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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便转身带着敖嘉玉走了。
这句话,说得滴水不漏,意思也很清楚了——裴元修的话他已经完全听进去并接受了,这个意向已定,只是明天在等他们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解释,如此而已。
他走得很淡然,头也不回,倒是他身边的妹妹,那个年轻娇艳的敖嘉玉,扎着一双闪烁得如同深夜明灯的大眼睛,不时的回头看着我们,眉头微蹙,像是在烦恼着什么的样子。
等到他们一走,韩若诗才回过头去看向裴元修:“元修,你怎么能跟世子说这样的话呢?”
“……”
“你知道,如果这样说的话,那子桐她——”
裴元修垂着眼睑,淡淡的说道:“这是她的心里话。”
“……”
“她不想出来面对你——你们,所以这些话,我代她说了。”
“……”
“其实,这也是我本来的意思,不管她有没有心上人,我们都应该尊重她自己的决定,而不是为了一些——一些目的,让她嫁给我们认为对的人。我们外人看着觉得再好,也是我们看着,我们终究不是她本人,我们,只是外人。”
一听他这么说话,韩若诗眼中的惶恐不安更甚了,她连声音都有些颤抖,急忙上前抓着他的衣襟:“可是——”
裴元修道:“这件婚事,就此作罢,今后也不要再提。”
“……”
这一下,就把韩若诗的话彻底的堵住了。
她欲言又止,可终究是面对着裴元修,她什么也不能再多说,只是脸上闪过了一丝几乎已经掩饰不住的怒意来,眼角发红的看了我一眼,我能感觉到她的一口牙都药得格格作响,如果不是因为裴元修在这里,可能她真的要忍不住发作了。
裴元修看了她一眼,眼中也有些犹豫,但沉默了一下之后,他还是看向了我。
这一回,我也没有再避开他的目光。
只是,在与他对视了一刻之后,我的视线还是不由自主的移向了他的手,不知现在里面是如何的血肉模糊,他站在那里不动,鲜血还是不断的顺着他的手掌往外流,从他的指尖一滴一滴的滴落到地上。
每一滴血,都像是染到了我的心上。
我犹豫着,终究还是避开了他的目光,而他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来,沉声说道:“这就是你想要的?”
我低着头,说道:“我以为,从你决定把我带到金陵的时候,你就已经能想到了。”
“……”
他没有说话,我只是听到了他压抑的呼吸声,每一次呼吸似乎都带着钻心的痛,我仍旧没有抬头,只是看着那只手,沉默了一下,终于说道:“你还是赶紧让大夫看看吧,虽然没有伤着筋骨,但如果延误了治疗的时机,留下后患就——不好了。”
他看着我,像是还有很多话要说,但这一刻,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除了我们几个,周围的人都已经慢慢的散去了。
这个时候,那个大夫也走到他身边,轻轻的说道:“公子,还是先看看伤吧。”
裴元修沉默了一下,抬起手来,那大夫正准备给他解开那条手帕,突然又听到后面传来了一阵很轻,很慢,甚至显得有些寂寥的脚步声。
大家都下意识的回头,就看见韩子桐慢慢的从内院里面走了出来。
她的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在这样的夜色中,就像是一个无主的幽魂一般,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一双大眼睛仓皇不定的望着我们。
而就在这时,韩若诗终于像是按捺不住了似得,疾步走到她面前,一扬手,“啪”的给了她一记耳光!
第1652章 我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所以今天,只是那么短的时间里,我就经历了在南宫离珠的房中遇袭,还有韩子桐带刀进入内院要杀我那么多险象环生的事,也许哪一个环节没有算好,或者哪一步我没有走准,现在躺在里面的我就已经是一具冰凉的尸体了,这样的话,韩子桐算是彻底的达成了心愿。
但这样一来,她也就彻底的激怒了裴元修。
那个时候,裴元修在盛怒之下,就算不杀她,也绝对不会再那么细心的去为她考虑,她到底愿不愿意嫁,愿不愿意做完成他们野心的一个工具。
我和韩子桐一个死,一个远嫁,金陵就剩下一个南宫离珠,她应该是很好对付的。
等到那个时候,韩若诗的身边,就一个威胁都没有了。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完全的计划。
可惜,也幸好,只是计划而已。
韩子桐要杀我,我却早也知道她要杀我,因此将每一步都算好了,在南宫离珠的房里有那两个少女保护,当她带刀进入内院之后,立刻就有人去通知裴元修我有危险,然后,再在今晚这种情况下去激韩子桐彻底的说出心里的话。
最后一步,就是让裴元修听到那些话。
不论有情无情,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对一个那么深爱自己的女人视而不见。
不管将来裴元修和韩子桐的路会怎么走,而现在,裴元修和韩子桐互相表明了心意,这桩婚事告吹,我又安然无恙。
这,足以让一些人呕血了。
就在我看着韩若诗几乎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的时候,裴元修沉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
“我说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
“若诗,有些事,你也不要太固执。”
一听他这话,韩若诗的手一瞬间就软了下来,我看到了她眼中泪光浮起,几乎要滴落下来一般,慢慢的转头看向他:“元修……”
这时,韩子桐却突然开口了。
她慢慢的说道:“也好。”
“……”
“今天,我们就把话都说清楚吧。”
韩若诗立刻回过头去,看见自己的妹妹转过头来,和她姐姐一样,她也是满目含泪,脸上的泪痕更是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狼狈不已。她对着韩若诗,慢慢的说道:“刚刚那些话,的确是我请元修代我说的,我不愿意嫁给敖智,不管渤海王有多大的利益可以给我们金陵,但我——我不愿意用我的终身幸福,去换取任何利益,再多,我也不愿意。”
