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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啸天觉得有道理,亲自上楼去找儿子,到了房中,看到小健正忙着冲洗菲林。这一点,他也和父亲林健很相似,他从小就喜欢钻研机械制造,经常自己动手鼓捣,小到钟表、留声机、无线电,大到枪械、汽车,原理构造他都了然于心,修理装卸更不在话下。这一切自然得到了常啸天的大力支持,他买尽一切时髦玩艺,创造了一切条件任大儿子破坏再修复,修复再破坏。邵晓星阿水都曾私下议论过,说幸好小健还不象林健那样一心痴迷于造飞机上天,要不然,常啸天都会给他买只飞机回来做玩具。
常小健从药水中捞起一张相片,叫父亲和他一同欣赏钱敏德的狼狈相,在父亲面前,他还是个孩子,笑得很开心。
“健儿,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大家都怕姓钱的会随时翻脸,你准备一下离开上海吧。”
“我不走!他要当市长,就没这个胆子!”
正在这时,阿三阿水全跑了上来,大声说有消息了,法院通知邵晓星死刑暂缓,半月后重审。
常府上下一片欢声。常啸天望着儿子,象看着一个新鲜的物品,他不能掩饰喜悦,就象不能掩饰这孩子给自己带来的隐隐的压迫感一样,阿三和阿水等人看着他的笑容里,也再不仅仅是一种对后辈的赞同和欣赏。。。。。。
半个月后,邵案二次在沪公审。当常啸天出现在旁听席上时,全场轰动,争相目睹这个重现上海滩的洪门老大。首席大律师宋家臣首先起立念了一份公开声明:“我的当事人邵晓星先生和他负责的天华实业公司,一直默默在为政府做着抗日工作。民国三十年至三十五年间,曾帮助重庆军统局运送情报一十三次,军统方面应有纪录;他曾通过关系在76号用重金救出两名政府谍报人员;更秉承常啸天先生的意旨,在民国三十三年七月,派手下击毙了大汉奸张笑林;天华公司的枪械零件,一直秘密辗转运往大后方支援抗战;民国三十四年,军统在上海设立的代号为巨人的电台,就在邵先生的授意下,设在虹口一个公寓内,从设立到撤销的一年间,房子皆是以天华公司下边一个分公司名义租下来的。天华公司自行购得的敌伪物资及工厂,确实触犯了政府法律,我的当事人做为天华公司的总经理,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有这种行为的,在上海滩乃至整个内地敌占区,又何止这一家公司一个经理?现在经邵先生同意,把他在抗战期间为政府做过的义举公布出来,请法庭考虑,免除极刑,将功抵过……”
常小健以天华公司负责人的身份,胸有成竹地回答记者提问:“律辩状中的公开声明,可在庭审结束之后,在法庭外拿到全文,供各位发表。如果这次的官司再失利,我们会直接上诉至南京高院。。。。。。”
镁光灯不断闪烁,邵晓星重镣加身,目光始终不离常啸天,两人未说上一句话,可彼此的目光中已有千言万语。邵晓星明白,庭审实际上已经失去意义,另一场较量开始了,声明中最重要的有关张笑林被杀真相的披露,无疑定会是一枚炸弹,会惊动上海滩上最大的帮派……
第十二章 成长困惑
黄家花园。
青红帮老祖黄金荣已逾古稀,躺在逍遥椅上听罢门徒的报告,无声地笑了笑,皱纹中满是老于世故的洞悉:“笑林给日本人做事是不对,军统要干掉他我是知道的,用了谁我也是心中有数。所以,才给了他姓常的几分面子,没追究,现在是给鼻子上脸喽。”
阿荣道:“邵晓星的事,他本来求了杜老板出来摆平,不知为什么突然改了主意。”
“以前有钱朗,这次又是笑林,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易,他还是这么爱惹事,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我年岁大了,风烛残年,愿意过几天安生日子,不理江湖事喽!笑林的兄弟和手下要过问,叫他们自己拿主意。唉!冤冤相报何时了!”
黄金荣起身,手中一对精钢球对碰一下,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
恒社。
杜月笙拍案而起:“什么,他们忠义社承认杀了笑林? ”
杜四公子杜文藩抖着声明:“他们声称是奉了军统总局的命令!”
“戴春风前脚出事,他后脚跟着打主意,这分明是死无对证吗!常啸天这一手真阴损,为了个管家的命鞭笑林的尸。谁说笑林是汉奸,我还说他是地下人员,是抗日英雄呢!笑林那些手下怎么样?”
