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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了口气，郭万年在陈子华递来的材料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仰身靠在大班椅上，神色之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沉凝，仿佛未曾发生过什么似的，语声淡淡的说道：“市里的处置意见没有什么不妥，不过，要注意影响，尽量只局限于这次事件，以不影响企业改制为限度。”
陈子华微微一怔，随即道：“省长，是不是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郭万年沉吟了一下才道：“也没什么讲究，你不要想歪了，”顿了顿才接道：“就这样吧，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打电话给我。”
陈子华一时不得要领，看看时间已经快到正午，便只好起身告辞，一直到他将要出门的时候，郭万年才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轧钢厂当年立项的时候，可是有省委主要领导点过头的。”待到陈子华停下来时，郭万年却没有了下文，仿佛没说过一个字似的。
出了省政府的办公大楼，陈子华也没想明白郭万年最后那句话的关窍在哪里，要说省委主要领导，似乎郭万年就是其中之一吧，但陈子华却可以肯定，郭万年绝对不是因为他自己的缘故才说这句话，那么就是指老省委书记了。
但陈子华却知道，谭书记早就已经退居二线，如今更是赋闲在家养病，即便是身上挂了无数的头衔，却也是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实权，慢说是郭万年，就是陈子华自己，也不会真的把一个离职过气的老省委书记放在心上，尽管谭书记还有不小的影响力。
限于所处层次的原因，陈子华并不知道谭书记的实际情况，至于谭书记所处的利益集团的情形，他就更不清楚了，所以，即便是想到了轧钢厂可能会牵扯到谭书记，他也不会太过在意，何况，他现在的目的，仅仅是制止这次可能出现的意外。
趁机拿下轧钢厂的书记刘明和厂长王建军，陈子华也是为了今后并购轧钢厂的时候能少很多阻力，也是为了减少麻烦，为后续的企业改制扫清障碍，如今还只是提出企业改制就有这么大的反应，等到真的并购的时候，还不知道会倒腾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干脆趁机拿掉。
正是出于这样的缘故，陈子华才没有考虑到轧钢厂可能会牵扯出很多麻烦的可能性，他甚至没有想过这件事会跟省里的领导扯上关系，说句心里话，轧钢厂的事情，他连钱宝银和落潮生都不想再卷进来，只想尽快的让这两个国企恢复生机，解决数万职工的生存问题。
所以，陈子华并不知道，当他走出省委大院的时候，省里最有权势的两个人，省委书记邢云峰和省长郭万年都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面盘算着心事，两人同时被他的汇报给弄得心里起了波澜，尽管两人的目的不尽相同，但在轧钢厂的事情上，却不约而同的采取了相似的态度。
方霖订好饭局之后就开车回来等候陈子华，待陈子华从大楼里面出来，连忙把车开到门口，帮陈子华拉开车门，等陈子华坐上车了才关上车门钻进驾驶室，一边启动车缓缓朝省委大院门口的方向开，一边对陈子华道：“书记，饭局订在东华饭店，现在就过去吧？”
陈子华“嗯”了一声，道：“东华饭店现在不是市政府的吧？”
方霖笑道：“原来是，不过后来被一个叫方一萍的女人承包了，饭店很是兴旺了几年，前段时间听说又换了东家，不过，饭店还是方一萍在经营，只是背后的人不一样了。”
陈子华听方霖说得似乎别有内情，不禁好奇起来，便问道：“这里面有什么说头？”
方霖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事儿说起来还跟您有点儿关系。”
陈子华“哧”的一笑：“怎么又跟我扯上关系了？”
方霖道：“这个方一萍，被人称作是东华第一美人，是原来东华市文化局的一名很普通的公务员，只是后来被左成给看上了，就是原来东华市左书记家的那个儿子，不过这个方一萍倒是很有手段，通过左成，把东华饭店给承包到手，人却并没有被左成拿下。”
