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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货车门咔嗒一声打开,那个金发巨人先跳下车,然后又弯腰进车内把米莉安拖出来。他将她夹在腋下,并轻易地一把抓定让她不再挣扎。两个男人交谈了几句,罗贝多听不见谈话内容。紧接着马尾男打开驾驶座车门,跳上座位,发动货车后,勉强在院子里转圈掉头。车头的灯光从罗贝多身旁几码处扫过,车子随后从入口道路消失,引擎声也逐渐愈离愈远。
他小心地站起身来,衣服上好像黏湿的,此刻既觉得松了口气又感到不安。松了口气是因为到底没有把车跟丢,米莉安近在咫尺。但那个巨人又令他生畏,看他把米莉安拎出车外就像拎纸袋一样。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离开此地,报警。但他的手机没电了,对於所在方位也只有模糊概念,肯定无法指引任何人来到这里。至於女孩在屋内发生什么事,他也毫无头绪。
他慢慢地绕行建筑物一圈,发现只有一个入口。两分钟后又回到门边,不得不作出决定。巨人是个坏蛋,这毋庸置疑,因为他绑架了米莉安。罗贝多倒是不特别害怕,他非常有自信,也知道一旦开打,他绝不会让对方好过。问题是不知道仓库里面的人有没有武器,还有没有其他人和他一起。他犹豫着。除了女孩和金发巨人之外,应该没有其他人了。装卸区十分宽敞,足以将挖土机开进去,正面嵌了一扇普通大小的门。罗贝多走过去,按下门把将门打开,走进一间灯火通明的大仓库,里头堆满了各种建材、压扁的箱子和杂物。
米莉安感觉到泪水顺着脸颊流下。她哭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无助。这一路上,巨人处置她就好像她毫无重量似的。货车一停,他就撕掉她嘴上的胶布,然后毫不费力地抓起她进屋,往水泥地上一丢,完全无视她的抗议。当他望着她时,目光如冰。米莉安知道自己将会死在这间仓库。
他背转向她,走到一张桌旁,打开一瓶矿泉水大口大口地喝。他没有用胶带绑起她的双腿,因此她试图起身。
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他比她更靠近门边,她不可能有机会从他身旁夺门而出。米莉安认命地跪倒在地,对自己恼怒不已。要是不战而降,我就死定了。于是她又站起来,咬紧牙根。来吧,你这头死肥猪!双手反铐让她失去灵活与平衡,但当他靠上前来,她随即后退、绕圈闪躲,留意对方的破绽。她闪电般飞踢他的肋骨,一个转身,再踢向胯下。她踢中臀部后,倒退几步,换脚再踢。由于手被铐住,她无法保持平衡去踢他的脸,但仍迅速地踢向他的胸骨。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扭过身来,往下腰部打了一拳,下手没有太重,却让米莉安像个疯子一样发出尖叫。一阵剧痛窜上腹部,几乎令她失去知觉,也再次跪了下去。他对准太阳穴又打了一巴掌,她随即倒在地上。接着又踢她的胸腔,她听到肋骨断裂的声音,感到呼吸困难而张口喘气。
罗贝多完全没有看到殴打场面,却听见米莉安发出疼痛的哀嚎,一声凄厉的尖叫很快便被截断。他朝声音来处看去,恨得咬牙切齿。隔间墙背后有一个房间。他悄悄地穿过仓库,从门口偷觑,刚好看到巨人将女孩翻转过来让她平躺在地。巨人从他的视线消失了几秒钟,回来时拿了一把电锯摆在女孩面前的地上。罗贝多见状轻轻地脱下夹克。
“我要你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
他的声音很尖,好像一直没有变声似的,还带有口音。
“莉丝·莎兰德在哪里?”
“我不知道。”米莉安回答时,表情显得很痛苦。
“答错了。我启动这玩意儿之前,再给你一次机会。”他说着蹲下来拍拍电锯。
“莉丝·莎兰德躲在哪里?”
