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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宝便道:“老崔到什么地方打猎去了?”
小婆婆道:“他不是打猎,是去白羊村卖猎物,应该要回来了,对了,宝娃,这么长的时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癞皮呢?”
方宝听她问起癞皮,心头一阵黯然,知道它相当于这个家的一分子,不想让才经历过失去姐妹之痛的小婆婆独自伤心,便道:“小婆婆,还是等老崔回来我给他说吧。”
小婆婆点了点头,又给他端来了一盘春节没有吃完的糖果,就到厨房忙活去了,刚才方宝吃了她给崔天佑准备的晚饭,现在自然要重煮。
到了傍晚时分,崔天佑回来,见到安然无恙的方宝,当然也是又惊又喜,问起他这段时间的经历,方宝照实说了,不过提到山洞后面的那个风景如画,四季如春的山坳时便一语带过,那将是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除了崔牡丹之外,谁也不会告诉的。
不过,当说到癞皮惨死,方宝又哭了起来,倒是崔天佑抚着他的头叹了一口气道:“宝娃,你能活着就好,否则我真是会后悔告诉你那个地方,地狱门原来是一窝黑蚂蚁在作怪,也算是解开了我心中的一个疑团,真是要谢谢你了,好好的在我这里睡一晚,明天一早就回去吧,你这么久不回家,父母和婆婆会挂念的。”
他这么一说,方宝顿时想起了方泽远的病,便一摇头道:“不,我这就回去。”
崔天佑点了点头道:“也好,你早一点儿回去,亲人就少一点儿担心。”
于是,方宝就起了身,去背上了银叶草,拿起了白蟒鳞,点燃了一个火把,然后告辞出屋了。
刚走了十几步,小婆婆却追了上来,把那盘糖果全装在了他的衣裤兜里,这才回屋。
……
走了一个多小时山路,过了天王峰,便回到皇妃村,但是,方宝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村的东头,那里有一个佛庙,庙里的方丈叫做智空,他不想让方泽远知道银叶草是自己千辛万苦才摘来的,因此要交给这个人带回家。
自从当上村里闻名遐迩的“二流子”之后,方宝绝大多数的朋友都消失了,只剩下了两个半朋友,一个朋友自然是老崔,另外就是崔牡丹,不过崔牡丹见到他虽然不像别的女人那样流露出厌恶之色,但并没有和他交谈,只是方宝一厢情愿把她当做朋友,所以只算半个。
还有一个,便是这智空。
智空是三十几年前到皇妃村来的,据老人们讲,那时候的他还是一个瘦瘦高高,戴着眼镜的年轻小伙子,但身子到处是伤,翻山越岭到皇妃村的时候也饿得奄奄一息了,是崔正直的父亲当时的村长崔国安收留了他,一问才知,他竟然是北京清华大校最年轻的外语老师,精通英、俄、日三国语言,还被外派到过这几个国家当了一段时间翻译,结果被一帮天不怕地不怕,对外国特务充满了警惕的红卫兵小将从人民教师的队伍里揪了出来,隔三岔五的批斗,用肉体的折磨洗涤了充满了资本主义气息的灵魂,他实在受不了,便悄悄逃了出来,由于害怕,只敢往偏僻的深山老林里跑,所以才到了这里。
崔国安可怜他的遭遇,而且恰巧村子佛庙里的老和尚到西天取经去了,在征询了他的意见之后,便让他削法为僧,当了佛庙的方丈,一直到现在。
说智空是方丈,实际上高抬了他,因为佛庙里就他一个人,什么知客、扫地僧的活儿都是他的。与智空交上朋友,还是在方宝十岁的时候。
皇妃村里的人特别信佛,所以在每年的佛诞日,都会有隆重的敬拜仪式,而每一次智空就会出来宣扬佛法,在他没来之前,佛庙里的和尚连念经都哼不像,不过后来智空在庙里找到几本古代的佛书后,就自告奋勇的做了这件事,他运用了自己的知识,把晦涩的佛理用简单的语言讲出来,皇妃村里的人虽然还是似懂非懂,但对他肃然起敬,有时候村里的矛盾实在解决不了,也会请他用菩萨的意思公断。
那一天,智空给村民们讲了佛法里的无我之境,然后又描绘什么是西天的极乐世界,说那里有七重栏楯、七重罗网、七重行树、七宝池、八功德水、四色莲华、七宝楼阁、黄金为地都是七宝做成,世间所想,万种美妙,应有尽有。
