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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水-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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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沉重逼人的气息,是什么气?水之气?风之气?雾之气?似又挟着金之气、木之气、火之气、土之气……这是什么人?!

不对!不是这蕤宾皇宫内的人!!

那么何人竟能突破皇宫中太乐、太祝、太宰、太史、太卜、太医六署令丞所共同设置的结界,轻易进入内廷?

一只手搭上她的肩膀,明明很轻,几乎不曾用力,却立刻如千钧压肩,痛楚陡生。

“是……谁?!”

七月勉强开口颤声问出两个字。

这个人,太强!太强!实在太强!

这么强的人,在蕤宾皇宫内,会是谁?

卿相,不是这个气息。

裴祖荣,也不是……

颜朗和彦崈,都不会在宫内。况且,就算在,也不是这样强大。

他,是人吗?

白衫女子思忖了良久,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声呼救?有用吗?周司则怎么没有一点声息都没有?就算是卿相在此,身后的人只怕也能全身而退吧?

拼死抵抗?能拼吗?四肢如同被石化冰冻了一样的僵直难动,一如之前的经验……

之前?

等等!

是……龙主?!哪一个?!

肩头的手掌慢慢地移动,抚至她的脖颈处,指腹摩挲,却似带了数簇细细的针尖,刺扎痛了七月的肌肤。

好疼啊!!这到底是哪个鬼啊!!

“赵湨,你混蛋!!”

咬牙切齿骂出这一句的闻人七月终于腾地跃起,在半空旋转身子,退开了丈半以外。

站定后,目中映入,黑檀木透雕西番莲的翘头宽书桌案前,立着颀秀一人。

他身穿雪青色的翻卷云纹缎子深衣,左衽斜襟,群青色细锦领缘,样式颇似玄端,只是色泽是青而非黑。

在素界,此类服饰可称青端;各国各有各自崇尚之端庄隆重的祭祀之服,盖颜色不同耳。

男子腰间是革质蹀躞钩络带,白玉腰扣,羊脂白玉龙凤带钩,镶嵌红蓝宝石和猫眼石,又挂着玉佩香囊和玉具小剑,仅此一样儿物事,便知华丽珍贵,稀罕之极,定是上品。

有趣的是,素界明明同人界一般,定了委貌冠为玄端的配套冠帽,可七月所见数人,总是不肯规规矩矩戴那一本儿正经的委貌冠。

眼前的男子也是如此,全部头发齐齐梳髻,束顶套小金冠,簪玉笄,垂鸦青色绲带,结璎珞于颔下。

那副骇人的俊颜,果是赵湨!

没错,就是骇人!令人厌恶的骇人!

他,不是人!

而且,他杀了多少人?!

阿壅,被他一箭透心轰身而死;李劭的妹妹李淑君,不知如何死状;还有,事实上,李劭也是他处心积虑要弄死的吧?!落入敌**队手中,灵泽领军,只需换做颜朗,捕获广仁太尉,且若广仁有心为之,死个把将帅,也不算什么!

还有许许多多不为她所知的……

赵湨轻扬唇角,微笑。

“从未,有人,能挣开。你是第一个。”他慢悠悠地说道。

的确是,很吃力。要挣开他指尖带来的力道,以及背后所蕴含的五行之气,那不是容易的事情。

七月,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但,那也不见得是多么艰巨的任务啊,因为,他根本没使出全力,这一点,极好判断。

而她闻人七月,自问不是五行奇术气道最强悍的人。在素界,过去不是,现在不是,想必将来,也不会是。

没有想过要做天下第一人。

跟阿壅学这些的真正目的,不过是想活下去,然后回去。

就这么简单。

而且,七月很清楚,她学得很差。因为阿壅的眉头,总是微微地拧在那里,似在叹息她的蠢笨,他很无奈。

从未有人?

这也许是真的。

我是第一个?

他在开玩笑吧?!

七月蹙紧了眉头,目光轻扫四周。

这里是璧雍殿。

大殿正门口是齐刷刷的一排十二扇槅扇门,雕福禄寿圆字卷草花楣门。大开八扇,光线亮堂堂地越过高高的精雕门槛,洒入殿内。

斜望去本该在门口的周司则呢?她去了哪儿?!

赵湨清清淡淡的声音异常悦耳地响起在前头,不高也不低:“你在寻周琴轩?”

璧雍殿司则,姓周,名彤,字琴轩。

七月只觉心头一抽,紧住了喉咙,她举目回看五米外的男子,他依旧从容潇洒,举重若闲,令人觉得谈笑间杀人溅血在他眼里尽是尘泥小事,不值一提。

“……你,将周司则,怎样了?”

