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整个主控室一片沉静,良久,良久,才有小容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轻尘,你怎么知道?”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然后,方轻尘才答了六个字:“将心比心而已。”
众人终于动容。
将心,比心。
那个总是任性地报复却又固执得永远不肯回头察看纪录,无论被怎样指责,却依然屡世不肯改的方轻尘。
他终于肯说“将心比心”。他终于肯对人承认,原来,他的心,也曾如某一个世间凡人。
狄九的。还有他的。那些骄傲,那些固执,那些掩饰,忽然之间,就这样,明白摊开在每一个人面前。
一时间,无人能语。半晌,小容沉声道:“将心比心。张敏欣,什么时候你看那屏幕里的人,不再只当那是一场戏,一场有趣的故事,也许你才能……”
“说什么呢?怎么忽然之间,我成罪人了?”张敏欣郁闷极了。“难道这一切
为我的无情才造成的?你们也不想想,我真是为了报不让阿汉醒吗?阿汉精神受了伤,他不能醒啊。硬把他叫醒,会让他伤势加重啊!你们倒是想想,就是武林中人,受伤运气调息时,也是不能被人打断的啊!阿汉受伤的是精神力,是生命本源,他的力量又远比我们强大,这个时候强行叫醒他,中止他的自我调节治疗,后果会有多严重难道你们不知道?如果你们觉得狄九这个外人的心情比同学的生命安全更重要,你们自己去跟教授说,只怕就算教授同意,保护学生的校规也由不得你们。”
小容听得苦笑:“谁说要强行叫醒阿汉啊?可我们也不能袖手坐等什么也不管。”
“还能怎么做?到后来,我都已经通知所有同学,等狄一求上门时,要暗示他阿汉晕着比醒着好。可是人家就是不相信,有什么办法?难道我们能破坏规则跟他说解什么是我们的生命本源?”
“难道你想真的就让狄九这么死了,真的就让阿汉几百年之后醒过来,又象以前那样掩耳盗铃,再不敢多问一句旧事,而我们也一个字也不说。”
“那又如何,如果这是保护阿汉的唯一方法……”
“可是,色女!我们都想保护阿汉,狄九是否含冤负屈我们可以不介意,阿汉是否永远不知道他曾付出的一切我们可以不关心,可是,我们真能保证永远瞒住他吗?万一阿汉有一天知道了呢?你想没有想过后果会怎样?想没有想过他的心情?万一我们的保护有朝一日变成了伤害,该怎么办?”方轻尘的声音平静却坚定。
“到那时候,我们克已经是无法改正,无法回头了。”
张敏欣怔怔呆了一会儿,举目四望,所有人的神情都若有所思,略有矛盾。
她也叹气了。摊手:“可是,我们能怎么办?狄九正不知死活地朝小楼过来,规则限制,他只要进了小楼,就不能出去。而且,他的身体那么糟糕,我们就是不对他如何,他也活不成了啊。”
“规则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啊……”小容低笑。
“找劲节,这小子的医术天下第一,非碧落可比。最要紧的是,这家伙出小楼时,可带走了一堆这个时代不该有的灵药呢。只要他肯出手,没准那小子的命能留得住。”轻尘笑了起来。“他为了他那个好朋友,什么处罚,什么后果都不怕。反正他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再加这一码对他也没影响。”
一旁的吴宇也走过来笑说:“我们是不能出小楼干涉尘世的,不过,你们这些在世间的,谁有空?调动人手,拦截那家伙,别让他跑进来送死。真进来了可就完了,非得按规矩办不可了。”
见大家都动了心思,连张敏欣也不免有些激动了:“好,我这就去搜索所有与精神力相关的资料,寻找一切精神力受伤的案例,也许真能找到办法,在不加重伤害的情况下,提前把阿汉叫醒。”
大家兴奋起来,纷纷聚到一处。
“对,这一世就让他自己选择,自己面对他的感情吧。”
“不能再象第一世那样,一觉醒来,刻意忘记,从不多问狄飞的一切。”
