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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先生-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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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叫什么啊?”她对我的提议十分不满。

我一时没话可说。

“别人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以为我暗示过老鲁什么,不然他怎么会给我写这样的纸条?天地良心,我除了骂他损他,从没给过他任何暗示。”她激动地说,“别人会误解的。”

“我不会。”我说。

“别人会以为我跟他有过什么呢,你看他写得多模糊,什么‘十年前’、‘一模一样’之类的话。”她越说越不能自控。

“不会的。”我的声音更低了。其实我心里面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看见条子的人会产生这样的误解,他们十年前有过什么,现在是旧梦重温。

“十年前我还不认识他呢!”吴女士好像看见了我的心理活动,一边说,一边敲了敲我的办公桌。“这叫什么啊?”她重复了一句,我想,这句话肯定是她的口头禅。

“要不你把条子还给他?”我建议说。

“怎么还?”她气愤地问我。

我笑笑。

“在大会上朗读之后还?”看得出来,她真的生气了。

“你看着办吧。”我说。

“所长,你这是怎么说话啊?”她说着站了起来,“我把条子交给你了,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

这时,我也认真了。我是得给她一个说法,因为我是她的领导,可是我真的没什么说法,我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件事。

于是,我老实地告诉她,如果她能帮我出个主意或者想出个办法,我会替她办的。

“我要是有主意就不找你了。”她一把从我手里抢过纸条,走了。临出门时说:“你怎么能这样当领导呢?!”

她走了以后,我给自己沏了杯茶,安慰自己:她是来找主意的,不是来找领导的,而领导未必都是有主意的人。

喝完了这杯茶,我又对吴女士泛滥起同情,我想,她是害怕那干净的床单还有松鼠鱼,因为她被它们所诱惑。

一场不幸的性事

听说,好多男人在情人刚刚开始变化的时候就能发现,敏感一点的男人甚至能在情人想变还没变的阶段洞悉一切。我没有情人,和另外那些男人一样,如果不是老婆变化太厉害了,恐怕一辈子也发现不了。

那天晚上,所里没什么事情,也就是说,没有和公事有关的饭局,我收拾一下办公桌,就准备回家了。回家对我来说没有特别美好的含义,家,是我的鱼,是放在鱼缸旁边的报纸,还有那把坐上去就嘎嘎响的老藤椅,还有我老婆对我说话时的恶声恶气……

在当副县长那两年里,我大部分时间是回自己的住处。

渐渐地我明白了:回家对我来说,最重要的含义是离开办公室,离开他们,无论是我的下属,还是我的领导,一个人呆着。

所里的司机好心地问我,要不要他带我出去放松放松。我们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吃吃喝喝,拉拉扯扯,搂搂抱抱,等等等等。我谢绝了他的好意,心里想,那得多傻的傻干部,才会和司机一起去放松!他接着要送我回家,我没有反对。坐在车里,我看着司机的后脑壳,心里想,就是我出去放松,也不会和你一起去。司机的后脑壳看上去比司机憨厚,什么都没说。于是,我又嘲笑自己,到底谁傻,是我还是那些和司机一起放松的干部?

晚饭后,我老婆没像往常那样坐在客厅里看那些或者唠唠叨叨或者哭哭啼啼的电视剧,客厅不正常地黑着,卧室却过早地亮起来,而且卧室的门虚掩着。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感到了这变化,但没有多想。这之前,我恍惚记得,她好像买过新衣服,还换了新发型,但都没引起我更多的注意。老实说,最近我的心情不坏,一方面是我越来越喜欢上班,另一方面是,她说话不再那么恶狠狠的了。

我坐到藤椅上,跟我的鱼打个招呼,它们前后左右有序地游着,就像那些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们,已经决定了不闻窗外之事,所不同的是,我的鱼躲不进象牙塔,但对我给它们提供的鱼缸也相当满意。

有时,在我看它们的时候,觉得它们也在看我,带着不同的表情,嘲笑的,关切的……今天它们个个看上去都是无所谓的。即使我现在一头倒地,它们也不会惊慌,好像从它们出生那会儿就知道,在我这儿它们能得宠,在别人那儿也能。

我把报纸放到腿上,以防我老婆突然进来,发现我在出神儿。如果她发现我出神儿,就会厉声问我,在想什么。我从没告诉过她我在想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她问我。有一次我回答说:

“我想什么跟你有关系吗?”

