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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的伤口正在发炎，高烧之下，神志恍惚，以至身边有人生死相搏也没惊醒她。倒是空气中突然浓重的血腥味径直由鼻入脑，生生将她呛醒。艰难支起身子，借着昏暗的过道灯光，只看到地上四具人体互相缠绕，这个伏倒在地，那个脑袋反转，这个胸口插刀，那个口鼻淌血，一个个都倒在血泊之中。
总算塞拉心志坚定，微微定神，忍着伤痛，终于得以大声呼救。不等田基等人赶来，屋里地板便如波浪般起伏，须臾就将四具尸体吞噬殆尽。是以众人赶到现场，只见塞拉昏厥在床边，其他人等，都消失不见了。
***
淡淡紫气，如烟如雾。金又一次飘浮在校园要塞的上空。这个夜晚，风有些急，吹得紫纤衣裳飞舞。
“痛吗？”她向金伸出手，只是轻轻一触，四周霎时黑下来。尖叫声不绝于耳。
上方的巨型无影灯亮起。金发现自己躺在手术台上，手足被皮带绑在四角。一个戴着口罩，身穿绿色大褂的人正在端详他。
“你是谁？”金问道。
那人并不理睬他，翻了翻他的眼睑后，对四下说道：“麻醉了，开始吧！”说着，他捏着一点银光，向金的脸上划来。那是闪着森然寒光的手术刀。
该死，这刀是用来割脸的吗？
金奋力挣扎。四周有好几双手立刻按住他的手脚。有人喊道：“麻醉失效了吗？”
又有人回答：“这个小姑娘的体质有点古怪！这样下去她会休克致死的。要中止手术吗？”
拿着手术刀的人只顾在金的脸上横切竖切，冷冷道：“慌什么！火星移民多得是，死了这个，再去弄一个就是了。”
周围立刻安静下来。只听这人口罩颤动，嘴里念念有词：“十五年的心血，上千人的努力，今天就要有结果了。难道不令人兴奋吗？看呐，这纯洁的脑髓，没有任何物理创伤，也没有任何信息残垣，只有无邪的儿童才会有这样的脑组织啊！昨天，第一组用她的父亲造出了硬度超强的合金，第三组用她的姐姐造出了绝对零度冰晶，第五组用她的大哥造出了自适应反应堆，谁会料到居然就在手术台上启动了链式反应，那些可怜的家伙，连骨头都没留下。今天，我们会用她造出什么来呢？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金躺在手术台上，仔细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虽然刀片在他头顶游走，但他没有感觉到痛苦，只是这个身体却不停地颤抖，足见当事人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人开脑，实非人所能忍受。
口罩男子啰啰嗦嗦说了一阵子，突然轻轻欢呼一声：“好了！胚芽植入完毕，开始灌溉吧！”
不知名的液体涌入金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成了花盆，一株幼苗即将从他身上生长出来。
25、寂静的黎明（八）
随着头脑中咯吱咯吱地作响，金发现自己慢慢坐了起来，四周满是飘忽不定的绿色影子，像快进播放一般，展示着那些忙碌的绿大褂们。而俯视身下，他看到了手术台上苍白娇小的身体。那身体的头部破开，一株绿苗，四片绿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而自己则坐在绿色的叶片之上，缓缓升高。
突然，幼苗的生长戛然而止。四周绿色身影的移动速度也慢了下来。只听边上两人议论着：“已经过去三周了，六号机还是没什么动作吗？”
“是的。可能是宿主年龄偏小的关系。”
“可七号机是用她的弟弟做的，发芽当天不就惊天动地了？七号区那些可怜的人，我宁可在五号区被核爆炸烤死也不愿意像他们那样死去……”
金怔怔地看了两人一眼，突然觉得身下一颤，只见叶片绿光大盛，刹那间笼罩了整个房间。在谈话的两人立刻倒地，不省人事。白色的光芒从他们的额头上缓缓溢出，慢慢地流向幼苗的根部。每吸入一丝，幼苗便长高几分，如此往复，不过片刻，幼苗上竟新生出两片绿叶来。
