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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续春风-第10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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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敢和他们纠缠?当龟孙子还来不及呢。"凌波苦笑道:"就我那两个被打伤的工人,原也练过几天武功,寻常人等根本近不了身,若不是遵循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八字方针,他们此刻还能躺在医院里么?"

"这点,我就要表扬你了。"杨书记笑道:"这第一期工程却才开始,咱们千万不能在群众中留下恶劣的印象,不然,这后续的工作如何开展下去?因此,现今能忍则忍,别说你当龟孙子,咱们区政府有时也不得不当龟孙子呢。"

"如今也就只能这样了,如有什么事我再向你汇报吧。"凌波说着站了起来。

"你却等等,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商量呢。"杨书记却一把挽住他,笑道。

"你书记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却又说什么商量二字呢?"凌波重新坐下之后,笑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好象有二十二岁了吧?"杨书记笑看着凌波,"我且问你,你现今可有交好的女朋友?"

凌波一怔,他没想到杨书记居然会问起他这个问题来。

"我终日劳作,自顾尚且不暇,却又去哪里找什么女朋友呢?"凌波一怔之后,摇头笑道。

"既如此,我便替你谋划谋划。"杨书记说道:"今年年初,我们区政府新来了一位实习女大学生,今年也是二十二岁,她毕业于北京的一所高校,瞧她的人际关系,将来十有八,九要分配在咱们区政府工作了。她性情温柔沉静,模样儿也美丽动人,一瞧便是正经人家的好女儿,我细一打听,虽然追求她的男孩极多,但现今却还是名花无主。你若有意,我便替你们两人牵牵线,看看成与不成?这事我前次便想向你言及,谁知临走时却又忘了,怎么样?你什么时候到区政府来一趟,我替你们安排安排?"

凌波虽料到杨书记那般询问必有后话,但当他详细说出,他却还是有点怔住了。

"我高中尚未毕业,又怎能和京城的名校毕业生扯上关系呢?"凌波摇头笑道:"这没的亵渎了人家,也令自家难堪。这事你虽是好意,只是我力有未逮,恐是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不然,你相貌英俊,年轻有为,正可谓前途不可限量,非是一般的大学生可比。"杨书记认真地说道:"更关键的是你言行性情,为人处世,皆是十分的难得,匹配她却也还是相当够格的,这一点你千万不可妄自菲薄,自家灭了自家威风。"

凌波一怔,他想不到自己在杨书记的心目中居然会有这么好的印象和评价,要知道,他们两人可是在非同一般的情况下认识,并最终走在一起的。

"你今年二十二岁,此事若成,你们谈上个一,两年,便正好可以结婚了。"杨书记看着他,微笑道:"你年幼失亲的,这婚姻大事,原也无人替你料理,一切都得你自家努力,你若妄自菲薄,等闲视之,则不但对不起自家,更对不起你故去的父母了。再说你两个妹子已渐次长大,如今正是料理你自己事情的时候了。"

凌波一听,只觉得鼻子倏地一酸,那泪水不知不觉便已在眼眶里打转了,能对他这般娓娓而谈,真心诚意地和他讨论自己终身大事的,仿佛除了姑妈凌敏和自己的妹妹凌霜,便只有眼前这位杨书记了,这让他内心情不自禁便产生了一种感激涕零的感觉。

"不是我妄自菲薄,委实是自身命运多桀,福缘浅薄,没的辜负了人家。"凌波强笑着说道。

"你现今事业有成,生活稳定,又怎会辜负人家呢?"杨书记大摇其头道:"你也莫要顾忌人家大学生的身份,现今在社会上立足,凭的是自身的才识和胆略,那些虚衔儿原也做不得准的,不瞒你说,我这本科大学的学历还是一家大学赞助的呢,真实学历,我连中专都未毕业呢,现今却又如何?多少的名牌大学生还不得听命于我?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只要豁得出去,却又有什么事不能成功的呢?"

"这事却也不好豁出去,不然,我岂不犯了刑法第一百三十九条了么?"凌波摇头苦笑道:"人家堂堂一位女大学生,国家干部,又怎会看上我这个终日和钢筋水泥打交道的包工头呢?"