她听了,摔门走了。临出门,她说了一句我没听清楚的话。后来又有一次,她想跟我谈谈,事先为了让我重视,也为了强调她的痛苦心境,她又对我说了一遍这句话。她说,如果你对我不那么冷漠,我是不会那么说话的。

当我们终于谈起来的时候,她还保留着一股恶毒的情绪,她竟然小声说,希望我出一起致残的车祸。

她接着又解释说,那样她就会一辈子伺候我,绝不会像别的女人那样无情地离开我。

据我所知,有和我老婆一样爱情观的女人非常多。

当然,听了她这样的坦白之后,我就不跟她谈了,心里堵得慌。现在看来,坦白从严是有道理的,恶行在坦白之后只是更加昭彰。

引起别人注意最好的办法之一就是咳嗽,咳得别有用心和连续不断地咳都行。我老婆在卧室传来的咳嗽属于后一种。它不仅引起了我的注意,也牵动了我的心。那咳声让我担心她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气管儿。我连忙冲到卧室,也许是我在报纸上读过太多的这类抢救事件,我甚至想马上拨120。

她微笑地看着我,当我出现在卧室门口的时候,她脸色平常,刚才剧烈的咳嗽居然没在她脸上留下半点红色。她说是喝水呛了,可没人能像她这样安然地刹住由于喝水呛而引起的咳嗽。如果她不解释一下我都怀疑我刚才是幻听。我很难过,因为她的微笑让我浑身发冷,这笑容经常被那些比较傻的姑娘挤在脸上,现在出现在已经好多年没有微笑的妇女脸上(至少这么多年我没见过她微笑),我既不感到亲切也不感到温暖,也属人之常情吧。

“你干吗呢?”她问我

我抖抖随手带着的报纸,没有回答。

她没有像往常那样半躺在床上织毛衣,而是坐在一把新藤椅里。我敢保证昨天我来卧室睡觉的时候还没这把椅子呢!藤椅旁边还有一盏乳白色灯伞的落地灯,在那柔和的灯光下最不能让我相信的是她居然在看二十元一本的《时尚》杂志。尽管我不相信这会是真的,但我不能说我亲眼看见的这一切不是真的。

“你想现在就睡觉吗?”她又问我。

我含混地摇摇头。

“今晚我想晚点睡,你要是觉得灯光打扰你,你就在你那屋的沙发上睡吧。”她说着又用手做作地推了一下头发。这时,我看见她脑袋上挂满了个头很大的卷发用的那东西,蓬蓬松松的,看上去像是一个顶着无数个弹簧的大沙发。

如果我稍微善良一点儿,我就会对她新添置的东西和她的新发型说上哪怕一句话。可我转身就走了,心里希望,不是每天晚上都上演这样的恐怖剧。

我老婆不觉得在我面前如此忸怩,是什么残酷的事。许多残酷的事情都没受阻挠就发生了,可能就是因为,看的人觉得残酷,做的人不觉得残酷。

我也不觉得自己对她的态度有什么残酷,我受不了她这个样子,尽管对她的老样子我也不满意。坦白地说,跟她的老样子我还能过下去。

我回到书房看了一会儿书,就坐在藤椅里睡着了。等我醒来回到卧室时,借着墙角的地灯,我看见她背对我躺着。我脱衣躺下,不想再看书,觉得马上就能入睡。这时,她的一只手放到了我的身上。我转过身,她仰面躺着,闭着眼睛,还顶着那一脑袋大弹簧。我没说什么,继续看着她。她朝我侧过身来,看我一眼,也没说什么。我抱住她,心情复杂得不得了。我脱下她的睡衣,她也抱住了我。

我激动起来,我们毕竟好长时间没有过这事,但这激动不是别样的,不是所谓的久别胜新婚的激动。当然,我不会在这会儿多想的。我进去,发现她闭上了眼睛。我控制着自己,尽量不马上就出来。她突然发出那样的一种声音,我先是被这突然吓了一跳,她做这事,从来都是没声的。接着就觉得这声音不对劲,好像什么把她弄疼了,又好像不是;好像奄奄一息了,又好像不是;好像女人在性高潮时发出的声音,频率又过于均匀,声调也太低沉和缓。