陈子华恍然想了起来，前段时间向利平等人来安东，就是跟这个左成起了冲突，后来他还专门了解过左成的一些习性，知道这小子贪赌好色，否则也不会去招惹龙明雪，以至于连他老子都被弄到中央工作组去了。
虽然左群最终肯定不会因为儿子的事情受什么处分，但东华市委书记的位子绝对是做不回去了，最大的可能就是平调到其他城市，而且省委常委的身份多半也是保不住的，左成已经被扔进了班房，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往日的一切恐怕都要一去不返了。
心里便大致猜到了一些，随口道：“这么说，那个方一萍，又靠上别人了？”
方霖脸上憋了着笑，点了点头，道：“您绝对猜不到，这个方一萍靠上什么人了。”
陈子华虽然在省城也工作了几年，但对于方霖所说的那个层次的人还真不大熟悉，但听方霖的意思，似乎又是自己认识的人，心里不禁也有了几分好奇，将自己熟识的几个人在脑海里面过了一遍，有些不确定的道：“莫非是……常振？”
在他认识的人当中，能够跟方霖所描述的方一萍搭配，又可以在省城提供庇护的人，想来想去，也就常振一个人勉强够格，常青山如今是东华市的代书记，常振又一直是单身，女友谈了好几年了也没想着结婚，似乎有那么一点眉目。
方霖似乎被陈子华说的答案给呛住了，闻言噎了一下，打了个膈儿才恢复过来，道：“您就对您的朋友这么没信心？”顿了顿，似乎怕陈子华训斥他，也不敢再卖关子，道：“您肯定想不到，方一萍居然是咱们龙溪的新任副书记钟思明的情妇。”
第四卷 龙溪攻略 第五百一十二章 颜素清的点拨
被方霖雷了这么一下。陈子华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钟思明？怎么可能？”
方霖笑了笑，道：“没想到吧，要不是今天去东华饭店订餐，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陈子华有些奇怪的问道：“怎么，碰见钟副书记了？”
方霖点了点头，道：“很偶然的，在远处看到钟副书记亲自送方一萍到饭店。”
陈子华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什么的，若是别人这么说，陈子华肯定是不相信的，但方霖有一项非常冷门的特长，精通唇语，而且是专业的狙击手，目光远胜常人，不管距离多远，只要能让他观察到目标的面部表情和嘴唇的动作，就能将对方说的话翻译个七八成。
因此，对于方霖提供的情报他没有丝毫的怀疑，只是让他奇怪的是，钟思明到东华应该没多久才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跟方一萍勾搭上？不过这种事情实在是无迹可循。而且也没有什么价值，所以很快就被他抛到脑后去了，沉吟了一下才道：“让人留意一下方一萍。”
方霖在前面应了一声，他如今就是陈子华的传声筒，原来的幻影小队如今在谭卿的精心经营下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在龙溪市山区搞了一个射击俱乐部，市里也弄了一个室**击馆，里面聚集了不少从原来特勤里面退役的人才，这些人经过筛选，又组成了新的团队。
谭卿在龙溪又注册了一家保全公司，将这些网络到的退役军人全部安排进去，如今这家保全公司已经接了不少单位的保全业务，尤其是开发区那边，有时甚至会有银行方面的业务。
陈子华就是让方霖去安排这些人留意方一萍，虽然不觉得会从方一萍那里得到什么收获，但他一向都是秉承有备无患的宗旨，钟思明若是安分守己就算了，否则的话，今天的这个安排说不定就能派上大作用，表面上看似闲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显出凌厉的威力。
到了东华饭店之后，陈子华才掏出电话打给了颜素清，今天请颜素清吃饭只是个意思，真正的目的是把准备好的年礼送出手，要想让颜素清收礼，却也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两人从前在省委的时候就曾经共事。对这位女秘书长，陈子华还是有些了解的。
陈子华的电话打得正是时候，刚好攒到中午下班，颜素清准备离开办公室的空挡，接到陈子华的电话，颜素清欣然赴宴，与陈子华仿佛有默契似的，颜素清也只带了司机过来，把车停到停车场之后，便独自进了东华饭店，在服务员的引导下，上了饭店二楼。