“是啊,这小子要永远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当正常人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献计献策,合计探讨,性急的已经坐下来开始操控电脑,或者起身直奔资料室。
大家都忙乱起来,谁也顾不上再抬头,看屏幕上,夜色里,那个浑身被酒湿透,脸上再也分不清酒与泪的男子,小心地抱起傅汉卿,重把他送回马车中去,自己却重又在熄灭的火焰前坐下来,全身湿透地等待天明。
那个因一时心中柔软,而放纵自己去拥抱去呼唤去落泪的男子,在找回最后的理智之后,再次小心地与他所爱的人拉开了距离。
所有人,都在努力地要让阿汉醒过来。
这一场情爱,是谁欠了谁,是谁负了谁,真的不能由外人来置评。个中滋味,也只有当事的两人,才真的清楚。
然而,这个时候,谁也不会想到,当傅汉卿再次醒来时,会给天下,给小楼,给他们所有人的生命,带来怎样的震动和惊变。
第六部 风云际会 楔子
跌撞撞地从溪水间挣扎着爬上岸去,寒风中,少年湿瑟瑟发抖。
抬头看看,骄阳漫天,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低首处,溪水中映出的容颜,惨淡乌青几不似活人。
少年嘴唇发紫,身子颤抖,蹒跚着继续向前行去。
赤裸的脚板已经磨出很厚的茧子,行走坎坷道路,再不会象以前那样流血流脓,痛得死去活来了。
单薄的身体已经适应了破烂的衣裳,尖锐的树枝和锋利的山石,身上重重叠叠的伤口,旧的好了添新的,渐渐的,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
唯一挥之不去永远无法适应的,只是饥饿的感觉。
饿得久了,只觉得整个胸膛腹腔里都是空的,无底洞般,叫嚣着要求食物填充。空得似乎连五脏都没有了。那种空荡荡的感觉,逼得人发疯。它会催毁人类所有的感情,理智,道德,让人真切地体会,由活生生的人,变成无情的兽,原来可以这样容易,这样简单。
这个全身上下,只披了一件破烂衣裳的少年,此刻血红的眼睛,如狼如兽,不似人。
除了对食物的渴求,空洞洞的眼眸里,再没有其他人类正常的感情。
他沿着溪水向前走,疲惫笨拙而缓慢。他极力地看,努力地听,溪水里看不到游鱼踪迹,山野间,听不到走兽声息。
感觉到仅有的力气正在一点点消逝,少年惨淡地抬眼,开始把视线投向四周那些青绿的树木杂草,乘着现在,还有力气摘草根,剥树皮……
少年的身体忽地一颤,对情绪表达几乎麻木的脸上,竟现出一丝激动。
是他听错了吗?是太久饥饿之后的幻觉吗?
似乎有一声马嘶顺着溪水潺潺,传入耳边。
他侧耳凝神再听,没错,是马嘶……
少年整个身体几乎跳了起来,原本缓慢笨拙的动作,倏然变得轻灵迅捷。他沿着溪流快速地奔跑着,直转过前方一处拐角,眼前视线大开,这才怔怔地站住了。
就在这里,就在前方,就在十几步外,一人正蹲在溪边洗脸。身边好端端站着一匹瘦马。
也许经过了太长久的跋涉吧,所以马已极瘦,人的衣裳和马的毛皮都看不太清楚原来的颜色了。
然而,在少年的眼中,只看见了一匹马,一匹活生生的马,一匹很多很多肉可以吃的马。
大脑尚未思考,身体已飞扑上去,有马,就有肉,就有吃的,说不定包袱里还会有干粮……
这一刻,他喉咙里发出的那声欢呼,似兽的咆哮,更胜于人的声音。
再然后发生了什么?
世界似乎一下子颠倒过来,整个人腾云驾雾地飞出似乎很远很远,他以为自己要摔得四分五裂了,然而惊恐大叫声中落了地,不知为什么,居然也并不觉得有多疼。
耳旁听到一声笑喝:“好小子,抢到我头上来了。”
那声音极清朗,且带些笑意,他迷茫茫地抬眼,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站在溪水旁,阳光下,瘦马边,一手轻轻安抚着受惊的马。一边带笑看着他。
大概那人刚刚在洗脸,受惊后回身出手,这时满脸的水珠还没擦呢。
隔了好几丈的距离,少年躺着向上看,只看到那出奇挺拔的身形。那人的容颜反是看不清楚了。
是那人脸上的水珠映出了天上阳光,地下水光吧,刹那之间,灿亮晶莹,刺目生辉,少年本能地垂下眼来,不知为什么,竟不敢直视的那张带笑的脸。
“你是什么人?”
