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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少四壮-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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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座右铭是一种需要自爽的东西,跟自己的tone要合,不见得一句正确、有道理、听起来很有意思的话,就可以拿来当座右铭。在这种时代,嘿!这可是牵涉到个人风格的严肃问题啊!

风格!风格!多少型男型女假汝之名行笨!没有人在用老土的“今日事,今日毕”、“无道人之短,无说己之长”、“冬天已经到了,春天还会远吗?”,用了还会被误会。如果你跟正妹出去约会,自我介绍时说:“你…你好……我的座右铭是朝闻道,夕死课以。”对方大概只会误判你是个快要跪下来哀求上床的处男。

座右铭就是自己的随身slogan,是意识形态的名片,慎重对待也是很合乎逻辑滴。逊一点的咖,就去找戴晨志苦心研发的励志短语,要跟流行就去看周星驰电影,穿凿附会说:“只要有心,人人都可以成为食神”,硬要耍帅的就自己掰!

我常把勉励自己的话写在书上:“说出来会被嘲笑的梦想,才有实践的价值;即使跌倒了,姿势也会非常豪迈。”每说一次我就精神振奋一次,脑下垂体自我催眠般涌出力量。然壹周刊的记者歪着头问我:“那什麽样算跌倒了?”我却说不上来。好难,在写小说的路上跌倒的意思,是灵感挤不出来?退步?还是卖很烂?我也常说:“人生就是不停的战斗。”很酷,但如果你问我什麽是人生的战斗?我会说,就什麽都是战斗啊!说了等於没说。

常常,座右铭有时候是一种很可笑的东西,解剖之,往往就是你硬要说而已。我有个爱打篮球的红头朋友,他的座右铭是:“左手只是辅助。”如果你不问他为什麽左手只是辅助,几乎会认为他是手枪协会的荣誉会员。

还有一个变装癖朋友,他把座右铭写成一个立牌随身挂着:“同一种招式,对付圣斗士是无效的。”是的,我同意,但你在扯什麽啊!看我的庐山昇龙霸!

座右铭既然身为座右铭,就程度上约制拥有它的人的生活,马英九的口头禅:“一切依法办理。”让他在罢免陈水扁总统的示威人潮里还突兀地硬要走斑马线上台演讲,让人傻眼,没有一点革命领袖的风范。到底是一种虚假的妆演,还是一种众所期待的不得不?

话说回来,硬要照着座右铭的意念而生存,久了会变成一股怨念。

“我的忍道,就是有话直说。”一个爱好修炼忍术的朋友老是碎碎念:“总之,我一定要成为火影。”一开始我觉得他还蛮有理想的,但他每次见面就要覆述一次,我烦都烦死了……最好是你快点成为火影,省得怨念越滚越大!

对了,答案揭晓:周杰伦。

……“我就是屌”by 周董。

6 很周杰伦的墓志铭

巴士大叔说得好:“你有压力!我有压力!”

用力活着很有压力,名人要死之前还有一种高尚的压力,就是想办法弄一个好句子刻在墓志铭上。不管是最后的幽默还是自我安慰,免不了要让老百姓看看自己与这个世界最后的关联长什麽样。

如果事先没想好就意外翘毛了,最好在坟墓里祈祷有个了解你的好朋友。例如马克思的墓志铭:“全世界的无产者联合起来!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於改变世界!”这麽有气魄的话,我猜是好友恩格思帮了大忙。

生前看不开,死后怨念不散的也大有人在。笃信原子存在的物理学家玻尔兹曼,一生都为了原子论与唯能论奋战到底,晚年性格渐渐趋向偏执火爆,最后终於采取激烈的自杀结束自己的生命。玻耳兹曼给自己下的墓志铭:“S= K ln W”,死后也要用冷冷的碑石向世人咆哮。

作家尤其有压力,连死之前都要先想好墓志铭要写什麽,免得一生最后一篇文章做坏掉,整个人生前功尽弃。我用google搜寻了一下文学先烈们的墓志铭,许多人洋洋洒洒好几行诗,或是来段意境隽永的文章,累赘无比。不过如果金庸大师日后羽化登仙,未发表的百万字武侠小说赫赫刻在高耸入云的碑石上,倒也不失江湖美谈,相信会有许多出版社气急败坏跑去吊钢丝墨拓下来。

当初在网路上连载第一个小说时,穷极无聊研究起自己葛屁之后要写什麽在墓碑上。想了想……请不要在这里尿尿?不好,严格来说没创意。又想……请不要在这里打炮?咦!这个有点意思了,不过我真的是这麽想的吗?咳……请在这里打炮!吼!对啦,我真内行!就这麽拍板定案!