米莉安仍摇头。
巨人正要伸手拿起电锯,罗贝多毅然决然往房间里跨出三大步,然后一记重重的右钩拳挥向他的下腰部。
罗贝多能够成为世界知名的拳击手并非侥幸。在职业生涯中,他打过三十三场比赛,赢了二十八场。他使尽全力打击某人时,就是希望能看到对手露出痛苦神情倒下去。但这回他的手彷佛砸到一面混凝土墙上,打拳击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有过类似经验,不禁惊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
巨人转身,也同样诧异地看着拳击手。
“替你找个同一量级的对手,你看如何?”罗贝多说。他对着对方的身体右、左、右地连连挥拳,而且每一拳都隐含不少力道。这些的确是重拳。但唯一可见的效果,却是巨人倒退了半步,而且惊讶的成分多於拳击的真正效力。接着他面露微笑。
“你是保罗·罗贝多。”他说。
罗贝多吃了一惊,停止攻击。照理说,他刚刚打出的四拳应该已经让巨人倒地不起,而他也可以准备回到自己的角落,等候裁判数到十。不料这几拳打在他身上,竟似乎不痛不痒。
天哪,这很不正常。
接着他看到巨人的右钩拳彷佛以慢动作般朝他挥来,动作很慢,等於事先预告了这一拳。罗贝多虽及时闪移,拳头仍轻轻擦过肩膀,感觉竟像是被铁棍打中。
罗贝多后退了两步,对这个对手开始另眼相看。这个人不太对劲。没有人有这么强的力道。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来挡开一记左钩拳,立刻又是一阵剧痛。紧接着突然冒出的右钩拳,他来不及抵挡,正中他的额头。罗贝多踉踉跄跄地退出门口,撞倒了一堆搬货木架。他甩了甩头,随即感觉到脸上流下鲜血。他把我眉毛割伤了。看来得缝几针。又来了。
下一刻当巨人出现时,罗贝多直觉地扭身转向侧边,险些又被那有如棍棒般的巨拳给击中。他迅速地后退三步、四步,举起双手作出防御姿势,内心已深受震撼。
巨人带着好奇,甚至觉得有趣的眼神看他,然后也摆出相同的防御姿势。这家伙是拳击手。他们两人开始慢慢地互相绕行。接下来的一百八十秒钟,成了罗贝多这辈子经历过的最怪异的比赛。没有教练,没有裁判。没有回合结束的铃声,可以让拳击手回到各自的角落。没有休息时间可以让你喝水、闻嗅盐、拿毛巾擦去眼睛的血。
罗贝多现在知道了自己是在为生命而战。当肾上腺素以前所未见的强度急涌而出之际,他一切的训练、这许多年来的沙包捶打、一切的对战练习,以及他从奋战过的每场比赛中所获得的一切经验,全都在瞬间聚积成一股力量任他使唤。
他们交互攻击对方时,罗贝多将所有的力道与愤怒都加入了攻势之中。左、右、左、左,然后右刺拳攻脸,躲闪左钩拳,后退一步,右拳进攻。每次出拳总是紮紮实实地打中对手。
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拳赛,不仅使拳也要用脑。好不容易避开了对手挥过来的每一拳。
他的一记右钩拳正中巨人的下颔后,觉得自己的手好像骨折了,这理应能让对手痛得缩成一团倒在地上。他瞄了一眼自己的指关节,发现流血了,而巨人的脸上也能看见痕伤与肿胀,但他似乎毫无感觉。罗贝多往后退,尽可能保持平稳呼吸,一面估量形势。他不是拳击手。他动作很像,但压根就一窍不通,只是在假装。他不会格挡,出拳之前会露出破绽,而且慢得像只乌龟。
下一刻,巨人以左钩拳攻破罗贝多的防守,打中他的胸腔。这是他第二次正中目标。一根肋骨断裂的同时,刺痛感窜遍罗贝多全身。他再度后退,却绊到一堆脚手架材料,身子不由地向后仰倒。他看见巨人俯视着他,立刻猛地缩起身子翻滚到一旁,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他摆出架势,试图蓄积力量,但对手已再度出击。他躲闪、再躲闪,接看后退,每次以肩膀挡拳总能感到一阵剧痛。接下来每个拳击手最害怕体验到的时刻出现了。这种感觉可能会在比赛中途的任何时刻冒出来,觉得自己就是不够好,知道自己就要输了。
这几乎是每场比赛的关键,在这一刻你的体力耗尽,肾上腺素分泌得如此费力以至於成为负担,而投降就像幽灵似的现身於场边。这一刻是专业与业余的分野,是胜者与败者的界线。凡是置身於此深渊中的拳击手,几乎无人能逆转既定的形势,反败为胜。这番省思震撼了罗贝多。脑中彷佛有什么在怒吼,让他感到晕眩,此刻的他有如灵魂出窍似的旁观着这一幕,也像是透过相机镜头看着这个巨人。这一刻无关胜败,若无法胜出就得永远消失。他维持半圆形移动范围,但向后拉开距离以便恢复体力、争取时间。对手紧紧地跟着他,但十分缓慢,就好像早知结果如何,只是想拉长比赛时间。他会打拳,却不知道真正的技巧。他知道我是谁。他是个毫无经验的业余拳手,出拳却有毁灭性的力道,而且似乎对任何重击都无动於衷。
