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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委常委-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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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他们查阅了工商登记,钢丝厂是个注册资金仅200万、职工几十人的民营企业,地处北郊。这里大多是一些中小建材企业,路面不仅坑洼不平,而且粉尘飞扬,又赶上个大晴天,烈日炎炎,不一会儿,两人就大汗淋漓,满脸灰土,不成样子了。

刚进门,就让一个一脸横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匪气的壮汉给拦住了。

“喂喂,干什么的,工厂重地,闲人免进!”

赵律师上前递上证件,说:“我们是市职工法律维权中心的,找你们厂领导。”

“法律维权中心?”壮汉上下打量了两人一遍,阴阳怪气地说,“我咋没听说啊?”

“新近成立的,经政法委、司法局正式批准,隶属于市总工会。”

“我不管谁准的,找我们厂长什么事?”

“有关黄福明的劳动纠纷和经济补偿问题。”

“这破事啊,没在!明天来吧!”壮汉眼睛一翻,扭头要走。

冯勇进上前一步,温和地说:“这位兄弟,别让我们吃闭门羹啊,20多里路,来一趟挺不容易,厂长不在,那副厂长、管劳资的人总还得在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磨叽呀,告诉你不在就不在,全不在!”

“那什么时候在,你给一个明确的回答。”

“没准儿,行啦行啦,再来吧。”壮汉没好气地胳膊一伸,下了逐客令。

冯勇进压了压火,递上一张名片,说:“这是我的名片,请你转给你们厂长,把我们的来意也一并告诉他,请他给我回个电话。”

壮汉接过名片,看也没看,一挥手:“行啦,快走吧。”

两人只好先往回走,冯勇进恨不能一口将那家伙咬死!可是,肩上的责任使他必须做到有理有利有节,他只好把怒气压抑住。从早上出来,他就预想到,这事不可能那么顺利,要忍气吞声,委曲求全,除非他立即放弃,否则便没法躲避这种最难堪的差事。他本来是一个很自尊的人,但在这种时候,他从小就服膺的“人不可有傲气,但不能没有傲骨”的圣训,也不能顾全了。

赵律师说:“这种干法显然不是个路子,得另辟蹊径才行。”

冯勇进即刻点头称是:“没错,咱们先礼后兵,下一次绝不会是这样的局面。这回权当给他们打一下招呼。”冯勇进跨上自行车,边骑边说,“这个案子是在劳动部《关于确认劳动关系有关事项的通知》之前发生的,所以我们首先要解决,通过什么样的证据证明黄福明与钢丝厂形成事实上的劳动关系。”

赵律师说:“下一步,我们至少要搜集到三份证据:一是黄福明户口地街道出具的职业介绍证明;二是钢丝厂管辖居民区住户提供的黄福明在钢丝厂工作期间为住户维修房屋的证明,加上他手上现有的钢丝厂开具的劳动关系证明。这样,最后的证据可以直接证明黄福明与钢丝厂存在事实劳动关系,第一份和第二份证据可以对现有的证据进行佐证,形成较完整的证据链。”

“对,没错,回去以后,我们就先从这些入手。”

回来后,冯勇进俩人很快就顺利地拿到了所有证据,但钢丝厂方面始终没有任何回音。这天,他俩一大早就开车去钢丝厂。车在路上飞快地跑着,冯勇进心里却堵得慌。早听说钢丝厂厂长唐宝贵是个刺头,现在看来真是名不虚传!

车子在大门口干脆没停,直接开到了厂办公楼前。刚上楼,迎面碰上一个打扮得十分妖冶的女人,一问得知,是厂办石主任。冯勇进说明身份和来意,然后问:“你们厂长在吗?”

“啊……厂长在下边忙着呢!”石主任说这话时有些迟疑。

冯勇进觉得有些奇怪,说:“那好,我们正好去下边看看。”

“别……”

见她这个样子,冯勇进心里明白了八九。今天他是有备而来,所以心里倒希望他能犯点什么事。于是他说:“怎么,你们唐厂长不会不见吧!”