我现在还是不改穷极无聊的职志,随便挑几个当今之世的名人开刀。他们风光的时候我没份帮他们想座右铭,他们入土前倒可以参考一下我的建议。

以諡号论:

邱毅:自諡中华民国冲车大将军,兼諡护国爆料大学士(应该在坟前附个铁篓子让大家烧爆料诉愿单)。

宋楚瑜:中华民国荣誉大总统,钦此。

周杰伦:一根屌长眠於此。

周守训:颠覆恒等式存在价值的惊世天才。

李敖:自諡白话文作文比赛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

江田岛平八:我是男塾塾长!江田岛平八!(是的是的,有谁不知道吗)

以豪洨论:

马英九:本人葬在这里,一切依法办理。

林瑞图:看!这次我真的自杀了。

许信良:(大恸)天命竟不在我?

赵建铭:谁都知道陪葬在我身边的是哪位。

怪医黑杰克:王大人!王大人呢!

郭敬明:抄袭没什麽,看你敢不敢,做出来好不好罢了。(喂!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啊!)

陈某:慎终追远,请烧火凤。

我看过最感人的墓志铭,并非出自大文豪或大思想家,而是语出一位罹患急性白血病的小女孩余艳。在她将各方捐助的善款分给了七位同样徘徊生死的病童后,年仅八岁的余艳安然离世。她的墓志铭上写着:我来过,我很乖。

7 买梦卖梦的纸箱国

不住彰化的人也都晓得彰化肉圆跟八卦山大佛,但连当地人都很少知道某天桥下神秘的纸箱国。

其实纸箱国并不特别隐蔽,也不是垃圾苍蝇的肮脏地盘,只是在地人都下意识避开那个流浪者群聚的地方,久而久之大大小小的纸箱就在天桥下、铁轨边自成一个奇异的王国。是的,那里到处都是纸箱,折平的、摊开的、封好的、新的旧的,但与其说是纸箱淹没了天桥下,不如说是寂寞梦成了海。

纸箱国并没有国王,只有一个黑草男。

黑草男是谁没有人晓得,也不需要晓得,进入纸箱国也不需要谁的同意。只要了解与黑草男的交易方式,就能在纸箱国里取得想要的东西。梦。

从小我就是恶梦的容器,一睡着,就被鬼追。各式各样的鬼。上了大学我怀疑自己得了忧郁症,挂了几次门诊。

“还老是做恶梦?”

“每天呢,简直停不下来。”

“我上次开的安眠药呢?吃了有没有帮助?”

“帮个屁,只是拉长我做恶梦的集数。”

於是精神科医生不再废话,给了我更实惠的建议。一张到纸箱国的地图。

傍晚我依照地图的指引,来到原来我并不陌生的天桥下。

黑草男抽着烟,眼神空洞地坐在石墩上,看见我就像看见空气。几个游民样的人物蜷缩在纸箱里睡觉;两个穿着西装的上班族把自己塞在原本拿来装电视机的纸箱里呼呼大睡;一个欧巴桑像肥蚕一样茧缩在快要撑破的纸箱里,菜篮就放在纸箱外。奇异的是,那样的画面一点都不突兀,超现实地与这个城市的底层灵魂镶嵌在一起。

大剌剌走到黑草男面前,他才勉强注意到我。

“第一次?”

“嗯,蓝医师介绍来的。”

“买?卖?”

“……卖好了。”

黑草男将烟捻熄,带我走到几个空荡荡拆好的纸箱前。每个纸箱都可以勉强容身,有些是用小纸箱拼拼贴贴,瞎凑成一个大的。

“找一个喜欢的窝进去。”

“睡觉?”

“醒了叫我。”

我搞不懂状况,半信半疑地找了一个原本拿来装冰箱的大纸箱,小心翼翼窝进去。在日与夜的交界,天桥下的空气有点冻,我像其他人一样将身子缩了缩,闭上眼睛。不知道这个纸箱之前有谁躺过?乾净吗?我睡得着吗?

