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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真不知该为他高兴还是为他悲哀。当然了,这种话他只会在我面前说。
即刻,老厂长露出了笑容,他坐在我对面,说:“你的报告我看到了,老王那边缺兵少将了。”
“是呀,快唱空城计了。”
“两份报告我都签完字了,看人事部的意见吧。”
我们谈了一阵事务上的问题。
一个小时后,老厂长转换了一个话题,“我昨晚跟你说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我同意,就按您说的办。”
“很好,厂部正在寻找合适的代理商呢,这个机会算是千载难逢了。”老厂长很高兴,刚才的沮丧情绪一扫而光。
“我想这几天就开始运作此事。”
“最好如此,以免夜长梦多。”
“您家的那辆车子借我用用。”
“晚上你去取钥匙吧。对了,附近有一栋办公楼很适合你经营,有空你去看看。”老厂长递给我一张名片,“租赁部的负责人是我的战友,价钱方面好商量。”
我把名片放进口袋里,然后道出了藏在心底的顾虑:“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妥当?”
“放心吧,这件事我们会做在明处,不会让人背后说三道四。”老厂长乐观地说,“厂里是一潭死水,需要外力刺激一下。”
我不清楚“做在明处”是什么意思,刚想开口问,忽然发现老厂长在频频看表,于是我起身告退,他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回到办公室我第一时间拨通了财务室的电话,我告诉对方上次报销出现了错误。“请你到财务部核对。”电话那端客客气气地说。
“我现在没时间,您能不能让出纳到我的办公室?”
对方犹豫了一下,略显紧张地问:“请问你是哪位?”
“马源。”
“您是马厂长。”对方的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她说,“我马上让出纳去您那里核对。”
放下电话,我心里有些忐忑,我在利用公职来调查私事,这不是我行事的风格,可现在,我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希望天堂里的蒋梅绣能够原谅我。
十五分钟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柔和的敲门声,力度很轻,敲门人小心翼翼。
“请进。”我坐在办公桌后没有动。
门被推开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出现在我眼前,她穿着一件粉色大衣,脸上红扑扑的,想必是从财务室一路跑过来的。我感到十分内疚,连忙请她坐在沙发上。她起初不肯,我严肃地板起脸,她才端端正正地坐下来。
严格说她长着一张娃娃脸,五官仿佛是临时拼凑起来的,很难与工厂职工联系起来。她干净利落地从小箱子里拿出一叠票据,然后用计算器轻轻压住一角,两只手放在茶几上,很严肃,好像时刻准备着大干一场。
我险些被这张既幼稚又严肃的脸逗笑了,我走到饮水机前,给她沏了一杯茶,她双手接过去,远远地放在桌角,好像她旁边还坐着一个透明人似的。
我回到办公桌后,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她舔了舔嘴唇,道出了开场白。
“您就是马厂长?”
“对。你贵姓?”
“您就叫我小张吧。”小张的手敲打着茶几玻璃,像是在练习弹钢琴,“我刚调入财务,工作上的疏漏请您多原谅。”
“你先别忙着道歉,可能是我搞错了。”
“不会。”小张的手指陡然加快了节奏,她说,“您肯定不会错,您是厂长。”
“我是副厂长。”我笑着纠正她说,“是人就会犯错,更何况我从小就对数字不灵光。”
小张想再客气几句,可一时又找不出合适的词句,脸更红了。
“好了,我们不必互相检讨了,说说正事吧。”我端起茶杯说。
提到正事,小张的手不抖了,她的手立刻进入了工作状态,钢琴变成了计算器。
“我刚才在办公室里粗略地算了一遍,没找出毛病呀。”小张的严谨作风回来了,这时我不再是副厂长了。
“是吗?”我慢条斯理地说,“你好像多支付了一百元。”
小张低下头,左手翻着凭证,右手按着计算器,头微微摇摆着,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啪的一声,小张抬起手,好像在空中写了一个句号。“我不可能多支付您一百元。”小张委屈地说。
我实在不想再继续了,可戏已经开幕,无论愿不愿意,必须要演下去。
“那就怪了,我钱夹里怎么会多出一张票?”我故意拿出钱夹,打开给她看。
“可能是您记错了吧。”小张变得无比固执,她严肃地对我说,“我都核对了两遍了,绝不可能出错。”
“是我的问题?”我提高了声调。
“反正我没错。”小张鼓起脸,活像个赌气的孩子。
