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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首先发现蒋梅绣尸体的工友说,她当时只穿着一只皮鞋,第二天某个路人在院外的枯树下无意中发现了另一只鞋。
这个事情被无聊的人们广为流传,最后演变成了一段有声有色的鬼故事,说蒋梅绣的灵魂还在宿舍楼里徘徊,迟迟不肯离去等等。据说有一个人在午夜时分亲眼看到了她,没过几天这个人在上班时走神被机器碾断了三根手指头,像是遭到了某种报应。
我不相信灵异的故事,这是人类的猎奇心理在作怪,每一栋远离市区的老楼都会有类似玄而又玄的事件。但我必须承认,蒋梅绣的鞋子确实有些怪诞,仅靠逻辑似乎很难把它解释清楚。
蒋梅绣死在屋内,一只鞋却掉在院外,她不可能光着一只脚回到房间吧。
我想到了谋杀,蒋梅绣的死亡地点根本不是302室,而是那棵枯树下,凶手在那里谋害了她,然后把尸体拖到房间内,并制造出自杀的假象。
很快我推翻了这个一厢情愿的假设,蒋梅绣的房门和窗户都是从里面反锁的,不可能出现所谓的凶手以及设计出的案发现场,况且警方已经确认,没有疑点。
她真是自杀吗?没有人能告诉我真相。
天色蒙蒙亮,远处传来了隐隐的鸡叫声,我的眼皮有些发麻,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我不出意料地遇见到了蒋梅绣,我追问她自杀的原因,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什么也没对我说。我并不甘心,用力摇晃着她纤细的肩膀,哀求她告诉我真相。奇怪的是,我的身体也随之猛烈晃动起来,我被迫睁开眼,看到曾文书那张灰白的脸。
“你做噩梦了。”他欠身盯着我,我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味。
“你怎么来了?”我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我的思绪还停留在梦境中。
“我来换班。”曾文书指指窗外,说,“快起床吧,天都亮了。”
我看了看表,已经睡了几个小时,清晨温柔的阳光透过窗帘进入屋内。
风停了,浓雾散去,新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没人看到你来吧?”我不放心地问他。
“放心吧。”曾文书微微翘起嘴角,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他怪声怪气地说,“邻居们都忙着搬家呢。”
“搬家?”我诧异地说,“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楼里有了死人。”
“噢?”我一下子坐了起来,惊讶地说道,“大家搬家是因为蒋梅绣的死?”
“别大惊小怪的,这很正常嘛。”曾文书点上一支烟,慢条斯理地说,“他们认为宿舍楼里不干净。”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我披上外衣从窗帘的缝隙向下看,楼下果然停着两辆搬家公司的大货车,几个身穿蓝制服的工人正热火朝天地搬运家具。
“可能是碰巧了吧。”我说。
“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两户人家选择同一天搬走。”曾文书的眼睛里再次闪烁着凶光,“我猜这只是个开始。”
“随他们去吧。”我对这件事的反应远没他那么强烈。
“你晚上几点过来?”曾文书问。
“七点左右吧。”我说,“你中午吃什么?要不要我给你送饭?”