正讲得起劲,一个人忽然站了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你骗人,你刚才说做人要什么都不想,还说钱财和大粪一样,可是现在又说西天到处都是黄金珠宝,那不是骗人上西天吗。”
说得如此有技术含量的,就是当时还只有十岁的方宝,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他被大人们撵出了佛庙,然而智空却记住了他,经常让他到庙里去,拿好吃糖果的给他,后来见他没能上初中,就让他学一些“叽里咕噜”极拗口的话,而且经常摸着头说他有灵气,不应该只呆在这个方寸之地。
发现智空是个假和尚,是在方宝十三岁的那一年,有一天晚上他调皮爬进墙想骇一骇智空,看和尚怕不怕鬼,结果在厨房里看到了智空,那时的他,正拿着一大块狗腿呲牙咧嘴的咬着,完全没有了平常的宝象庄严。
而看见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方宝,智空也愣住了,不过他立刻宣扬起佛法来,说最初的佛家并没有吃素的规定,《梵刚经》里就指出“荤乃蔬菜之臭者”说的是大蒜,大葱等气味辛辣的蔬菜。吃肉是没有不对的,高僧济癫和尚最喜欢的就是狗肉,他只是想追寻先僧遗风。
方宝听得蛋疼,他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从锅里捞出了最大的一块狗肉,放进嘴里猛嚼,但心里对这个智空所有的尊敬都消失了,而且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爱叫他假和尚,智空也无可奈何,干脆破罐子破摔,拿钱让他去村子里买些肉,不过千万要悄悄地带进来,别让人看见了。
方宝从小到大都没有过零花钱,所以他只能把智空给自己的钱揣到包里,去对崔家人偷鸡摸狗,带到佛庙与智空共享,然后和他一道抹着油嘴,拿着锄头,把片片碎骨埋在佛爷前面的泥地下。
有这样的交情,不做朋友,还做什么呢?
第22章 修罗王
没多久到了村东的佛庙,就是假和尚智空栖身的地方,这是一座不过三百个平方的小庙,一座山门,一个大院,一个佛堂,院子的右边是柴房和厨房,左边则是云房与茅房。过去这庙是有门匾的,只是破四旧那会儿让人拿来当柴烧了,后来也没有再取名字,村里人都叫做老庙。
没有去敲门,方宝很麻利的攀上了墙外一株歪脖子槐树,然后跳下了三米来高的墙,穿过院子,上了几级台阶,便到了佛堂,他知道,这个时候假和尚应该在这里打坐。
然而,他的脚还没有踏进佛堂,一个人影就走了出来,大声道:“方宝,这两天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快回去,你爸要不行了。”
出来说话的这人是个老和尚,颧骨高凸,瘦瘦高高,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袍,戴着一付黑框眼镜,正是智空。
听着“你爸要不行了”这句话,方宝心里紧了紧,立刻将背着的用草藤拴着的银叶草解了下来,递到了智空的手上道:“给,拿去给方泽远。”
智空并不知道银叶草是做什么的,顿时道:“这是什么?”
方宝道:“银叶草,我四舅说方泽远的病吃了这东西就能好。”
智空见到这么大的一捆自己从来没有见到的草药,本来有些严厉的目光柔和下来,凝视着他道:“宝娃,你失踪了二个多月,是不是去找这些草药去了,真亏了你有这样的心,我就说嘛,不管你们父子俩之间有什么矛盾,你终归是他的精血,由虚无化成了形骸,那是百世的缘分啊。生、老、病、死、怨憎会、求不得、爱别离、五阴炽盛是人之八苦,你现在正在怨憎会苦之中,若不解脱,终生难安啊。”
自从看到智空吃狗肉,方宝对他就很不尊重了,当下不耐烦的道:“假和尚,别给我念经,快去拿给方泽远,还有,不许说是我摘的,要是说了,小心老子把你吃肉还把骨头埋在老庙里的事广播给村里所有的人听。”
智空本来是很想训导这个有灵根的孩子,可是被他抓住了把柄,那架子就拿不起来了,闻听这话,只得叹了一口气,然后道:“你妈和你婆婆担心你得很,你什么时候回家去?”