我们谁也没说话,空气中充满了火药味。
“多出的钱该怎么办?”我像是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您捐给厂部医院吧。”小张提出合理化建议。
小张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我转出写字台坐到她的对面,用轻松的口气说:“看来是我弄错了,我一会儿给你领导打个电话,把情况说清楚。”
“那就谢谢您了。”小张咧着嘴笑起来,火药的引信被熄灭了。
“你喝茶吧。”我指了指茶杯,“是老厂长送我的好茶。”
小张端起杯子喝了两大口,完全没有品茶的意境。“好喝吗?”我像哄孩子似的问她。
“嗯,比饮料好喝。”
“你现在住哪呀?”我随便找个话题跟他聊起来。
“暂时在宿舍楼,不过下个月我就搬走了。”小张一五一十地对我说,“我和同事在附近合租了一套两居室,带卫生间的那种。”
“我经常去宿舍楼,怎么没见过你。”
“宿舍楼里太冷,我一般在单位看看书才回去。”小张说,“您也住在那吗?”
“我女朋友住在三楼,你应该认识她。”
“我怎么会认识厂长的女朋友。”小张咯咯地笑起来,她以为我在开玩笑。
“我的朋友是蒋梅绣。”我的声调并不高。
突然间,小张的笑声像是被刀子割断了,她睁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好像我刚说了一段邪恶的咒语。
“您的朋友是蒋姐?”小张神情恍惚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我们认识好几年了。”
“蒋姐出事那天是我先发现的。”小张低下头,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注意到她的身体哆嗦了一下。
“我还以为是彭斌呢。”我故意这样说,想看看他俩是否相识。
“彭斌是谁?”
“他是蒋梅绣的邻居。”
“哦,是那个人。”小张眨眨眼睛,回忆说,“当时我敲不开蒋姐的门,就在门口喊了两声,没过多会那个邻居出来了,问了问情况,然后没跟我商量就把门踹开了。”小张又补充了一句,“吓死我了,我以为他有神经病呢。”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踹门?”
“不知道,他就像个暴徒。”
“踹开门后邻居们都出来了?”
“不是,”小张说,“开始只有我和那个神经病,我们进屋后发现蒋姐吊在半空,我尖叫了一声,邻居们才纷纷出来。”
“这期间有多长时间?”
小张想了想,说:“大概不到一分钟吧。”
“当时屋里有什么异常之处吗?”
“房间里很整洁,窗户也是关着的,我们没乱动,彭斌说要保护现场。”
我喝了两口茶,继续问道:“当你们看到蒋梅绣的尸体时,彭斌表情如何?”
“我没太留意。”小张挠了挠头皮,说,“他当时没什么表情,像个冷血动物。”
“他至少没有你反应强烈。”我引导她说。
小张点点头,说:“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半天都没说话。”
“谁报的警?”
“是他,我手抖得连电话都拿不出来了。”
“你想想现场有几个人?”
“有五个人,他们不是一起来的。”
“其中有几个男的?”
“两个,除了彭斌外还有一个,我见过他,是车间的周师傅。”
我站起来为她的茶杯加满水,说:“我没问题了。”
小张好像很遗憾地说:“我也只知道这么多,后来警察就到了。”
她的描述和周奇是相符的,看来事发现场没有出现异常状况,一切都是符合常理的,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藏着一个阴谋,仔细想来,却找不到一丝破绽。
是不是我过于多疑了,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凶手,所谓的谋杀论完全是我凭空想象出来的,因为我始终不相信眼前的事实,我觉得所有人都在欺骗我。
我的信心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马厂长,您怎么啦?”小张不安地问。
“没事,可能是今天的会开多了,头有点疼。”我勉强笑了笑,说,“谢谢你告诉我的一切。”
“您太客气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小张放下茶杯,把票据和计算器收回到小箱子里。
“搬家时告诉我一声,”我站起来说,“我送你一份乔迁礼物。”
“太好了,”小张顿时喜笑颜开,“我先替室友谢谢您了。”
我把小张送到电梯口,她很高兴,像是在游乐园里玩了一圈。
回到办公室后我给她的领导去了一个电话,讲明了情况,表示了适度的歉意。对方很通情达理,说这种事情难免发生,不必放在心上。我说小张的态度非常热情。对方笑起来,说小张刚进工厂不久,干劲十足。我想说希望她的单纯之心一直保持下去,可话到嘴边又溜了回去,世界在变,谁能保证人心不会改变呢?
