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的喉咙又发梗了起来,身边的裴元灏呼吸也变得沉重。
我问道:“是因为,还有别的东西,你藏起来,藏在了这里。所以,你要在这里,守护这些东西?”
母亲淡淡的抬眼看着我们:“看来,你们知道的,也不少。”
我说道:“母亲留下的免罪玉牌,还有那张乾坤图……母亲是有意要把这些都留给我的,不是吗?”
她仿佛轻叹了一声,然后说道:“留给你,只是给你,我也没有想到,你会真的找到这里。毕竟——”
“毕竟,那张乾坤图,你已经分开了。”
“这么说来,你把图纸合拢了?”
“是的。”
“你找到了刘世舟?”
“他,已经过世许多年了。”
母亲愣了一下,喃喃道:“他……也走了。”
我的声音也有些发抖:“我听说,他曾经带着,带着他的几个孩子到过西川,跟母亲过从甚密,后来,母亲还资助了他进京赶考。”
母亲的脸上还有些未及收回的哀伤,好像一个人一觉醒来,突然间世事大变,她所面对的,全都是生死离别,这种惶然,的确让人很难接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道:“是的。”
“那母亲还记得多少,关于他的事呢?”
“他……其实我记得不多,说是过从甚密,但毕竟男女有别,只是在博学大会后,他跟我深谈了两次,每一次也都是傅八岱作陪。不过,他是个很有志趣的年轻人,即使家室拖累,也不改初心,这样的人性情坚韧,如果做官,会是个好官,会是个不畏强权,更不惧艰难的好官。”
我的鼻子一酸,道:“他是的。”
母亲看了我一眼。
她似乎对我突然激动的情绪有些不解,但也并不多问,那双清明的眼睛只是淡淡的看着我,我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了,声音酸涩的道:“他是个好官,即使被人暗害,那么多年后,江南的百姓还是念着他的好。”
母亲没说话,仍旧看着我。
我这才慢慢的说道:“那母亲可记得,他家的一个小儿子……”
第2357章 你还记得他啊?
母亲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
她一直安静的看着我,似乎也是在等我的发问,不过,当听到我问的是这个的时候,她显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了一下,才说道:“他家是有三个孩子,不过,我也就见了一面,并没有太多印象。”
“……”
我愣了一下,再看着她淡漠的眼神,突然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有的时候,有些人和事对我们来说无比的重要,好像充斥着我们的整个生命,但,它对别人而言,大概就只是风吹过的一点凉意,连记忆,都不会有。
世事,就是这么的讽刺。
母亲看了我一眼,又说道:“你还记得他啊?”
我心里忽的跳了一下,又抬头望着她,她说道:“你去找那个孩子玩过。”
“……”
“不过,那孩子太小,还不懂事,你一带他出去就摔了一跤,大家怕你伤着他,也不敢让你再去碰他。”
“是,这样吗……”
我有些惶惶然,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幼年的事我已经不记得,如果真的能记得,倒又好了。
过了好久,我才把自己的情绪从这件事里抽离了出来,问道:“那母亲,为什么要把乾坤图的一半交给刘世舟的女儿呢?”
“那也只是一个偶然。”
“……”
“我在制作乾坤图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坤图反过来看,像一个‘漓’字。正好那个时候,刘世舟已经准备要离开西川,临行之前,他希望我给他的女儿取名,我就将那个字给了她。”
“……”
“给了她,我自己,也就下定决心了。”
“所以在那之后,那么多年的时间,您一直在谋划着这件事,对吗?一直到我离开西川。”
母亲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那种酸涩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的眼睛又一次滚烫,却固执的睁大眼睛望着她:“你,那么多年,你一个字都没有跟我提过。”
“……”
“你甚至诈死,也没有告诉过我。”
“……”
“你连我都要隐瞒吗?”
母亲看了我一会儿,大概也能体会到我此刻的委屈和不忿,她看着我的眼神有慈爱,却没有一点愧疚和抱歉,只平静的说道:“因为娘有要紧的事要做,若不瞒你,也舍不下你。”
“所以,你宁肯舍下我!”
“……”
“你不是一个母亲吗?作为一个母亲,你可以舍得下自己的女儿?!”
原本以为在见到她之后,一切都可以原谅,什么都能放下,可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忍不住,甚至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怨愤,一声一声的质问她。
她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道:“对你而言,我当然是个母亲。”
“……”
“可是,我也是我自己。”
“……”
“轻盈,你现在已经很大了,应该不用娘来告诉你这个道理。”
“……”
“若你把自己的身份局限在别人的身上,那你不过是别人的一个附属,永远不能做真正的自己。”
“……”
“你可以是人的妻子,母亲,甚至祖母,但最重要的,你是你自己。”
“……”
“母亲教过你的,你难道全忘了吗?”