对方轻声呵笑,儇佻浮薄地说道:“没有怎样。只是,你自顾不暇,倒也还有闲心想着旁人,真是令人肃然起敬啊。”

“……那你,又是如何进来蕤宾宫的?”

七月不去理会他的讽刺挖苦,又再问道。

赵湨闻言笑得更加开心:“嗯,我想,这世间,只怕是还没有我不能去到的地方。就算是其他的轮回道内,想去,费点气力,也总能去得的。嗯,我知道,你想回人间道,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闻人七月的心,瞬间漏跳了一拍。

你想回人间道?

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这样的问话,含着她极迫切的需求希冀,像是天伦之音,靡靡渺渺地在耳边反复回荡着。

她,殚精竭虑,费心费力,为的不就是回去吗?

眼前的这位,着实没有半点虚言,他不是吹嘘,他是确有这个能耐。而今,这一刻,他在问:要我送你回去吗?

可是,真的吗?

让赵湨送她回去?岂非与虎谋皮?他肯么?

闻人七月的心兴奋了一瞬,又在霎那间跌落谷底,她颇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聊赖敷衍地回答道:“是啊,我相信你一定能送我回去,但是,你要求的,我肯定做不到。”

言毕,她侧头微向左,看着栅窗外天井内的琉璃花坛。

那是很大很大的天井,在人间界的社会里,普通工薪阶层的家里根本不可能瞧见的广大天井,青砖墁地,整齐空旷,纤尘不染。

正中间的琉璃花坛,底座须弥为五彩琉璃,凸雕行龙踏卷云纹以及鲜艳欲滴的缠枝西番莲,上部则用绛紫栏板、玄色望柱周相环绕,坛基座与栏板之间施用汉白玉上枋一条,花坛内的草木以牡丹品种繁多,正自盛开,最为耀眼,姚黄、洛阳红、葛巾紫、魏花、淡鹅黄、醉胭脂、殿春芳、莲蕊红……

素界,真特别,二月里,牡丹花竟然也可以开得这般绚缦多彩,色彩辉映之间,衬得风景分外不同。

是不同!确是不同!

和人界,真的不太同!!

眼前朦胧起来,直至瞳间掠过白色的指影,男子蓦地欺近身边,一手握住了她的腰肢,一手则轻抚她的眼帘眉目,状极暧昧。

“你又怎知……你做不到?”

他的声音,竟也是这般好听,跟阿壅的,略有不同。阿壅的声音有些冷,有些冰。但是赵湨的喉咙,却带点浮浮的温柔,不暖,但也不冷冽。此刻,他凑在耳边,优雅地轻声问,你怎知,做不到。

这几字,陡然生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巨大威力,似乎要把她的心神防范击得粉碎。明明该恨得咬牙切齿的,明明知晓他的狠毒残忍,明明了解他说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可这一切,怎都没法子敲醒自己?

一时,心防全去。

七月觉得自己像是被魇住了,不由自控地将双眸从窗外琉璃花坛中的木芍药挪移到了眼前金冠青端的男子面容上,他的俊颜,亦如窗外鲜花色艳,儇丽窈冶,举世无双。

对视间,瞧见那对玄色瞳眸略带青金色的光芒,流转间光辉特异,如魔如仙,令人迷醉。

她忍不住屈服地叹气,开口问道:“你……要我做什么,就肯送我回去?”

赵湨持续浅浅地笑,脸颊总露光华:“你答应,绝不主动提出要走。”

悖论。

这样的要求,若是同意了。岂非,永远走不得?!除非他自觉自愿地送她走。可要这样一个诡异莫测的龙主,不生风波,乖乖顺顺地将她弄回人间界?

世上有一种人,甚喜损人不利己,一如古龙笔下的“白开心”。

这位青龙主,真的太像,太像这一类人!

闻人七月,想了想,嫣然巧笑:“便是应了你,若有别个愿意送我回去,也不违反约定罢?!绝不主动提出要走,对象可是只限你——青龙?”