剩下的几个钟头我是在车间里度过的,忙碌的工作让我暂时忘掉了那些无穷的烦恼。我召集各个生产组长开了一个碰头会,谈论了一些事务性的问题,会议很短,这是我的风格,我可不想把宝贵的生命浪费在无聊空洞的会议上。
散会之后我瞥了一眼周奇,他的表情很不自然,敷衍地和我打了个招呼后,迅速离开了业务室,他似乎是在躲避我,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我先是一愣,随后才想明白,他大概是怕我把他开黑车的事说出去。
我跟着周奇走到他负责的小组前,他的余光发现了我,连忙转身向我点头示意,不安的眼神投在我身上。我做了一个抽烟的手势,他会意,下意识地拍了拍上衣口袋,我指了指我的口袋,他点了点头,跟着我进了吸烟室。
人为什么要吸烟呢?其实只是为了歇口气,有时是谈话的需要,不吸烟的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吸烟室是个简陋的房间,四壁焦黄,两个硕大的排风扇在任劳任怨地工作着,房间中央摆着一张木桌,桌面上放着几个插满烟头的杯子,里面的水变成了黑墨色,桌子的四周是一排排没有靠背的长条椅,有的地方已经严重开胶,地面上是层层烟灰以及被遗弃的报纸。整个房间看上去像是冷酷无情的拘留室。
两个正在吞噬烟雾的年轻人看到我后,立刻把手上的烟插进杯子里,转身便走,匆忙间连招呼都没打。
周奇转到我前面,弯下腰吹了吹椅子,请我入座。我俩并排坐下,我取出香烟,他替我点上,这期间谁也没有说话。
吸过半支烟,我开门见山地问他:“出事那天你觉得有没有不对劲的地方?”
我唐突的问题让他目瞪口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神来。
“您说的是女工上吊那天吧?”他说。
“就是那天。”
周奇歪着头想了想,说:“我以前没见过这场面,说不太好。”
“没关系,我问你一个具体问题。”我猛吸进两口烟,说,“那天你在宿舍楼里见过陌生人吗?”
周奇又想了想,说:“都是咱厂里的职工,好像没见到生人。”
“你确定吗?”
“基本确定吧。”周奇肯定地说,接着他疑惑地看着我,问道,“马厂长,您怎么总是问那件事?”
“没什么,那个女工我认识。”我把整包烟甩给他,说,“如果想起什么就给我电话,这对我很重要。”
周奇吐出一口烟,木然地点点头,我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我离开吸烟室,回到我的办公室。
终于熬到了下班,我的神经彻底松懈了,浓浓的困意不期而至,眼前的家具摇晃得就像是浮在水面上,连简单的动作也变得迟缓了。到底是年纪大了,体力和精力不谋而合地衰退了。
我把桌上的各类文件简单收拾了一下,关上电脑,刚准备离开,电话铃响了。我看了看表,犹豫要不要接起它。铃声还在响,很有耐心,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我在心中默数了十个数,数完后铃声还没断,于是我走过去接起电话,想知道到底是谁有如此坚韧耐心。
“是马厂长吗?”对方的声音很熟悉,听口气像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迟疑了片刻,客气地说:“我是马源,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笑起来,听上去有些刺耳。“我是徐强志。”对方说。
我故意打着官腔说:“原来是徐科长,现在是下班时间了,有事明天再议吧。”
我猜不出他来电的意图,按老厂长的意思,我最好和这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既然下班了,你小子就少端架子。”徐强志笑嘻嘻地说。
“你到底有事没事?”我有些恼火。虽然我俩是师兄弟,但私人关系一般,其实也说不上有什么具体矛盾,可就是说不到一起去。
“当然有事。”徐强志不急不躁地卖起关子来,“一件是公事,一件是私事,你想先听哪件事?”