“……”
“姐姐,你刚刚说,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这句话,我也听到了。”
“……”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抢夺你这个女主人的位置。”
“……”
“但我知道,其实你一直——”
她说到这里,喉咙一哽,就有些说不下去了,韩若诗也明显的动摇了起来,眉头微蹙的看着她,这两个容貌相当,仿佛临水映花,各开一朵的女子,这一刻他们之间却分明有了隔阂,好像现实和水中的世界终于分开了一般。
韩子桐瘦弱的肩膀抽搐了许久,终于勉强做出了一个微笑,只是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她说道:“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在这府里管事,也不会再做任何让人误会的事了。你是这个家的女主人,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而从今天开始,我会记得更清楚。”
她这些话,说得淡淡的,可每一句,都仿佛有着一段刻骨的痛,说完之后,她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般,虚软得几乎要倒下,但还是咬着下唇,几乎咬破嘴皮的死死撑住了自己,慢慢的转过身,往内院里走了回去。
所有的人都站在门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也消失在了内院那蜿蜒曲折的小路尽头。
一时间,大家都无话可说。
我看着韩若诗也在发抖,不知道是恐惧,惊怕,还是从未想过的这一幕给她带来的震撼——从来都是细心呵护,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为了她上山下海,连杀人都在所不惜的妹妹,这一回,是真的要和她决断了。
她大概还不敢相信。
谢烽一直沉默的站在一旁,当这里的事情与他所图的大计无关的时候,他就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只是在看到裴元修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之后,他走过来,轻轻的说了一句:“公子,还是先就医吧。”
这一下,众人才反应过来。
韩若诗咬了咬牙,急忙转过身去走到裴元修的身边,捧着他的手:“元修,你的伤没事吧?”
裴元修皱着眉头看着她:“你——没事吧?”
“我没事,先治你的伤要紧。大夫!”
那个一直小心翼翼伺候在一旁的大夫一听她喊,急忙走上前来,但这里光线晦暗,也不方便看诊,便立刻要送裴元修回去。
这个时候,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我也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只淡淡的点了点头,便也转身往里走去。走进大门的时候,还听见谢烽又叮嘱了他那两个徒弟,让她们好好的守着这里,又像是特意的加了一句——“颜小姐的话,不必全听”。
我回头看时,他们都已经往外走去。
只是在匆匆离开的时候,韩若诗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在这样漆黑的夜色当中,正正与我的目光对上。
一时间,寒意彻骨。
我僵着被风吹得冰冷的手脚慢慢的走回到那间精舍,一推门,就看到桌上还点着一盏烛火,只是已经过了那么久了,蜡烛燃到了最底部,扑腾着几乎要熄灭了。
韩子桐正坐在桌边,和之前来找我的时候一样,呆呆的看着那团扑朔的火焰。
屋子里,似乎还有些未散的血腥味。
我站在门口停了一下——其实刚刚她跟韩若诗说的那些话,我多少已经预料到了会走到这一步,只是没有想到,会走到这么绝的地步上,但她说完之后,竟然又往我这内院走,不免让我有些疑惑。
她,难道还有话要跟我说?
这样想着,我已经迈进去一步,而她听到我的脚步声,也转过头来看着我。
那双眼睛,空洞得可怕。
虽然那把短刀,大概已经被裴元修处理了,这里也没有了可以伤害我的东西,但这一刻面对这样的她,我反倒觉得有些胆怯了。
不过,我还是勉强做出一点笑容来:“子桐小姐,是打算今夜在这里留宿?”
她冷冷的看着我,突然道:“颜轻盈,你到底想要什么?”
第1653章 一个“吃闲饭”的
!”
我挑着眉毛看着她。
“哦?我的目的是什么?”
“……”
她的眉头一皱,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再想了想,又像是知道说出来也没用,又或者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看着我:“你的目的——”
我笑道:“如果我说,我只是不想看到你作为一个工具嫁给敖世子,不希望你嫁给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将来会后悔终生,你相信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原本冰冷的目光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半晌,她抬头看着我:“你会这么好心?”
我自己也笑了起来。
“的确,我也觉得自己没那么好心。既然你觉得我一定有其他的目的,那么你不妨就去找一找,我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她立刻说道:“我当然要找!”
“……”
“从今天开始,我会留在内院,跟你同住。”
我睁大眼睛看着她:“啊?”
她也看着我,眼圈红红的,几乎要落下泪来一般,咬牙道:“我要看清楚,你到底要在金陵做什么!”