赵湨大笑:“自然是的。”

七月疑惑地看青衫男子,他怎这样爽快?其中有鬼?反正不会是好事罢。心一横下竟是冲口说道:“……你,……周司则去哪儿了?你来杀李劭的?你都杀了他妹妹了,还要绝了他的后路,你这人怎么这样坏?呃,对了,我说错了,你不是人……”

“故意说这些没分寸的话,你是想激怒我?”赵湨仍旧淡淡地笑着,不见丝毫怒气。

只是,谁又知道他怒了没有。

那日,他也是笑着,一箭射杀了周壅。

七月忖着,往后退了一步。身右侧的腰间,箍着一只手,阻住了她后跃的可能性。

于是,她低头瞥了一眼。

这便瞧见那只手,如她的皓腕一般白皙的大手,灵巧地晃动着拇指、食指、中指和无名指及小指,只须臾,抽开了她腰间的草色勒帛带,丢在了一旁。顿时,素色的褙子散了开来,露出里头的白纱中单和绉纱素裙。

在人间界的现代,这算不得什么。不是还要穿着泳装在海滩玩儿么?多少人都看得到呢!可是在素轮界,犹中国古代的这种情况下,实在是很过分的轻薄举动了。

“为什么……是我?定是有什么地方……错了,全弄错了……”

在陷入昏迷前,压抑住一波又一波涌上来的晕厥感,七月听见自己呢喃地问道。

眼前一片金光,那是什么?

是……龙鳞?

蕤宾宫。

玄墨宣室殿。

玄端高髻的周麟拧紧了眉头,在大殿的中间踱来踱去地转了数十个圈了。

终于,骠骑大将军颜朗忍不住了,吹着胡子开口道:“卿相,您能不能不要在老头子面前转圈啊?这午后到现下一刻,都转了多少个圈了?您再转下去,老头子我头都晕了!不就一个太尉册封,有这样困难么?莫非那批老顽固酸秀才们又在嚼舌根了?东一个体统,西一个国誉,左一个规矩,西一个格局……他奶奶的,广仁国宣战的时候,都缩在哪儿?这会子倒是批驳起月丫头临危受命的名不正言不顺起来!还要拿二殿下的落葬事宜大做文章!!!”

卿相抬眼看了看颜朗,欲言又止,又走了两圈,终于顿住了身形,说道:“他们,也没说错。确实,殿下不该葬在阳纡,周家皇朝,从无宗亲外葬他乡先例。甚至,连三年殡尸都一跳而过,……这,实在是离谱过火了。”

颜朗闻言噎住,卿相所说的这点,原也是他大力反对的,只因心中对那丫头生了几分好感,竟而就忘了去了。但他思考一阵,却又粗声辩驳道:“落葬事宜,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当时同广仁军在半空乍逢,殿下被突袭而不幸薨殁,此事也极难向广仁国追讨公道;再一个,当时这样一件突发事故,令得军心大乱,且芙蓉郡亦是人人皆惶,为定民心,这才不得已而为之;还有,殿下的身份,本就是秘而不宣的一桩……呃……丑事,如今却要……也实在说不过去。我看这事要是摊开来说了清楚,倒还真是有辱国格。难道这些,那帮子老匹夫,就没仔细想过么!!”

卿相静静听完,看颜朗兀自在那里呼哧呼哧地忿忿不已,便又等了盏茶工夫。默了一些时间后,她忽而说:“阿苏大将军,本相今日请你来,可不是讨论殿下的葬仪,亦不是月尉的官职名正言顺否……而是……”

“而是……什么?”

颜朗不觉随问道。

周麟慢慢地走过去,靠近了颜朗,压低了声徐徐说道:“而是,对于闻人七月这个人,想问问大将军的意见。你看,殿下不在了,是永远压下殿下身份的秘密,杀了她为殿下殉葬好呢?还是,为殿下正名分,奉她为女主呢?”

什么?!

颜朗震住。

注1:家人子:无官职名号宫人的称呼,妃嫔位号,自昭仪至无涓等,分十四等。家人子分上家人子和中家人子,皆在第十四等之下,禄秩相当于佐史等低级人员,位视斗食。

第二十七章 荭花之纹

什么?!

奉那小女娃儿为灵泽女主?!

兹事体大啊……

可是,为何自己连想都没想就撇掉了头一条?杀了那丫头!杀了那丫头?似乎,有点可惜。事实上,那丫头自己都说过,当着芙蓉郡几千百姓和一众将士说的,战死便战死;若战胜,她在战后,当为二殿下殉葬!

“果然还是卿相想得周全,唯今,亦是只有为殿下正名,以女主理国辅政之缘由,方能令芙蓉郡百姓和诸军将士释怀。毕竟,当日,那丫头是自己亲口说的,要为殿下殉葬。”颜朗也觉气氛凝重,惟缓缓说道。

周麟笑了一笑,毫不客气地指出道:“大将军是想也不想,就愿意拥了这女孩儿做灵泽女主么?即使她非我族类,亦都不顾?”