我耐着性子说:“先说公事吧。”
“你明天出差,火车票已经替你买好了,明天中午十二点开车。”徐强志说,“你在办公室等会儿,我给你送票去。”
“私事呢?”我问。
“见面再说吧。”他把电话挂掉了。
我打开房门,坐在沙发上候着他,大概过了十多分钟,走廊里传来咚咚的脚步声,一会儿工夫徐强志便大跨步地走进来,眼睛东瞧西看的,表情很丰富。
“你是第一次来吗?”
“我真是羡慕你呀。”徐强志转了一圈,像是在目测内里的面积,“办公室里都能翻跟头了。”
“你别谦虚了,你那里能演杂技。”
“此话不假。”徐强志摸了摸真皮沙发,说,“你别忘了,我那边是十多个人共用的,你这儿可是实打实的单间。”
“我的办公室在车间里,这里【文。】只是放【。人】资料和【。书】会客的【屋。】地方。”我向他伸出手说,“给我火车票。”
徐强志从兜里掏出粉红色的火车票,递给我说:“一两天就能回来,别把整个家都搬过去。”
“你怎么不早点说,我明天的工作还没安排呢。”我把火车票放进钱夹里,埋怨道,“你在故意捉弄我吧。”
“我长几个脑袋,敢耍厂长玩。”徐强志端起我的茶杯,喝了一口,“我也是刚刚接到通知,第一时间就给你买了票,你知道现在的火车票有多难买,还在抱怨。”他从茶几底下踢出垃圾筐,呸呸地吐了几口茶叶末,“马厂长的品味可不敢恭维,回头我送你一桶极品茶叶吧。”
“该说说私事了吧。”我把杯子拿回来,放在一个他拿不到的地方。
“今晚我请你吃饭。”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徐强志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前不久我好像跟你喝了一次酒吧?”
徐强志愣了一下,然后摇摇头,说:“你记错了,我们上一次喝酒是在春节。”
“噢,我记错了。”这些日子我总是忘事,“你打算请我吃饭?”
“你好像不大相信?”徐强志赌气似的取出钱包,拿出一叠钞票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是带着厚重的诚意来的。”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不客气地说。
“你的话太伤人心了。”徐强志板起脸,像是动了气,“咱俩好歹师兄弟一场,住了五年的上下铺,现在你荣升在即,连吃顿饭也开始讨价还价了!”
我沉默了,他的话像玻璃碴一样刺痛了我的心。
我不得不承认,这几年我似乎变冷漠了,朋友间的联系少了,就连同批进厂同甘共苦的师兄弟也日渐生疏。是不是因为自己身居高位后,和其他人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距离感?
我垂下头,对自己不经意的变化感到无比惭愧。
“我在楼下等你。”徐强志撂下一句话,转身走了。
我拨通了老厂长家的电话,告诉他明天出差的事。老厂长让我明天直接去火车站,车间里的工作暂时由他负责。我说我要回家准备一下,车子改天再去取。
结束通话后,我从柜子里取出两盒好烟,把手机充电器放进手包里,然后匆匆离开办公室。在电话中我并未提到徐强志的邀请,我不想让老厂长担心,我和他只是叙叙旧,仅此而已。
办公楼的职员已经走光了,广场上一个人影也没有,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弱了许多,我站在楼口,望着远处的岗亭发呆。
“嘿,马源,你没听到喇叭声?”徐强志从一辆高档小轿车里探出脑袋喊道。
我走过去,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这是你的车?”我问。
“我可买不起。”徐强志把车开动起来,“是业务科的,没有老厂长那辆好,我一般签合同时才开出去。”
“为什么?”
“你不知道吗?现在效益不好,汽油费卡得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