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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
妻子苗静华心疼地抱着大被子在外边等着,见他出来,一边忙把被子围到他身上,一边责怪道:“干吗,不要命啦!”
“好,好啊!”冯勇进用毛巾擦了一把头发,说:“我准备犯一次错误。”
“说什么呢?”苗静华不得其解。
“根据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河东区有的企业转制至少有这样几个问题:一是瞒报资产,大的化小,小的化了;二是无形资产没有考虑评估。原先企业长期投入开辟的业务渠道,以及企业品牌等因素,都是企业无形资产,可企业评估时,这些因素均未考虑,致使大量无形资产流失;三是上级指定人购买,没有竞争。由区里指定原经理王德勤和领导班子成员购买,美其名曰有企业管理经验,经过了实践检验等等。别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予考虑,这是不公平的;四是制定所谓超级优惠政策。说白了,就是某个领导一句话,就将数万资产拱手相送,随意性极大,毫无公正合理而言。听说城建二公司的改制眼下李宝库亲自督战,里面恐怕更有名堂。”
苗静华问:“说这么多,能抓住证据吗?”在法院工作的苗静华,三句话不离本行。
“就看想抓不想抓。别看我离开工会了,我仍然要履行维护职工权益、防止国有资产流失的职责。”
“能行吗?”
“也许这个抉择是一次错误,即使是错误,也争取是一流的错误。”冯勇进像是自语,也像是说给妻子听。
“我喜欢你现在的样子,别犹豫,放胆去做,要不你肯定后悔的。”苗静华平静地说。
冯勇进深情地看了妻子一眼:“你觉得我们胜算多大?”
“关键是要找能帮你的人,一个人毕竟势单力薄。那些调查方面的事情当然好办。”
“太对了。”
一连多日,冯勇进寡言少语。身上很快鼓了个疖子,妻子则每天变着法儿做着他最爱吃的饭菜,经常绞尽脑汁说些活跃气氛的笑话,他在最倒霉的时候感受到了妻子的爱,他确信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背叛他。
他决定开始行动。
17
冯勇进首先想到的是,要去趟省城,见省委常委、省总工会主席邵真,这是距冯勇进最近的天外星座。这位开拓型领导欣赏冯勇进,并且容忍他有适度的不恭。
说走就走,三个多小时的车程,到省城已经晚上8点多了。冯勇进觉得这个时间看领导比较合适。
古园街是省城最幽静的地段,路面不甚宽阔,两旁是高大的银杏树,少有的几个行人,也是从树的间隙中渗漏出来的。这里不通公共汽车,没有嘈杂的服务业,以其明净的气韵而言,像是从山野中移植过来的。省委、省政府的领导多数住在路两旁的小楼里。
甲七号是邵真的宅邸,银灰色的铁门紧闭,外面没有卫兵,环境本身就提醒人肃静。冯勇进找到门铃,按了一下,没听到铃声,但铁门上的窥视窗打开了,一张面孔闪动一下。随后边门打开,一个军容严整的武警卫兵道:“你找谁?”
冯勇进一看,就知道是个初食军粮、规矩守职的农村兵。“邵主席。”随即递上工作证。
卫兵看过证件,又朝他身后望。
“没有小车。”冯勇进主动告诉他。
卫兵犹豫着,显然这一身份令他有些为难。冯勇进谎称:“约好的。”卫兵拿过证件往里走,他尾随着。虽然没有进过这个院子,但他对这一类住宅的布局相当熟悉。走着走着,感到里边越走越大。最后,他被带到一幢说不准是二层还是三层的小楼前,从门厅迈进。
邵真俯卧在一张长榻上,一位女医生在为她量血压。瞥见冯勇进走来,招呼了一下,费力地抽出胳膊,交给他去握。
她仿佛发生了很大的、又是难以形容的变化,好像脸上有一部分老了,有一部分反而年轻了。大致说来,眉宇间的气韵淡薄了,神态更加平和,粗硬的短发仍然黑亮如昔。
“小冯,怎么想来看我了?”