方霖在颜素清离开之后，便把准备好的礼品搬到颜素清的车上，当然了，也少不了给颜素清司机的一份礼品，这都是题中应有之意，方霖如今已经锻炼出来了，这种勾当最近也不知道做了多少，所以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圆滑顺溜，不着痕迹，俨然已经是官场上的老油条了。
东华饭店二楼的小包厢里面。陈子华与颜素清相对而坐，服务员把菜上齐之后就退了出去，这种高档的小包厢，最不喜欢有闲杂人员在跟前碍眼，有的甚至连包厢门口都不愿意有人来往，所以，越是高档的小包厢，往往越是僻静，门口轻易不会有人经过。
陈子华首先敬了颜素清一杯酒，因为是中午，下午多半还要上班，所以陈子华只准备了一瓶味道半甜的葡萄酒，两人也就是意思意思，免得下午上班的时候一身酒气，要是晚上的话，白酒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少的，据他所知，颜素清的酒量就相当不错。
两人原本在省委的时候就是直属的上下级关系，所以坐在一起很快就有了共同话题，言笑晏晏，极为融洽，喝过几杯酒之后，颜素清忽然放下筷子，道：“小陈书记，那天晚上在紫薇厅的事情，你可不要见怪哦。”
陈子华虽然心里对那天晚上的事情一直有疙瘩，却也不会真的跟颜素清计较，也不可能摆到桌面上来说，所以。颜素清一开口，倒是让他愣了一下，不过表面上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反而轻笑道：“不知道颜秘书长说的是什么事？”
颜素清瞥了陈子华一眼，笑了起来，道：“你也不用掩饰，心里明白就成。”
陈子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道：“颜秘书长太客气了。”
颜素清捏着高脚杯子沉吟了一下才道：“钟副委员长在安东有很深的根基的，郭省长和落主任都跟他是患难之交，几家的私交都很深，邢书记能来安东做省委书记，其实也跟钟副委员长有相当密切的关系，那天晚上，不管是邢书记、郭省长还是落主任，实际上都是在给钟副委员长和钟思明制造机会，可惜……”
虽然没有说她自己，但陈子华还是能听得出来，当时颜素清肯定也是抱了相似的目的，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钟副委员长也好、钟思明也罢，居然都没有把陈子华放在眼里，不但没有去曲意拉拢，反而还借机给了陈子华一个下马威。
这已经不是颜素清等人的本意了。虽然当时没有说什么，但心底未尝没有对钟思明生出几分看法，至于钟万里，人家职位级别放在那里，也确实有在他们跟前摆架子的资格。
陈子华心里约略舒服了一些，不管颜素清的话是真是假，陈子华却也明白，实际上人家没有跟他解释这个的的必要，今天能特意当面说出来，那就说明当时确实如此，另外。恐怕也是对钟家并不是百分之百的看好，所以正容道：“还要多谢颜秘书长。”
本来紫薇厅那种场合并不适合陈子华去参加，邢云峰能让他过去，虽然存了私心，有意为钟思明张目，为他铺好路途，可也未尝没有把他引荐给钟万里的意思，因为中间还有一个冯雅君的关系，邢云峰也不大可能会在这种事上专门给他小鞋穿。
颜素清等人能非常默契的陪着邢云峰演这场戏，对陈子华也是一种帮助，尽管结果不尽人意甚至背道而驰，但这份心意陈子华还是要感谢一下的。
颜素清摆了摆手，道：“钟思明虽然缺乏基层工作经验，但他在部委机关里面熬了几十年，能有今天的成就，也不只是因为背景的原因，若是没有什么能力甚或能力不十分出众的话，家里也不会把他放到地方上来锻炼，那还不如继续在部委优哉游哉的过日子。”
陈子华自然能明白颜素清这几句话里面蕴含的意思，心里不禁暗暗奇怪，若是这些话从邢云峰嘴里说出来，他一点也不好奇，因为两人之间本身就有不错的私交，更因为邢云峰还知道一些陈子华与潘邵晖之间的关系，所以给他示好的话就在情理之中了。
但是颜素清这么做就让他心里生出一种荒谬的感觉，从那天紫薇厅里面的情形来看，颜素清与钟家的关系恐怕也非同寻常，他虽然没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这些，但却非常相信自己的直觉，一个与钟家关系密切的人过来给他讲这些话，不觉得奇怪就不正常了。
颜素清却没有解释的意思，反而继续道：“省高新技术开发区的项目，就是在钟思明的努力下才审批下来的，所以啊，人家在省城的根基可比你这个半途出家的强多了。”
陈子华这回算是真的有些惊讶了，省高新技术开发区实际上就在东华市，是安东省今明两年的重点工程之一。总投资达数十亿之巨，主要就是工业方面的投入，钟思明作为发改委工业司的副司长，从中斡旋，跑跑关系什么的，还真有可能。
