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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朕会安排的。”
“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本书——”他低头看了一眼:“你先放着。等朕安排好了,再一起给妙言使用。”
“是。”
说完这些,他又看了我一眼。
虽然眼前这件事已经足够他作为父亲,我作为母亲欣喜若狂,但我感觉到,他的眼底还是有些未散的阴霾,或者说,有些余怒未消,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看了我一眼之后,便转身走了。
我送他到门口,等到他出了门,这才松了口气,回头看见吴嬷嬷给妙言洗了手,擦干净指缝,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
她像是也欲言又止。
我说道:“嬷嬷,我有点饿了,你去让他们给我做一碗面吧。”
吴嬷嬷一听,顿时眉头都拧了起来:“姑娘,你这又是何必?”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她又说道:“且不说皇上怎么想的,你这样饿着自己了,也不好啊。”
我带着笑,看了看呆坐在那里的妙言,听着外面的风雪声,平静的说道:“我只是不想给人一些错觉。”
“……”
“有的时候,错觉是很能骗人的。”
“……”
“但是,有的时候,错觉骗不了别人,反倒会骗了自己;等到自己深信不疑的时候,别的人不肯相信错觉,反倒就有罪了。”
“……”
“他是一个有权力给人定罪的人,我可不想走到那一步。”
吴嬷嬷怔怔的看着我:“姑娘……”
我回过头,看着外面那渐渐远去,消失的背影,回想起刚刚推开门时,看到的烛光下的那一幕——
那的确是我曾经期盼过的。
那,的确是一幅太美好的错觉了……
第二天,我便有些无所事事。
念深一走,我再去常晴那里也不妥;而査比兴进京,我原本是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哪怕没什么话说,就是谈谈蜀地近期的风土人情也好,只是现在在这宫里,再要见自己府上的客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无所可做,我便摊开那本《神效集》,开始抄录。
毕竟是好不容易得回的孤本,虽然西川那边既然已经拿出来一本,必然已经做了抄录备份,但我再抄录一份,也不是坏事。
只是,写着写着,看见上面的字,就觉得有点奇怪。
昨天看的时候还不觉得,萧玉声的字瘦劲清峻,和他本人一样,只是有几个字显得有些歪扭,但现在看来,好多字几乎都是如此,只是他的笔法稳固,所以整体看起来是没有问题的,细看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了。
我正翻看着,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走到我的门前,几乎要撞开我的门了。哐啷一声,然后那人停了停,开始敲门。
那敲门声,也显得非常的急促。
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素素急忙过去打开门,就看到一个小太监,头上还带着雪,一走进来看到我,急忙俯身行礼:“颜小姐。”
“什么事?”我看他匆匆忙忙的,神色也不对。
“出大事了!”
“什么?什么大事?”
那小太监又喘了口气,好不容易说道:“奴婢也不知道……”
“哈?”
我被他这样一说,顿时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只看着他发笑,那小太监也知道自己的话语不妥,急忙说道:“是玉公公说的。他在御书房服侍皇上,突然就听见里面皇上在摔东西,玉公公得空跑出来,让奴婢过来告诉姑娘,出了大事,皇上只怕待会儿就要过来姑娘这边,让姑娘准备着。”
“哦?”
我挑了挑眉毛。
要说最近的大事不少,裴元灏的心也已经练得很强硬的,但现在连玉公公都让我准备一下,莫非真的是什么大事吗?
我不是宫妃,虽然不至于要像那些宫妃一样接驾,但如果真的有什么大事,裴元灏来找我商量的话,我也该有些准备。
想到这里,我放开了手中的笔。
可是,接下来一直等,裴元灏却始终没有过来。
外面的雪渐渐的下大了,扑簌簌的声音虽然很细,却落得人心里有些越发的烦躁起来,玉公公显然是不想让那些小太监知道太多,所以没有把话说完,现在倒把我给吊了起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
又等了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小太监,进来就给我请罪,说是皇帝不会过来了。
又不过来?