喧闹声由远及近。穿着绿大褂的人们从四处赶来，有的人手里还拿着枪。然而，他们一进入绿光的范围内，就立刻倒地，全然没有反抗之力。一缕缕白色烟气从他们额头飘出，幼苗越发茁壮。手术台上白生生的躯体蠕动扭曲起来，似乎内部有摆动的枝条驱使着四肢四处摸索。苍白纤细的左臂缓缓抬起，如蛇首般，在虚空中晃动，嗅闻不已，最后，它定住，对准了最近的两个人体。手掌顿时破碎，一条粉色中空的触手伸出，将地上的两人一一吞噬。
经过些许时间消化，人体解离为蛋白质，全部充盈到幼苗的根部。接着，右手手掌炸裂，又一条触手伸出，将门口的累累尸首吞噬。吞下十几人后，绿色芽苗壮大了好几倍，变成了粉色的肉质。手术台上的躯体也支离破碎，一根又一根触手破体而出，直至最终那堪比成人身体的主干撑爆了宿主的躯壳，在手术台上直立起来。
这个事物，金已十分熟悉。正是如今矗立在中心花园里的大海葵。
人们停止了徒劳的冲锋。他们聚集在绿光所及的范围之外。饥饿感催使大海葵挥舞着触手向他们抓去，但无奈鞭长莫及，只能凭空挥舞。只要再长那么一点点，就能再抓几个人，然后继续成长，继续吞噬。就差一点点了！
就在此时，那些人突然让开一条道，几个周身黑雾缭绕的人手持电枪走了过来。与常人不同的是，在绿光的笼罩下，他们竟不受丝毫影响。触手贪婪地伸去，不料他们动作异常敏捷，手持电枪连连逼开触手的攻击。一路如此，不过几步，他们就来到海葵面前，齐齐将手中电枪叉下。
一阵歇斯底里的痉挛后，海葵的触手全部耷拉到了地上，绿光也消失了。一个瘦小的人影出现在门口，哈哈笑道：“真是一物降一物。还是七号机最强。”死伤了那么多人，他居然还笑得如此灿烂，周围的人不禁冒出了冷汗。
“把它运走！”随着那人一声令下，那几个黑气缭绕的人立刻动手把海葵从手术台上拖下地来。海葵颤颤巍巍地抬起一根触手，想要反抗。其中一人对着它猛踢一脚。“咚”地一声，四周景物烟消云散，金又回到了校园要塞的上空。
紫纤正把手按在他的胸口：“痛吗？”
金点头：“很痛。他们都是你的家人吗？”他看着对面的海岸。星际战舰的黑色剪影之间，有黄光和蓝光在闪耀。
紫纤眺望那光芒，叹道：“那是我的爸爸和姐姐。可是，他们好像不认识我了。”
“也许，是你吸人灵魂的能力才让你保留了自己的记忆吧！”
“什么？”紫纤不解。
金看着她不曾衰老的稚气脸庞，苦笑道：“没什么。只是，现在我该去哪儿呢？”
“回去吧！我已经把你修好了。”
金不敢相信地看着面前的少女：“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力量，好像比以前更强了。”
“我有位朋友，叫迪波娜的，你能修复她吗？”
紫纤闭上眼睛，似乎在努力思考。金充满期待。可是，最后她摇了摇头：“这里除了你之外，我看不到其他人。”
金的身影幻化为七彩晶尘，凭空消失了。
紫纤寂寥地仰望夜空：“为什么见到了人，却感觉到了寂寞？难道之前已经忘了寂寞的感觉？”突然，繁星之间亮起红、白、绿三个光点。她的目光变得朦胧起来：“你们，也要来了吗？”
***
朝阳从东方的海面上喷薄而出，把医护室染得一片金黄。可屋子里却一片愁云惨雾。
塞拉双目无神地趴在病床上，田基和周瑶在一旁哀声叹气。韩雄一伙在门口张望着，脸上满是愁容。塞拉说，金被地板吞了。佟之毅又单飞了。谁来给天使一组当家？如果天使一组散伙了，那这些恶少岂不是成了过街鼠？
田基：“找到江小惠了没有？”
周瑶摇头：“听说在九楼，和美夕住在一起。楼梯口有人把守，不让我进去。”
田基叹气：“也不知她是怎么了。老佟怎么会发那么大火。要说受伤，塞拉比她惨多了。”
“不是这样。”塞拉低声说道。
被周瑶瞪了一眼之后，田基忽然明白过来了。有些伤痕，是看不出来的。他不禁脸色煞白：“难怪老佟会这样。我们现在怎么办？”
他看周瑶，周瑶看塞拉，塞拉闭上了眼睛。
田基挥了挥拳头：“不管怎么说，要把昨晚的袭击事件查清楚！”
挤在门口的韩雄忍不住插话说：“现在得赶紧解决眼前的事。刚才我们去中心花园领早饭，好几十个人拦在那里，硬把我们赶回来了。他们想饿死我们啊！要是阿豪在，肯定招呼大家抄家伙上了！”
