉相连的。
如今,这场特殊的“考试”早就结束并已经成为历史。为了中国的未来,邓小平在这场其实是自己给自己设置的考试中,到底能得多少分已经显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邓小平以他清醒的睿智、巨大的政治和理论勇气给现代中国和世界赢得了稳定、发展、和平与进步。
邓小平以他超群的政治智慧和人格魅力给历史和人民交出了满意的答卷。
第四部分一对一,面对面——邓小平和华莱士(1)
一对一,面对面
———邓小平和华莱士
和法拉奇一样,华莱士也不失为世界一流的新闻记者。他出生于波士顿一个俄国犹太移民家庭,从大学二年级就开始从事新闻事业,曾先后在美国密执安大学广播中心和底特律广播电台就职。1968年起他担任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六十分钟”节目记者,从此在美国家喻户晓。他的名气不仅仅因为他主持节目,还因为他有辉煌的采访业绩。他曾采访过“水门事件”、越南战争和中东战争,单独采访过的国际风云人物就有十多个,如:约翰逊、尼克松、里根、霍梅尼、萨达特、贝京、巴列维国王等等。
1986年,他又把镜头对准了中国的邓小平。这不仅因为邓小平有着传奇般的政治生涯,而且是推进中国现阶段改革的主要人物,由他倡导、推行的改革开放政策在短短的几年中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引起了世界的瞩目。
□邓小平说,接受华莱士的采访是“想借这个机会同美国人民见见面,使美国人民更好地了解他,了解中国”。因此搞新闻的华莱士自己成了新闻。
1986年,对邓小平来说,的确是不平凡的一年。
这年1月份,美国的著名杂志《时代》周刊把邓小平评选为“1985年度的新闻人物”。每年经该刊编辑们的评选,将这一荣誉授予他们认为对世界事务发挥最大影响———不管是好是坏———的个人。这份美国保守党的杂志在发刊词中是这么评说邓小平的:这个使一块大陆运动起来的老人并没有“资产阶级的内在魅力”。把邓小平誉为“对世界大事的进程产生了最深远影响的人”。这是这位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10亿多人的81岁的领导人第二次当选该杂志新闻人物,他在1978年得过这个称号。
《时代》周刊发言人希赖恩·布朗说,该杂志考虑的其他提名人有苏联领导人戈尔巴乔夫、被监禁的反种族主义活动家纳尔逊·曼德拉、摇摆舞筹款者鲍勃·丢尔多夫及“恐怖分子”。邓小平成了该杂志每年评选的第59位新闻人物。该杂志宣布:“(邓小平)今天当选是因为他在中国实行了10亿人生产力的全面经济改革。”该杂志说,邓小平在经济改革中允许中国农民爱种什么就种什么或从事程度有限自由企业活动。它说:“如果行之有效,世界将会面貌一新。”《时代》周刊还说:“(邓小平)在比世界其他领导人更大的程度上大大改变了本国人民的日常生活。”
而世界其他舆论也认为:《时代》周刊的同事们的说法是有道理的,凡到当地看过中国目前巨大变革的人都知道,中国是在这样一个时候取得二位数的经济增长率的,那就是世界其他国家如果能取得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二的增长率就很高兴了。凡考虑到这个国家拥有人类四分之一人口的人,都会赞成把邓小平誉为“对世界大事的进程产生了最深远影响的人”。那里没有出现资本主义的“复辟”———中国从来就没有过特征明显的资本主义。市场与计划的结合以及对外开放,使这个国家进入了无人涉足过的历史新领域。
1986年是中国改革开放事业的关键时刻,面对复杂纷纭的国内国际关系,邓小平这位82岁的老人,该如何决策中国的未来?
到了这年的9月2日,新华社突然发布了一条短得只有100个字的消息———
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主任邓小平今天上午在中南海接受了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六十分钟”节目记者迈克华莱士的电视采访。邓小平回答了华莱士提出的有关中国经济改革、中国的统一、中美关系、中苏关系等方面的问题。
别看这消息字数不多,然而却令全世界所有记者都惊羡不已。记者们一方面羡慕华莱士能够采访到邓小平,另一方面更关心的是华莱士采访到邓小平什么了?