“哪里,哪里,厂长工作忙,昨晚忙到半夜,现在正在……我去找他,你们先等一等。”石主任说着就往外走。

冯勇进见她慌里慌张地出去了,就悄悄地尾随其后。

石主任急匆匆地上了三楼,来到楼口一间屋门,拿出钥匙开门走了进去。

见她进了屋,冯勇进也紧走几步轻轻推门跟了进去。刚迈进门,就见石主任把头凑到里屋的门缝对门里说:“唐厂长,快起来,市总工会的人来啦!”

“什么!工会的来啦?”听声音像是厂长在问。

“嗯,他们在办公室等着呢,让我来叫你。”

“你怎么说?”

“我说你昨晚加班了!”

“哎哟,石主任,怎么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你就说老板太累了,还在休息嘛,把他打发了不就得了!”一个女人的声音。

“对,你去说我在外地,不见!”唐宝贵说。

“我看他们可能知道你在。”

“瞎说,他们有三头六臂!”

冯勇进听到这里,顿时来了火,几步走到屋门口。

“噢!同志……”转过身来的石主任一抬头,看见冯勇进站在面前,惊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冯勇进一把推开门,只见唐厂长和一个年轻女人在床上躺着,此刻正木呆呆地望着站在他们面前的冯勇进。

“哎哟,你看看,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唐厂长从床上跳下来,一把拉住冯勇进的手,“抱歉,抱歉!”

冯勇进冷冷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个人,说:“厂长陛下,你旁边睡的怎么不像是你的老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当地派出所的电话,刚说两句,唐厂长就连忙双手作揖求饶。冯勇进一动不动,心里说:该你小子倒霉,正想收拾你,自己倒撞到枪口上了。他挂断电话,转身就走:快穿好衣服,我在办公室等你!

石主任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连忙跟在冯勇进的身后,笑嘻嘻地说:“你看看,这位领导,让你见笑了。”

冯勇进头也不回地说:“那个女人好像不是本地的?”

“哦,是外地的鸡,原来在锦辉宾馆搞色情服务,最近让我们厂长给包了下来。”

唐宝贵很快穿好衣服,来到办公室。

冯勇进背对着门,听见脚步声没有转过身。他要的可能就是这个效果——有理不在声高,不言不语抑或保持点沉默,所得的效果并不比暴跳如雷要差。他慢慢转过身来,掏出工作证和律师证递给唐厂长,然后说:“我们是为黄福明因用人单位单方中止劳动关系而引发纠纷问题来的。”

唐厂长显得有些吃惊,但很快稳住了神,看了看证件,还给冯勇进,又拿出烟点上抽了一口说:“这事已经过了五六年了,早就解决了吧?”

“黄福明原系贵厂职工,于1997年到贵厂工作,厂里并未按规定与他订立劳动合同。2002年12月31日,厂方以其系临时工为由,口头通知予以辞退,单方解除劳动关系,并拒绝支付其形成事实劳动关系的经济补偿金。黄福明多次与厂方协商未果,为维护自身合法权益,现在向市法律维权中心申请法律援助,要求厂方依法支付其4208元经济补偿金。市总工会法律维权中心经研究后,指派本律师受理此案。”赵律师说完后,把有关材料放在唐厂长的面前。

唐厂长听了他的话,嘴张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见赵律师并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就站起身来说:“你说这些,时间隔太久了,我记不清了,空口无凭,他……和你们,有什么证据?”

冯勇进冷笑了一下,说:“既然我们能来,当然会用证据说话。只不过我们暂时不想走法律程序,当事人双方如果能调解,自愿协商达成一致协议,岂不是更好?你掂量着办吧,想明白了给我打电话。老赵,咱们走。”

唐厂长不傻,一看冯勇进一副精明的样子,知道对方不是等闲之辈,说话的口气随之软多了:“别,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冯勇进知道他的话击中了对方的要害,就换一副口气说:“唐厂长,我知道你们办厂子也不容易,但我们工会必须依法维护职工合法权益。你我无冤无仇,何必非得把关系搞僵呢?现在讲双赢,这是时代潮流,也是聪明人的选择。”

这时,石主任连忙过来解围,笑嘻嘻地说:“哎呀,别急,这两位大哥坐下说。我们厂子眼下的确挺困难,你们工会能理解俺们难处,就高抬贵手……”

赵律师说:“我们是依法办事,不存在高抬不高抬手的问题。”

唐厂长顺坡下驴地说:“这么的吧,这件事我再了解一下,再研究一下,过两天给你们答复。”