当罗贝多试图评估局势以决定该怎么办时,脑中不断萦绕着这些思绪。
忽然间,他回想起两年前在玛丽港的那个夜晚。当天他遭遇了阿根廷选手塞巴斯提安·鲁汉,或者应该说当鲁汉遭遇到他时,他的职业拳击手生涯便在最残酷的情况下结束了。那是他一生中第一次不小心被击倒,还昏迷了十五秒钟。
他经常反省到底哪里出错。当时的他正处於巅峰状态,受万众瞩目。鲁汉并没有比他强。但这个阿根廷人紮实地打中他一拳,那一回合也演变成怒海波涛。
事后重看录影带,他看到自己在场中是如何脚步轻浮、摇摇晃晃,就像唐老鸭般不堪一击。果然二十秒之后就被击倒。鲁汉没有比他强,受的训练也没有比他好。误差是那样微小,比赛胜负难定。
他后来所能观察到的唯一差异,就是鲁汉比他更有雄心。当罗贝多走进玛丽港的拳击场时,大家都看好他,但他并不极度渴望打拳。那已不再是生死之争。比赛输了不代表世界末日。一年半后他仍然是拳击手,但已非职业选手,而且只参加友谊赛。不过他仍继续训练,没有变胖,腹部肌肉也依然结实。昔日参加冠军赛前总会严格操练数月,现在的体能状况虽不比当时,但毕竟是保罗·罗贝多,不是泛泛之辈。而且和在玛丽港不同的是,在尼克瓦恩南边仓库里的这场拳赛,非生即死。
罗贝多作出了决定。他忽然停下脚步,让巨人靠近后,用左拳做了个假动作,然后将一切力量都放在接下来的右钩拳。他猛然出手,先后击中对方的嘴巴与鼻子。由于他已经休战一会儿,这次的攻击完全出其不意,他听到有什么东西断裂了。于是紧接着左、右、左三连击,全都打在巨人脸上。
巨人以慢动作挥出右拳回击,罗贝多老早便瞧出他出拳的方向,身子一潜,躲开了巨拳。他看见对手转移身体重心,知道接下来是左拳,但罗贝多没有格挡,反而往后一靠,让这记左钩拳从自己鼻尖掠过。接着他朝对手的身体部位,胸腔正下方,回敬一记重拳。当对手转身迎战,罗贝多的左钩拳已经挥上来,再次重重打中鼻子。他顿时觉得自己一切都做得很完美,比赛已在掌控中。这时巨人往后退去,鼻子流着血,也敛起了笑容。
随后巨人竟出脚踢他。
他一脚飞踢而出,罗贝多吓了一跳,完全没有防备。膝盖正上方的大腿彷佛被大鎯头击中,整条腿都痛麻了。不会吧!他后退一步,却因右脚无法支撑,整个人仰躺在地。
巨人高高在上地看着他,两人目光一度交会。那信息再清楚不过。打斗结束了。
不料巨人忽然瞪大双眼,原来米莉安从背后踢了他的胯下。米莉安全身每块肌肉都疼痛,但仍想尽办法将受缚的双手放到身子下方,然后痛苦不堪地绕过双脚,让手臂回到身前。她的肋骨、脖子、背部和下腰部都痛,而且只能勉强站起身来。最后终于摇摇摆摆走到门边,睁大眼睛看着罗贝多--他是从哪冒出来的?--以右钩拳击中巨人,随后左右夹攻他的脸,最后却被踢倒在地。
米莉安发现自己一点也不在意罗贝多是怎么出现,又为什么出现。他是个好人。但此时此刻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渴望伤害另一个人类。她向前快走几步,聚集起体内点点滴滴的力量,紧绷起所有依旧完好的肌肉,欺近巨人身后,大脚踢向他的命根子。这或许不是优雅的泰拳,但这一踢获得了预期的效果。
米莉安暗自点头叫好。男人就算巨大如房屋、结实如花岗岩,命根子却都在同一处。巨人头一次显出惊慌神色。他发出一声呻吟,抓住自己的胯下,一只脚跪了下去。
米莉安一时下不定决心地呆站着,后来才发觉要结束这个场面还得再下功夫。她打算踢他的脸,没想到他竟举起一只手臂。他应该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吧,而且刚刚感觉好像踢中树干一样。他抓住她一只脚将她拉倒后,开始往前拖。她看到他握起拳头,急忙拼命扭动挣扎,另一只未被抓住的脚也不断乱踢,就在踢中他耳朵上方时,他的拳头也正好落在她的太阳穴。她眼前电光与漆黑不断交错。巨人眼看又要站直起来。
这时候罗贝多拿起一块木板砸向他的脑后勺。巨人往前倒下,发出轰然巨响。
罗贝多看看四周,像做梦一样。巨人在地上打滚。女孩神情呆滞,似乎已精疲力竭。他们俩合力争取到了一点喘息的空间。
罗贝多一只脚受伤,几乎无法站立,膝盖正上方的肌肉恐怕拉伤了。他一跛一跛地走向米莉安,拉她起身。她又开始动了起来,但目光似乎不能聚焦。他一语不发便将她甩到肩上,脚步蹒跚地向门口走去。右膝盖简直刺痛难忍。
