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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镇长李莎道：“县委对我们工作中的落后问题的看法，我们必须高度重视，要尽全力弥补，这样才有利于工作的开展。”
程旭听见这话里话外有点不对味，党委委员们主要围绕两个问题进行争论，一是“先进”和“后进”的问题，二是向“县委”交代和向“县委副书记张萍”交代的问题。这次党委会要形成贯彻报告，到底是报告“工作落后”还是“一时失误”？是报告给“县委”，还是报告给“县委副书记张萍”？
这两个问题非常关键，将影响到县委对三溪镇党政班子的态度，直至导致随之而来的一系列的人事变动。这便是张萍下狠手的地方。
程旭感觉到，这件事情里面有些猫腻，为什么张萍会直接选择三溪镇的远程教育开刀，而不是其他地方或是其他事件？为什么远程教育恰恰在检查的时候出问题？难道真的是如此巧合？
程旭发言了：“我比较熟悉电脑知识，我建议明天我们对石板村远程教育实施情况进行检查，弄清楚远程教育不能正常使用的原因之后，再决定镇党委对这次事件的态度。”
林一尘对程旭投来感激地一笑。
郭德兵并不是想不到对电脑检查这个问题，而是脑海中根本没有多少电脑意识和电脑概念。听到程旭的话，郭德兵突然意识到自己险些犯下了大错，心中一惊，但脸上的焦急状况稍有缓解，目光转向人大副主席钟有才。
钟有才选择中立，笑呵呵地道：“这远程教育的事情，我这种上了年龄的人不大懂，我赞同镇党委作出的决定，就不发表意见了。”
郭德兵心中有了底，清了清嗓子，发言道：“这次事件暴露出来的问题，我们必须引起高度重视。原则同意林一尘同志提出的建议。在排查方面，由林一尘同志负责，程旭同志协助。我们要按照县委副书记张萍同志的指示精神，切实加强远程教育工作，充分发挥农村党员和干部的先锋作用，不断提高农民整体素质。”
郭德兵的处理意见很有意思，明确了一半，模糊了一半。明确的一半是向县委副书记张萍汇报，而不是向县委汇报；模糊的一关是我们的远程教育到底算“先进”，还是算“后进”，这中间有没有猫腻，没有明说，一切等排查之后再定。
第二日一早醒来，程旭给何洁发了个短信，祝何洁一路走好，常回家看看。
在镇政府食堂吃过早餐，他便与林一尘一道，朝石板村赶去。
而就在今日，县上也要召开常委会，其中一个很重要的议题便是三溪镇党政主要领导的任命问题。这次县委常委会情况也很特殊，将是县委书记林志强和新县长胡为民的第一次正面交锋。
上上下下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次常委会。
第二十章 逼宫
常委会开始之前，县委书记林志强办公室。
林志强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用眼角的余光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县委常委、县委组织部部长许富国。
在林志强的办公桌上，摆着一份人事任免的建议名单。
因为这份名单，许富国正襟危坐，心里却有些紧张。
书记办公会已经取消，重要的人事任命都应在县委常委会上决定。为了常委会不出岔子，书记和县长一般都会在会前进行协商，达成一致意见。林志强就三溪镇人事任命问题征求新县长胡为民的意见，胡为民明显不卖帐，以一句“有大企业老总到南江县考察，需要接待，县委定了就成”为由搪塞了过去。
没有得到胡为民的明确表态，林志强心里不是很有底。但眼看着乡镇人大会即将召开，而三溪镇是唯一缺少镇长的乡镇，到时候没有镇长可不行，林志强便要求组织部长许富国提出三溪镇镇长人选。
组织部长提出的三个三溪镇镇长人选，排在第一的是县经商局局长龙海生（龙莉莉“小龙女”的父亲），第二的是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袁秀明，第三的是兆马乡乡长潘涛。
胡为民任市经商局局长之时，龙海生可以说是胡为民的正宗谪系，胡为民下派，龙海生第一时间就靠了上去；袁秀明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新近靠上胡为民的；潘涛则是许富国线上的人。这份名单很有意思，三个名字的先后顺序可以这样理解：以前跟我的有最甜的果子，现在靠上来的有成熟的果子，靠近我的旁支也会有果子。