“可以。我压根就没有让你立即支付经济补偿金。”冯勇进也缓和了一下。

“石主任,接待好,安排去吃点饭。”唐厂长向石主任使了一个眼色。

“不了,谢谢唐厂长的好意,我们就先回去了,等你们的消息,再见。”冯勇进和赵律师眼神对接了一下,然后大步流星向楼下走去。

在冯勇进的积极催促下,河西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受理了此案,并进行了开庭审理。迫于法律的威严,迫于工会组织的压力,感于两位工作人员的执著,当事人双方自愿协商一致达成协议:1。被诉人一次性支付申诉人经济补偿金4208元。2。此款被诉人于本调解书生效后在7日内给申诉人。3。上述条款履行完毕后,申诉人不再追究被诉人任何责任。

审理完毕,出了大门,唐宝贵就直跟冯勇进套近乎,又是递烟,又是请吃饭,但都让冯勇进谢绝了。

末了,唐宝贵竟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这黄福明是你亲戚咋的?明天肯定给钱,如果企业没钱,我个人掏腰包也给他!”

拖欠六年之久的钱真的被讨回了,黄福明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第二天,他一手抱着一个硕大的西瓜,一手拿着一面锦旗,汗流满面地走进职工法律维权中心。恰好,谢景新正在此现场办公。见到谢景新、冯勇进和工作人员,他挨个仔细端详一遍,话未出口,便泪水盈眶。

谢景新一时不知何因,上前询问他有什么要求。

“这是我们市总工会的谢主席,有什么事跟他说吧。”冯勇进介绍道。

一阵寂静无声。突然,黄福明微颤的手一把攥住谢景新的手,继而连连鞠躬,不停地说:“谢主席,我——没有其他请求,就请您们接受我这个大西瓜吧,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好好表扬表扬法律中心的同志,太谢谢工会了,太谢谢工会了!”

谢景新说:“您的要求我能做到,但西瓜不能收,工会为职工维权是我们的职责,请您理解。”

老人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主席,无论如何,也要给我这个面子,一定收下……收下,不然我就不起来了!”

谢景新忙去搀扶,可是老人果然长跪不起。

谢景新只好说:“好好,我们收下!”

59

王德勤和赵永东在青龙沟风景区度假村被孟东骚扰了一下,心绪大乱。主要是他们搞不清这个不速之客是何许人也,抱着何种目的,究竟从这里听到了什么。

背靠着床头,王德勤反复品味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一种不祥之感再一次笼罩了他。他始终理不出任何头绪。不知不觉,他迷迷糊糊睡着了,而且刚入睡就做了一个梦。

覆盖着积雪的原野,一望无际,光滑平坦,没有高岗,也没有树林。看着这白茫茫的雪原,他眼睛都被强烈的光线刺痛了……突然看见,雪地上有一个穿风衣的人在爬,哦,他认出来了,那是杨慧!她向他伸出手来,求他帮助,嘴里还喊着什么。王德勤想立即回答,不行——喊不出声来。他迎面向她跑去,可是袭来了可怕的暴风雪。他顽强地与狂风搏斗着,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惊恐地发现,暴风雪推着他倒退,他不仅不能靠近杨慧,反而离她越来越远……

王德勤绝望地吼了一声,猛地惊醒了,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心仍怦怦地跳着,仿佛刚才真的与暴风雪搏斗了很长时间。

这时赵永东闻声进屋,忙上前推了推他:“怎么了,王总!”

“哦,我做了个梦,噩梦!”

“您这几天可能是多虑了,4点多了,咱们去餐厅吃点东西吧。”

王德勤定了定神,点头允诺。两人到餐厅要了个包间,点了几个菜,还特意开了一瓶高度数的茅台酒压惊。

面对着满桌的美味佳肴,王德勤却没有一点胃口,一夹起菜就想骂人,不,确切点说是想骂街。本来这个“敲山震虎”的计划很有创意,却节外生枝,这倒底是偶然,还是有备而来?

赵永东把一杯茅台一饮而尽,不以为然地说:“王总,也许我们是庸人自扰之吧?”

王德勤望着赵永东不语。

“你看,这个计划只有我们两个知道,没有任何走漏风声的可能。秃子他俩,也是刚刚才知道,怎么会穿帮呢?”