一瞬间,她的神情又恢复到了小时候教导我时的严肃,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又一次压在了我的头顶,我几乎以为自己要哭出来,但这一刻,却连抽泣都停止了,只呆呆的望着她。
在她静默的,却充满了威仪的目光的注释下,我终于长叹了一口气,深深的低下头。
其实,能支撑我的,不是义正言辞的质问。
只是委屈。
只是想要得到一点温柔的抚慰,我强撑了许久,终于哽咽着道:“我……我总是……”
我只是不甘心。
不甘心她对我而言,是所有是非对错的标准,是我心中最终的支柱,可我对她,却是一个可以舍弃的人。
我呜咽着,喃喃道:“我总是……我……”
一只手轻轻的伸过来,抚摸着我的头发。
那一刻,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在每一次对我严词教导了之后,她也会这样温柔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虽然没有更多的话语,但从她的指尖流露的温柔,就已经足够让我平复下来。
我抬头看着她,眼泪一颗一颗的滴落下去。
她轻声道:“你不要哭了,都这么大了。”
我抽泣着,抬手擦去脸上的泪,却还是止不住泪水汩汩而落,她望着我,轻叹了一声。
“其实娘,也有私心。”
“……”
“娘知道你那一去,这半生都不会安宁,你一定会经历很多的波折险阻,如果娘在外面,知道那一切,会为你忧心,却又什么都不能做,娘也是会痛苦的;所以,在这个地方,什么都不知道,一睁开眼,就已经看到了现在的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的抹去了我眼角的湿润,柔声道:“至少娘可以庆幸一点。”
“……”
“你都挺过来了。”
“……”
“而且,是靠的你自己。”
“其实我也不是完全的靠我自己,”我鼻息浓重,还微微的抽泣着,说道:“这一路上,有很多人都帮助过我,母亲留在西川的这些人,他们都对我很好。甚至”
“什么?”
“甚至,颜夫人,也是为我为我而死的。”
母亲的脸色微微的震了一下。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神态看起来更苍老了一些,几缕雪白的长发从额上垂落下来,遮掩了她的眼睛。
我看不到这一刻她的眼神,只听见她的呼吸屏住之后,又长长的叹了口气。
我接着说道:“正觉大师我二叔,他也过世了。”
“……”
“还有轻涵,他误以为我手中的那张乾坤图是您派出人马在海外藏宝的秘图,他出海去寻找,死在了海外。”
“……”
“还有,还有姑婆,还有马老爷子……”
“……”
“还有艾叔叔……”
我一个一个的说着,我看不见母亲脸上的神情和她的目光,只看到那一缕头发随着她的鼻息在不断的颤抖着。
说到最后,我的眼泪又一次涌上来,盈满眶。
“娘,还有,还有”
第2358章 如果没有相见,就好了……
就像母亲说的,我已经这么大了,甚至也已经是别人的母亲了,我应该坚定,强韧,成为别人的依靠。可是,从来到这里见到她第一眼开始,我的眼泪就不受控制,像个无助的,只想要倾诉寻求安慰的孩子一样。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眼泪又一次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而母亲的手指被泪水沾湿,她突然像被烫到了,一下子收回了那只手。
我能感觉到她的战栗,还有那一瞬间的窒息,越来越多散落的白发从额前垂落下来,一丝丝一缕缕,仿佛皓白的落雪,一层一层的覆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她的眼神,变得苍老而枯槁。
我哭道:“娘……”
“我知道了。”
她苍老的声音从白发下面传了出来,微弱的气息吹拂着那雪白的发丝,却给人一种,心如死灰的沉寂感。
“娘……”
“我知道了。”
我们把已经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的泪水更是汹涌而出,而她,沾着我泪水的手指慢慢的缩了回去,却没有和之前一样放回膝盖上,而是慢慢的,慢慢的捂向了自己的胸口。
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几乎碎裂,有让她承受不住的痛。
我已经说不出话来,而她空洞的,又很轻的说了一声:“我知道了。”
我流着泪,问道:“娘在做那件事的时候,就想到有这一天了吗?”
“……”
“藏起佛郎机火炮的时候。”
这个时候,如果我还冷静,还有一丝理智,我也许都不会在裴元灏的面前把这句话问出来,可是,当刚刚那盏灯火点燃,我几乎就已经知道,有一些事已经隐藏不下去了,虽然我们未必能开启那个巨大的机括一窥究竟,但是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黑影,我再想要否则,也不能否认它们的存在。
佛郎机火炮,全部藏匿在三江大坝,藏匿在母亲的身边!
她,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父亲决裂。
而她,也是因为这件事,才守在了三江大坝这么多年!
母亲沉默了很长时间,才用沙哑的声音慢慢的说道:“不是没有想到,而是,不能去想。”
“……”
“人的挂碍太多,就什么都舍不下了。”
“可你为什么一定要舍下!你可以有别的选择!”
“……”
“既然三江大坝有问题,你可以毁掉它!既然你不想要让佛郎机火炮出现,你为什么不毁掉它?”