难道,这件事跟我商量也没用?
我想了想,在他们正要走的时候,追问了一句:“现在皇帝陛下还在御书房吗?”
那小太监停下,毕恭毕敬的说道:“皇上现在去玉华宫那边了。”
第1243章 西川的手笔?
玉华宫?南宫离珠那边?
我意外的挑了挑眉毛。
要说南宫离珠——她毕竟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在兵部做尚书,加上南宫锦宏的门生遍布朝野,裴元灏是相当注意这些事,应该不会再在朝政的事情上再多倚重贵妃娘娘了吧?
不过,今天他却去了南宫离珠那里,难道,对于这件事,南宫离珠才有用处吗?
我挥了挥手,让那小太监离开,自己走了回去。
景仁宫中又变得安静了起来,我重新坐回到窗前,将《神效集》又录了一部分,窗外的雪下得越发的大了,一抬头,就被空中那纷纷扬扬的雪花迷了眼。
正出神的看着,纷扬的雪花中,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我一怔,定睛一看,正是裴元灏。
他远远的走过来,正对着我的窗户,也看见了我。
然后,他停下了脚步。
停了一会儿,他没有继续走过来,而是转身,向皇后那边走去了。
我仍旧安静的坐在窗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漫天大雪当中,然后将手放在旁边的香炉上面,熏热了一些,再继续往下写。
写到中午时分,吴嬷嬷他们终于过来拦下了我,御膳房已经送了吃的过来,我带着妙言吃过午饭,再休息了一会儿,便躺下睡午觉。
屋子里暖和极了。
我很快就睡去了,睡得直咂嘴。刚刚午饭过后没有用茶漱口,而是喝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此刻舌尖也是甜蜜的,我尝着那样的甜味,忍不住在开始在迷糊当中默念起了刚刚录出的《神效集》。
朦胧间,仿佛也看到一个人执笔,在安静的写着。
我的嘴角带着笑意,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张熟悉的,有些模糊的脸庞。
当我一意识到那张脸是谁的时候,顿时像是被人扎了一针,猛地清醒过来,睁大眼睛,就看见裴元灏正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我!
一时间吓得声音都哑了,说不出话来,只惊恐不已的看着他。
他的脸色冷凝,和我刚刚的梦境几乎是两个极端,像是将我从一池温热的浴汤里直接拎起来丢到了冰水中,我哆嗦了一下,终于找回了声音:“你——”
“你该醒了。”
他冷冷的开口,打断了我的话。
当然醒了,完全清醒了。
看着我仿佛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了看我身旁躺着的妙言,声音放低了一点:“让她再睡会儿,你先起来,朕有话要跟你说。”
心还在突突的跳着,但我也很快起身,穿上了衣服。素素他们急忙送来了热茶点心,看着那些精致的糕点,裴元灏淡淡的一挥手:“朕在皇后那里吃过了,不用这些。”
素素看了我一眼,我无声的做了个眼色,她便将糕点撤了下去。
我整理好了,这才向他行了个礼,慢慢的坐到了他的对面,看着他喝着浓茶,皱紧眉头,仿佛有着解不开的结的样子,也不多说话,就安静的陪坐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你知道出了什么事了吧?”
我摇摇头:“民女不知。”
他仿佛冷笑了一声:“西川的人,没告诉你?”
“西川?”我一听这话有些奇怪,难道,西川又出了什么事?
我尽量放平心态:“西川远在千里之外,有什么事,也不是民女时时都能知道的。”
他鼻子里冷哼了一声。
不过,神态倒是缓和了一点。
然后,他说道:“陕西布政司,被暴民杀了。”
“……”
我一时有点愣在那里回不过神——刚刚他的那些话,我还以为出事的一定是西川那边,但他一开口却是陕西布政司,我倒有些愣神。
半晌,说道:“陕西?布政司?”