“我带饭了,你不用管我。”他举了举手中的提包,然后叮嘱我说,“别让人见到你,否则就前功尽弃了。”
“我们可能在浪费时间。”我说出了内心的担忧。
“只要有一成的机会我们就不该放弃。”曾文书满不在乎地说,“你快去上班吧,我要睡觉了。”
我把房门推开了一条缝,楼道里没有人,我踮起脚快步走了出去。我并没有和曾文书告别,不知为什么,我对这个人没有任何好感。
我顺利地到了一楼,为了避开搬家的人群,我从后窗翻了出去,绕了一个圈子才离开大院。我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不由得苦笑起来,我现在狼狈的模样更像是一个鬼鬼祟祟的窃贼。
泥土被冻得生硬,寒气砭人肌肤,我竖起衣领站在那棵树下。树根已经干枯了,粗大的树干裂开了一条缝,里面塞满了被风吹入的树叶和野草,看样子这棵几十年的大树恐怕很难挺过眼前的寒冬了。
我围着大树转了两圈,蒋梅绣的一只鞋就是在这里被路人发现的,我实在想不出其中的缘由。
远处传来了凌乱的脚步声,我扭过头看到三两个人影正朝这边走过来,我立即收起好奇心,急匆匆地离开了枯树。正如曾文书所说,眼下我不应该被别人看到。
公路旁有一家不起眼的小卖店,店老板是三七四工厂的退休职工张老太太,她靠着微薄的退休金维持小店的经营。我和她并不算熟,我刚进厂的时候她已经在办退休手续了,不过蒋梅绣倒是这家店的常客,想必她们的关系相当不错。
我跨进店门,里面没有人,柜台和地面都很干净,像是刚刚打扫过。我走到小店中央的炉子前,把手伸到热腾腾的炉子上方。这时,张老太太从外面进来了,她提着一桶热水,塑料桶上挂着一块抹布。
她显然一眼就认出了我,此前我经常陪蒋梅绣到这里购买食物和日常用品。
张老太太皱了皱眉,脸上泛起了层层皱纹,她重重地放下水桶,径直走到我面前,她轻快的步幅简直就像个年轻人。
我对她突如其来的反应有些惊愕,慌忙把手伸回来朝她打了声招呼。她一言不发地盯着我,我发现她犀利的眼神好像透过我的身体,看着另一个东西。
“还没营业吧?”我看了看墙上的挂表,觉得自己来早了。
“你是蒋梅绣的男友吧?”张老太太的嗓音很粗,听上去怪怪的。
“是的。”我不想再延续这个令人伤心的话题,于是我客客气气地对她说,“我想买两袋方便面,如果您方便的话。”
张老太太转身进入柜台,心不在焉地取出一袋方便面放到台子上。我注意到她的手一直在抖,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个鬼。
“可能我没说清楚。”我掏出钱包说,“是两袋。”
她好像没听见我说的话似的,眼睛始终看着我身后某处,我扭过头,后面只有放食品的木架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想再多说了,我把方便面放进手包里,然后按照价签上的价格付了钱。我想尽快离开这家店,张老太太冷漠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
我的脚刚刚跨出门槛,她忽然说了一句话,这句话令我不寒而栗,迫使我返回到店内。
她说:“我看到她了。”
“谁?”
“蒋梅绣。”
“一周前?”我心里产生一种不祥的预兆。
“不。”张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就在昨晚。”
“这不可能!”我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她死了,昨天已经被火化了,难道您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厂子里的同事都去了。”张老太太平静地说,好像她的话是千真万确的,“我昨晚确实看到她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您在哪看到她的?”
“在我的店里,她当时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上。”张老太太伸出干枯的手指,指着我的脚下。
我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水泥地,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荒诞。
“你一定认为我在胡说。”张老太太直勾勾地盯着我说,“那个人就是蒋梅绣,我认识她很长时间了,绝不会搞错。”
我看着张老太太那张严肃的脸,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来店里干什么?”我嘴上敷衍了一句,心里却希望尽早结束这个话题。
张老太太说:“她昨天晚上到店里买了两瓶饮料。”
一个死人会到小卖部里买饮料?我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的说法。
“你卖给她了?”我随口问。
“确切地说,是她自己拿的。”张老太太眼神有些发直,像是在自言自语,“昨晚我到后院拿东西,回来时看到有个顾客站在柜台前,她的手里拿着两瓶饮料,我觉得这个人的背影有些眼熟,当她转过身来我才知道她是蒋梅绣。”
“她看见你了?”
“没有,我当时站在外面。”张老太太指了指小卖部后面的那扇木门,“后院没开灯,她应该没看到我。”
“您确定没认错人吗?”尽管我不相信她的话,但我仍然愿意听到更多关于蒋梅绣的情况。
“我已经说过了,我绝不会搞错的。”张老太太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当时她穿着什么衣服?”