颜朗微微一怔。

卿相的意思,他懂。但是,他不曾料到。这么说,这个女孩儿,这个叫做闻人七月的女孩儿,不是人?是妖孽?又或者,是异族?

这样想着,白须飘飘的骠骑大将军心下,生了几分犹豫出来,登时举棋不定,难以决断。

忽听外头报:“裴御史丞到!!彦将军到!”

颜朗捋着胡须的手不由得轻轻颤了一颤。

蕤宾宫。

璧壅殿。

正殿明间的中央,有两名女子。

“月尉夫人,月尉夫人!夫人!夫人!!请醒一醒?!您没事吧?姮儿!姮儿!申姮儿!快去请太医!”

这,这是周司则的声音,太好了,她没事?她,没有死……七月迷迷糊糊地想着,勉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眼前映入的是周彤的脸,她正焦急地转头向着殿外叫喊着。

申姮儿?是申掌严么?!

刚才,发生什么事了?似乎,梦见赵湨了?还是真的?!李劭?李劭他,没事吧?!

七月猛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大殿正中的万字纹黑漆小叶紫檀木七屏风式的罗汉榻上,长方形大边用圆料,框内嵌有用沉香木攒棂制成的棂格,攒成格子花,散着阵阵香气,屏风是镶屏板心,每屏均有透雕、浮雕、镶嵌、金漆彩画等,富贵华美。

何时到了这里?

这长榻隐带茶香,气息不若寻常沉香木,倒有一些阿壅身上偶尔散出的味道,故此,回宫以后,七月至不喜欢的,便是这床榻了。而在这璧壅殿住着的数日里,为免想起周壅被身穿血洞淋淋而亡去的景象,她是从不踏上这罗汉床坐歇休憩的。

“申掌严……”

七月唤住了申姮儿。

在她发出微弱的呼声后,周彤立刻十分灵敏机动地代她叫停了申娥。

申娥未料七月会叫她,面带诧容地行到了殿内,在紫檀罗汉榻的窄长酸枝木脚踏前跪了下来,恭敬等候闻人七月的吩咐。

七月一边翻身下榻,踩住脚踏,一边轻声问道:“申……申掌严,那李劭呢?他,没事吧?”

申娥低头回道:“夫人,那位广仁国的李仲远,在偏殿云光轩休息,不曾有事。若然有什么,姮儿定速速来报夫人。”

没事?

李劭他,没事啊……

这么说,刚才的,是梦?

那么,我是自己从椅子边走到了罗汉榻这里,躺了上去,睡着了?!梦游?!七月怔忪了片刻,揉揉太阳穴,看向左近的周彤:“周……司则,你刚才,在哪儿?”

周彤忽闪了几下眼睫毛,略带惑然的神色回答道:“呃,回夫人的话,适才,琴轩一直在门外随侍。可巧,彦将军随着骠骑大将军入宫,他寻我说些事,便告知内府十二监,又转了尚宫局,将琴轩唤了出去。故此,琴轩离开的这段时间,是彦将军的人守着的,他不敢走近骚扰夫人,只敢站在照壁和染月门间。……莫非……此人冒犯了夫人?”

她没问出来的那句,估摸着就是:这人,把你给气晕了?

她更不敢问也不敢想惟有烂死在肚子里的一句,应当是:难不成,这人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失格之事?不然夫人你怎么会晕了呢?!怎么看你也不像是那种娇娇弱弱的柔不禁风之小女子,你看起来很健康很活泼……

“彦子卿将军来宫中了呀……”

闻人七月喃喃地道。

周彤赶紧回答道:“是的,守在染月门里头的那位是跟随彦将军的岳艾猎翊卫大人。为人……倒也听说忠厚老实……”

意思是,虽然你是晕了,可是岳翊卫大人是不可能得罪你的啦,多半是你刁蛮任性欺负人家罢?!可你怎么就能晕了过去呢?!

七月自娱自乐自想自答了一阵子,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周司则,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压根儿就没瞧见岳翊卫,所以,我也不过随口问问罢了。”

周彤被看穿心思,一阵抹红上了面颊。

兀自跪在地上的申娥抬头看看罗汉榻上的这个,又看看一旁站着的那个,终于下了决心开口替周彤解围道:“夫人,……那个……时候也不早了,之前司则提起,裴御史丞大人临走前要我们两个提醒您,莫忘了未时要去宣室殿寻卿相议事……”

七月“啊”了一声,对着申娥笑道:“谢谢姮儿姐姐提醒我。”

其实,她记得。

但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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