但从另一个角度理解，三个名字都没有林志强一系的人，这就是明显的“逼宫”了。
这份名单没有经过胡为民同意？林志强打死都不相信。
许富国投靠了胡为民，一直让林志强心中耿耿于怀，虽然明面上说“县委书记管帽子”，但控制不住组织部长，这“帽子”管起来就会处处掣肘，很不舒服。
“看来，必须得寻求上级支持，把组织部抓在自己手里了。”
林志强不动声色，在心里仔细地推算了一番常委会上的变数，脸上一笑，道：“我尊重组织部门的意见，就把这个名单拿到常委会上研究。”
听到这样的话，许富国顿时一愣，这就同意了？不可能啊？
一向老奸巨滑的许富国顿时有点头大。这次按照胡为民的意思提出的名单，旨在投石问路，探一探林志强的底线。因此，提出的名单具有象征意义。原本以为，林志强会划去一两个，顺便提出自己中意的人选。没想到，林志强只是略一思考，便轻轻巧巧地同意了。
当胡为民得知林志强同意之后，脸色反而阴沉了下来，道：“林书记不好对付啊。”
“为什么？”许富国有些不解地问道。
胡为民道：“如果真把这份名单提出来研究，上级党委会怎么看？其它常委怎么想？”
“啊？”许富国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道道，顿时惊出一身冷汗，上级党委会怎么看？不是看自己这个组织部长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吗？
“哼，怕了？”胡为民冷笑一声。
许富国以前跟着丁伟成的时候，算是站队正确，毕竟当时丁伟成是县委书记。可是，现在新县长来了，自己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投靠了新县长。不过，这个新县长却是个犟脾气，什么事只要自己认为正确的，就要坚持到底，一点也不顾及别人的感受。新县长刚来的时候，还对他们这些人客客气气的，没想到，一开始扮腕子了，他许富国最不适合冲在最前面的就要冲在最前面了。
许富国有些后悔站错了队，但既然选择了站队，就没有后悔药吃。
“是不是改一改？”许富国小心地问道。
“不。”胡为民举起手，摆了摆手指，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倒要看看林志强怎么挡得住？”眼神中充满了战意：“就敲敲林志强的老骨头，看他有几斤几两？”
许富国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到时候如果胡为民一系取胜，那当然结果很好，市委即使要调整他的位置，最坏的结果，是调离现任岗位，但行政级别不会改变，甚至调整的位置也比现在更好，算是对他的奖励。如果胡为民一系败了，他反而不会被调整岗位，会被继续放在原岗位上，支持胡为民。
这华夏国的官场就是这么怪，不允许一方独大。太强则要折之，太弱则要扶之，这才符合“中庸”之道。
常委会上，许富国提出了建议名单，会议室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刚才，讨论招商引资奖励办法时，那种随意间营造出的对南江县未来建设的美好畅想的氛围，突然间被打破了。
这正应了那句话：“前途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
林志强不急不徐不焦不燥，沉稳地扫视了一下全场，道：“组织部门提出来的关于三溪镇镇长人选的名单，大家有什么意见，都谈谈吧。”
县委常委、县委办主任何京率先跳出来，道：“三溪镇旅游资源丰富，全县的旅游资源大半在三溪镇。三溪镇未来发展应以旅游业为重点，而工业经济相当薄弱，我建议应该选派熟悉旅游工作的同志到三溪镇担任镇长。”旅游局局长周晓琼，与林志强关系有些特殊，而何京明确赞成旅游而否定工业，这是把旅游局担出来打擂台。
胡有为不屑地看了一眼何京，这个机关老油子，始终是选择站在县委书记一边，想冲出来当“急先锋”，获得县委书记的好感。如果有一天自己当了县委书记，这个现在反对自己的人又转过来支持自己，自己会不会接受？很难，胡有为可不愿意接收朝三暮四的“垃圾”，虽然那是十一票之中的一票。