"这事与你多说无益,反正到时你看到她就知道了。"杨书记笑道:"不定那时你还求着我这个大媒人帮忙呢。这会儿却又拿拿捏捏,推推逶逶的。"

两天之后,凌波遵照杨书记的指示,经过一番细致安排,他所承建的江湾区商贸大楼果然顺利地通过了市工程验收小组的评估和验收,而且各项工程指标都达到了优良以上的标准,可谓是又一项全优工程了。这番情形,虽不出凌波的意料之外,但江湾区负责工程监督的叶副区长实是喜出望外,极力对凌波赞扬了一番,在结清工程余款之后,凌波便也心无旁鹜,将自己的主要精力放在了东城区旧城改造上来。

这旧城改造第一期工程,位于东城区旧城的中心位置,其中包括一个建于六十年代的农贸市场和数条解放前的老街。三建公司经过一个多星期的奋斗之后,已经从一片鳞次栉比的老屋旧宅之中,平整出一片开阔的空地来。这天,凌波站在空地边上一处独立的三层楼房内,注视着不远处热火朝天的施工场面。这座楼房,原是一家街道工厂的办公楼,现今已被凌波用来做为三建公司的临时指挥部和材料聚散地了。彼时正是七月底,在这一年最炎热的季节,三建公司却是在一片残墙断垣,满地废墟之中狼突豕窜,大行其是,仿佛丝毫不受那高温影响似的。凌波往日承揽工程,虽也有过诸如江湾区商贸大楼那般宏伟的建筑,但像现在这般在巨大,空旷的背景之下,酣畅淋漓,肆意妄为的施工情景,他却还是第一次经历,尤其是看着阿标领着数十位龙精虎猛的弟兄,在推土机,挖掘机,工程运输车的掩护下,直将历史悠久的老城区弄得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的场景,这让凌波情不自禁便产生了一种沙场征战,狼烟四起的豪情,而仿佛做为这场战役的统帅,一种说不出的自豪和满足感也禁不住从凌波的心底油然而生,特别是想着数个月之后,这片混乱不堪的狼籍之地,将经由自己的双手,变成一个美丽的带有音乐喷泉的花园广场,使得无数人为之流连和赞叹时,这种自豪和满足感便愈发的强烈了。

此情此景,凌波方才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惜头破血流也要当一个发号施令者和改变历史进程者了,想来那种征服感和满足感当真是充满诱惑,令人难以抵挡的。自己数台工程机械,百十号弟兄,居然也敢幻想着沙场征战的场面,更何况那些心怀天下,壮志凌云的英雄豪杰?

一念至此,凌波不禁苦笑着回过头来。

"喜财,你去买五十个西瓜进来,让弟兄们休息二十分钟再接着干。"他吩咐一直低着头摆弄着一台电扇,试图将它和外面一台发电机连接在一起的刘喜财道。

"是。"刘喜财仿佛终得解脱似的,一把推开那台电扇,飞快地跑下楼去了。

"永兴,咱们去一趟宏发建材公司。"凌波却又对坐在地上打盹的朱永兴说道,"有些帐目,咱们也得跟他们清上一遍了,这一个多月只出不入,赵经理都有点熬不住了。"

"我瞧他却也还好,昨日城北工地的二十吨钢筋,他二话没说,便只让我签了一个字,径直就装车运走了。"

"他知晓你是我的兄弟,自是不会为难你了。"凌波微笑道:"再说,我也曾有过交代,若我不在,你签字也是一样的,这便是我要你和他经常接触的原因了。现在公司业务繁忙,我和瘦猴都有很多事情要做,材料采购这一摊,你以后是要渐次接过手去的,不然,若是换了别人,又焉能有如此轻便了当之事呢?"

"这我明白。"朱永兴点头道:"现今瘦猴要协助你料理公司的日常事物,又要兼顾材料采购这一摊,委实忙得很。"

"他原是管理方面的一把好手,我将来有意将公司的一应管理事务交付给他,这样,我便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应付外面的事了。"凌波说道:"不过,他这两年来负责材料采购这一摊,原也兢兢业业,恪尽职守,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替换人选,没奈何只有你这方面多加努力了。"

朱永兴急忙点头称是。

这天,凌波从施工现场回来,却已是晚上八点了,走进家门,屋子里却只有朱永兴一个人在看电视,那凌雪早是不见了踪影。

"你妹子呢?"凌波不觉问道。

"正在王老太太那边呢,她们过两日便要上北京城游玩了,这会儿正喜悦着呢。"朱永兴笑道。

"如此,你便抱一个西瓜过去,让她们润润嗓子。"凌波笑着指了指自己带回来的两个西瓜,边说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可一分钟不到,却是凌雪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你却又火急火燎的,这不还没有出门么?"凌波不由笑道。

"哥,方才黄昏的时候,欧阳大哥前来找你了。"凌雪却急切地说道;"他见你不在,略等了一会,却又离开了。"

"你欧阳大哥来过了?"凌波一听,顿时喜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可曾对你说了什么没有?"