少年不答,他只是深呼吸几次,确定身体没有受伤并积蓄力气,却又茫然不知道该继续扑上去抢马抢东西,还是转身逃走。
下一刻,一块干粮被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甚至没有去想想那几丈外的人怎么忽然就到了眼前,便大叫一声,再次扑过去。
这一回再次扑空,明明就在眼前的干粮,转眼间,又到了几丈外的河边。
少年瞪圆了眼,握紧了拳。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人手里一上一下,被抛得在空中起起落落的干粮。
他知道,这不是幻觉,不是眼花,他知道,彼此之间的实力天差地别,然而,那是食物,那是活路……
他红着眼,望着前方,理智在警告他不要妄动,生存的本能,却在催促他迅速扑过去。
“不错,是个机灵孩子。”
饿成这样,还能分得出轻重,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那人意似欣赏地微笑了:“老实答话,这个就是你的。”
少年两眼渴望地盯着那干粮,一个劲点头。
“你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是楚国人,想
国去。可是,边界上齐人守得太严了,远远得看到I射,我只来得及跳进河里,顺着水一路逃过来。”少年的声音沙哑涩然。
“你是楚国哪里人?”
“京郊洪源镇人。”
“京郊?这么说,你是从京城一路逃到边关上来的。”那人的声音终于带了点诧异。
少年点头,直着眼,依然望着那块干粮。
从京城一直逃到边境,他逃了两年多。奔走,乞食,逃窜,躲避。与野狗争抢衔在嘴边里的半块残饼,同老人撕打争夺怀里一块馒头,为了地上一只死老鼠与十几个人拼命。为了逃避异国虎狼之师躲进烂泥坑,却又被本国的军队捆起来,如牲口一样跟其他人成串绑在马后,并称之为,卫国从军!
在风雨中挣脱,在追逐的马蹄声中奔跑,在山间乱泥里翻滚,在死亡,饥饿,鲜血里挣扎。
漫漫两年的噩梦,他才终于逃到了边境!前方就是没有战乱的乐园,然而,那里却有一排排无情的箭矢,冷漠地等待着每一个人从苦难中挣扎而来的人。
“现在楚国情形怎么样,各地都由什么人掌权?”
“北边,连着京城在内,半个国家都已经被秦人占了。那边怎么样我不知道,战乱起的时候我就开始往南跑了。可是南边一样不太平。阳川三郡的萧将军立了个什么皇帝,晋安五镇的卓将军在军中供了已故方候爷的灵位,痛斥萧将军另立伪帝,不忠不义,两边打得很厉害。武陵节度使,建州大将军,锦州大都督,那几处也在闹,反正到处都有大官,到处都有军队,皇帝都有两三个,但哪个也没用。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死人。听说江州和巴郡有人起义,叫什么顺天大王,奉天将军的,闹得也很凶……”
少年喘了口气。“全国的情势,我也不清楚。反正到了一个地方看着不对我就逃,可是不管逃到哪里,混乱都是越来越厉害……”少年的声音疲惫而麻木,太多太多的不幸,太早降临的沧桑,年少的心灵,已经不堪重负。
干粮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少年高高跃起,一把抓住,看也不看,就直往嘴里塞。吃东西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缩作一团,采取一种自我保护而抗拒外在一切的奇异姿式。
整个意识里,都只剩下手里这小小一块干粮,耳边听到那人在说话,脑子里却并不知道那是在说什么。
国家大势,他一个小小的难民,能知道这些,已经是很不容易。
“你从京城一路逃到边境,应该很清楚这一路上的道路状况,军队驻扎,还有大股流民的逃亡路线,对吗?”