“哦,邵主席,早就应该来。”
邵真扭过头问医生:完了吧。
“嗯。”
医生收拾器械,顺带着朝冯勇进笑一下,冯勇进还以一笑,觉得这女人不笑时反而好看些,一笑便如飘过来个谜,就把自己和其他女人拉平了。
邵真客气地一直把女医生送到院子里,然后喊驾驶员,待丰田“陆地巡洋舰”载上她离去,才调头回来。邵真头里走,冯勇进跟随着,两人进入隔壁客厅,邵真站住,欲坐下,又一摆手:“上楼。”
冯勇进随邵真进入楼上的小客厅,这里比楼下精致多了,而且气氛也好。邵真坐下,冯勇进在她斜对面落座,两人之间隔了盆形体奇妙的仙人掌。这是合适的间隔。
“好吧,谈谈吧。来此有何贵干,是想看看我还是别有用心?”
“当然是看看邵主席,也有些事想直接向您汇报。”
“趁早说,拣重要的说,不然来了人,你就言不由衷了。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四处当差。某些方面,不如以前在市里。”
“邵主席,我被调到区史志办当主任了,最近想得比较多,过程就不谈了,直接讲结论吧。我觉得这种调动不太正常,可能与我调查企业改制问题有关。”
“你说什么?”
“我被调离了。”
邵真沉吟道:“有这样的事?你有才干有优势,虽然年轻但资历也够了,应该在工会给你扶正嘛!这话我任何场合都敢公开说。不过,现在官大了,能办的事反而少了,你应该体会得到。我不是你们区里的人,不介入他们的干部安排,不当婆婆。”
“不顺心的职务还不如下海经商。”
邵真一愣:“太可惜了。勇进啊,我阅历匪浅,虽然判断人事问题不敢说十拿十稳,但谁能在政界有所作为,我还是能看准的。你呀你,干什么都不如从政,史志办也应好好干,先过渡嘛。”
邵真摇头,有些动情:“跟我当秘书如何?我正准备把办公厅配给我的那个硕士换掉。”
冯勇进惊异了,这个建议对两个人都非常重大,说明邵主席一直把自己储备在内心某个角落里。而且,跟她当秘书,即是进入了一个相当复杂、相当可为的领域。前途既危险又灿烂——两者都是冯勇进所喜爱的。但,邵真毕竟是个女主席,一个男秘书,会不会给她造成不好的东西呢?他再次观看邵真的表情。
邵真看上去很平静,显得对自己的提议甚为自信。
冯勇进道:“这件事对我太重大了,我考虑几天行吗?”
“不行,马上考虑,马上答复。”邵真微笑着,手足都在微笑中摊开了,不经意地说,“太重大的事,考虑起来是没个头的,不如不考虑,当机立断。”
“我非常愿意做您的秘书,相信自己能做得很出色。但是……”冯勇进脸红了,“提两个保留条件行吗?”
“说说看吧,我愿意为好助手付出代价。”邵真十分轻妙地将“秘书”一词换成了“助手”。
“我不能把自己全部交给你,我希望8小时之外有属于自己的时间。我觉得,给我一点特殊,对你也是利大于弊。”
“什么意思?噢……”邵真猛地省悟过来,“小冯,你的封建意识还蛮强啊,我一个半大老太太还有必要担心这个吗?”
冯勇进不好意思地咧了下嘴。
邵真断然道:“不行,我要就要个百分之百。不能把自己全交出来的秘书,我敢要么?”
“邵主席,您可能误解了我的意思。”
“此事不谈了,我改变了主意。”
“啊,对不起,主席!”
“你的想法,不无道理。我欣赏你的骨头。你的工作安排问题,我会考虑,你耐心等待,我想不会等太久。还有那个关于企业改制的问题,你把你掌握的情况给我弄一个完整的材料来。”
“好。邵书记,我觉得眼下有的企业改制有些操之过急,究竟是对还是错?”
邵真沉默了半晌,忽然很认真地问:“对这个问题,马克思是怎么讲的?”
一下子冯勇进被“将”住了。寻思半天,只好回答:“这我可没听说过……”
“既然‘老祖宗’都没有讲过,叫我怎么表态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历史自有评说嘛。”她站起身,松弛四肢,踱了几步,“这屋里有股地毯味儿,才换的。新东西用起来并不舒服。哎,我们出去活动活动?”