"他说有一家小酒馆,你是知道的。"凌雪疑惑地望着他,"他说他今晚就在那儿等你。"

凌波笑着点点头,拔脚便往门外走去,就连身后凌雪的叫声仿佛也顾不得了。

欧阳云飞所说的那个小酒馆,便是他俩第一次喝酒的地方,后来自然成习惯,两人每次喝酒,便都选择在那里了。去年暑期的时候,两人却还在那家小酒馆喝过酒,只是从那以后,欧阳云飞便仿佛失踪了似的,'Zei8。Com电子书下载:。 '整整一年来,全无一点他的消息,竟连给他的信件也犹如石沉大海,未见丝毫回应。如今暑期已将过去一半了,他方才珊珊出现,这令凌波喜出望外之余,内心大有一种激动难抑的感觉,仿佛恨不得马上就想见着他似的。

果然,走进那家小酒馆,欧阳云飞正背身做坐在最里面的一张酒桌旁,面前摆放着两,三样仿佛纹丝未动的菜肴。

"老同学,你这一年却是躲到哪儿去了?怎的一点消息也没有?"凌波不觉走上前去,拍着他的肩膀喜悦地说道。

欧阳云飞蓦然回过头来,却只见他眼窝深陷,胡子拉渣,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似的,形容说不出的枯缟惨淡,与往日那个明朗俊爽,风度翩翩的欧阳云飞相比,直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欧阳,你怎么了?"凌波看着他,不觉大惊异道。

仿佛从某种恍然的状态清醒过来似的,欧阳云飞失惊般地看着他,便只短短的一瞬,他的双眼便已蓄满了泪水,他嘴唇抖动了几下,却还是用手指了指对面的座位,示意凌波先坐下来。

"欧阳,你到底怎么了?"凌波坐下之后,注视着神情惨然,泫泫然几欲流泪的欧阳云飞,不觉急切地说道:"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凌波,你知道么?"看着他,在一种仿佛极度的痛苦和矛盾之中,欧阳云飞的身子突然颤抖了起来,"秦晚烟她,秦晚烟她。。。。。"

"秦晚烟?"凌波只觉得心口一窒,注视着欧阳云飞,他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她怎么了?"

"上个月为了救护一名山区女生,她竟是,她竟是,牺牲了。"欧阳云飞仿佛用尽所有力气,泣不成声地说道,泪水早已顺着的脸庞汹涌地流下,那神情,竟是说不出的凄惶而又痛楚。

"山区女生?牺牲?"一片空茫之中,凌波有点迷惘地望着欧阳云飞,"她不是在英伦留学的么?"

"她哪里在英伦留学?这两年,她一直竟都在西南贫困山区一所农村中学支教。"欧阳云飞泪流满面地说道,随后,他断断续续地把秦晚烟和凌波分别之后,毅然只身前往贫困地区支教,将自己的满腔心血全部倾注在山区孩子的身上,直至为了救护一名山区女生,最后英勇牺牲的经过,完整地告诉了凌波。

"她一直不让我告诉你,为的是怕你为她分心。"欧阳云飞最后哽咽着说道:"而我也自认为能够安全地将她带回来,谁知,谁知,。。。。。"

他说着,说着,突然痛哭着说不下去了。而凌波却只轻颤着身子,脸色煞白地坐在椅子上,他目光呆滞,眼神空洞洞的,仿佛已陷入了一种无尽的空茫和黑暗之中,只有那泪水,无可遏制的,不断地汹涌着他的脸庞,那神情,当真有如一个无辜的被判决的囚犯一般。

"她牺牲之后,当地政府和她所在的大学皆是悲痛万分,他们原要追授她为烈士,将她的事迹向全国广为宣扬。可是,她的父亲却一一婉拒了,他所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将她葬于秀水中学的后山之中,让她从此安息于她为之献身的青山绿水之中。"欧阳云飞流着泪,又将秦晚烟牺牲之后的情形告诉了他。

