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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说,简小从真的一辈子都没有那样尴尬过。她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走出的画廊,只隐约听到不知名的地方传来一阵一阵怪异的笑声,嘲笑着她的自作多情,嘲笑着她的软弱,嘲笑着她的报应。
报应?她实在太相信这个词了。
她以前所珍视的,友情,亲情,爱情,似乎全都离她而去,她真的是,众叛亲离了。
那天晚上,她又开始失眠。梦里有鬼怪一直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掐得喘不过气来,她只得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额头竟然有一圈一圈的汗。
转了头看窗外,夜色正浓,她就坐在黑暗里,长久长久。
终于是睡不着,她只得爬起来准备明天的课件,她教的是现当代文学,明天要讲的课是丁玲的作品《莎菲女士的日记》,奇'+'书'+'网这篇文章是她从厚厚的作品选读里专门挑出来的一篇,不为其他,只为莎菲。
她多么喜欢在心里默读莎菲日记里的一句话:“我总愿意有那末一个人能了解得我清清楚楚的,如若不懂得我,我要那些爱,要那些体贴做什么?”她多么理解莎菲,理解这样一个骄傲而又偏执的女人,只因为,莎菲,和她太像,太像太像。就连生命中出现过的苇弟和凌吉士也是那样雷同,雷同到她忽然神经的觉得,命运就是一张网,逃不开的网。
把PPT做到完美无缺再也没有修改的必要后,仍是睡不着。
简小从突然起了兴致,披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穿着薄薄的睡裤,她拉开了通往阳台的门,冷风一下子就灌向她,迫得她在原地站了半天习惯了寒冷后才再度迈步走了出去。
原来夜空中挂着一轮月亮,怪不得这么冷。
目光转下,落在阳台上的那几盆仙人掌上,嘴角禁不住浮上一缕浅浅的微笑。
她还有这个。
那天夜里,雨下得那么大,她被鲍欢拉去洗了澡,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到了楼下,沈自横力气虽然大,仙人掌的顽强却是不可小觑的,所以,她还是救回了它们,一盆不落。
隔壁阳台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样子,事实上,他的阳台没有什么独特之处,连个小小的器物都没有,不知不觉,简小从就突然起了兴致,伸出早已冻僵的手,也不去思考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直接从自家的阳台爬向了隔壁。
新老师应该还来不及搬进来吧?她想,也许,她以后再想爬进来还得经过房主同意。向前走了几步,手伸向推拉门,轻轻使力,刺耳的开门声响起,她抬步走了进去。
空,空得厉害。
可是,却明明又满的厉害。到处都是沈自横的影子,到处都是关于他的记忆。她站在门口,清冷的月光从门口漏尽屋子里,照出一室的冷清。
几分钟后,她都没有动。
他回来了,可是,他不想见她。
眼眶渐有湿迹,她忘了冷。
又向前走了几步,她进了屋子,视线在四周扫荡着,她和他之间的记忆实在太少,她不得不来回的在脑中播放那仅有的几段影像。墙明明被刷得雪白,她眼前的却是色彩斑斓的样子,屋子明明是一件家具都没有,她的眼前却是凌乱不堪的画家颜料……
突然,有一只手,把她拉向了房间。
再接着,是一个熟悉得让人心醉的怀抱。简小从还来不及出声,就被热烈的吻纠缠住。
濒临窒息时,简小从才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的,不是梦境。
沈自横放开了她的唇,却没放开她。
“为什么来这里?”沈自横低声道,呼吸有些急促。
简小从的眼里灌满了泪,没有回答。
沈自横放开了她,端正她的脸在月色下打量,然后,他低低的笑:“两年了,你见到我就只会哭么?”