田基一脸不快，斜睨他一眼，问道：“那现在他人在哪儿呐？”
韩雄等恶少一缩脖子，不吱声了，只是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海面发呆。
远在C32区中心城区的警察厅大楼里，杜山也在看着朝阳发呆。一旁桌上的烟灰缸里满是烟头。他的得力手下弗雷敲门而入，也不顾向他问早，劈头问道：“老板，我们什么时候出动？”
杜山眉头一皱，狠狠地挥手：“坐下说。叫你坐下！”
“我不坐！我坐不住！”
奇？看到下属跟自己顶牛，杜山一肚子火全都发了出来：“你坐不住，难道我就坐得住？就你正直勇敢是好人！我不是东西！我这几天跟你说的，你没听懂啊？！”
书？弗雷没有被上司的怒容吓住，反而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错。我是不懂。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可以放任那群歹徒在我们的辖区里架炮开枪，胡作非为。之前我们怀疑过学校断粮，撑不了几天，可他们坚持了快两个月了。如果说之前我们缺乏情报，以为火星叛军依然控制着学校，那么现在，学校里已经有人逃出来了，为什么还继续按兵不动？！”
网？“那是杀人如麻的D7师！你跟他们来硬的，不是找死吗？”
“我不怕死！宁可战死，不能窝囊死！”
“我看你是蠢死！”
两人大眼瞪小眼，呼哧呼哧喘了会儿气，最后杜山缓缓坐了下来，说道：“逃出来的那个小子，是野山组的公子。黑帮少爷的话，有多少公众会相信呢？很可能被反对党的政客利用，说我们用他扯幌子，藉此攻击联邦舰队。我们只是武夫，政治圈里的九九，我们怎么弄得明白？所以，这件事，还是要听总督先生的。这是今天凌晨他发来的密电。”
弗雷接过纸条，眉峰一耸：“疏散周边居民？难道要和D7师开战吗？为什么不让我们特警队上？难道我们也要干治安警的活？”
“不。你带着你的人，保护好野山豪那小子。除非他提出要回家，不然不许任何人接近他。疏散居民的事，我会交给治安署去办。其他的事，我也不知道。总之，这几天得小心点。”
26、观火（一）
校园里，韩雄带着一群恶少缩在墙角，偷窥着中心花园里捧着早餐来来往往的学生，不禁吞了吞口水：“猴子，你两个人从左边上，其他人跟着我，从右边包抄，宁可被打死，不能活活饿死。还有……别打岔，听我说完，还有……别拍我！给我听好了！”
背后总是有人用手指点他的肩膀，终于把他惹火了。“吵什么！”他猛一回头，不禁大吃一惊：“艾尔·金？”
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落到了金手里托着的面包黄油上。
“拿去吧！”金话音一落，一群恶少上前抢作一团。韩雄仗着身高体壮，左右开弓，嘴里还叼了一片，恨不得把脚都用上。
看着这群饿鬼希哩呼噜吃了一阵，确认他们不会噎死之后，金问道：“说说这里的情况。”
韩雄：“佟之毅还在发疯，呼噜呼噜，罗千千死了，人放在篮球馆里，狄少龙不让别人进去，还要求彻查破坏机舱的事件，呼噜呼噜，现在他和佟之毅合起伙来了，执委会还派人给他们送饭呢！”
金看着矗立在大海葵两边的两个钢铁巨人，心里直发酸。他又问道：“医护室里情况怎样？”
“塞拉继续养伤，说昨晚有人袭击你们。哎？你不知道？要不是迪波娜失踪了，我们还真不信她。到底怎么回事啊？”
韩雄发现金没有回答，转头看去，哪里还有金的影子，只有一面光秃秃的墙。恶少们纷纷揉着眼睛，上前摸索墙面，怀疑是不是看到鬼魂了。好在手里的食物是真实存在的。他们只好安慰自己：一定是饿得眼花了，连金什么时候离开都没有发现。
医护室里，塞拉诧异地看着金托着一盘早餐出现在门口。莫名地满心欢喜，她艰难地伸出了手。当碰到金的手掌，她感觉自己似乎摸到了某种软体动物。但是当她细细摩挲着那只手，却发现没有任何异状。也许是错觉吧？就像昨晚的事。
“昨晚我做了个噩梦。”她低声说。