凌波依旧目光呆滞地坐着,只是轻颤的身子愈发抖动得强烈了。

"支教期间,她写了三本书,一本报告文学,两本散文集。"看着他,欧阳云飞却又流泪说道:"可是,我们在整理她遗物的时候,却又发现了一本薄薄的诗集,这本诗集,是她专门为你而写的,你若看了这本书,便该知道她有多爱你了。"

欧阳云飞流着泪取过四本书,交予凌波道:"现今,我把这四本书都交予你,你好歹留做纪念吧。"

凌波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四本书,最上面的正是那本薄薄的诗集,泪眼迷离之中,凌波只见封面上除了四个大字之外,底下却还有两行小小的作者的题记:是哪一天月迷津渡使你弃船而去?是哪一天你放纵了我生命的焚烧如七月的流火?

注视着那两行字,凌波的身子突然如寒风中的落叶般激烈地颤抖了起来,而呆滞的眼神也愈发的空洞也凄厉了。

"我前日方才回到龙江,我害怕见你,可又不得不前来见你。"欧阳云飞注视着他,泪流满面地说道:"一看到你,我便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她,因此,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你,就像我不知道怎么安慰我自己。"

凌波点点头,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欧阳,我想单独静一会,好吗?"迎着欧阳云飞悲伤而又关切的目光,凌波沉静地说道,只是那声音说不出的暗哑生涩,仿佛全然不是他本人发出似的。

欧阳云飞下意识地点点头,注视着凌波慢慢转身走出小酒馆的那个茫然而又略显佝偻的身影,泪水不知不觉又迷漫了欧阳云飞的双眼。

却说凌波独自走在街上,茫然之中,他只觉得整个世界安安静静的,仿佛所有的声响,色彩,景象尽皆消失了似的。而一片空茫之中,他只觉得胸口痛得慌,想哭,却又哭不出来。只有那泪水还在拼命地奔流。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凌波茫茫然回到家门口的时候,他这才惊怔似的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前的台阶下,他只觉得胸口委实痛得慌,那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感觉压迫得他几欲喘不过气来,于是他便又转身走出巷子,在街上茫然地行走了起来。而当他再次停下脚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居然站在了市府宿舍院门前的那棵柏树下,想着当年无数次站在这棵树下,含笑向他挥别的那个身影,泪流满面之中,他只觉得胸口生生痛得慌,想哭,却又哭不出来,茫然伫立了一会,他便又顺着那条美丽而又详静的林荫道,来到了他往日曾经租住过的那家大杂院,想着里面刻苦平凡的岁月之中,曾经有过的温馨和欢笑,泪流满面之中,凌波只觉得胸口实实痛得慌,想哭,却又哭不出来。随后,他又茫茫然地来到了龙江一中,来到了龙江市第一实验小学,凡是两人曾经并肩走过的地方,他都凭着一种清晰而又模糊的记忆,茫茫然地走上了一遍。在如孤魂般地游荡了大半个城市之后,最终,他来到了野渡横舟。

星河寥落,河水呜咽,凌波茫然地坐在那数十株垂柳之中,泪流满面地想着两人儿时的嘻戏玩耍,少时的情窦初开,想着她在这里留下的欢笑和泪水,想着她曾经在这里许下的三个美丽的心愿。泪流满面之中,直到黎明来临,公园里已经出现晨练的人群时,凌波方才起身离开野渡横舟,茫然走回家去。

及至进入院子,却只见姹紫嫣红的花丛之中,张晓天正手提一个花蓝,采摘着各色娇艳欲滴的鲜花。彼时旭日初升,晨风如剪,她白衣胜雪,衣袂飘飘地伫立在满院光华之中,那情形,当真是说不出的美丽动人。注视着她,凌波不禁触动心事,想着也是这般美丽动人的一个女子,也是这般白衣飘飘的一个花样年华,可是自己却是再也,再也见不着她了,一时间,凌波只觉得心神激荡,整个人竟像是痴了似的。

却说张晓天采摘完一蓝鲜花,正欲转身回到屋里,谁知甫一抬头,却瞧见凌波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双眼直勾勾地望着自己,只见他脸色煞白,神情痴滞,形容竟是说不出的凄厉惨淡,直如一个仿佛无处可依的孤魂一般。

"你怎么了?"张晓天不觉走到他的面前,惊诧地问道。

"晓天,我……"凌波却只说得三个字,一口鲜血突然从他嘴里激喷而出,随既,他整个人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张晓天惊叫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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