简小从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笑,而她,又为什么要哭。
沈自横退离了她几步,收敛了笑容,道:“如果没有什么话要说,就走吧。”
简小从将之理解为,他不想看到她。
即使,他吻了她。
她实在没有奢望过在有生之年还能和他见面,所以,她忘记了一些场面的,友好的,平静的,开场白。可是,她明明记得他白天时候见到她的样子,那种奇怪的,令人心冷的淡定,仿佛她和他的过去根本不算是过去,仿佛那些她一直以为深刻的东西,都只是浮云,一些划过了就不再留下任何痕迹的东西。
她想,他或许恨她。
不,他或许已经不在意她。
于是,她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她自然看不到,沈自横拼命堆砌出来的冷静在她转身之后霎时就天崩地裂,他的手伸在半空中,再多一点点的距离,他就会一把扯住她。可是,她走得那么坚定,仿佛离开,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他最终也没有任何动作。
他原本就不是回来想和她怎么样的,这原本就是他最后一次的回国,处理一些沈墨生前为他留下的东西。
只是,那颗心,疤还没结,又开始渗血了。
屋外的风依旧呼呼的吹着,只是,天气凉,人心,更凉。
四五场
简小从以为自己一辈子不会回家了。
和何忘川分手以后,她并没有承担太多责任,收到请帖的亲朋好友又纷纷收到一份申明帖,申明婚礼取消,所有订好的事情都一一取消。而所有这些,都是何忘川出面。
不是她不愿意做这些,这原本就是她该做的,而是何忘川太坚持,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简父简母是知情人,尽管他们对简小从宠爱有加,在这件事情上,他们以沉默来表现他们的抱怨。简小从觉得压抑,更多的,却是内疚和惭愧,所以,她干脆没有再回过家。
尽管,常常想家。
开门的是简母,一眼就看见了简小从,神情几度变化,最终是落下泪来。
简小从尽力扯起微笑,随意道:“回家过年了。”
简母轻轻的应了一声,简小从便进了屋,行李箱放在玄关处,鞋架上她的粉色拖鞋摆在最明显的位置,两年了,竟是一点灰尘都没有。
就那一刹,简小从鼻头猛地泛酸,拿鞋的手开始颤抖。
简母似乎没有发现,对着客厅喊了一声:“老简,小从回来了。”
低头脱着靴子的简小从不敢抬头,只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急促而又稳重——那是她最爱的爸爸,她却不敢叫他。
简父什么也没有说,走到躬身换鞋的简小从面前,站了几秒钟,几不可闻的叹了声气后,回头对简母说:“去买些菜来吧。”又随手提过简小从搁在门口的行李箱,走进了屋里。
简小从的眼泪“哗”的流了出来。
晚上洗完澡在房间吹头发的时候,简母端了些水果进来,一脸慈爱的看着她,又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把她按在床上,一撮一撮的替她吹。
“回来了,就好。”随即传来吹风机“呲呲”的声音,简小从眼前的乱发被拂乱开,视线开始模糊。
“这两年多,你爸爸没有一天睡过好觉,总是夜里起来,就在客厅踱步。他是多固执的老头啊,自己不去找你也不让我去,不去找你也就算了,却还是这样口是心非的担心你……”
“你才是我们的孩子,我们真正心疼的,永永远远都只有你啊,可是,这一关,要你自己过了才算过了。”
“……这天底下哪有真会跟自己孩子置气的家长呢?只要你过得好,对我们来说,比什么都好。”
“等你活到我们这把年纪,自然都懂了。”
简小从以为自己晚上会失眠,出人意料的,那天夜里,她睡得十分好。
她终于明白了家的意义,有这么个地方,是你完完全全,永永远远会信任的,港湾。
鲍欢的婚礼在N城最好的饭店举行,因为结婚对象不是N城人,所以,男方的家人都就干脆在饭店住下。那天中午,简小从自己一个人坐在最靠近墙边的一席,最角落的位置,用一种同样幸福的目光紧紧锁着美丽动人的鲍欢,新郎很英俊,气质也很好,最重要的是,他对鲍欢的爱毫不掩饰。
鲍欢还是发现了她,却没有朝她走来,只远远的微微一笑,算作打招呼。
简小从心底有那么一些失落,即使是意料之中。
她其实事先想过,想过何忘川会出现。她预备用一种十分平常十分自如的态度和他打招呼,如果有说话的机会,她会尽力向他展示,她过得很好。