或许，龙溪市委副书记，就是给钟思明的补偿之一？陈子华心里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
陈子华苦笑了一下，道：“钟副书记也算是龙溪土生土长的人了，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京城，但原来的根却在龙溪，在安东有些根基那是很正常嘛。”
颜素清笑着点了点头，道：“你能想明白就好，对了，今天来省里，是因为轧钢厂的事儿吧？不知道邢书记是怎么指示的？”
陈子华被颜素清突然转变的话题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的便点了一下头，随即心里却是一沉，轧钢厂的事情他进行了严格保密，能知道的人极为有限，颜素清远在省里，怎么会知道的？甚至猜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过他心里转念间又有些奇怪，按说以颜素清的身份和官场经历，是不可能问他这句话的，即便明知他是跟邢云峰请示工作来的，也不应该问他邢云峰如何批示的问题，所以心里觉得十分怪异：“颜秘书长是怎么知道的？”
颜素清笑了笑，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商春云曾经是市委的副秘书长，我刚在市委担任秘书长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谭书记的秘书啦，谢谢您今天这顿饭，时间不早了，得去上班咯。”说罢放下筷子，站起来道：“走吧，你得早点回龙溪呢。”
第四卷 龙溪攻略 第五百一十三章 准备开锣
坐在宽敞明亮的车后排，陈子华的脸色却并不像上午离开省委大院时那么轻松。
他不明白颜素清为什么会点拨他那么一句话，但不管颜素清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对陈子华来说，却无异于帮他了一个大忙，让他从重重迷雾当中，看到了一些之前想都不曾想到的东西，同样，对邢云峰的心机也有了新的认识。
不能说邢云峰暗中利用他有什么不对，若是易地而处，或许陈子华也会这么选择。
所以，他心思当中并没有丝毫对邢云峰的不满，同样的，对于郭万年就更不会了。
颜素清的最后那句话让他意识到，轧钢厂的事情绝不那么简单。
虽然点到的只是商春云，但却给了陈子华异常宽阔的想象空间。
商春云在颜素清担任市委秘书长的时候已经在谭书记身边工作了，不用说，那是谭书记绝对的心腹之人，而轧钢厂的立项，应该跟谭书记有着直接的关系，这一点，从郭万年的话里就可以得到证实，当然了，还有氧化铝厂。
陈子华原本就有些不大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同时投建这么两个庞大的国企，即便是落潮生和钱宝银要搞政绩工程，这个险也未免冒的有些大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钱宝银就是被这两个国企给害了的，甚至落潮生，都受到了牵连。
颜素清话音背后透漏出来的意思让陈子华背脊发寒。
市委常委会上的内容被暗中宣扬出去，跟代市长商春云有着密切的关系。
原本在陈子华的心目中，站在背后推波助澜的市委常委，多半会是副市长朱月生或者组织部长杜聪，他们两人都有这么做的充分理由和动机，也有这方面的能力，所以，在听过刘浚的汇报之后，陈子华几乎下意识的就联想到了朱月生和杜聪。
没有想到，真正在后面搞小动作的，居然会是代市长商春云。
陈子华发现，他还是有些小瞧商春云了，这个看起来有些优柔寡断的代市长，也有着足够的心机和手段，轧钢厂的事情做得，从头至尾，没有任何人会想到跟他有关，若非今天得到颜素清的点拨，说不定最后还真让商春云给谋算成功了。
陈子华隐约觉得，轧钢厂的事情怕是牵连甚广，不管是邢云峰还是郭万年，甚至是透漏消息给他的颜素清，似乎都在这件事上有所谋算，虽然不知道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陈子华有一点却猜得到，肯定与当年的谭书记有关系。
所有的矛头都已经隐隐约约的指向了那位前任省委书记。
假若邢云峰和郭万年两人在这件事上不是表现的那么隐晦的话，或许陈子华根本就不会在乎那位已经退居幕后的谭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