“我弄疼你了?”我必须得问她了。

她闭着眼睛,晃晃头,但声音没有停止。我试试不去听,就像我试试不去看她头上的“弹簧”一样。可惜我失败了。我和一切属于我的都撑不住了,我无言地从她身上滑下来,她也停止了那恐怖的声音,但是晚了点儿。

“你怎么了?”她有权这么问我,我们虽然少有性生活,但每次还是能够进行到底的。她说着用被子把自己盖起来。我没说话,无话可说。

“你有别的女人了?”她又问我。

在她这么问我之前,我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她这么问我,我就一脚把她踢到床下去。现在,她像我预想的那样,公然地问了,我却没有了踢她的愿望。

“少说废话。”我说完朝看不见她的方向侧身,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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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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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

左眼写着“分”,右眼写着“房”

在来研究所之前,我所做的接任的准备都是和文化艺术有关的。虽然庸俗文化泛滥,所谓的艺术也处在低迷状态,我还是想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政绩,真的不是。关于艺术,我一直有些想法,可能我想当一把内行的艺术领导人。

但是,自从我接任以后,还没摸到艺术的边儿,就扎进了分房。分房,分房,除了分房还是分房,分房已经以它独特的方式走进了每个人的心中,走进了研究所的每一个角落,每一缕空气。有时,我看见人们的左眼写着“分”字,右眼写着“房”字。要房的人死死地盯着房子,感谢老天爷,房子是不能吞下去的,不然他们现在已经把它嚼烂而且消化了。那些不要房的人死死地盯着要房的人,看他们如何丢脸,同时又是那么理解他们,好像轮到他们,他们也会竭尽全力。

公布分房名单后,有一天傍晚,刘托云走进我的办公室,看见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顺手就把门上的暗锁锁上了。她再一次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对她笑笑,提醒她这很不正常,她对我笑笑,告诉我:

“不会太久。”说完朝我走过来。我紧张了一下,看见她坐到我对面的沙发上,我又放松了,然后又为自己刚才表现的幼稚懊恼。

“喝茶吗?”她问得很亲切。

我以为她要喝茶,就起身给她倒茶。她摆摆手,示意我坐下。

“我不想喝茶,就是问问你喝不喝茶。”她解释说。

“啊。”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也表示我喝茶。

“咖啡呢?”她又问。

“爱喝,就是喝完了睡不着觉。”

“是这样。”她意味深长地说。

“有什么问题吗?”我感兴趣地问。

“你将跟女人发生麻烦。”她拿出女巫一样的口气。

“是嘛!”我强调的口气,好像在说,太好了,我很愿意啊!

“我刚才跟你说的是国外最可靠的心理测试,茶代表你的婚姻生活,咖啡代表情人。你对咖啡的态度就是你对待情人的态度。一测一个准儿。”

“有意思。”我真的开始感兴趣。

“知道这方法是谁引进的?”她又问我。

我摇摇头。

“贾平凹,认识吗?”

“听说过,是不是专门写狼的那个作家?”

“也写过人。”

“写人的那些我都没看过。”

“不看也罢,他写人或者写猪什么的,都写得太黄。只有写狼他才能写得崇高一点,就像那个布老虎编辑部倡导的那样,崇高崇高,再崇高一点。”

听她这样议论文学,我笑了。同时也在心里承认,这是一个懂文学的女人。

“你用这个方法测试了多少人?”我问她。

“多了。”她说。

“结果呢?”

“千奇百怪。”她说,“有人说,爱喝咖啡,但是咖啡太贵买不起,这种人收入有限,明白吗?有人说,白天喝茶晚上喝咖啡,这种是怕老婆的,晚上喝咖啡,表示情人都是暗的。有人说,喝茶,偶尔喝咖啡,这种人的婚姻跟鸡肋差不多,离不值得,不离又觉得缺点什么,典型的中国知识分子的婚姻。有人说,有啥喝啥,这种人一般是青春期的时候苦得狠了点儿,生活好转了还是矜持不起来,饥不择食渐渐地变成了天性。”

“那你呢?”我问。

“都喝,但不跟你们玩儿。”她超然地说,好像自己是仙女一个。

“自己玩儿有意思吗?”