“难道他们没有被跟踪的可能?”

“绝对不可能,他们还没作案,公安就能先知先觉呀!我看十有八九,那家伙是个小偷之类。”赵永东自信地先点起头来。

“唉,但愿如此吧!但我们对谢景新绝不可小视,这个人的确有与众不同之处,不然刘睿怎么会栽到他的手上?”王德勤也一扬脖,把杯中酒干了。不知怎么,此时的他有点动摇,仿佛有个人在轻轻规劝他:算了,放弃吧,别活这么累了,何必呢?你的对手太不好对付了……但是又很快有另一种完全对立的意念划过脑际。他下意识拍拍头,恨不能借助一种强大的外力来稳住自己。

赵永东夹了一块红烧肉填进嘴里,问道:“心情不好,来点音乐怎么样?”

赵永东知道,王德勤喜欢音乐,甚至可以说,只要有音乐飞扬起来,他就能摆脱苦闷,进入无忧的境地,升华到另一种世界中去,至少精神是快乐的。

王德勤点点头,叫来送菜的服务员问道:“有贝多芬的交响乐吗?”

“那未免太落后了吧?如今有一种摇滚音乐极为刺激!”赵永东很有风度地一笑,随即按了一下碟机上的键,疯狂的、混合着架子鼓点和萨克斯管声的乐曲立刻播放开来,两人也很快受到感染,两只脚在不住地随着节拍叩击着地板。

就在两人尽情享受声浪刺激的时候,王德勤的手机响了。他忙示意赵永东降低音量,随着室内安静下来,他的脸色也再一次由红变白了:“什么,是真的吗?千真万确吗?”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十分清晰:“千真万确!杨慧是自己从四楼厕所的窗户上跳下去的,而且专家已经确诊,头部由于受到强烈撞击,已经造成脑死亡,也就是说,人虽然抢救过来了,也仅仅是个植物人,从此不会有任何感知。”

顿时,这个消息犹如一把寒光闪闪的尖刀刺进王德勤的胸膛,他久久无言,呆呆地坐在那里,只觉得这世界仿佛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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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小惠,是我把你送进了这个绝境之地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弃我而去?

酒没法再喝下去了,王德勤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赵永东忙把他扶住。

“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我托省里朋友从内部知道的。”

“哦,那怎么办?”

“我先去水库边走走。”

赵永东放心不下,说:“我陪你吧?”

“不,我想自己呆一会儿。”

“那好吧。”赵永东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您放宽心,别凉着。”

王德勤的身影一点点地与昏暗的夜色融为一体。

赵永东了解王德勤的脾气,如果勉强陪他一起去,他不仅会不高兴,甚至还会发火。所以赵永东多了个心眼儿,等王德勤走远后,他悄悄尾随着,这个荒郊野外之地,毕竟不太安全。如果王德勤有个什么闪失,那可不好交待。

走着走着,赵永东隐约听到一种怪怪的声音,随风飘来,时隐时现,在空旷的荒野中显得非常凄厉,令人毛骨悚然。赵永东虽然有些害怕,但仍得硬着头皮往前走。离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他才发现,原来是王德勤的哭声。

王德勤坐在水边的一块石头上,一动不动,也像一块石头。他的哭声显然是在有意压低,气流通过口腔受阻,断断续续,形成一波波的声浪,使赵永东感到异常揪心。突然,他的肩头遽然抖动起来,一阵长啸,犹如井喷一样,“嗷”的一声,冲向寂静的夜空。

“惠呀,呜呜……”王德勤终于痛不欲生地号啕大哭起来。

赵永东惊呆了,万万没有想到,一个粗犷的、威严的、早已“知天命”的男人,会有这样的哭声!

“小惠呀,请饶恕我吧,我没有尽到保护你的责任啊……”王德勤嘴里反复地这么念叨。那悲愤、那哀怨、那愧痛的劲头,似乎能揉碎肺腑,锥入骨髓……就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不能不为之动容。赵永东的眼睛情不自禁潮湿了。

不知过了多久,那声音终于平息了,赵永东悬着的一颗心也随之放下了。他清楚,情感发泄完了,也就没事了,便悄然离去,先回到房间里等候。

果然,王德勤也很快回来了,好像方才的一切全然没有发生。赵永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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