“打乒乓球?”冯勇进似乎听出了邵真话里的含意,欢喜地提议。
“你是高手吗?否则我可不跟你去。”
冯勇进听说过邵真的弧旋球水平很高,很想跟她比试比试:“我想,不会使您失望。”
“好啊!”邵真顿时眼睛里闪出亮光,像个孩子似的兴奋:“走!”
18
省里的县区工会主席会议一结束,方军就对那些县区工会的头头说:“都抓紧往回赶,今天不回去,明天市里开会签订军令状来不及。”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人起哄:“方主席,今天难得有这么齐的人来省里开会,你就放上一马,让咱们也放松放松嘛!”
方军心里明白,他的话这帮人未必就听,因为论职务,有的进常委的县区主席也是副县级,级别并不比他低。不过话该说得说,听不听那就由你了。他半开玩笑地说:“整天在外面泡,还没疯够,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反正明早8点在市总开会,谁迟到谁站在门口听。”
看着有些人不情愿地上了车,方军这才上了谢景新那辆奥迪A6。
司机小孙笑着问:“方主席,开不?”
“哦,不开……不!”方军的脸色突然非常地难看。
“您怎么不乐意摆弄车了?”小孙丝毫没有觉察到。
“没啥意思,没啥意思。”转瞬间方军恢复了正常。以前,他特别乐意驾车,用车的时候,时常把司机打发了,自己开车出去。不过,最近他却一反常态,方向盘摸都不摸。
两边的绿化带齐刷刷地向后闪去,奥迪A6轻盈地在平坦的柏油路上行驶着。原来市总的小车是清一色的桑塔纳2000型,市总领导坐着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是下边企业工会主席总是笑话他们:“快把那破车换了吧,跟我们的皇冠出去,人家还以为你们的车是开道的呢。”市总领导细想想,还真是那么回事儿,现在世道上狗眼看人的事多了!后来见市里别的委办局都置换了好车,一个赛一个,主席办公会才决定买了这辆奥迪A6。开了半年多,感觉是比桑塔纳好,但老主席还没等把椅垫坐热乎,就到站上政协了。
“怎么样,谢主席,刚才做会议总结的时候,省总两位领导都提到咱们市再就业工作了,这就是肯定呀。我仔细看了会议发言的那几个经验材料,还真得数咱们那个材料,有观点、有新意、有……”
谢景新靠在后背上,半眯缝着眼睛,但看透了方军后面没有说出口的话:无非要表白一下,因为材料毕竟是方军组织人写的嘛,作为主席,也就是代表市总上台去念念稿而已。不过,这个材料的确整得不错,不论是观点的提炼、材料的结构,还是文字的表达等等,就连他这个在省委大机关待了多年的笔杆子,也没挑出什么毛病。对方军这方面的能力,谢景新还是很认同的。所以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从会上的反映看,咱们材料也不错。长江后浪推前浪,如今我是写不过你们啦。”
方军连忙打哈哈道:“哪里,哪里,小机关的怎么也赶不上您这在大机关待过的秀才!要论这个,可以讲,别说在市总工会,就是在全市,恐怕也找不出能超过你的。”
“拉倒吧,言重了。方军,最近写材料的确很辛苦啊。”谢景新转过头来,“哎,你看咱们市今年的建会和再就业指标有没有把握完成?”