然而,何忘川出现的时候,她这些打算却齐齐消散了,散作一种惊讶,以及一种心潮不平,但最后,又归于平静。
何忘川左手边勾着一个女人。
他们看起来很和谐。他若有似无的看了一眼她的方向,又马上收回,那意味很明显,对他而言,她已经是一个陌生人,一个不需要多花费注意力的陌生人。
简小从有些欣慰,有些释然。
这一长段的时间,她一直在试图打听何忘川的消息,她强迫自己,在他得到幸福之前,她可以不要爱情。
可是,她又这样矛盾,沈自横的归来让她几近崩溃。她一面克制着自己,告诉自己她和沈自横已不再有可能,一方面,她却抵不过那种噬骨的念想,抵不过那种心底最深处的犯贱因子——多么想和他……在一起。
所以她逃,她躲,可笑的是,她的逃避似乎只是她一个人的,荒诞的,滑稽的,独角戏。因为,自那迷乱的一晚之后,沈自横再没有出现过。
他走了。
她能感觉到,这会是她和他最后一次的相见。
鲍欢来简小从这桌敬酒之前她就离开了,还差不到一个星期就是春节,街道两旁的许多商店都贴出了喜气十足的各种装饰品。往来的车辆频繁,带起一圈一圈的尾气,传来一阵一阵的噪音。简小从恍若未闻,无意识的将视线散在四处。
回到家,简母正在客厅边织着毛衣边看电视,见她回来,眼带关爱的认真打量了片刻,终究忍下询问,平静的道:“回来了。”ZEi8。Com电子书
简小从把钥匙随手放在桌上,轻轻“嗯”了一声,突然生了聊天的兴致,朝简母所在的沙发处走去,放下包,坐下,认认真真看着简母织毛衣的手,脸上漾起淡淡的笑。
“怎么,想学?”简母笑着问,“你小时候的毛衣可都是我打的,你还记不记得上幼儿园的时候你总爱在别的小朋友面前炫耀自己的毛衣?”
简小从点了点头,心里涌起酸酸涩涩的温暖。
鲍欢幸福了,何忘川美满了,她可以做回那个有东西可以炫耀的女孩么?她……可以要自己的幸福了么?
简母又笑:“你这懒孩子,这样细心的活儿你可干不来。我就想着,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将来得要找个多能耐的丈夫才能伺候得了你啊……”说到这里,简母又突然停了下来,略带皱纹的眼角闪烁了几下,她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最终没再说什么。
简小从当然知道妈妈的意思,于是尽力用一种格外平和的语气道:“妈,何忘川有女朋友了。我看到了,很漂亮,他们很配。”
简母倏地抬头,以一种惊诧的目光望着简小从,道:“有,有女朋友了?”
简小从笑着点头:“毕竟两年多了……也许,快要结婚了吧。”
简母仍旧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还想说什么,却被突然进屋的简父打断:“小从啊,有你的包裹,我刚替你领了。”
简小从应了一声,起身朝门口的简父走去,接过他手里的包裹,随口问道:“哪里寄来的?”
“C城来的吧。”
包裹正面的单子上并没有填寄件人姓名,掂了掂份量,像是书的大小和重量。顺手拆开了包裹——是一本书。
只是,看到这本书,简小从的表情几变。
《荒原》——她以前送给沈自横的书。
怕简父简母担心,她立即收敛了情绪,抬头道:“我先回房了。”转身大步走向房间。
关好门,她的动作不再缓慢,直接扯开了包裹,翻出了里面的书。
封面没有多大的变化,她向来爱书,《荒原》是她很喜欢的一本诗集,早年她就看完了它,送给沈自横的这本算是买来收藏的。她向来爱书,书送出去的时候就像刚从书店买回来的一样,而今,那书却微微有些旧了。
沈自横难道经常翻阅这书么?带着这个疑问,简小从翻开封页,仅第一眼,她就呆了。
第二页,第三页,第四页……
她的手竟颤抖起来。
在这本诗集上所有的,面积稍大一些的空白处,都被粗细不均的各种材质的笔画满了图像,而这图像的内容……全是简小从。
最多的,是她的笑容。
看到这一幅幅画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笑容会那么好看。
事实上,她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发自内心的,快乐的,笑过了。
一段不长不短的思考时间后,她紧紧地攥着那本诗集,突然她恨不得自己脚下能生出几个风火轮……
最终场
(四十五)
她很快就回到了C城。
白律坐在简小从对面,似笑非笑的样子打量简小从,晌久,他终于开口:“书是我寄的。”
简小从端着咖啡的手一滞,只是几秒,她又恢复了动作,淡淡道:“我知道。”
白律笑开:“所以你这么火急火燎的找我?”