“她最喜欢的那件红色风衣。”张老太太说。
我觉得有一股凉气从后背冒出来,我猛然想到了自己在墓地看到的那一幕。
“她付钱了吗?”我不安地问。
“她把钱放在柜台上就走了。”张老太太看着门外,仿佛蒋梅秀刚刚走出小店,“我被吓得一夜没睡着觉。”
“我该上班了。”我故意看了看手表,准备离开这个古怪的老太太。
“她住在几号房间?”
“302室。”我答道。
“你走吧。”她冷冰冰地说,“我知道你根本不信我的话。”
我没打算发表自己的意见,我向她微微点头,然后快步走出店门。几辆运货的卡车从我身前驶过,飞扬起的漫天尘土让我止步。
就在这时,我听到张老太太在我身后说:“你觉得这世界上有鬼吗?”
“你的意思是昨晚的蒋梅绣是鬼?”我扭头问。
“你看看脚底下。”张老太太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您到底想说什么?”我当然没按她的意思低头看。
“你有影子吧。”张老太太阴森森地说,“我昨晚看到的那个东西没有影子。”
我离开小卖店后,沿着灰尘滚滚的马路慢慢前行,心里一直琢磨张老太太最后的那几句话。
我从不相信鬼神之说,那些神乎其神的可怖场面只是出于人们的想象罢了,一具被火化的肉体怎么能够重新回到人世间呢?
张老太太是在封建迷信的环境中长大的,想必她满脑子都是宿命轮回这类的灵异事件,况且她年事已高,老眼昏花,大概是把一个普通女工当成蒋梅绣了。
一定是这样的。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轻松下来,脚下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喜鹊在树枝间飞舞,我吹着口哨朝它们打招呼。天空放晴,几朵云彩从西山后面飘出来。转眼间,单位大门已在眼前。
我看到厂门口硕大的牌子,心情忽然沉重起来,我想起了蒋梅绣和我的那张合影,其背景就在这里。
张老太太的话再一次飘回到我的脑海中,坦率地讲,我的内心很矛盾,一方面我根本不相信鬼影之说,另一方面我希望她说的是实情。就算是蒋梅绣变成了鬼,我也愿意她出现在我身边。
墓地里所发生的事俨然成了我生命中的一个结,难道我和张老太太一样,看错人了?短短的两天之内居然有两个人看到了死去的蒋梅绣,这难道仅仅只是巧合吗?
昨晚进入302室的神秘人到底是谁?他究竟在找什么?
没有人给我答案,心中的结恐怕只有我自己才能解开。
“厂长早上好。”
门口站岗的年轻保安热情地朝我打着招呼,我点头而过,没有像往常一样和他闲聊上两句。
我从大学毕业就进入了这个厂子,至今已经有十多个年头了,保安换了一茬又一茬,与我相熟的那几个早就进入了管理阶层,当然,我也是步步高升,现在已经是这家大型企业的副厂长了。
我必须承认,自己是建厂以来最年轻的副厂长,同事们都很羡慕我,年轻有为、前途无量等等赞美之词经常用在我身上。其实,我对这个职位并不感兴趣,之所以能身居高位,只是因为我比其他人多付出一些而已。
另外我从不否认运气的青睐,我原本是生产线上的一名普通工人,一次事故让我休了半年之久,后来我被调入行政科,没想到因祸得福,我被老厂长提携,几年后意外地当上了副厂长。
这家企业在国内算得上是鼎鼎大名,曾经创造出无比辉煌的业绩,那段火红的历史刻在了数千名职工的脑海里,永远不会被磨灭。
而如今,风光已经不在,僵硬刻板的体制和故步自封的经营思路给这家企业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产品销量不畅以及庞大的退休金成为了威胁企业生存的最大隐忧。
看看玻璃上的污垢和中心花园里的野草,你就知道这家企业目前的经营状况。毫无疑问,我面前的巨人就要倒下,只是时间的问题。
面对如此不堪的局面,我无能为力。我曾经努力过,但始终无法改变它,眼下我只能与它一起顺流而下,尽量避开露在水面的礁石。
这个曾经伟大的巨人像是患了一种无药可治的疾病,外表依然高大威猛,可内脏已经开始逐渐溃烂。
时至今天,我仍认为厂里的主力产品是具备竞争力的,甚至可以与世界一流的品牌相媲美,只可惜,仅有优秀产品是远远不够的,在各个方面我们都输给了竞争对手。
“马厂长好。”车间组长周奇迎面走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周奇,你好。”我匆匆打了声招呼。
我走过杂草丛生的广场,步入办公楼,乘电梯到了五层,到了那间比自己家还熟悉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面积不算小,大概有五十多个平方,比职工宿舍要宽敞许多。室内的装修标准我想不会低于四星级酒店,地面上是德国进口的木地板,屋顶是欧式的浮雕处理,晶莹剔透的枝形吊灯挂在中央,落地窗旁立着一个微缩假山,清澈幽香的泉水从山顶处缓缓流淌着,办公家具都是使用上等木料的世界名牌,沙发皮子柔软得像一张香巾纸,单是一张看似普通的转椅就价值六千元。我不止一次地问过自己,如此奢华的办公环境是否真的有必要。