总之还是沉了。不知道做了多少个梦,我只记得最后一个。穿着军服的日本军人持刀对着我追砍,我逃了半天背脊还是挨了一刀,血哗啦啦了从创口洌了出来。打了个冷颤,满身大汗醒来。

看了看表,我睡了两个钟头。天黑了。

“喂,我醒了。”我当然醒了,站在黑草男面前。

黑草男在菸雾中走向我刚睡过的纸箱,看了几眼,拿起胶带封了起来。然后算了三张百圆钞票给我。我没问为什麽是三百块,因为我从来不知道梦也有价钱。不觉得被剥夺,却也没感觉赚到。

此后每次假日回彰化,我都会去卖两三个梦,换算成时薪还不坏。卖梦虽然不能够帮我减缓做恶梦的次数或提高睡眠品质,但把恶梦变现,让我多多少少觉得受到道义上的补贴。至於买梦,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8 蜷缩灵感的纸箱

写了差不多三十本书,常有人问:“灵感怎麽来?”我提不起劲时就会引述李敖的话:“妓女不能等到性冲动才接客,作家当然不能等到灵感来了才写作。”胡乱搪塞过去。

实际上,我的灵感来自於纸箱国。

在彰化某相邻铁路的天桥下,由城市的边缘人集体用纸箱构筑了城市边陲的王国。那里没有人握有权柄,因为权柄在那里毫无意义。只有一个买梦卖梦的仲介人,老是抽菸发呆的黑草男。

由於恶梦成癖,大学时期我常去那里拣选大小合适的纸箱,躺进去睡上两、三个小时,将梦留在纸箱里由黑草男牢牢封好,然后收取几百块当打工费。

跟捐精一样,有人卖,就有人买。

起先我不懂为什麽有人要花钱买别人做过的梦,每次我看见上班族解开领带躺在纸箱里抱着陌生人的梦境取暖,就觉得不可思议。

连阮囊羞涩的流浪汉也愿意掏钱买梦。天伦之乐的梦,衣锦还乡的梦,破镜重圆的梦,中大乐透的梦。中大乐透头彩的梦不见得最贵,连我后来都买过两次,因为供需法则决定了梦的价值……来卖梦的,留下了很多这样金碧辉煌的美梦,可见这样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慾望有多泛滥。

某天我撞见一个退休教师爬进我前几天窝过的纸箱,觉得很不舒服。我的梦被别人重新梦了一次,有种隐私被侵犯了的感觉。尤其我记得在那个纸箱里,我做了一个让黑草男掏出一千元的、被屌面鬼狂追好几条街的噩梦。

“喂!那是我的梦!”我真想跟他这麽咆哮。

他醒来后远远对着我窃笑,我超想一拳猫下去。这个世界多的是偷窥狂,有人还专程从台北到彰化买梦,我狼狈至极的噩梦不知道被多少人滚过。越想越不是滋味。

为了报复,我开始存钱买别人的梦。

少女跟银背猩猩援交的恶烂春梦。苦闷男每尿尿一次阴茎就会变大一公分的怪梦。秃头教务主任跟秃头校长告白的断背梦。资优生放火烧掉教官汽车的爽梦。小混混到少林寺被迫担任十八铜人长达十八年的辛苦梦。高中生卧底到吸血鬼帮派的倒楣梦。

佛洛伊德如果在世,应该常驻在纸箱国做田野研究。

花钱做别人的梦,意外治好了我尽做恶梦的精神病。附带的好处是,我看了好多别人天花乱坠的梦,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自有不同。后来写小说,买过的上百怪梦贡献不小,直到现在我还是常常去纸箱国买梦。若没稀奇的梦,我就在天桥下跟永远闲闲没事的各种人瞎混,对赌棋局。

“据说倪老以前也常来这里买梦。”观棋的流浪汉晃着快空了的酒瓶,打嗝。

“倪老爱买梦,但香港跟台湾毕竟隔了条水,还是古龙买的梦多。”退休的断手上校打着赤膊,把炮飞到我的象上:“将军抽车。”

“那时黑草男就已经在了麽?”我杵着下巴,挪动红帅。

“我哪知道?我也是听说的。”断手上校手一抬,啪地吃了我的车。

倪老封笔了,据称是额度用罄。或许是买梦的手气不佳吧。

至於我还能买到多少奇形怪状梦,我现在还不想知道。

9 集体视奸的行动艺术

上礼拜去六福村,看到巨大的笼子里关了一只白色的大老虎跟一只黄色的大老虎,一公一母。我开了心眼,知道白色大公虎非常想要,但是黄色那只一直逃避不肯,然而嘴巴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他们俩局促地互戏,看得围观的大家拿起相机猛拍,想拍到百兽之王交媾的珍贵画面。