他冷冷的说道:“他在推行新政的过程中,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好几次都推行不下去,朕派了不少人过去帮他,却没想到——”
我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毕竟,新政的阻力我们大家都心知肚明,真要抱怨,轮不到这个时候,在我面前抱怨。
我想了想,才心平气和的说道:“新政的阻力大,是大,不过租力来自百姓,有些奇怪啊。”
他阴沉沉的看着我,没说话。
我继续说道:“陛下的新政原本就是为了百信而行,且不说百姓是否愚钝,只怕得是真的傻子,才会看不出新政的实行对谁有利对谁无利。”
“……”
“这一点,皇帝陛下应该比民女更清楚才对。”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沉重的鼻息稍微变轻了一些,然后才说道:“阻力的确是来自百姓,但不是因为新政,反倒是因为,他实行新政不力。”
我松了口气。
“那,布政司大人被杀……”
“他被杀,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况且他一死,朕立刻让人接手了陕西的政务。”
“那,皇上这边也应该是处理妥当了。”
“不过,朕派过去的御史,刚入陕西境内,就被刺杀了。”
“……!”
我的心又是突的一跳。
刚刚说陕西布政司被杀,我还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阵子,已经听说不少地方因为推行新政不力,而跟当地百姓起冲突的官员,但他派出的御史在半路上被杀——
我下意识的问道:“这位御史大人是——”
“瞿学义。”
瞿学义?南宫锦宏的外甥。
我顿时有点明白,为什么刚刚他去玉华宫了。
不是因为什么大事要去跟南宫离珠商量,而是死的是瞿学义,他要过去安慰那位贵妃娘娘。
我想了想,问道:“也是——陕西的百姓动的手吗?”
他的目光又变得冷了起来:“若真的是暴民动手,倒也有迹可循。但瞿学义这一趟过去是轻装简行,沿途也并没有亮出身份,反倒是在刚一进陕西境内就被杀。”他说着,抬头看着我:“你觉得,这像是哪些人的手笔?”
“……”
我定了定神:“我明白陛下的意思了。”
川陕地界相连,加上这件事,这样的手笔,也难怪他会这样看着我,这样来问讯我了。
他一只手捏着茶杯,几乎咬着牙:“你可知道,关于对西川用兵的事,朕刚刚压下去!”
“……是。”
“如果这个时候,西川的人还给朕闹出这样的事,你觉得,朝廷上会有什么风向?”
“民女明白。”
“朕看你并不明白!”
他余怒未消,我也不急着辩白,而是安安静静的坐着,听着他的鼻息从沉重急促慢慢的,慢慢的变缓,这才轻轻的说道:“民女明白,皇帝陛下是担心这件事会被朝中一些有心之人利用,对西川用兵的事会被再提。”
他沉着脸,没说话。
“不过,既然是御史大人被刺,这就不是一件小案子,最好还是查证清楚,才能定罪。”
“……”
“如果,陛下不放心的话——”我抬头看着他:“这件事,民女也可以去找那位,刚刚从西川来的朋友,查问一下。”
他的眼中透着一丝冷意:“你确定问得出来?”
我淡淡一笑:“民女的话,多少还能管一点用处。”
“……”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说道:“好。”
说完,他又看着我,说道:“不过你要知道,这件事对现在的朝政影响很大。再过几天,朕让他们看好的吉日,要行亲耕之礼,对西川用兵的事会被重提。”
“……”
“朕不希望到了那一天,事情还没有转机。”
“民女明白。”
我刚说完这句话,他就站起身来,抖了抖自己的袖子,转身便往外走。
一直在外面等候服侍的素素和吴嬷嬷,这个时候一看见他就这么走出去,都傻了,素素还反应不过来,吴嬷嬷急忙行礼,裴元灏看也不看他们,就走到了雪地里去,很快,只剩下一排脚印了。
素素愣愣的回来:“皇上今天怎么了?急匆匆的来,又急匆匆的走?平时他总是要再这边腻很久的。”
吴嬷嬷听了她的话,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大概是昨天晚上的事,我让人去御膳房再作一些吃的,这件事怕是瞒不过他,与他来说,皇威有损,他倒是忍着一口气过来的,只是,那种柔情蜜意的场景,是摆不出来了,他自然也是想冷我一下。
这样,倒好。
摆出那样的场景来,我倒是还好,只怕他一天一天的,会越来越当真。
我回过头,看见内室里,妙言还稳稳的睡着,我便对吴嬷嬷说道:“嬷嬷,别让妙言睡太久,再过一刻就要让她起来了。”
吴嬷嬷点头应着:“姑娘这是要出去?”