方军想了一会儿才说:“说不准。不过,再就业指标,就是头拱地也得完成。今年市里就业压力挺大,几位书记市长对工会也给予厚望。干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这一点,没啥含糊的。”
其实,方军心里明白,完成再就业指标问题不大,可他不想超额完成。现在都是鞭打快牛的政策,今年超了,明年再加码,上边巴不得你一年一个样,年年有变化。
“回去咱们议一下,明天开会,再给那些县区工会加加码。”
“是啊,下半年就全靠他们扑腾了,他们不使劲,咱们就是急得尿血也没用。”
“哎,对了,你们调查组到城建二公司去了结果怎么样?”谢景新话题一转。
方军正要向谢景新说此事,顿时兴奋起来:“看来我们的工作还是很有力度、有成果的。经过反复碰撞,依法交涉,公司头头态度转变还是蛮快的,有些事,当即表示整改。于雅先的工会副主席职务恢复了,那些下岗职工拖欠的养老金和加班费等,也先补发了一部分,其余的也力求尽快还清。至于企业改制,基本是在按现有的法律和政策运作,暂时难以发现有什么问题。那个王总经理还表示,市总有什么活动需要赞助的,他们愿意出力,哪天还要特意来拜访你呢。”
其实,方军带人也就是象征性地去了城建二公司一次,谈了没有半个小时就被王德勤拉去喝酒,哪有什么“反复碰撞,依法交涉”,只不过事先两个人私下沟通好了而已。
“哦,看来市总介入不介入就不一样,老虎屁股,我们摸了一下,也没啥嘛。”谢景新有些兴奋地说,“不过,这倒不是重要的,关键要查一下他们改制有没有侵吞国有资产的问题。”
“唉,难啊。很多问题年代久远,很难搞清,涉及方方面面,整个一年两年也是它,甚至是个无底洞。如果真能弄出个模样来,恐怕市总大部分人都得拴进去,那我们也就别想干别的了。这事太牵扯精力,我让财务部高强、事业部小刘先支撑着,其余的人抽出身来把大事忙一忙。眼下市总这边要开十大,要搞职工运动会,要干的大事多着呢。十大报告写了四稿了,我看还得下大工夫,忙得实在是打不开点啊。”
“难道这个事不算大事吗?工会敢于在国企改革中不使国有资产流失,这既是履行了社会职能,也是维护了职工的根本利益嘛。”谢景新斜了方军一眼。
方军的脸上倏地闪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窘态:“噢,当然,也是大事。”
“看来市总的工作,我们需要重新梳理梳理。城建二公司的调查不要半途而废,只能加强,不能削弱。”
19
车子开进市总工会大院已经落日了。
大院里建得像花园一样。几个花坛含苞待放,曲曲弯弯的长廊顶上,常青藤的叶子很壮硕,给人以生机盎然的感觉。
这几年由于职工工资总额增长,市级工会经费还是蛮宽松的,每年都搞一些基本建设,办公室的装修的档次越来越高。现在改革开放搞引进,外商也讲究个好的投资环境,看你这里破破烂烂,也不利于引进外资。所以,虽然市总工会办公环境跟招商引资关系不大,每当研究这类开支时,大家还是觉得修房子花点钱不算什么,还不够一年的招待费呢。市总每年吃的送的都要十几万,顶上一个小规模的企业一年的利润了。谢景新从小在农村长大,受过苦日子,来了以后没想到工会花钱如此大方,特别是看到有些钱没用到正地方就心疼。有一次就餐,他把这个问题提出来,准备搞个办法限制一下,没想到不少人都不以为然。工会工作求人的地方太多,并且似乎都在可办、可不办之间;横向的,纵向的,哪个部门都不能得罪,谁来了都得招待,还要好好招待。
谢景新进了大楼,走进他的办公室,刚在椅上坐下,尹玉就拿着一堆报纸和信件推门进来了。
她长相并不出众,但皮肤质地很细,眉眼处清清爽爽的,和小巧的鼻子、嘴配合起来,尤其笑的时候,有一种迷人的魅力,至少在男人看来。体形也不错,1米65左右。眼下穿着一件栗黄色的套裙,那收束得有些夸张的裙腰,显示着她保养良好的身材。虽然快40岁了,但由于会打扮,仍能得体又不露痕迹地保持着从前岁月的一些风韵。
关于尹玉当市总办公室主任的说法,谢景新来了以后,听到一些,始终搞不清哪种说法更真实。有一种说法讲前任主席跟她关系暧昧,一手把她提到办公室主任这个油水很足的位置上。也有的说,是上届班子中的主要领导觉得眼下工会迎来送往需要尹玉这种人,所以把尹玉推了出来。不管哪种说法更真实,尹玉的确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上干得让人说不出太多的话。
谢景新来市总后,觉得用一个女办公室主任,总有一种不得劲的感觉,就想换个男主任。可是在班子会上提出来,大多数人不接茬,他只好暂时作罢。不过,来了这些天,尹玉倒是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人心细且善解人意,对谁都是热情大方,机关上上下下人缘非常好。她不喜欢别人称她的职务,要求比她岁数小的叫她尹姐,这样更增添了一种亲和力。有一天,她按错了电话号,把电话打到谢景新的办公室,没等对方说话,她就说我是尹姐,一时弄得谢景新哭笑不得,只好幽默地说,你是尹姐,那我就是谢哥。尹玉听出是谢景新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