“袁老八气得发疯,已经出动四下张罗军火,要和常啸天玩命。我让兄弟们别声张,暗地里给他个够!”
“做得好。我们坐山观虎斗!江湖之上谁不按规矩出牌,谁就活该教训。”
山雨欲来风满楼。邵晓星的案子,经这一闹无限期押后再审了,可忠义社却危机四伏,成了众矢之的。
清明节。
通往万国公墓的公路上,十几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路面,一个小型车队开了过来,当打头一辆豪华林肯进入包围圈时,袁老八端了冲锋枪一棱子就搂了出去。他已经迫不及待了,为了这一天,他等了整整三年。三年前,大哥张笑林在家中被刺身死,他这个铁杆兄弟却不能光明正大地寻凶复仇,只因大哥领他们投错了日本主子。胜利伊始,他和一众手下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好在青红帮的几个社团还照顾他们,但浮出世面仍是遥遥无期。混码头的日子过到这种份上,他早就憋得发疯发狂,总算等到这个名正言顺为大哥报仇的机会。
枪声、炸弹声轰然四起,林肯车被织在弹火里。后面的几辆车或仓皇停下,或撞向路边,久不经这种血腥场面。袁老八血脉贲张,挥手指挥一众人包围上去。手中的冲锋枪还在吐着火信。他拉开变形的车门,司机座上歪歪倒下一人,袁老八一惊之下,寒毛倒竖。这车上唯一的死人,竟是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一个兄弟。
上当了!念头刚起,枪声又响,手下如被铡断的稻草,纷纷倒在他身旁。袁老八回首抬枪,手上一麻,冲锋枪落上地面,他看清开枪的是一个年轻人,黑色大衣,眼光逼人正盯着他,枪口朝天口中却道:“都停手,不要再开枪了!”
袁老八眼看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他多年横行上海滩,怎么甘心折在这样一个无名小辈手中,怪叫一声扑过来,被常小健一脚踢了回去。
“阿健,杀了他!”白冬虎从后边车中跳出来大叫。
常小健摇摇头:“把剩下的人全带回去。”
“天哥让你杀了他!”白冬虎端枪走过来,提高了嗓门。
千钧一发的时刻,地上的袁老八已经行动,他拾起冲锋枪,刚搭上扳击,林小健枪响,袁老八顿时脑浆四溢。接着,令常小健吃惊的事情出现了。白冬虎不听他的话,坚决下令开枪,十几杆长短枪齐发,袁老八手下悉数倒地毙命。
震耳欲聋的枪声中,血水四射,象拧开的水龙喷洒上路面。立于血河中的常小健再没发一枪,他刚刚在上海杀了第一个人!他勉强维持着镇定,内心激烈地颤抖。他长这么大,除了在九龙的战壕里远距离和日本人对射过,还是头一次看见这样残酷的血腥场面,。倒毙在眼前的一个,也就象弟弟小康一般大小,无一例外,临死前的眼神都充满了哀求和绝望。几分钟后,他坐上父亲开过来的劳斯莱斯,这一回车队绕过血腥的现场,尸体已一具不见,只有闻讯而来的警察惋惜地围着那辆报废的林肯车。
“好车呀,全上海也没有几辆!”阿三坐在车里大声道:“小健,刚才你和冬虎讲什么,天哥都等急了!”
常小健眼睛发直,所答非所问:“从今以后,我的枪里只装一颗子弹。”
“什么?”阿三没听懂。
常小健狠狠别过头:“我不想杀人!实在到了非杀人不可的时候,一颗子弹足够了!”
常啸天绷紧了脸:“你这话什么意思?”
常小健终于愤然:“冬虎叔听不进我的话! 我不明白我们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样做,太过分了!袁老八的手下明明都已经跪地求饶,为什么我们还要赶尽杀绝呢?”
“是我让冬虎这么做的!”常啸天眼睛瞅也不瞅儿子:“江湖恩怨一旦对立到极致,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你要不想被人杀,就先下手为强!这是一条铁的定律,更是血的定律。也许你已经不记得“一。二八”了,你一定记得你阿堂叔是怎么死的,你更不会忘记我从九龙的兵营接你出来时,一路上那些堆积如山的尸首。在中国,永远不会有没有完整的绅士,完整的慈善家!对敌人铁石心肠,才是对自己人情深意重,对对手心存善念,只会丧失更多兄弟的性命。过不了这一关,你也许是一个好人,但决不是一个成功的老大。一个成功的老大,就是要以最干脆的方式换取兄弟最安全的将来。爸爸这么多年就是奉行这个信条。你在香港打过仗,枪口上也有过日本人的血,但在上海滩,你那段历史没人知道,你现在需要在兄弟们面前证明你自己,给我拿出点胆气来!”