如果你这么做了,这些年,我们是不是就不用分开。
你不用舍下我,不用舍下他。
而我们,是不是还可以一直像过去那样,和乐美满的生活在一起,而我的一生,也不必如此颠沛痛苦。
母亲微微的抬起头来,看着我,目光微微的闪烁着:“毁掉三江大坝……?然后呢?”
“……”
“毁掉佛郎机火炮?然后呢?”
“……”
“轻盈,娘可以舍下你们,但并不是愿意舍下你们,现在,是娘最无奈的选择下的结果。”
“……”
“三江大坝一毁,的确这个危机解除了,那你知道西川会如何吗?”
“……”
我的呼吸一时间也乱了。
可是,脑子却无比的清醒,我几乎一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了。
三江大坝毁了,高皇帝的计策落空,的确,危急不复存在。
可是,西川在没有了这个危机的作用下,会更加倾向于独立,甚至和朝廷对立,在眼下,中原战火纷争的情况下,皇权被削弱到最低,不管将来是裴元灏还是裴元修统一中原,都一定元气大伤,甚至我可以肯定,在几十年内,他们都不可能对西川采取任何的手段,也就失去了拉拢西川,统一的最好时机。
到那个时候,分裂,会成为一种常态。
而分裂的恶果,在西山书院那场论道,我已经听了太多了。
所以,这个手段阴狠,为她不齿,但她,还是默认了这件事。
“而佛郎机火炮,你认为,毁掉就可以了吗?”
“……”
当然……也不是。
我喃喃的道:“天生万物,皆有因果。佛郎机火炮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它被需要,我们想要毁灭它,其实,破坏了道法自然的宗旨。”
母亲轻轻的点了点头。
“娘厌恶高皇帝的手段,但考虑到大一统,这也许是,最不好的,但最和平的方法;娘也不喜欢这种凶器,毁灭它只是一件小事,但娘毁灭不了人对它的需要。”
“……”
“轻盈,很多事情,娘没有办法凭好恶决定。”
“……”
“或许,我的决定也是错的,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
“……”
“至于别的人……”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
“别的人……娘想过吗?”
我抬头看着她,强韧的泪水又一次从眼眶中滑落下来,不管再极力的控制,呜咽的声音仍然透着说不出的苦楚和委屈,我哭着问道:“娘舍得下我,也能舍得下他吗?”
“……”
母亲没有说话,好像回答不出来。
好像这年来的禅定,让她看透世间的一切,却看不透这一点。
我问道:“娘,难道真的一点都不后悔吗?”
母亲沉默了很久,才用沙哑得有些陌生的声音慢慢的说道:“我和你爹之间,不是后悔两个字,能说得尽的。”
“……”
“其实,娘做任何一件事,都会想得很明白。”
“……”
“可唯有他,哪怕我想了两年,后来又想了半生,也从来没有想明白过。”
“……”
她说的两年,是把自己关起来的那两年,她说的半生,是在父亲身边度过的那半生。
即使这么长的时间,她也没有想明白这一件事。
可她,曾经在被还是山贼的无畏叔抓回去,仅仅的一夜之间,就看透了所有的人,想好了所有的对策,将那个匪窝彻底的摧毁,还赚得无畏叔叔成了自己的随从。
有那么难吗?
我哭着问她:“有那么难吗?”
母亲低头看着我,在那丝丝缕缕的白发后面,是她一瞬间苍老得失神的眼睛,她慢慢的说道:“其实过去对娘来说,这个世上并没有什么难事。”
“……”
“哪怕是树立西山书院的学风;哪怕是跟西川的老族长们斗智;哪怕是寻找高皇帝隐藏的这个真相,哪怕在半路上劫走你爹的东西,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把这些东西藏起来。”
“……”
“娘从来都没有觉得难过。”
“……”
“可是,他却把娘难住了。”
“娘……”
她的声音慢慢的恢复了平静,可她越平静,我越痛苦,甚至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抓着她的衣裳不放,她却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那双眼睛里看到的也不再是我,那里面有一种一望万里无垠的苍茫感。
她轻轻的说道:“也许,是后悔过的。”
“……”
“如果没有相见就好了。”
“……”
“如果没有相见,就好了……”
我跪着走到了她的怀里,用力的抱着她,眼泪沾湿了她的衣裳,却感觉,她的身体无比的冰凉,在这一刻,甚至已经失去了热气。
我用力的抱着她,哭着道:“不是的,娘,爹他已经后悔了。”
“……”
“他其实已经后悔了,他在最后的那几年,已经萌生了退意,他已经知道错了。”
“……”
“可是他找不到娘,他没有办法跟人倾诉。”
“……”
“他甚至,去找到唐婷为娘塑的一尊泥像,把他的家主印信放在了里面。我知道,他已经后悔了,他后悔那样对待娘,他后悔没有珍惜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他想要回到过去。”
“……”
“从那之后,他就生了重病,他”
我哭得全身都在发抖,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一个字都说不下去了。
而这时,我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好像是泪水在流淌的声音,可是我的眼泪已经全都融到了她的衣衫上,洇出了一大片的湿润和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