何京说完，转头看了一眼林志强的眼色。林志强对他微微一笑，何京便心里便舒坦了。即使林志强短时间内不接纳自己，但能够搏得林志强的肯定，也值得了。
第二十一章 调整方案的道道
何京话一出口，不管是林系、胡系还是其他常委均嗤之以鼻。
太无耻了，怪不得外号叫“何公公”。
“我来发个言吧。”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曾习才高声道：“三溪镇的旅游业正在蒸蒸日上，旅游业不光是吃喝玩乐游购娱，更是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条。因此，三溪镇在发展旅游业的同时，更应该围绕旅游业发展加工业、商贸业，这才是三溪镇未来发展的重中之重。”
加工业、商贸业归谁管？县经商局。
李晓亮一发言，非常巧妙地将何京话中的意思转了个弯：“因此，我觉得组织部提出的第一人选，由县经商局局长担任三溪镇镇长，最为合适。”
“让县上的一个正科级局长到乡镇还是一个乡镇担任镇长，已经大才小用了。”
新县长胡为民掌控住县政府以来，县委常委、副县长李晓亮变成受排挤的对象，最近一段时间老觉得别扭不自在，紧随常务副县长曾习才之后，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们南江县二十多个乡镇，有的乡镇比较偏远落后，三溪镇便属于其中之一，这些乡镇那些个乡镇领导干部，不是巴望着到县里来担任一把手局长？甚至个别领导回县里来担任副局长也愿意。如今，让一个堂堂实权部门的局长到三溪镇去担任镇长，很不合适。”
李晓亮属林系，这是对三溪镇镇长的人选提出置疑，豆浆里面放耗子屎的意思。
县长胡为民、县委副书记张萍两人心里同时一声冷笑，市委关于石林村风景区班子的布局还处于保密之中，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而李晓亮很显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石林村风景区将在不久的将来升为副处级架子，风景区管委会主任享受副处级待遇。而派龙海生到三溪镇，有曲线救国的意思，等龙海生稳住脚根以后，顺势接任三溪镇党委书记、风景区管委会主任，自然而然便上了副处级。
看来，想摘果子的不仅仅是县政府，还包括市委的某些大佬。
县委常委、组织部长许富国出头破解李晓亮的观点：“我党一贯大力弘扬艰苦朴素的作风，之前，我们找龙海生同志进行了谈话，他并没有对此表现出一点的不满，而是愉快地接受了工作安排。这就很难得可贵，我们应该尊重龙海生同志的选择。”
宣传部长吴文孝叹了一口气，接着许富国的话道：“三溪镇旅游业的大发展，是三溪镇党政班子团结共事、强力推进的结果。如今，旅游业刚刚有起色，县上不是思考如何去支持三溪镇旅游业的发展，而是急急忙忙要去摘果子。难道三溪镇本地干部就不行了？就不能提拔了？一定要从外边派人进去？为什么人事方案中见不到本地干部的影子？我不相信，本地干部一个也不优秀。如果他们不优秀，哪来的发展成果？”吴文孝是文人出身，平时文文弱弱的，发起怒来就控制不住自己。他越说声音越颤抖，到后来甚至拍起了桌子。
文人之怒，怒发也能冲冠！
除了书记以外，敢在常委会上拍桌子的人可不多见。一个字：狠！
胡为民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发着怒的吴文孝，这是一个意外因素，他事前也没有想到吴文孝会大发雷霆。
看来，这次常委会开得？不在全市出名都难。
县委书记林志强看了看，坚定地支持自己的只有李晓亮、吴文孝二人，加起来三票。而相对于胡为民一方，虽然副书记张萍没有表态，但铁定那一票属于胡为民，加起来就有四票，四票对三票，没有胜算。
加之，胡为民提出的人事调整方案，处处都站在理上。至今还没有找到一条实质性的反驳其观点的理由。
“陈书记，三溪镇旅游业的突破性发展，程旭在其中当居头功，你认为呢？”
县委政法委书记陈健脸面不自然地扭曲了一下，他原本是计划坐山观虎斗的，不过，林志强硬要他表态，并且亲热地称呼起“陈书记”、而不是“陈健同志”。陈健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这个态不好表啊。