方宝不想让方泽远知道银叶草与自己有关,当然不会马上回去,便道:“你管得着,快去,快去。”
见到方宝明明有了极大的孝举,却是这么一付顽劣的样子,智空也不知道自己该用哪一部经来渡化这个少年,只得摇了摇头,然后提着那一大捆银叶草匆匆出庙到方家去了。
等智空出去,方宝就走进了佛堂,这个一百来平方大小的佛堂,他每一寸都非常熟悉,最上面供奉的是一个有三米来高的泥塑佛像,村里人都叫它如来佛,不过智空告诉过方宝,这种说法是错误的,“如”在佛经中称真如,就是绝对真理,如来,是说佛是掌握着绝对真理来到世上说法以普度众生的圣者。所以如来和佛同是一切佛的通称,并不说明是某佛,正像称人为先生阁下不能说明是某人一样,这尊佛是一切佛之祖释迦牟尼,如果称为如来佛祖就对了。
方宝很不喜欢这尊宝象庄严,一本正经,受了人间烟火只拿钱不做事的大家伙,他喜欢的是修罗。
在释迦牟尼的左右两边,各有四尊法相,智空说这就是天龙八部。
方宝家的那台十四寸的黑白电视基本上是他在看的,有段时间每个台都在播《天龙八部》,喜欢看武打片的方宝不知反复看了多少遍,当知道这佛堂左右的八尊泥塑就是天龙八部时,他特意的问了智空,这才知道,这分别是天、龙、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呼罗迦八神,每尊神各有管辖的范围,也代表了众生相。
别的神管辖什么,代表什么,方宝没有记住,唯独记住的就是修罗,准确的说,是阿修罗王。
修罗的像其实很不好看,青面獠牙,双目圆瞪,让人望而生畏,但智空告诉他,“阿修罗”这种神道非常特别,男的极丑陋,而女的极美丽。帝释统率八道,没谁敢不听他的话,可是只有阿修罗王常常率部和帝释战斗,帝释对他也无可奈何,释迦牟尼佛说法有“三十七道品”,可是阿修罗王偏偏的多一品,说有“三十八道品”,而他和所有的修罗就在众品之外,独自逍遥自在。
方宝是冲如来佛祖露过鸟撒过尿的,但他很喜欢阿修罗王“老子不信邪”的精神,觉得整个佛堂里,这尊修罗像才应该是老大,所以每次来唯一拜的就是它。
到了右边排第一的修罗像前,照例规规矩矩的伏地拜了三拜,方宝就坐在如来佛祖之下的蒲团上等着智空。
一个小时之后,智空就回来了,说是见到了这么多绝迹的银叶草,他的母亲樊春丽与婆婆孙梅对自己感激涕零,已经熬给他的父亲喝下了,希望能够有效,聊天时自然谈到了失踪了两个多月的方宝,孙梅还老泪纵横起来,还多亏他说帮方宝在佛前占了一卦,他此刻应该平安无事,孙梅才停止哭泣。
听着智空的话,方宝也有些伤感,其实母亲与婆婆对他真的很好,并不因为他弄臭了的名声而厌恶,特别是婆婆孙梅,每一次方泽远打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护着,而且到现在都还在跟人解释,自己的孙子不是“二流子”,翻崔桂花的墙,只是年少顽皮,不是想偷窥洗澡,是他三婶和崔村长误会了。这样的解释,当然没有会相信,不过大家还是很可怜这个她,毕竟方宝是方家唯一的种,现在这个种坏了,没出息了,他们家也别想有什么指望了。
瞧着方宝有些真情流露,智空拍了拍他的肩,转过了身,拿出了一叠红布压在了佛前的香炉之下。
在佛像的香炉下压红,是皇妃村的一个风俗,表明村里有婚嫁之事,希望能够早生贵子,有传炉之人。
方宝见了,忍不住道:“村里是谁家要娶亲。”
智空道:“是崔村长的儿子百万,他没有娶亲,而是定亲。”
方宝立刻笑了起来,道:“龟儿子的,崔百万这个大胖猪要糟蹋谁家的闺女了?”