常小健被深深震撼,他突然意识到,父亲在社团里那份威严气度,是几十年真刀真枪打拼换来的,他只是凭了一张太子门票,才优先进了角斗场,还远远没有站稳脚跟,他现在需要最好的舞台证实自己。
嗜血,似乎已成必然。
万国公墓。纸钱化蝶,在风中飞舞。
忠义社一年一度在这里祭拜死去的兄弟。因为要祭的人很多,常啸天只是在总仪式上燃香洒酒。接下来,他要单独拜祭几处,分别是闫森夫妇、林健、阿堂的墓地,现在又加上老魏、关有德和倪子善,老魏保护惠若雪和常小康母子,在重庆空难中死去,关、倪两位洪门元老都去世于孤岛时期的上海。这其中,常小健只不认得闫森和林健,但他知道闫森是前任洪门老大,是闫意姑姑的父亲,而那个叫林健的杀手是门中功臣,他的墓是一座衣冠冢。
常啸天亲手放了供物,走向哀哀痛哭的老魏一家,老魏的儿子站了起来:“常叔叔,谢谢您把我父亲运回来安葬,我也会开车,能进天华做事吗?”
常啸天想起当年和老魏一起逃亡的情景,点头道:“你都长这么大了,就来帮我吧!”
龙华寺今年的桃花开得十分兴旺。清明后一天,从上午起寺内外就有许多黑衣人来回巡视,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哪个大人物要来游寺。直到下午,忠义社众位老大才携了家眷,大车小辆地来到龙华。常小健把一笔的数目极大的香火钱送入寺内,立刻惊动了主持。
此行的主要目的,是陪邵晓星的夫人徐丽敏来还愿。常啸天素不信佛,只是游览寺貌,欣赏桃花。寺里只有几位女眷皆虔诚地敬香拜神,江湖人的妻子并不好当,嫁的丈夫都是要出生入死,担惊受怕之余,信仰简直成了她们一种共同的安慰。老大之中只有阿三体贴夫人,紧紧跟在女眷的阵容中,还替闫意抱着两岁大的胖儿子。
徐丽敏求得一签,上书:“避人五陵去,宝剑值千金;分手脱相赠,平生一片心。”
主持见他们来头甚大,供奉又厚,便格外请出资深的老僧来讲签。老僧经于世道,见多识广,知道如何用佛语普渡众生,便道这是逢凶化吉的上上签,一番话讲得徐丽敏心情舒畅,一时间愁云尽散。惠若雪听了也起意问签,求得一只签是:“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
大家见了晓星两字都有些纳闷,还是僧人口吐莲花,言持签者今后生活无虞,必有后福,惠若雪始眉开眼笑。几位夫人中,数闫意有些古文功底,看出这是一首李商隐的诗,记出后两句应该是:“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心下疑虑,对讲签僧人的话便不肯信服。
常啸天等一行人绕寺一周,回来在寺外等候,主持忙要小健引见,更亲自出来请入,常啸天笑着拒绝,主持便侍在一边。忠义社几个老大中,只有阿水一直不娶,常啸天远远见阿三跟在夫人身后,不由道:“阿水,看见人家开枝散叶,开花结果,你还游戏人间,不觉得羡慕?”
白冬虎抢道:“水哥才不羡慕我们这些人呢,他的女人多得不清,自有儿子女儿的找上门来认爸爸,怕是认真数起来,要编成一个排。”
阿水笑骂:“撕了你个小王八蛋的嘴!”
常小健也毫无心机地和他开玩笑:“阿水叔是性情中人,可能还惦记着哪个梦中人吧。”
阿水猛一回头,见天哥笑容稍敛,知道难免要触动他们之间最大的心病,立刻岔开话头:“冬虎,怎么你跟老婆结婚了两年,还不见动静?莫非你有什么病症?明天水哥给你找个老大夫瞅瞅。”
白冬虎年逾而立,确实一直未有子息,此刻并不生气,抢着话头道:“哎,有些事情天注定,急也急不来的,是不是主持?”