但关键时刻到了,白色的大公虎说什麽也翘不起来。

“靠,这麽多人看,我怎麽搞!”牠很气。

是的,我现在多少可以理解牠的想法。

由於经常往返台北与彰化,我老在火车上写小说,即使在台北捷运里拥挤的人潮里也照写不误,长久下来,我开始出现幻觉,总觉得旁边的人一直在偷窥我写小说。这一幻想,我反而越写越快,偶而停止敲击键盘还会出现内疚的症状,内疚着无法让身旁的人看到最快的剧情进展。

随时随地都课以写小说,就变成了我自我炫耀的大绝招。

几个月前我到台南医院体检,不意发现火车站旁的地下道墙壁有我每分每秒都在寻找的电源孔(NB随时都得充电,才够力写小说)。我突发奇想,是不是自己也可以在众算命摊与杂耍浪人间,摆一张桌子写小说?这不就是行动艺术的最佳表现吗?

好大喜功的我,立刻跟出版社建议在诚品的公共空间里摆桌写小说,然后用投影机将创作的过程直接秀在布幕上,让大家看看“写小说其实不那麽神秘”。

活动简介发出去了,也得到诚品全力支持。周遭朋友、尤其是创作上的朋友,全带着诡异笑容的询问:“九把刀,你是不是事先都想好要写什麽了,才敢说要公开写小说?”什麽啊?怎麽可以用凡人的才能度量我战斗的精神呢?

而现在,我人在活动现场,公开创作已进行了三个小时,我也丑态毕露了。

早知道,背个故事大纲也不错。

昨天一个作家朋友说,我这种公开写作的举动,跟当众脱光衣服没有两样,因为写作是一个很私密的心灵活动。当时我听了觉得这比喻太夸张,直到我今天拉肚子三次后才发觉事态严重。

行动艺术表演真正开始后,我恍然大悟原来我自以为早就弄丢的羞耻心,又重新回到我的身上,而且激烈影响着我的写作。我原本要选择一个已经写了一半的杀手故事,但由於带错转接头无法用自己的电脑写作,於是开了一个新档挑战只有初步构想的新故事,造成我写作上空前的紧张。

我开始观察自己会在大家的集中注视下,对故事的发展会有什麽急促思考下的突破点,但每当我暂时跳脱去思考这场活动的意义时,就会陷入莫名的自我恐慌,只有真正躲进故事的壳里,才能保护我不受外界的影响。可惜,那样的时间只有一半不到。

但想想,小说创作的意义除了完竟内在的自我认同,还有诉诸集体共鸣的期望,

网路小说的创作环境中,更有个“快速获得回应”的特色,意味着某种互动的速食性,却也帮助网路小说的作者藉由读者的反应掌握作品里最有效果的部份,与节奏。而我现在身处的、七十几双眼睛注视的当下,就是一个更有效率回应我创作的压力锅。大家立刻笑,立刻拍手,只是我快炸掉了而已。

在这麽一个备感压力的环境下创作三个多小时,总共写了三千四百字,好歹可以让我说嘴个几年。我刚刚停顿很久没有敲下任何一句有意义的对白时,忍不住想,说不定我硬干这个活动,就是想要拥有这个独特的经验而已。或许我应该假装超爽的,然后骗几个作家朋友下次一起办个集体公开写作的活动,然后比赛谁的脸最红。

小说创作不是什麽神秘的、特殊的、独一无二的活动,但要在许多读者面前公开自己是如何重组句子、检视既存灵感的过程,还真是非常别扭。

某日,我一定默背一万个字再办一次雪耻。

10 自剖梦境的暴露狂

许多人喜欢研究名人的部落格里,说穿了就是希望从字眼里的缝偷窥到名人的私生活,套句小说“楼下的房客”里的谬论:隐私不像钞票,被偷一点就少一点;於是偷窥不是个恒等式,与其说合理化大家的慾望,不如说从头到尾都是人性。

然而名人之所以是名人,差不多都有一些曝光慾,不让别人知道他的生活起居或内心世界还会皮痒痒,有些还会刻意在部落格里倾泻“不为人知的一面”给窥众,满足自己的被偷窥慾。

这年头,亟欲自我暴露的人还会少了?

有个叫馒头的中辍生,顾名思义,他脖子上有颗蛋形平头。馒头两眼黑白分明炯炯有神,配上鼻子跟嘴巴以后竟成了个蠢呆,算是十分罕见的不聪明的脸。馒头时常穿着以前“全盛上学时期”的泛黄制服或体育服,骑着要死不活的废铁机车在街上闲晃。口袋里没钱了,就会到天桥下的纸箱国,找黑草男卖梦。

有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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