我从手包里取出方便面,泡上热水后我去了隔壁的洗手间,用十分钟的时间洗漱完毕,回来后方便面已经可以吃了。我刚坐在沙发上,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厂长,他让我去他的办公室。我放下电话,胡乱吃了几口面条,然后急匆匆地出了房间。
厂长姓李,近六十岁,一头白发,说起话来慢条斯理。他今天看上去有些憔悴,大量的琐事使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
老厂长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元老,他见证了厂子由鼎盛到衰败的整个过程。他对我有知遇之恩,如果没有他的提携,大概我现在还在车间里工作。
我走进厂长办公室,看到老厂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文件柜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料及图表。他那双苍老、粗糙的手叠放在一起,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父亲般的慈爱。
“我以为你会休息两天呢。”他和蔼地说。
“我可以上班,后事已经办完了。”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
“生老病死,世间常态,我这个岁数早就看透了。”厂长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然后接着说,“业务科的代表这周要去外地签署合同。”
“是的,报告我看过了。”
“你和他们一起去吧。”厂长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但我知道他的指令通常是不容更改的。
我很意外,因为此前我从未与业务科的职员一道出差。“可我只负责生产。”我说,“业务方面的事我并不了解。”
“你过会儿去一趟业务部,问问他们具体的出发时间。”李厂长随手拿起一份文件,预示着谈话即将结束。
我站起来,追问了一句:“您已经通知业务科了?”
“我早上打过电话。”老厂长戴上老花镜,说,“你晚上有事吗?”
“您有什么安排?”我立刻想到了曾文书,晚上我要去宿舍替他的班。
“到家来吃顿便饭吧。”老厂长开始翻起了文件。
我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应下了,厂长不会无故约我吃饭,他一定是有什么事要向我交代,他家自然是最好的谈话场所。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工作安排,我想他晚些时候会告诉我来龙去脉的。
我离开厂长办公室,在楼道里我给曾文书打了电话,告诉他晚上我可能要晚些到宿舍楼,让他重新安排一下时间。曾文书含糊不清地答应了两声,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我猜他正在302房间里睡觉。
我回到自己房间,把方便面倒掉,随后拨了几个工作电话,但没有一个人接听,今天真是邪门。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掩上门,准备去业务科商讨出差的相关事宜。
业务科在工厂侧门的一栋白色的小楼里,我很少去那里,熟悉的人也没有几个。生产部和业务科历来是难以协调的一对矛盾体,我不清楚老厂长为什么要让我直接协同他们的工作。
虽然心里不大情愿,但我还是不能违背厂长的意愿,我们之间更像是一种父子关系,他的指令我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近年来从未有过例外。
厂部的职工纷纷朝我打招呼,我发现他们的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神情,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或许我今天上班是个错误,我更应该在家里追忆刚刚离去的逝者。
我刚进业务科的办公楼就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就像是上百人在楼里开会。我烦躁地上了三楼,敲了敲业务科办公室的门,等了一会,我听到有人让我进去,那声音懒洋洋的,仿佛还在睡梦中。
业务科虽然只有五张办公桌,但待在里面的业务员足有十多位,他们有的举着茶杯攀谈,有的聚精会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