“至少可以保持水平。”她说。

我怀疑那些说她有精神病的人都是别有用心,她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我提醒你提防女人。”她指指我,好像我的命运正好写在我背后的墙上。

“那我就从你做起了。”我开玩笑说。

“应该,”她说,“虽然我像男人一样精瘦,但是,这年头骨感的女人又有市场了。”

“可还是没房分给你。”我说。

她停了停,想了想,然后说:

“谢谢你跟我说实话,你比那些嘴上说考虑考虑,心里已经决定不给的领导好一些。”

“张道福是什么样的领导?”我无心地问了一句,没想到刘托云慌乱了一下。在她接下来看我的眼神里,我相信她和张道福的关系肯定不一般。但是她却对我说了另外一句话:

“房子我肯定要。”她说完走了出去,在开暗锁时,她费了一点劲,弄出了很大的响动。当她又把我的门关好时,我想,要是我手里多有几套房,我愿意给这个女人一套,因为什么我还说不清楚。

一声无边无际的叹息

每到星期三,研究所全体聚会的这天,只要抬头看看,就能发现空气在颤抖。研究所大约三分之一的人心里都装着事。经常有人把我办公室的门推开一道小缝,发现里面已经坐着一个嘴角都是白沫的说者,只得小心地再把门关上。谁都想跟我单独谈谈,渐渐地我开始烦。

有人敲门,让我好奇地朝门口看了看。我想黑丽的看法是对的,研究所的人不喜欢敲门,当然也不是粗暴地一下子把门撞开。他们小心地抬着门(我猜测是轻抬着门,不然怎么会不发出声音),把门开一条小缝儿,稍稍探一点头进来,发现没有另一个人坐在我对面,就一闪身进来,迅速回身关上门。

现在,这个敲门的人,很可能不属于研究所,也许还跟艺术没关系。

“进来。”我声音嘹亮地邀请这个人。

进来的是我过去认识的老冷,老编辑,一个跟研究所毫无关系的人,但却是一直鼓励我写这篇小说的人。

“哎,你怎么这么闲?”我忙忙叨叨地请他落座,一边给他倒茶,一边询问,稍稍过分的热情,就像业余作者面对专业编辑常常表现出来的那样,真不是有什么具体的目的,就是喜欢和他们保持交往,得到他们的指点,尽管背后偶尔也觉得他们并不聪明。

“别忙了,我去文化厅办事,路过这里,顺便看看你。”

文化厅离我们这里有一公里的路程,他说顺便,还是让我心里挺热的。

“你最近忙什么?”他喝上第一口茶之后问我。

“嗨,瞎忙。”

“你说要写的那个小说怎么样了?”他鼓励我写这个小说至少有一年半载了。

“不好意思,刚过来,就忙着分房。我倒是一直在想这事,就是没大块时间动笔。”

“你写官僚题材的,再加上分房,更好了,一点不矛盾啊。”

“是啊。”我敷衍着,虽然听他说很容易,但心里明白,做起来会很难,尤其对我这个新手来说。

“刘震云写的那个鸡毛,你瞧,在全国红成什么样啊?”他又喝茶,“你跟我说过的那个想法,不比他的鸡毛差。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我哪能跟人家比,我这个能发表就不错了。”

“发表的事,你根本不用操心,有我呢。我担心的是,你不能升华上去。”说着,他吱喽吱喽连喝了几口茶,我怀疑他是口渴了才到我这儿来的。“你知道,能让小说升华上去的最好办法就是写梦。前一段,我听一个作家说,哪个作家我给忘了,他说,梦对他的创作太重要了,有时候,他半夜起来记梦。”

“是啊,做梦很奇怪的,有时候从梦里醒了,以为能记住刚做的梦,可起床后就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你最近做什么梦了?”

“我……”

“说说,我可以帮你把它跟小说串起来。”他喝茶。

他的真诚打动了我,我也想起了最近做的一个奇怪的梦。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说说这个梦,就把这个梦压在心底了。可我知道,我是忘不了这个梦的,就像现在常常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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