“我的意见是。”陈健沉吟了五秒钟，缓缓道：“站在政法工作者的角度，我希望三溪镇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环境。”
什么样的环境才是相对稳定的发展环境？
陈健的话不好理解。联系上以前陈健曾经说过的话“凡是程旭的事情我都支持”，再想一想，那意思就很明白了，不管谁上任，但是在对待程旭的态度上必须慎重。政治斗争可以，背后下绊子也可以，不经历风雨见不得彩虹，在温室里长大的鲜花也不长久。但是，斗争必须按照规矩来，至少面子上要说得过去，坚决不允许无故以权压人。
陈健话里的意思，林志强能懂，胡为民也懂。
胡为民脾气犟是犟，但做事却极为小心，之前把关键的一些因素都考虑到了，因此，这次提出的人事安排滴水不漏，很难攻破。
胡为民在上任之前，市上派系领导的代表人物找他谈话，便再三告诫他，一定要充分尊重陈健的意思，不然谁也没有好果子吃。胡为民上任后，对陈健作了一番调查和分析，除了对新上任的副镇长程旭有点特殊关照以外，一直保持中立，看不出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是，胡为民知道，越是隐藏的深的人物，越是厉害。既然领导吩咐要小心，那就一切小心为上。
因此，在三溪镇班长人选的确定时，胡为民作了充分的思考和研究。首先，这个人选必须拿得出手；其次，必须不能触及到程旭的利益。通过调查发现，龙海生的女儿龙莉莉与程旭有些不清不楚的瓜葛，胡为民才大胆提出了由龙海生到三溪镇当镇长的人事安排。
而要实现这一人事安排，争取到陈健的支持就显得相当重要。
这时，胡为民将一直放在桌下的双手放到桌上，接着陈健的话道：“陈书记的话很有道理，程旭确实在三溪镇旅游发展中表现突出。我建议组织部长对优秀同志要及时进行考察，现在县农业局局长年龄到点，即将内退，程旭对新农村建设工作很有心得，我建议由程旭担任县农业局副局长、主持农业局工作。等两年的红线时间过去，如果表现突出，即任命他为农业局局长。”
放手的动作，是对陈健的极大尊敬了。
胡为民话里的意思也很明确，这明显是要与陈健进行利益交换，由农业局这么大一个陷饼来换取三溪镇的人事布局，好大的气魄。这种利益交换上不了台面，一般是私下完成，拿到县委常委会上来说并不多见，看来胡为民有些着急了。
“我不同意。”陈健想都没想，说出了让满座皆惊的话。
陈健不是永远支持程旭吗？为什么程旭要升了，他反而不同意了？
第二十二章 不是猛龙不过江
程旭现在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乡镇副镇长，却是在主干线上。而到县农业局，虽然对于处于农业化阶段的县来说，也算是一个实权部门。但是，这些部门会受到诸多因素的掣肘，包括来自县级部门层面、县级层面、市级业务管理部门层面等多种因素，都会影响到程旭的决策，不利于程旭的发挥。
如今的程旭位置不显眼，面对的明枪暗箭相对较少，能够按照自己的执政理念做事，也是最容易出政绩的时候。如果此时调开，虽然正科级基本上算是进入了保险箱，但想要更进一步，进入更高层，没有实际的政绩支持，却很难走高。
只要出了政绩，不动用何系本身的力量，仅是以何系旁支的力量，要升个正科级、甚至副处级乃至更高的位置，一切都好说。
这便是陈健不同意的原因所在。
利益交换的方案失败，胡为民脸色沉静，敲了敲坐在他旁边的县委副书记张萍的桌子，开始抛出第二套方案。
张萍发言了：“刚才，文孝同志的话让我受到很大触动。三溪镇党政班子作出了一些成绩，这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到底有没有问题？还有待商榷。昨天，我到三溪镇石板村调研远程教育，却发现该村的远程教育根本不能使用，县财政投资了这么多钱，是不是打了水漂？这说明了什么问题？党建工作的落后，必然影响经济的发展。所以，我建议由既熟悉党建工作、又熟悉经济工作的同志充实到三溪镇班子中。”
龙海生在担任县经商局局长之前，是县委组织部人才办副主任、干部科科长，可以算是许富国一手栽培起来的干部。既熟悉党建工作、又熟悉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