这话一出,他忽然想起崔百万在学校里给崔牡丹写情书,然后把她弄回皇妃村当民办教师的事,脸色一变,瞪着智空,声音有些颤抖地道:“是不是……是不是……”
智空当然知道崔牡丹是村子里所有少年的梦中情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就是崔牡丹,可怜了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孩子,真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第23章 入室
如一个晴天霹雳在耳边震响,又如一桶雪水从头盖骨淋了下来,方宝愣了好半天,忽然吼了起来道:“那不是牛粪,是猪粪,崔牡丹不可能嫁给这头猪,不可能。”
智空又“唉”了一声道:“牡丹那孩子当然不会看上崔百万,不过崔校长已经收下了崔村长的十万元现金,三天后就会定亲,过两年到了年纪,就正式举行婚礼。”
瞧着方宝呆如木鸡般的神情,智空的他的头上抚了抚道:“宝娃,我知道你和牡丹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从小又一起读书,那姑娘人长得美,心也灵巧,的确很招人爱,还有万鳞拜天的说法,我看崔校长也舍不得把女儿嫁给崔百万这么一个蠢物,可是……”
摇了摇头,他却没有说下去,方宝自然是明白的,咬了咬牙道:“不错,一定是崔正直逼的,他一直想让崔牡丹做他的儿媳妇,这个老色鬼,我日他先人板板的。”
智空道:“这事已经没有办法改变了,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宝娃,你把心收起来吧,否则会给自己平添无穷无尽的烦恼,走吧,到我屋里睡觉。”
沉默之间,望了一眼佛堂右侧之首的那尊青面獠牙的修罗相,方宝再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跟着智空出了殿,到了左边的禅房,智空的云床很大,是可以睡下两个人的,过去方宝来,都是与他同眠,在睡前智空总是要教一些拗口的语言让他记住,但今晚,方宝洗了脸脚后,立刻就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他也只好作罢。
……
到了第二天,庙里不时有人来拜佛,方宝躲在禅房里,拿着匕首削了一段木头,然后在上面不知刻画些什么,智空要忙于接待村里的香客,也没去管他。
用了晚饭,再没有香客来了,智空本来想好好找方宝聊聊,劝他回家去,谁知方宝早早的就睡了,智空只好去佛堂念了一段佛经,在晚上十点的时候,便上床入睡。
寂静之中,到了凌晨一点,云床上悄悄的起来了一个人,正是好像已经睡得烂熟的方宝。
没一会儿,方宝就站在了云床下,然后去右侧的一个柜子里取了一件物事,这是一个面具,是他用一整天的时间照着佛堂里的那尊修罗的头部刻的,虽然很是粗疏,但至少大体的轮廓还是像的。
用细绳把修罗面具套在脸上,然后把匕首插在腰后,方宝便蹑手蹑脚的出了屋,穿过院子,从石墙上翻了出去,在昨晚,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去崔正直的家,好好地教训崔百万这个王八蛋,让他不敢再打崔牡丹的主意。
深夜的皇妃村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在行走,但方宝并没有从村子里面过,而是从外面的农田绕到了村的中部,那里有一幢三层高贴着蓝色墙砖的小洋楼,在周围的建筑中是最醒目的,正是崔正直的家。
这些年方宝对崔正直的小洋楼没少做扔石头抹狗屎的事,对他家的情况当然是非常熟悉的,一楼是堂层大厅,二层是崔正直夫妇的,三层就是崔百万的猪窝。
这小洋楼前院后院各有一条大狼狗,一见人就又吠又咬,对付起来很是麻烦,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侧面爬墙上去。
早就有爬墙上去大搞破坏的心,因此如何爬墙方宝是研究过的,崔正直家这幢小洋楼虽然接了前院和后院,但并没有用围墙全部包围起来,右侧的二楼与三楼都开着小窗,应该是他家的茅房,不过光溜溜的无物可攀。
然而,这并难不倒下水可以摸鱼,上树能够掏蛋的方宝,他手脚并用,迅速的爬上了离小洋楼右侧有七八米的拐枣树,到了离三楼的小窗差不多的位置,就横着爬到了一根枝杈上,没一会儿,这枝杈就承受不住他的重量了,不停地晃动着下坠,而此刻,离着那小窗还有两米左右。
这里离地面已经有八米,跃过去抓住窗台要是失手摔下去无疑是会骨折的,但方宝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猛地一蹬树枝,借着反弹之力,身子如猿猴般的纵了出去,双手一扣,躯体晃了晃,已经稳稳的抓住窗台了。
翻身钻进了小窗,跳了下去,却见里面果然是茅房,不过贴着墙砖,比自己家屋后那个屙屎都要溅着屁股的茅坑是要漂亮干净多了。
“贪污分子。”
方宝骂了一声,这个名词是他偶然听四舅和一帮樊家人喝酒时说出来的,说是自从崔正直当了村长,从来就没有公布过村里的财务状况,而国家每年拨给边远山区的扶贫款,也没有见他拿出来给村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