简小从点了点头:“我……”
“如果你希望我帮你什么,我不会答应,所以,如果你有这样的念头,还是趁早打消了吧。”白律打断她。
简小从放下咖啡杯,抬头看他,眼神坚定:“我没打算要你帮我什么,我只是想问……这本诗集,你是从哪里拿到的?”
白律收起笑容,明亮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认真:“这个很重要?”
“很重要。”
“不同的答案会有什么不同的重要性?”白律一秒不落的看着她,一点不愿意错过她的表情。
她又开始犹豫,为自己残存的自尊做着最后的考量。
白律又笑了,不再看她,道:“我不想探究你这样的女人到底为什么能让沈自横为你这样,但是,我很希望,他以后能再也不要和你有任何的牵扯。”扔下了这段话,白律干脆起身,打算离开。
简小从抢在他走之前大声道:“我爱他!”
白律笑了,笑得有些落寞,有些惆怅,却不是为自己。
在亲眼见过沈自横那样颓废的样子以后,他实在对简小从提不起任何好感。可是,他终究是没有办法。
“……我不想再对他的惨状多做描述,如果你了解他,你会知道他最善于自我折磨,而且,放弃整个世界,放弃所有人。可是,他还是这样的生活着,每天规律的生活着……你总该知道,知道这样的他,其实与死了是没什么差别的。”白律的声音越来越轻,以致到最后,简小从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白律一手摩挲着咖啡杯的一侧,继续说:“愿意听一个俗套而又狗血的故事?”
简小从点点头,眼中有泪光盈动。
白律常常的吁了口气,不疾不徐的说:“沈墨是沈自横的母亲,这个……你是知道的。”
“他对沈墨并没有太多的感情,因为沈墨对他也是一样。哪怕到她临死前,她对沈自横……”白律的表情有些痛苦,简小从看着他,恍然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具体是什么,她形容不清楚,只有认真的继续听白律说着。
“……他找了很久,后来也就干脆不找了。他并不知道,他的父亲……亲生父亲,就是我的父亲。”
简小从猛地抬头,那一刹过后,她的眼睛里纷纷闪过震惊、惊讶、不解、不信……最后,是了然。
白律苦笑:“很无奈吧?我从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个哥哥……”
“沈自横……完全不知道?”简小从问。
白律:“他不必知道,已经不在乎了。况且,我父亲……也并不知道他的存在。”
简小从没有见过白律这样的表情,事实上,他看起来让人有些心疼。
对白律,她曾经有过怀疑,他那样喜欢沈自横,那样关心他,仿佛真是爱他,可是,他却那样帮她,在沈自横走后为他们制造相遇的机会,为他们铺好道路……虽然,那道路被简小从自己毁了。
白律半晌无话,似是陷入了沉思。
简小从眼神坚定的开口:“我要去找他,请你……帮助我。”
白律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她,大概是满意了什么,他的神情松弛了一些,却仍旧挂着无奈的笑:“我也找不到他,他大概还在法国,也可能早就离开了。他任何的联系方式……我都没有了。”
那一瞬间,简小从觉得天黑了,还摇摇欲坠。
连带着,头疼欲裂。
见她世界末日一般的脸,白律又叹了声气,掏出手机飞快按好几行字,发送。
简小从的手机“嘟嘟”震动起来。
“这是他的电子邮箱,大概是唯一能联系到他的方式。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定时收看信件,但是……比起你去法国大海捞针……当然,如果你执意要去的话,我也没有什么好过问的。”
简小从:“谢谢。”
然后,她突然拿出手机,打开消息,快速扫了一眼后,又萌生出一种剧烈的冲动,一种一秒都不能多等的冲动,一种仿佛再晚一点她就要后悔一生的冲动。她飞快告别了正端起杯子喝咖啡的白律,起身,离开咖啡厅,一路奔跑冲回了宿舍,急切的开了电脑,打开文档,那一刹,她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于是,她的手腾飞在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