“嗯。”
我点头,让素素去找玉公公给我安排,然后便穿上衣服。
这一次倒是没等多久,很快外面就准备好了,我仍旧没有带人,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有宫里的马车在等我,上了马车,很快就离开了皇宫。
等到了铜雀台,雪渐渐的大了起来,我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府邸门口,雪被人踩得结成了一层冰,差点滑一跤。
而哐啷一声,眼前那朱漆大门被打开了。
老朱站在门槛里,一看见我站在马车边上,顿时眼睛都瞪圆了,说道:“呵,这人真是神了!”
第1244章 心动意动,身不动
我听他这话大有深意的样子,笑道:“什么神了?”
说完,款款走上台阶,老朱急忙说道:“刚刚那位査公子在里面跟采薇他们赌大小,赢了好多了;他说自己能听声辩位,采薇不行,他就发功,说听见夫人回来了,让我出来看。我还以为这人装神弄鬼,没想到是真的!”
我哭笑不得:“他们在里面赌钱?”
老朱脸色一僵,只怕我当主人的不喜欢下人在府里搞这些事,顿时也不敢说话了,我忍着笑,对头让驾车的到侧门去,然后才往里走。
远远的,果然听见里面采薇他们吵闹的声音——
“你肯定是吹牛!”
“嘿嘿,山人从不打诳语。”
“夫人昨天才回来,怎么可能今天又回来,你肯定诓我们呢!”
“哎,信不信的,一看便知。”
听着査比兴那装得高深莫测的口气,我也觉得好笑,但还是背着手慢慢的走过去,眼看我走到了偏厅门口,就看见他们一群人摆开桌子,桌上果然还放着骰子、骰盅,一些散碎的钱,査比兴面前的钱已经对成小山了。
一看见我走到偏厅门口,査比兴顿时眉开眼笑,而采薇他们几个一下子瞪大眼睛,就跟看到鬼了一样。
下一刻,他们终于回过神来,急忙走过来给我行礼:“夫人!”
“我们,我们错了。”
“我们不是赌钱,我们只是——”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慢慢的走进去,看着桌上的狼藉,还没来得急说话,査比兴就在一旁嬉笑着说道:“大小姐可千万不要生气。俗话说,小赌怡情,大赌才伤身。大雪天,大家都没事做,所以——”
“所以怡怡情,是么?”
“嘿嘿。”
我笑着直摇头,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着采薇他们几个,问道:“输了多少?”
采薇还好,小霓和习习两个人一听,像是心疼得牙都酸了,只耸肩。
我说道:“也罢,你们愿意怡情,我也不管你们,反正每个人的月钱就这么多,你们要怡情,就抖把自己的月钱‘移’了好了。”
她俩面面相觑,顿时都要哭了。
我一挥手:“都下去吧。”
“是。”
等到他们都走了,我再回头看着査比兴,他还嬉皮笑脸的,我笑道:“公子真是有雅兴。”
“雪天,无聊么。”
“西山书院什么时候开始教这样的技艺了?傅八岱教的?还是南振衣教的?”
“无人来教,自学成才。”
我越发想笑,这个时候采薇已经忙不迭的把桌上的东西收了,送热茶给我,然后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