邓小平到底说了什么呢?有没有什么新的声音?显然官方没有透露任何细节。而华莱士本人也是守口如瓶。
这更加引起人们的关注和好奇。一些新闻记者们就像削尖了脑袋似的想从中挖出独家新闻,哪怕能得到一点风声也好。
9月2日这天是星期二。而华莱士主持的“六十分钟”节目的时间表是固定的,只能在每个星期天的晚上黄金时间播出。也就是说要等到真相大白还得4天时间。
作为同行,华莱士也只能跟他的各国记者朋友不无遗憾地说:“在这次谈话播出之前,我们不会透露任何内容。我相信你们能理解。”
这对于关心中国关心邓小平的人们,甚至全世界的政治家们来说,更加激起了他们的兴趣。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为了让自己的独家新闻造成轰动效应,也算是吊足了大家的胃口。中国方面的沉默,美国方面的封锁,使这次采访更加增添了神秘的面纱。
尽管如此,华莱士也按捺不住成功采访邓小平后的激动和喜悦。他有些骄傲和自豪地告诉那些穷追不舍的同行们说:“邓小平在谈话时很幽默,看起来在休假后很健壮。邓小平在接受采访时,非常乐于提供消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人们期待着星期天的到来。
1986年9月7日,当精神矍铄的邓小平那慈祥的面孔出现在美国的电视台时,人们从这张熟悉的满脸春风的面孔上,再次领略了一个伟大政治家的卓越才能和超群智慧。
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不负众望。美国轰动了!世界轰动了!
华莱士在全球掀起了“邓小平热”。在将近一周的时间里,世界所有重要媒体的舆论都集中到邓小平身上,以最快的速度报道了邓小平与华莱士的谈话。
一时间,美国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电话成了热线,许多电视台要求购买该谈话的播放权。
这是邓小平第一次接受一对一的电视采访。也是继6年前他接受意大利著名女记者法拉奇的采访后又一次对自己智慧、才能和勇气的“考试”。
邓小平多年来一直是中外记者追逐采访的对象。许多记者都以能采访邓小平为一种光荣。此前,要求邓小平接见的外国新闻记者的名单已经排成了长队。但这样的机会是非常少的。邓小平一般情况下是不接受记者采访的,用他自己的话说,他是那种“少说空话,多干实事”的人。
而这一次,邓小平之所以接受华莱士的采访请求,用他自己的话说,是想借这个机会同美国人民见见面,使美国人民更好地了解他,了解中国。说了解他,其实就是通过他了解中国。祖国对邓小平来说,就是母亲。
而为了能成功地完成采访邓小平的任务,华莱士事前就做了精心的准备、仔细的研究。为此,他阅读了几乎所有能够找到的有关邓小平的文字材料,其中邓小平的小女儿毛毛写她一家在“文化大革命”中遭遇的《在江西的日子里》,从女儿的角度回忆父亲的坚强、忍耐和坚定的信仰,给他的印象最为深刻。同时,为了制作节目,展示邓小平峥嵘的斗争岁月,华莱士还请中央新闻纪录电影制片厂和中央电视台提供了一些有关邓小平的革命经历和工作、生活方面的影视资料。而为了增加节目的收视率,他还细心地要求中国方面把采访地点定在中南海,而不是邓小平通常会见外宾的人民大会堂。因为中南海无论在国外还是中国国内都具有一种神秘的色彩,一方面也借此机会让广大观众看一看红墙内中国领导人日常办公的所在地,另一方面可以欣赏到富于中国传统的古典建筑。
第四部分一对一,面对面——邓小平和华莱士(2)
□邓小平巧妙地把戈尔巴乔夫踢过来的两国关系正常化的“球”又踢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