金把她的手放到床边，轻声安慰：“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周瑶凑近小声说：“迪波娜不见了。”
金点点头：“吃过早饭招呼大家到零号舱开个会，我有些事要说。”
***
学生们莽撞的突袭行动遭受了严重挫折，由此发生了一系列事。江小惠遭人强暴，塞拉被人砍伤，佟之毅操控机甲，要求执委会查出罪犯，并把金打成重伤。天使组机甲控制舱遭人破坏，罗千千救出了狄少龙，自己丧生敌阵，狄少龙和佟之毅站到了一起，要求彻查此案。更神秘的是，金和塞拉深夜遭到袭击，要不是迪波娜拼死拖住一个杀手，两人就要双双遇害了。
黑手已经伸到了眼前。按照塞拉所说，先前学校里已经多次发生过伤害事件，竟然都消无声息地平息下去了。金猛然发现，看似平庸愚昧的学生当中，隐隐有一些不公开的组织在活动着。他们的背后，是谁在操控？是道貌岸然的邵童？还是伪善的美夕？或者，是那看似无脑的雅心？或许是其他没有露面的人。
他们为什么要对天使组下手？破坏武装力量，对任何一个学生都没有好处。也许，他们只是针对天使一组。事实确实如此。虽然其他两组也被全灭，但机师无一伤亡，看起来似乎就是作秀。一句在嘈杂人群中偶尔听到的话在金的耳边响起：“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天使组……”金有些明白了。对自己和伙伴们下手的人，一定就是那两组人背后的主谋。
当金对校园里的局势殚精竭虑之时，D7师的指挥部里也气氛紧张。临时修补的指挥台前，黑木森听着幕僚们的报告。
“指挥官，D3师来电，要求与我部合兵一处。我们认为不妥，拟拒绝。”【。 ﹕。电子书】
“就这么办。”
“D3师指挥官里奥斯将军要求与您通话。”
“就说我卧床不起。”
“D3师要求进入我方空域。”
“不准。命令防空部队一级戒备。”
下了一连串命令后，黑木森扫视众人，缓缓说道：“这次D3师倾巢而来，兵力尤在我军之上，本该退避三舍。但眼下六号机尚未到手，退无可退了。你们看，这仗怎么打？”
二团长官当即回话：“D3师拥有三台超级武器，数量上超过我军，是舰队第一劲旅。尤其是五号机，能轻易释放核弹，威力无穷。如果硬扛，我们要吃大亏的！”
黑木森不动声色。另一边，三团长官斯克尔顿立刻反驳：“空发牢骚有什么用？现在不打也得打。要我说，即刻总攻，强行拿下六号机，如此可与D3师成三三对等之势，或有取胜的可能。”
这个意见又遭到一团长官反对：“说得好听。强行拿下。当初六号机不过二级维度，你们三团拿下了吗？现在它四级维度，或许还不止，你居然还要强攻。要攻你攻！”
这时，坐在会议桌一角的军官突然发话：“不可硬扛，只可智取。”
各团长官看去，认得是那是特种连的人。不知为什么，特种连的官兵各个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黑气，好像身上的衣服随时可能烧起来似的。可他们周身没有丝毫灼热感，只给人冰冷的感觉，说不出的诡异。是以其他各部都不愿跟特种连的人多打交道。
黑木森问：“如何智取？”
那军官阴测测地说道：“假装示弱，诱使他们贸然进攻，然后一举将他们击溃。”
斯克尔顿哼了一声：“谁来击溃他们？你们特种连来？”
“我们有把握。”
斯克尔顿气结，心想拥有一号机和三号机的两个主力团都没发话，小小一个专干侦察、暗杀工作的特种连凭什么拍胸脯？他正要嗤笑，黑木森轰然说道：“他们有办法。你们不用担心。具体方案，就由特种连拟定吧！”
在仇视的目光中，那个特种连的军官重新坐下，淡淡的黑烟从他身上冒出来。突然，他想起了什么，又说道：“我有一事不解。D3师觊觎我部超级武器已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来找麻烦？这么长的航程，不熟悉的地形，密集的人口，无处不在的耳目，甚至连降落的地方都没有。这些都是兵家大忌。”
各团长官不禁一怔。说到对付阴谋诡计，善于正面作战的主战部队确实不如搞敌后破坏的特种部队。
黑木森嘿嘿一笑：“想必你已经有答案了吧？”
“不