老和尚见问到自己,捻须笑道:“施主所言甚是。不过,寺中有求子嗣的观音佛像,不妨一试。”
这时,阿三抱孩子过来,听到了不由叫道:“冬虎,带媳妇来求只签。我当年也急过,你嫂子还怨我杀人太多,做下孽事,让我随她信佛拜观音。嘿!看我现在小五都有了!”
主持一听杀人两字,忙低下头,颂道:“阿弥托佛。”
常啸天却听得有趣,笑了起来。忽听阿水在旁喝道:“那和尚你站住!你摇什么头?”
阿水喝住的是一个麻衣葛履的僧人,挎一只布袋风尘仆仆,站下打了个问心:“阿弥托佛!施主,你在和我讲话?”
阿水横道:“哪儿来的和尚?听见我们说话就摇头晃脑,有什么不服吗?”
僧人道:“贫僧游走四方,居无定所。适才听得众位施主谈话中所言,正是应了临时抱佛脚一句,故而有一笑。这是贫僧修行不到家,还情由心发。得罪!”说罢要走。
“站住!你给讲清楚,什么临时抱佛脚?”阿三不满地问。
那僧人连被喝止,索性站下向一群人立掌讲道:“信佛须有心,亦应有缘,更须敬缘。为眼前之事去求佛,不是心中有佛,与佛有缘,而是心中有事,因事缘佛。须知佛法无边,但未必万能于世间之事,芸芸众生皆因事缘佛,急功近利,传佛之人又贪图功利,莲花满口。皆大欢喜之时,则佛亦成俗,进而俗不可耐了。”
龙华寺主持修为甚好,听得讽刺之意,不由佛珠快动,双目下垂,却不多言。除去常啸天父子,这些老大只听得一知半解。这时女眷们已向外行,常啸天道:“这世上俗不可耐事情太多,有人看不惯了。”
中年僧人好脾气地一笑,低颂佛号,转身大模大样便走。阿水凶巴巴地问主持:“这和尚是庙里的吗?”
主持听出阿水怒意,忙道:“从未见过。”
阿水示意十步开外站立的两个手下截住僧人,常小健首先觉到不妥:“水叔,别动气呀!”
那游方僧人被拦住去路,察觉出剑拔弩张的气氛,不由摇头,口中还是念念有词。常小健见阿水迟迟不制止,便喊道:“放他走!”
阿水的两个手下手又缩回去,抱臂横立,谁知那僧人迂腐得很,竟不肯绕行。常小健见三个人相起面来,便走过去喝开阿水手下,又向僧人道:“这位和尚,快些走吧。”
僧人欲走还留,目光直视常小健:“这位公子少年得志,难得不清狂。贫僧长于相学命理,送你一相。你剑眉秀目,鼻梁通挺,本是佳相,但额角发际上提,其中有骨,必定是幼年丧亲;你眉间开阔,显示此后得遇贵人,锦衣玉食享尽荣华。这种命相看上去甚是完美,但须知世间之事,极致也是极端。公子,恕贫僧直言,你印堂间有青气隐动,如不避讳,不出两年,将有不恻之祸事,血光之灾情,小心小心!”
常小健开始觉得这僧人讲得还有些道理,但越说越是玄天玄地,付之一笑,掏出钱来送入他手,调头欲走,却又听僧人道:“怎么施主不问我化解之法?”
常小健笑道:“我不信这些的,再说,你们也讲生死各安天命,随他吧。”
和尚大大叹息:“看你有缘,故而点化于你。世人执迷不悟者甚多,你心智过人却也不能免俗,可悲可叹!”
常小健好奇道:“问化解之法就是免俗,岂不又叫做临时抱佛脚,因事缘佛了?和尚,你这是前后矛盾。”
和尚念念成词:“因缘有异,佛祖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施主,这座城和你身边的人戾气太重,你质弱力薄,只怕胜之不武,我劝你弃城北去,则一切否极泰来,万事胜意。”说罢将钱纳入布袋。
常小健一听质弱力薄四个字,心中对这和尚一点点好印象荡然无存,也不说破,只是笑,几位夫人见他与和尚喋喋不休,都走过来看热闹,却见那僧人已甩袖翩然而去。
众人向寺外走去,常啸天边走边问:“那和尚都和你讲些什么?”
“他说我质弱力薄,不宜留在上海。”常小健只说了最后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