少年只是拼命地吃,拼命地嚼,拼命地点头,尽管,他不知道,自己点头确定的是什么。
“现在齐人守得严密,你到了边境,也过不了国界线。留在这里,不过是等死。如果你愿意,倒可以跟着我做个向导。我离开楚国好些年了,现在要去京城找个故人。我不喜欢遇到军队或者流民。你如果能带我尽量避开与各处的军队势力正面相遇,也可以少遇上那些流散四方抢劫为生的流民,我可以让你吃饱饭,也能保证你生命安全。不用担心,我不是怕他们,就算是偶尔碰上也不要紧。我只是不想麻烦。”
少年继续点头,一块干粮他已转眼吃完了,这时才真正能听懂对方在说什么,才明白自己刚才是承诺了什么。
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想,再回过头,向京城而去,会有多少凶险和磨难。“吃饱饭”这三个字就够了。对于饥饿到顶点的人来说,为了一个馒头,他甚至敢去杀皇帝。
“你叫什么?”那声音依旧清朗,依然带笑。
他擦擦嘴,站起来:“小人赵二狗,请问先生……。”
肚子里填充了一点,理智略略回归,赵二狗开始努力地回想起,仿佛在前生时,自己识的文,认的字,还有哥哥曾教导过的礼貌规矩。
“我姓方,你叫我方公子就行了。”那人忽低笑一声:“听你的言谈,该是个识文断字的孩子。怎么会叫二狗?家人师长,没给你取学名吗?”
少年低了头,声音轻且低:“我原也有大名,只是现在沦落成这样,怕是辱没了父兄,不想再提了。”
“好,聪明伶俐,识字懂事,还有骨气。我的眼光就是好,挑什么都不出错。”那人得意复欣然,声音却忽然低得听不清了。“除了……”那少年本能地竖起耳朵,也还是没听明白,只隐约觉得那声音里,带了懊恼和无奈。
“罢了,你既然跟我办事,总不能叫二狗。我给你临时取一个好听名字吧,就叫……”那声音一顿,语调略显奇异:“就叫忘尘吧。”
少
亮,应声道:“是,小人就叫方忘尘。”
“不,不用,你姓赵,就是这忘尘二字。等你这向导当完了,跟我分别之后,也大可不必再叫。”原本带笑的声音,忽得冰冷生硬。原本那个给人感觉亲切好说话的人,立时漠然疏远起来。
少年低下头,咬牙忍下心头的屈辱。
他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孩子,难道天生就没有骨气到要将自家姓氏抛却。
只是,在这个乱世,想要存活,太难太难。
一个临时的向导,和一个有了自己姓氏的下人所能得到的照料和保护,天差地别。向导随时可以抛弃,但冠了自己姓氏的下人,却是属于自己的财产,没有人会无端伤损自家财产。
他不是自轻自贱自甘为奴,他只是……想要活下去。
他低着头,僵硬着身子,僵硬着背,不敢抬头,却听得到那人翻身上马,听得到那人慢慢拔转马头,听得到那个依然极清朗,却不再带笑的声音响在耳边:“你替我办事,在我身边一日,我便会保你一日温饱安全。用不着耍这样的小聪明。别以为我是好人,跟我太亲近不会有好处的。说不定有一天,你会发现我是天下最可怕的魔鬼,那时候,你会很庆幸,今天我让你保留一份自由。”
少年低头,不能答话。
魔鬼又怎么样?只要魔鬼能提供食物,魔鬼能让我活下去!
破空之声传来,他愕然抬头,伸手处,堪堪接住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
“里头有干粮有水,饿了渴了自己吃,还不给我跟过来。”马蹄声声,不快不慢地前行而去。那人的背影沉凝而挺
秀。
少年手忙脚乱地把包袱往背上一背,撒腿就追:“别走得太快,小心些,前方记得左转,走山道,要不然就要和从大道逃过来的流民撞上了。”
那一天,少年有了一个新的名字。
他叫赵忘尘。
在死生煎熬之地,他遇上了方轻尘。
许久以后,回思往事,他才记起,原来,初遇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决定跟从的人长得什么样。第一眼,他看见的只是他身边的马。第二眼,他应该是看到了他的脸,却不知是被水光耀得眼花,还是根本不敢直视,到头来,他记得的,只有那满眼的晶莹灿亮,炫丽光华。再然后,他的眼中看到的,就只见到干粮。
所以,他不知道他的模样。在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只知道那个人姓方,是可以保他活命的方公子。他只知道,那人可以让他吃饱,可以让他活下去。他却完全想不到,这一次相遇,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变化。
很多年后,赵忘尘还是可以清楚地记起,那一年,那一月,那一天,他初见方轻尘,那人站在溪边,天上阳光,地下水光,所有的光华都在他身上脸上凝聚生辉,叫人自惭形秽,不能直视。
原来,他真的,不是好人!
第六部 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