我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我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会做出这个决定,不过回头再一想,我大概也明白过来,今夜她跟她姐姐——金陵府的女主人这样闹了一场,而且她已经明言不会再过问金陵府的事,那么再住在外面,日常难免就会有许多尴尬碰撞,搬进内院跟我同住,的确是如她所说,可以盯住我,但我想她更多的,是想通过这个地方来逃避韩若诗,更逃避裴元修。
看着她苍白的脸庞和仓惶无定的神情,我不由的心里一阵淡淡的酸楚。
韩若诗那天才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似乎真是这样,而韩子桐也是处在一个无比尴尬的环境,没有出嫁,一直住在姐姐姐夫家,之前一直操持家务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现在,什么都不做了,在外人看来,就成了一个“吃闲饭”的。
这个她从小在此长大的府邸,现在,却已经容不下她了。
我在心里轻叹了口气,然后笑道:“好啊。”
“……”
“反正我一个人住在这里面,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子桐小姐愿意搬进来陪我,我求之不得。”
夜,深得像一层破不开的漆黑幕布。
我躺在床上,望着头顶晃晃悠悠的帷幔,好像平日里天空中不断变幻形态的云一般,周围明明那么安静,怎么会如此喧嚣呢?
难道是因为,我的内心还没有办法完全的平静下来?
再回想一下今天发生的一切,直到这个时候,才感到一阵冷汗,不能不说今天是几次死里逃生,但幸好,一切的发展都还是按照我之前预定的计划,偶然有几处脱轨,倒也没有太让人无所适从。
现在,韩若诗和韩子桐已经决裂了,至少在金陵府来说,有一些事情的处理就不会像之前那么顺利。
裴元修拒绝了韩子桐和敖智的这桩婚事,但并不意味着,金陵和渤海王的联姻就此宣告失败。
现在离十一月初七,只有十二天了。
如果裴元修要起兵,不可能真的就定在十一月初七出兵,但要拿下扬州,只这一天时间也是不可能的,他必须要提前。
十二天的时间,他会提前几天?
扬州那边,又和作何反应?闻凤析他,守得住扬州吗?
我的心绪一片混乱,看着那微微荡漾的帷幔,就像是站在江边,看着汹涌奔流的江水一般,曾经的那一夜,裴元灏指婚刘轻寒和裴元珍,曾经让长江上红成了一片,而这一次,也许长江也会红成一片。
却不是喜悦的红,而是血色的红!
这样想着,我的心情越发的沉重起来,也感觉到这张床微微的颤抖着,我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虽然我的心绪不宁,但并没有这么控制不住自己。
那颤抖的人就是——
我慢慢的转过头去,就看见睡在里面的韩子桐,她侧身向着床内,瘦弱的肩膀微微的抽搐着。
她虽然是要“搬进”内院来,但已经过了三更了,加上刚刚跟韩若诗他们闹了那一场,也不好再三更半夜的叫侍女将她的东西搬进来,不然话传出去就真的不好听了,所以只能跟我挤一张床凑合一夜,我平日里习惯了晚睡,也不怎么踢被子乱动,都没注意到她。
现在才发现她这个样子,是没睡着?还是——
我屏住呼吸,慢慢的挪到她的身后,她的呼吸很轻微,应该是睡着了,但能听见她的鼻息凝滞,微微抽泣的声音,是在梦里,也在落泪吗?
我叹了口气,想要开口叫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我轻轻的伸出手去,将她落在一旁的被子轻轻的给她拉上去了一些,盖住了她瘦弱的,颤抖得好像风雨中的叶子般的肩膀。
第二天,整个金陵府的气氛都变得沉闷了起来。
昨夜那一场,不算什么混乱,但韩家姐妹的决裂已经注定让整个金陵都安不下来了。
大概是因为前一晚睡得太晚,又想得太晚,第二天我起得也就晚了,睁开眼睛的时候,身边已经空荡荡的,韩子桐早起了。我转过头来,就看到层层的珠帘和帷幔的另一边,已经有人送来了热水和毛巾,大概才送来没一会儿,铜盆里还散发着热气。
而韩子桐正站在门口,似乎在翘首望着外面。
我撩开帘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顺手拉过衣架上的衣裳披在肩上,慢慢的走了出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外面天色大亮。清晨的竹林,翠绿如洗,竹叶尖上凝结的露水映着初升的阳光,反射出五彩的光芒,给人一种清新,更清醒的感觉。
而她站在门口,眉头却紧蹙着。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慢慢的走过去,她感觉到了我的靠近,立刻抬起头来:“你醒了?”
“你这么早就起了?”
“我习惯早起。” ,o
“可昨夜,你睡得那么晚,又睡得那么不安稳?”
她的眉头一拧,瞪了我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我没想到自己一片好心,倒被人当驴肝肺了,便笑了笑:“你跟我同睡一床,你睡不安稳,难道没想到会影响到我吗?”
她被我说得一愣。
这时,厨房的人也来了,向我们两个人行过礼之后便往桌上摆碗碟。
比起我一个人的时候,现在用的饭菜自然比之前要多一些,很丰盛的摆了一大桌,等到那些人退出去的时候,韩子桐突然叫住了一个,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