来到漆黑的外头,呼吸到清冷的空气,感觉真好,只可惜没有时间逗留。他穿过院子、走进树丛,循原路返回。不料才一进树林间,便绊到树根跌倒。米莉安呻吟了一声,他也同时听到仓库门砰的打开。巨人站在明亮的四方门框当中,映照出偌大的黑影。罗贝多一手摀住女孩的嘴,并俯身贴在她耳边悄声要她保持绝对的安静。然后他在一棵倾倒的树根之间摸索了一会儿,找到一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他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在充满罪孽的一生中,他第一次准备杀人--如果逼不得已的话。由于精力已经耗尽,他自知无法再战一场。不过没有人能抵抗得了砸烂的脑壳,就算天生的怪胎也不例外。他手里紧捏着石头,感觉到椭圆形状之外还有个锋利的棱边。巨人摇晃着身子走到建筑的角落,往院子里扫视许久。他站定的地方,距离屏息的罗贝多不到十步。他竖耳倾听,凝神环目四顾,却只能猜测他们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几分钟后,他似乎明白再找也是徒然,便在迅速决断后走进仓库,消失了约莫一分钟。他熄了灯,拿着一只袋子出来,走向沃尔沃,并随即驶离入口道路。罗贝多一直等到再也听不见引擎声,低头一看,发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嗨,米莉安,”他说:“我叫罗贝多,你不必怕我。”
“我知道。”
她声音很虚弱。他累得身子一软,跌靠在倒下的树干上,肾上腺素好像已经降为零。
“我不知道怎样才能站起来。”他说:“不过我把车停在大路的另一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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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发巨人震惊、茫然,脑袋里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踩了刹车,转进尼克瓦恩以东一个路旁暂时停车处。
这是他头一次被打败,而给予他重击的则是罗贝多,那个拳击手。回想起来像个荒谬的梦,在焦躁不安的夜里会做的那种梦。他想不通那个拳击手是从哪来的。忽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仓库里面。实在没道理。
那几拳其实他根本没感觉,也不令他惊讶。但命根子被踢可就有感觉了。还有头上重重挨了那一下,让他一度昏厥。他小心翼翼地摸摸颈背,摸到肿起的一大块,用手指压一压,不会痛。但他仍感觉虚弱无力。上颔左侧掉了一颗牙,嘴里全是血腥味。他用拇指和食指捏住鼻子,试着往上弯,听见里面啪的一声,可见鼻梁断了。趁警方抵达前,拿着袋子离开仓库是对的,但却也犯下大错。他在探索频道上看过,犯罪现场调查员能找出任何犯罪迹象。血液。毛发。DNA。
他一点也不想回到仓库,却别无选择,非得善后不可。于是他将车子回转往回开。就在快到尼克瓦恩时,逆向车道有辆车子与他交错而过,可是他没有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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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斯德哥尔摩的路程简直有如噩梦一场。罗贝多的眼睛在流血,全身被痛殴得疼痛不已,因此开起车来像喝醉酒,一路蛇行。他一手擦眼睛,并试探性地摸摸鼻子,真的很痛,只能靠嘴巴呼吸。他不断地留意白色沃尔沃,在尼克瓦恩附近好像看到一辆逆向驶过。上到E4公路后,开始变得稍微轻松了些,本想在南泰利耶暂停一下,又不知该上哪去。他瞥了一眼后座的女孩,手上还戴着手铐,没系安全带直接躺在坐椅上。方才他扛着她走到停车处。一躺上坐椅,她马上失去知觉,不知道是因为受伤昏倒,或纯粹因为精疲力竭而整个人熄火。
他略一犹豫之后,转上E4公路,朝斯德哥尔摩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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